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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

2014-01-26 17:42杜撰
青春 2014年1期
關(guān)鍵詞:紙杯白色

杜撰

睜開眼,她蹲在地板上,面前是她的包,拉鏈拉開著,她從包里拿出禮物,遞給她。禮物是一串菩提子,一頂綿線帽,一個苗族錢包,三顆小銅鈴,一條紅黃藍的三色線。帽子是生日禮物,銅鈴是給他的,她說。她把綿線帽戴在頭上,站到一塊放在暖氣片上的玻璃前,那玻璃是面鏡子,她左右扭頭看著鏡中自己頭上的帽子,轉(zhuǎn)過身彎下腰給她看。她看著她,說,你應該前后戴著,這樣。她幫她把帽頂?shù)恼劾庹{(diào)整到前后方向,她兩手護住帽子,又拿下帽子,看了看上面的折棱,調(diào)整一下戴上,重新面對鏡子。她看到鏡中的帽子好看了。

她拿下帽子蹲在她旁邊,把帽子放在包上,拿起菩提子,雙手將它捋直,用手指擦了兩遍,往左手腕上繞,問她,這是多少顆?她說,一百零八顆。你那串也是一百零八顆?嗯。為什么是一百零八顆?哎,她有點不耐煩,說,你去網(wǎng)上搜,搜索啊。

菩提子用雙股的褐色細線串著,像是縫紉機上常用的那種線。她在左手腕上繞了四圈,有點松。她解下來,拿在右手一顆一顆捻。她看到后拿過去,說,不是你這樣摳下的,是這樣很快撥下來的。她演示給她,她撥得也不快,她說,我看到卓瑪草就是那樣撥的,菩提子一顆一顆很快掉下來。她說,卓瑪草自小就開始捻了,當然很快。她拿回菩提子,試了試怎么撥,撥不快,就繞在手腕上,拿出煙,遞給她一支。

她經(jīng)常把菩提子從手腕上取下來,拿在右手,一顆一顆用姆指捻著。有時在左手掌上繞三圈,用另一只手掌來回搓著。她看到就笑了。她說,我想把它摩得光滑,發(fā)亮,像你的一樣。她說,我那串是熟的,你這串是生的。她知道她那串好像上了漆,想起她說有次洗澡時,她的菩提子被熱水燙掉了漆皮,成了斑駁的。她想,熱水沒燙著她的皮膚,看來水并不是很熱。她又數(shù)了一遍菩提子,是一百零八顆。吃完手抓羊肉,她問,這袋子里的油,你還要嗎。她想了想,說要。她把菩提子放在羊油中,跟她抽煙,聊天。過一會拿出菩提子,用手指把油抹勻,用手掌搓。

縫紉機線的繩子很快變長,長得她在捻菩提子時,很難用姆指摳到菩提子,她換了一條白色尼龍細繩,繼續(xù)摩擦,或者摳動菩提子。有一天,馬超告訴她,尼龍繩會吃掉菩提子,會磨壞上面的孔,就像鋸掉。她想想有道理,就用活佛送給她的系有金剛結(jié)的小紅繩換掉尼龍繩,串好了菩提子。

她躺在沙發(fā)上曬中午的太陽,放下書打盹,他坐在小凳上,盯著電視機,菩提子搭在他的脖子上。電視中出現(xiàn)了新的片頭,他問,是什么字。她半夢半醒睜開眼,看到字幕已經(jīng)過了。她說,我沒看到。他生氣地站起來,在地板上轉(zhuǎn)了半圈,用力拽著脖子兩邊的菩提子。繩子斷了,菩提子撒在地板上。她跳起來,取下他脖子上的半串,看到他領子和衣襟中又掉出幾顆。她給斷了的繩子打結(jié),找來一個藥瓶,開始撿地板上的菩提子,東一顆,西一顆。他跑開時身上又掉下一顆。她叫他過來,仔細檢查他的衣服,請他幫忙撿沙發(fā)底下的。她和他趴在地板上,睜大眼睛往沙發(fā)底下望。她讓他拿來小竹竿,撥出了幾顆掉得很遠的菩提子。

