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沒有想到要收徒,卻在一次機緣巧合中,遇到叢叢——一個乖巧伶俐的孩子。說是孩子,也已經(jīng)是大人了。先跟叢叢的母親認識,又經(jīng)過好友舉薦,知道叢叢一段不凡經(jīng)歷,就動了收徒的念頭。
原本打算五十歲以后考慮或再慢慢找徒弟,誰想到天賜這段師徒之緣,便覺得若放手,真有些不識老天的抬舉。只因為叢叢這孩子心眼兒極善,又肯吃苦和不貪地做公益,是懂義行的孩子,這就足夠把我打動了。
我心里知道,教學生與收徒弟,完全是兩回事。
在臺灣,早年的拜師一直追尋古禮。就拿學習的地點來說,塾分為幾種。一種是家塾,是官宦和富貴人家給自己家人或族人設立的學塾。老師腋下夾著孔夫子畫像,到府上被稱作“專館”的堂來授課。而一些小門小戶的人家,也可以幾家合著邀請先生授課,這種形式被稱為“散館”。
私塾則是老師在自己家里或者在宗族的祠堂廟宇開館授課,招募學生也是鄉(xiāng)里附近。這種又被稱為“伙食學”或“廚學”。還有一種是義塾,由達官顯貴或者是當?shù)卣h興辦,恩惠一方。甚至有些望族會動用族產(chǎn),資助宗族中貧困生讀書,還有宗族用這種形式讓所有族內(nèi)適齡學童就讀。
開學時間不一,不過,絕大多數(shù)都是在農(nóng)閑以后的冬季,這一點和大陸早期比較像。春耕夏播秋收冬藏,立冬后,學塾逐漸開學,這是古代冬學的慣例。陸游曾寫詩說:兒童冬學鬧比鄰,據(jù)案愚儒卻自珍。并自注:“農(nóng)家十月,乃遣子弟入學,謂之冬學。”
我今年立冬在上海應良友文化之邀冬學開講,便是應古禮而行。徒弟叢叢,也是在立冬后兩日行收徒禮。這也是古禮的一種。
臺灣拜師頗有講究,有時繁縟到數(shù)十種儀式儀軌,第一次進學拜師,學生要效仿古禮,以四色鮮菜,四色鮮果,四色酒肉做為贄見禮。初進門一拜,執(zhí)贄完畢,再磕頭請拜,先生受兩拜后,回兩拜答謝,拜畢后老師入座,學生再拜。這樣三拜九叩大禮成。師父則回贈書籍勉勵。
大陸收徒在這點上與臺灣稍有不同,簡單來說,收徒弟的方式一般有兩種途徑,一個是來自師父的學生,在學生中發(fā)現(xiàn)資質(zhì)聰穎的,品性道德高尚的,親收為徒。還有一種就是舉薦人對師徒二人都有了解,中間牽線,再有中保,拜師時,還需要有見證人在席。我收徒叢叢就是舉薦人的功勞。
叢叢拜師,也是依古禮行規(guī)的。
首先,我要告拜亞圣先祖和列祖列宗,畢竟是第一次開山收徒,不能忘祖背宗,自行其事。然后徒弟奉茶,請求入師門,終身為徒學習。我應允后,徒弟行跪拜三叩,然后奉上六禮束修,最后聽師訓。整個過程需由主禮官依古禮導引進行,并在禮成后,由徒弟給在座每一位見證人奉茶謝禮。隨后,見證人發(fā)表見證感言贈與徒弟,有些見證人提前準備了見證禮送與徒弟加勉。
拜師儀式結(jié)束后,大家在拜師宴上更是邊用餐邊感嘆這樣的復禮儀式已經(jīng)離我們當今生活太遙遠了,但這種復禮的需要正是當今社會所缺乏的。
禮樂御,射書數(shù),古多傳為御在射后,其實不然,御是駕馭,也是操控,是一種心性理性的控制藝術(shù)。隨后才能做到射箭的射術(shù)和文學文字的把控,以及算數(shù)精算的理性思維。而禮樂則是在操控駕馭之上的大道層面的靈修。孔子授業(yè)六藝是有其非常精準的定位和用意的。這一點在古禮師訓中,多有提及,知禮方能施教。禮做六藝之首是給徒弟學生在求學之前就要樹立的人生觀。
臺灣大學歷史學系名譽教授高明士這樣說,尊師重道是失落的傳統(tǒng)價值,理論上,古代教育是士志于道,所以為師在傳道授業(yè)解惑,人師比經(jīng)師重要。今日則只在求知,為企業(yè)界訓練人才,求道、傳道不見了。古代入學儀式為確立師生名分,與今日繳學費意義完全不同。今日校園師生關(guān)系,成為買方與賣方關(guān)系,所以學生可以評鑒老師,當然不能用古代老師的名分觀念來看待了。
恰好,我收叢叢做徒弟,她說要終身受教于我。這一點,對我也是一種嚴謹?shù)募s束,我想大概古禮中的拜師與收徒,都會在跪拜與承受間,彼此承諾,將學問繼承發(fā)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