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 軍 圖/劉程民
最好的告別
文/戴 軍 圖/劉程民
我的父親是一個苦孩子,從小父母雙亡,13歲時一個人到上海闖蕩。后來他進了工廠,掃了盲,過上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慢慢地,他從一個煉鋼工人升到了技術員。我母親是個小學老師,家里有兩個男孩子,日子算不上小康,但至少溫飽不愁。
父親是個容易滿足的人,而母親卻是個非常有挑戰(zhàn)精神的女性。那時候,母親辭去了工作,下海到外地的私營廠去跑營銷,非常辛苦,一周才回來一次。那段日子,母親為了應酬,學會了喝酒,學會了抽煙。
我遺傳了母親的基因,在課余時間也跟人到處跑,掙點錢來貼補家用。那天,我得到一個消息,有個演出小分隊需要一個裝卸舞臺的小工,同時還可以在開場的時候上臺跳個舞。我興奮得不行,跟父親說我明天早晨就要走。
父親說:“你向學校請假了嗎?”我說:“你幫我請吧。”父親說:“你母親明天中午回來,你等她一下吧?!蔽艺f:“中午的火車,我等不及了,明早你用自行車帶我去車站吧。”
當時,我們住在閔行,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繁華,那里就是個都市里的村莊,去上海還要坐長途車。父親騎著自行車,我背著包坐在他身后。早晨6點多,路邊已經(jīng)有賣早點和鍛煉的人了。
離車站還有一公里路時,車胎爆了。我跳下后座就往車站跑,一邊跑還一邊埋怨。父親推著車在后面追我,我們就這樣沖到了長途汽車站。那時是20分鐘一班車,正好有一班發(fā)車,我迅速地跳了上去,車門就在我的身后關上了。我看到站臺上的父親在說著什么,可是,我什么都聽不見。
我低下頭去拿錢買票,這一低頭……竟然就是一輩子??!
父親就在第二天下午因腦溢血去世了,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留下一句話。當時,我跟著大篷車隊在流浪,第四天,上海的朋友們才輾轉在徐州的一個煤礦找到了我。回到上海,正好是第七天,趕上了父親的追悼會。
之后很長很長的時間,我都合不上眼。每次閉上眼睛,車站的畫面就出現(xiàn)在眼前:一個大男孩沖上車,低頭找錢,連手都沒有揮一下;而車站上,一個中年人推著車,極力地想說些什么,可是,我聽不見,聽不見……
生命中有最好的告別嗎?其實沒有,不管是什么樣的告別都伴隨著疼痛。告別傷病,我們要經(jīng)歷很多疼痛;告別爛桃花,我們要遭遇很多疼痛;告別離去的親人,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是,這些我們都不能避免,我們只能對自己說:曾經(jīng),這些很愛我們的人,他們陪伴我們的時間已經(jīng)夠久了,他們要去另一個地方,那里有我們更多的親人,他們在那里團聚了。
總有一天,我們也要去那個地方,那里有那么多我們熟悉的和愛我們的親人。
(蘇雨辰摘自《北京消費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