她坐在沙發(fā)上數(shù)菩提子,先數(shù)打了結(jié)的半串,數(shù)了四遍,得出固定的數(shù)目。又數(shù)藥瓶里的,數(shù)了六遍,得出固定的數(shù)目。她把兩者相加,減去一百零八,發(fā)現(xiàn)還差七顆。她把半串菩提子放進抽屜,把藥瓶放在窗臺上,囑咐他不要動,請他一起再找找沒找到的。他找了一會兒,跑開去玩,她從地板上站起來,對自己說,它們會自己出來的。

睜開眼,看到窗外的白色,隔著窗紗,隔著窗戶外面的雙層玻璃,不知道那是晴天還是陰天。前天看到晴天,昨天看到一場雪。今天睜開眼,還是白色。晴雪在變換,每一天都是白色,每一天都無法知道窗外是晴天還是陰天。每一天他都睜開眼,每一天他都看到這白色。手機公司的鐵塔插在空中。電視臺樓頂?shù)牟A]有反光。地球在轉(zhuǎn)動,但是反光消失了,看不到季節(jié)有什么變化。

睜開眼,他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就是這所房間,窗戶上的亮光依然是白色,這一天它更亮,原因只是窗紗不在窗戶上。他坐起來,看到對面的樓出現(xiàn)在窗口。有一扇窗口開著,黑色的方框在白色瓷磚的墻面上,一些雪片從中劃過。在下雪。雖然冬天已經(jīng)結(jié)束,但這里還是冬天。這不是隱喻,只是冬天延長,侵入了春天的月份。暖冬消失了嗎,好像沒有,消失的只是春天。贊美春天,贊美春天的沙塵暴。贊美消失嗎?沙塵暴延長了,發(fā)散了,成為白色的浮塵。玻璃對面白色瓷磚的墻體上,黑色的方框是打開的窗戶,窗戶里的人也是白色的。

那是一男一女兩位粉刷工人,他們戴著口罩,他們戴著深藍色的帽子,他們穿著深藍色的勞動服,他們的衣帽上都是白色的石灰和涂料。那個男的俯身在敞開的窗口,望著他拿在手中的兩只手套。那個女的在右邊的墻上忙碌著,她在把墻上的白石灰刮下來。他們在窗口敞開的房間里,即將刷上白色的涂料。他睜開眼看到今天窗外的白色,看到一只青灰的鴿子從對面的樓頂?shù)袅讼氯?,很快打開翅膀,向低處飛走。在它飛走之前,他看到它亮出了翅膀底下的白色。他想,這只鴿子身上的白色,是浮塵氣候?qū)λ拿难a充。

他吃過一碗方便面,走到陽臺上,來回踱步。他點了一支煙,坐在陽臺上的木椅里。陽臺玻璃遠處是山,暮色已經(jīng)越來越深,他望向窗外,發(fā)現(xiàn)山頂?shù)倪吘壱呀?jīng)難以辨認。他凝視著,勉強找出一條山脊線,看到它還是他日日熟悉的形狀。他伸出沒夾煙的左手,拿過窗臺上的煙灰缸,把煙頭摁滅在里面。他把煙頭散開的火星一一壓滅,又旋轉(zhuǎn)煙頭,把煙頭上的火星仔細壓滅。他把煙灰缸放回窗臺,望了一眼窗外,他看到左側(cè)樓上有一扇窗口亮起燈,白色的,感覺發(fā)冷的日光燈。他想象著日光燈下的人因為寒冷而打出一個冷戰(zhàn),模仿似地收縮肩背,輕微地抖動肩背。他下意識地把右手伸進褲兜,摸到手機,掏出來舉到眼前,看上面的時間。他打開菜單,進入信息箱,進入收件箱,向下移動,打開第三條短信,又讀了一遍。他確認了短信里提到的時間,然后連續(xù)按動退出鍵,直到手機出現(xiàn)屏保狀態(tài)。

他穿上外套,換下拖鞋,關(guān)了燈。他打開木頭房門,打開防盜門走到門外,轉(zhuǎn)身把防盜門虛掩到門框。他掀起外套下擺,右手在皮帶上摸索鑰匙包,突然他的手慌亂地移動起來。他換了一只手,在皮帶另一邊摸索著,手臂觸電似的一動一動。他換回右手,拍了一下屁股上的口袋,停止動作,他停止的時間很短,只有一秒,或者不到一秒。他把手伸進剛才拍過的口袋,掏出了一個黑色皮革的鑰匙包。門外的聲控燈此時滅了,他輕輕跺了下右腳,打開鑰匙包。他就著燈光,揀出一枚鑰匙,插入門側(cè)的鎖孔,順手把門合嚴在門框里,轉(zhuǎn)動鑰匙。

他走出電梯,走出單元門,穿過小區(qū)來到街上,站在人行道上,左右張望著。他從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他把煙盒放回口袋,在同一只口袋里摸出打火機,用右手拇指搓動滑輪。滑輪底部濺出一些微小的火花,火花并沒有點燃氣孔中涌出的氣體,他繼續(xù)搓,兩次,三次,四次,每一次都有氣體噴出,他開始聽到氣體通過氣孔時輕微的哧聲。他放棄了打火,左手從嘴上拿下煙,向左轉(zhuǎn)身,抬眼看了看街道前方,邁開腳步向最近的一盞路燈走去。他停在路燈旁邊,借著橙色的光線,用拇指指甲調(diào)整打火機上的小旋鈕,搓動滑輪,打火機噴出了令人安慰的橘紅色的小火苗。他點著煙,經(jīng)過路燈,一直往前走去,他看到路燈的光影中,人行道的彩色地磚上積著一塊一塊的黑色冰體,形狀各異,大小不一。有些冰面被行人的鞋掌打磨得十分光滑,反射著不規(guī)則的光痕,像在提醒他小心跌倒。每到冰面,他就小心地邁著腳步,這使他走路的姿勢略微顯得奇怪,但他行走的速度并沒有慢下來。

他走到街道盡頭,向右拐,進入另一條街道。這條不長的街,是一條沒有路燈的斜坡,他低著頭注視著路面,不快不慢地走著。有幾家店鋪還沒有關(guān)門,透出的燈光使街上顯得不那么黑,每當看到比別處更黑的路面,他就放慢腳步,或者繞到?jīng)]有冰的路面,繼續(xù)往前走。

他走到斜坡盡頭,拐向左側(cè),向前走了三十米,來到車站大門。車站一直在施工,大門敞開著,似乎沒有門扇。這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了,大門口的臨時車道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遠處平房臨時售票處的房檐下有一片光亮,那是一盞罩著燈罩的白熾燈泡,照著售票處側(cè)面白色石灰粉刷的墻壁。他穿過光線昏暗的出入車道,慢慢走近那面燈光照亮的白色石灰墻,但他的目光并沒有注視著那面白墻,而是繼續(xù)注意著腳下的路面,同時向逐步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停車場張望。當整座黑暗的停車場出現(xiàn)在眼前,他發(fā)現(xiàn)場內(nèi)沒有一輛亮著燈光的班車,也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幾輛靠北側(cè)圍墻停放的大巴一動不動,被夜色覆蓋。他放慢了腳步,慢慢靠近白墻,停住,轉(zhuǎn)身望向出入車道,車道的空洞還是一片漆黑,沒有人進入,也沒有車進入。他低下頭,發(fā)現(xiàn)他剛好站在地上弧形燈光的內(nèi)側(cè)。不用扭頭望向燈泡,他很快明白那條弧線,就是燈罩邊緣的投影。

他掏出煙盒和打火機,抖動煙盒,直到開口處露出一只香煙的過濾嘴。他用食指和中指捏住,抽出煙,打著火機,吸一口,把煙盒交回拿著打火機的右手,再把右手插入口袋。他用食指在口袋撥弄著打火機,讓它摩擦著煙盒表面的塑料紙,感到右手不再那么冷了。同時,他感到他的左手越來越冷,他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剛點燃的煙,他不能把左手直接插入外套的左側(cè)口袋。如果把煙扔掉呢,他在腦子里問,他隨即回答了自己,不能,那樣很浪費,況且這天氣也沒到冷得要扔掉煙的時候。

一輛班車變換著車前的兩盞大燈燈光,慢慢駛?cè)氤鋈胲嚨?,凹凸不平的臨時車道使整個車身上下起伏,左右搖晃。他側(cè)頭避開車前大燈晃眼的燈光,迎著班車走了兩步,又停住,看著它緩緩從眼前駛過,進入停車場。當車身斜在停車場中間,班車突然剎車,戛然而停,排氣管頓時傳來松懈的排氣聲,像一個泄氣的巨人在嘆息。車內(nèi)亮起了燈光,他走近班車,觀察窗口,注意下車后繞過車身出現(xiàn)在車尾的乘客。他看著中年男人、男青年、中年婦女攜帶著他們的隨身物品經(jīng)過身旁,往臨時出入車道走去。不多的乘客很快下完了,班車熄掉車廂內(nèi)的燈,重新發(fā)動起來,慢慢向著北側(cè)的圍墻倒退著,跟原來停放的幾輛空班車靠成一排,重新剎停嘆息,熄滅車前大燈。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聽到司機和司助提高嗓門,互相招呼著,嘭嘭地關(guān)上左右車門,應該是鎖好了。

他雙手插在口袋里,回到地上燈光的弧線內(nèi),向北走三步,轉(zhuǎn)身,向南走四步,再轉(zhuǎn)身向北走半步,返回開始的位置。他想起這個位置不是他剛來時站過的位置,他在地上搜尋,左右移動著腳步。參照弧線和白墻,他大致找到了那個位置,左右看看,又向東邁出一步,最終確信這就是他剛來時發(fā)現(xiàn)弧線的那個位置。他以這個位置為原點,開始向隨意的方向來回踱步,偶爾在光線更亮的地方停下來,掏出手機看看時間。

他踱步,停步看時間,前后看了三次,每次間隔大約六、七分鐘。又一輛班車暗著車前的大燈進入車站漆黑的車道,他盯著駛?cè)胪\噲龅能?,看到它轉(zhuǎn)動車身,在與北側(cè)圍墻垂直時突然停住。這樣是不是更便于乘客下車呢,他正要回答自己,看到一個穿紅色棉衣的年輕女人,她已經(jīng)繞過車身從他面前經(jīng)過。他迎上去,打量著那個紅衣女人,但是女人并不停步,看了他一眼,徑直向出入車道走去。他剛想叫一個名字,可她很快就進入了那條臨時車道的黑暗里,他的辨認一下子變得難以為繼,一個名字在他的唇齒間嚅囁成模糊不清的音節(jié)。

他向班車走過去,望著車窗燈光里的人影,掃視著經(jīng)過他身邊和即將經(jīng)過他身邊的人。他看到一個人影在他的右前方,他不知這個人何時下車站到這里。那人穿著一身深色的衣服,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在墨黑的夜色里。很難從衣服的顏色判斷出這個人的性別,他慢慢走近,身體略微前傾著,以便讓開身后的燈光,以便集中視力看清對方。他試探著叫了一個名字,這時他已經(jīng)接近了對方,相距大約一米五。他看清楚了對方的性別,沒錯,她是個年輕女人,他再叫那個名字,她轉(zhuǎn)過身去,彎了一下腰。由于她轉(zhuǎn)身背朝他,他突然懷疑是不是搞錯了,挺起身向其他乘客經(jīng)過的方向緊張掃視。不多的乘客稀疏地經(jīng)過他,沒有他要等的人,他轉(zhuǎn)向她,又叫了一聲那個名字,聲音明顯高于前兩次。她轉(zhuǎn)回身來應答一聲,望著他靦腆地笑笑。他說,來了啊。她說,嗯。他站到她身邊,停頓一下,對她說,我正在找你呢。她說,嗯。他說,我還以為不是你,你轉(zhuǎn)過身做什么,是在躲我嗎。她說,我在點煙。她向他晃了晃左手,他看到她的蜷曲手掌中藏著一支煙。他說,現(xiàn)在別抽了,咱們走吧。她說,嗯。他和她一起向車站大門走去,走了兩三步,他突然停住,問她,你的包呢。她說,在呢。她轉(zhuǎn)過左側(cè)的身體,給他看背在左肩上的包。他看到她的包,一只深色的又大又扁的口袋。他說,哦,我還以為你忘在車上了。她笑了一下說,不會。他和她走進臨時車道的黑洞中,他想起剛才從這里走掉的紅衣女人,對她說,剛才下車時有個穿紅衣服的女人,我以為是你,看了她半天,差點向她喊出你的名字。她說,我也看到那個人了,在車上。她的語氣帶著笑意,他笑了笑,問她,車上人不多?她說,路上下了不少,本來就沒坐滿。他又問,車走得很慢吧。她說,是啊,天黑,有些路上還有雪。他說,嗯,慢點安全。

他和她走出車站大門,來到街邊,他向街道兩頭張望,夜晚的街道空空蕩蕩亮著路燈,沒有出租車。為了能被出租司機及時看見,他和她沒有走他來時的人行道,而是踩著街邊的積冰往回去的方向走。踏上積冰時,他對她說,小心冰滑,別摔著。她說,嗯。他和她在冰上慢慢挪動腳步,他不時望著前面的街口,又轉(zhuǎn)過身望著后面。他第四次轉(zhuǎn)身回望時,看到一輛出租車正在駛來。他對她說,車來了。他轉(zhuǎn)身迎著車,伸出手臂,揮動著。出租車卻提前停在了車站門前,一個剛走出大門的乘客攔到了車,他看著那個穿灰色外套的人,彎腰伸手,打開了出租車的后門。他和她繼續(xù)往前走,他說,前面會有車的,咱們不急,你餓嗎。她說,車上有點累,感不到餓,走走也好。他和她走到轉(zhuǎn)彎的斜坡上,看到街邊的積冰順著斜坡往下延伸,他對她說,小心,這里很滑,今天怎么沒車啊。他的話音剛落,她腳下突然一滑,趔趄之際,她閃電般伸出雙手,抓住他的右胳膊。他輕聲驚叫,小心。他穩(wěn)住被她抓住的胳膊,同時站穩(wěn)自己的身體,伸出左手,扶住她的右肘。他和她面對面攙扶在一起,等腳下穩(wěn)定了,他說,我們到人行道上去,那里冰少。他和她在昏暗的光線里尋找安全的落腳點,慢慢邁步。

走到人行道,他和她分開手,并排往下走。一輛出租車迎面開來,他揮著胳膊,用手腕轉(zhuǎn)圈,示意司機將車調(diào)頭。他和她站在人行道上,看著出租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停在街上。他和她小心踩著街邊的冰,經(jīng)過兩三步,來到車邊。他打開后車門,對她說,我先上。不等她回答,便彎腰坐進后排車座,又抬起身子挪到里邊。她按著包鉆進車門,坐到他旁邊,他對司機說了一家餐館的名字,出租車向前駛?cè)?,很快到了前面路口。路口亮著紅燈,車停了下來,等待綠燈,她左右望著車窗外,忽然小聲對他說,哎,看。她用手指著她那側(cè)的車窗,他望過去,看到剛才那個紅衣女人快步走在街上,無視紅燈的存在,大步穿過十字路口。他對她說,對,就是她,像不像你。她笑了笑,沒說什么。過了紅燈,出租車繼續(xù)往前行駛,他問她,你冷嗎。她抬起左手,手勢含糊地向他示意她手上冷或暖。車內(nèi)昏暗的光線里,他看到她袖口露出的四個手指。略微猶豫一下,他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指,輕輕用力捏了捏,對她說,這么涼。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膝蓋上,用另一只手捂著她的手背,對她說,你穿得太薄了。她說,沒有,我穿了毛衣,再加上這件外套,挺多的。他看了一下她的眼睛,移開視線,打量著她的深色外套。他說,你的外套太薄了。她用右手牽了牽左邊袖子的肘彎部,看著他說,這外套看上去挺薄,其實挺暖和的。

出租車停在飛球廣場,他給司機付錢,她打開車門,她和他一起下車,一起向廣場旁邊的一家餐館走去。餐館二樓的包間里,他和她面對面坐在白色發(fā)冷的日光燈下,她把包放在旁邊的空椅子上,服務員進來準備記菜。他問她,除了手抓羊肉,還想吃什么。她說,土豆片,土豆片就行。他對服務員說,來一斤羊肉,一份土豆片和肉末粉條,再來一碗面,小碗。她問他,你不吃面嗎。他說,我在工作室吃過了,現(xiàn)在只陪你吃點肉和菜。他問她,要不要喝點酒。她說,喝點吧,這么冷。他叫住正要離去的服務員,對他說,再來一壺黃酒。服務員把黃酒補寫在點菜單上,離開包間。過了片刻,服務員拿來一只暖瓶和兩只小碗,放到桌上。他對她說,酒倒上得挺快。服務員拿掉暖瓶塞子,在兩只小碗里分別斟滿黃酒。他端起一只酒碗放到她面前,把另一只挪到自己前面。黃酒是燒開的,酒面上的水蒸汽飄渺盤旋,不斷散去,重又發(fā)生。趁酒的熱量還沒滲透碗壁,他雙手端起酒碗,伸到對面她的碗前,對她說,先喝一口,來,干杯。她端起酒碗,迎著他的酒碗輕輕碰一下,低頭準備喝酒。他說,小心燙。她聞言把酒碗放回桌上,他吹了一口酒面,吸一口,咂咂嘴巴,對她說,很燙,晾一會兒再喝。他取下暖瓶的木塞,倒放在桌旁,掏出煙盒和打火機。他抽出一支煙遞給她,她伸出手接住,說,謝謝。他調(diào)順打火機,伸直胳膊準備為她點火。她搖搖手說,不用,我自己來。她從旁邊椅子拿過包,取出煙和火機放在桌上,把包放回空椅子。她拿起自己的火機,點燃了煙,他看到她的火機是電子點火的。他拿起桌邊的煙灰缸,放在中間靠近她的那邊。

把煙頭摁滅在煙缸里,她把雙手的拇指和中指指尖,輕輕放在酒碗邊沿,開始喝酒。她對他說,你也喝呀。他說嗯,手卻沒有動,目光停在她蒼白修長的手指上。她好像意識到他在看她的手,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對他說,酒已經(jīng)不燙了。他端起酒碗,又跟她碰一下,對她說,歡迎你來。他很快喝完一碗,服務員端菜進來時,他正在對她說,你慢慢喝,待會兒多吃點。他移開桌上的煙灰缸和暖瓶,順手給自己斟滿了第二碗酒。他陪著她吃,她只吃了一塊肉,幾口菜,小半碗面,點燃一支煙,抽了起來。他細嚼慢咽著一塊羊肉,對她說,再吃點,抽完煙再吃點。她說,我吃飽了,不能再吃了,要減肥。他說,你肥嗎,我看你怎么不肥。她沖他笑笑,彈掉一點煙灰,繼續(xù)抽煙。他細嚼慢咽地吃著,抬頭看她喝了酒后微紅的臉龐,他看到她望向他的眼睛,似乎閃過一絲失望。

他和她走進房間的臥室里,他打開天花板上的吸頂燈,又打開床頭的燈。與門相對的窗戶上,窗簾緊閉著,夜里有暖氣還沒停,房間有一點溫度。臥室里只有兩張并列的單人床,一個床頭桌,桌上只有一個煙灰缸。靠窗的床尾放著一個書桌,上面是一臺電腦。他在床頭桌上放下兩桶黃米酒,是三斤裝的塑料桶,放下一疊紙杯,放下煙和打火機。酒和紙杯,是她和他剛才在樓下商店買到的。店老板說沒有黃酒,只有黃米酒。他對她說,黃酒怎么變成黃米酒了,真是奇怪。他和她分別坐在桌子兩側(cè)的床邊,她打開包,取出手機、兩包煙、打火機,一起放在桌上,又取出兩包紙巾,放在桌面靠墻的地方。她把包放在書桌前的椅子上,他對她說,這兒沒辦法熱黃酒,喝涼的可以嗎?她說,可以啊,隨便喝點。她從煙盒取出一支煙,拿過打火機,靠著床頭的被子側(cè)躺在床上,點燃煙。他打開酒桶的蓋子,拿過紙杯,抽出重疊的兩個,慢慢倒入半杯黃酒,又在另一個紙杯(同樣是兩個重疊的)倒入半杯。他把酒桶舉到眼前,看著商標上的字。不加熱飲用口感更加,他讀出這樣一句,看著她解嘲似地說,嗬,不加熱還更佳。她對他說,你把燈關(guān)了吧,太亮了,刺眼。他把酒桶放回桌上,走到門邊,關(guān)了吸頂燈。

他坐回桌邊,拿起一杯酒,彎腰遞到她身前。她坐起身,小心接過紙杯。他拿起另一杯酒,向她的紙杯伸過去,對她說,干杯。她說,干杯。她用紙杯碰了一下他的,喝下一大口,把紙杯放回桌上,又半躺下抽一口煙,長呼一口氣。她坐起身脫下外套,面向他側(cè)身枕在床頭的被子上,把外套蓋在身上。他說,累了吧,坐車就是很累。她說,有點困,最近身體老不舒服,老失眠。他說,怎么會失眠。她說,我也不知道,稍微有響動就睡不著。他說,你感冒了嗎,感冒又坐車,身體受不了。她說,沒感冒,沒關(guān)系。他說,你把鞋脫了吧,把腳平放到床上,這樣舒服些。她說,不脫了,就這樣躺一會,說會兒話吧。他說,好的,說話吧。她望著他,低下眼睛抽煙,沒有說話。他站起來,拿起紙杯遞給她說,你躺著喝吧,別嗆著。她抬了抬身子,接過紙杯說,你也喝。他說,我怕這兩桶酒不夠,你隨便喝,難受的話就別喝了。她喝了一口,側(cè)轉(zhuǎn)身體把紙杯放在桌上。她的小腿和腳難受地耷拉在床邊,他說,你還是把鞋脫了,舒服地躺一會兒。她坐起身來,有點怨氣地說,我這鞋是靴子,不好脫。她彎腰拉起褲腿,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想著如何把它快捷地脫下。他這才看到她腳上的鞋子是一雙靴子,靴子的高腰都藏在褲腿底下。他對她說,你這么瘦呀,靴子能穿在牛仔褲里。

他和她抽完了兩個半盒的煙,她平躺在床上,伸手拿過桌上一包整盒的煙,打開遞給他一支。她說,你抽,這煙怎么樣。他用她的電子火機打火點煙,吸了一口說,這煙淡啊,抽了沒痰吧。她說,我覺得這煙好抽。一桶黃酒喝完了,他把空桶放到書桌底下,擰開另一桶的塑料蓋。他說,這種酒度數(shù)很低,要喝很多才會有點醉的感覺。他拿過她的紙杯,準備給她斟酒。她說,我不想喝了,你喝吧。

她頭枕著被子,轉(zhuǎn)過身體面向墻壁,背朝他側(cè)躺著。他點上又一支煙,望著她身軀挺直的背影,沉默地抽著。他在等待她的動靜,或者他不想打擾她的休息。她的背影在床上靜止不動,似乎睡著了,又似乎在暗示著什么。他仔細看著她后面的發(fā)型,看著她的肩、背、腰、臀和腿。抽完一支煙,他把煙摁滅在煙灰缸口,小心翼翼地按滅煙灰里的火星,按滅煙頭周圍細小的火星。他拿起紙杯,悄悄喝了一口,盡量不弄出一點響動。他又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走到對面床邊,躺下去,把臉靠緊她的后頸。他從后面抱住她,她輕微地動了一下。他問她,你睡著了?她閉著眼說,沒有。他抱緊她,用身體貼緊她的肩、背、腰、臀和腿。他用左手輕輕地撫摸她毛衣里的肩,撫摸她牛仔褲里的腿。他把手停在她的小腹,片刻后又開始撫摸。她睜開眼說,你把燈關(guān)了,別開燈。

他起身去關(guān)床頭燈,他看到小桌上她的打火機,把它移到靠近床頭的地方。他看見她放下的兩包紙巾,它們靜靜地呆在桌面靠墻的地方。他拿起其中一包,放在打火機旁邊,關(guān)掉燈。他在黑暗中重新躺下,抱緊她,貼緊她的肩、背、腰、臀和腿。他撫摸著她腹部的毛衣,慢慢把手移到胸前,撫摸她胸前的毛衣。她說,明天會下雪嗎。她好像在做夢,夢到第二天上午,她轉(zhuǎn)過身來,還是這樣側(cè)躺著,只是換了方向。他像夢中一樣站在窗戶旁邊,她睜大眼睛,沒有看他,只是盯著緊閉著的窗簾后面的亮光。他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他聽到她說,下雪了。

冬天進入冬至,中午照進窗戶的陽光成為最長的陽光,但這陽光最長的一天很快過去了,窗內(nèi)的陽光又在一天一天變短。冬天還是很深很長,陽光一會兒就變斜,又斜又短,很快就消失。中午她躺在沙發(fā)上曬太陽,看書,打盹。一天一天,她在茶幾腳邊,鞋子旁邊,沙發(fā)底下,發(fā)現(xiàn)一顆一顆菩提子。每次發(fā)現(xiàn)她都在計數(shù),還差六顆,還差五顆,差四顆。她把找到的菩提子,放進窗臺的藥瓶里。

臘月很快就到了,一天醒來,窗戶上已經(jīng)有了亮光,她聽到他從旁邊掉到了床下。她跳下床把他抱回床上,他說,謝謝你救我。她說,不用謝。馬超來了,她給他穿好衣服,帶他到客廳,他看著沙發(fā)上的馬超,叫他馬超,馬超。馬超把他抱過去,母親走出來,與馬超打招呼。母親對她說,我找到了那顆菩提子,我從客廳沙發(fā)底下掃出來了。母親把一顆菩提子交給她,她放進藥瓶里,心想,這是最后一顆。馬超說,樓下商廈的飾品店,賣專用的細繩。

她買來一條褐色的沒有彈性的細繩,打開抽屜拿出半串菩提子,在沙發(fā)上解開,一顆一顆取下紅繩上的菩提子,用褐色繩串起來。她把斷了的紅繩放回抽屜,從窗臺上拿過藥瓶打開,把菩提子倒在沙發(fā)上,繼續(xù)一顆一顆串起來。她試了幾次松緊程度,打好結(jié),用打火機點燃繩頭,趁沒有冷卻輕輕捏住。

她坐在沙發(fā)上捻菩提子,一邊數(shù),數(shù)了四遍。一次是一百零八顆,其余三次都是一百零九顆。她奇怪,怎么會多出一顆,地板上會長出菩提子嗎。沒有帶菩提子的人來過呀,也沒有斷過,除了這一串。她想起剛拿到菩提子的那幾天,她數(shù)過幾次,確定是一百零八顆。怎么會多出一顆,她問自己。是不是自己少數(shù)了一顆,還是制做的人多數(shù)了一顆。她想起她回來的那天,對,那已經(jīng)是去年,她蹲在地板上,面前是她的包,拉鏈拉開著,她從包里拿出菩提子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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