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偉

徐賁（1335-1379），字幼文，號北郭生，為明初“吳中四杰”之一?！睹魇贰じ邌鳌吩疲骸懊鞒鯀窍露嘣娙耍瑔⑴c楊基、張羽、徐賁稱四杰，以配唐王、楊、盧、駱云。”徐賁的詩在四杰之中，尤見法律，“別為一格”。[1]閔珪在《北郭集序》中稱其詩 “商鼎周敦，宛存法象，頗類晉唐諸公”。[2]徐賁善畫，亦工于書。陶宗儀《書史會要》稱其“楷書清逸可愛”。[3]

徐賁曾有詩文合集《悟澹集》，然今已不可得。現(xiàn)存詩集為 《北郭集》，版本有明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張習(xí)所刻十卷本、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陳邦瞻重刻本、《四部叢刊》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抄本。其中明成化年間張習(xí)刻本是最為完善的刊本，是現(xiàn)存抄本和《四部叢刊》本的祖本，萬歷間的重刻本也以此為底本重新編排，是集編為十卷，共收詩659首。筆者在搜集資料過程中，發(fā)現(xiàn)刻本《北郭集》未收的徐賁佚詩十首、文一篇，茲輯補(bǔ)如下，以供研究者參考。

物故盧氏母周夫人挽歌辭

禮拜恭人命，仁存烈士心。賢名傳在昔，懿行著于今。同愛均兒服，償冤代嫗金。高墳爭仰護(hù)，松柏夜臺深。

按，此詩見于明趙琦美《趙氏鐵網(wǎng)珊瑚》卷十、清卞永譽(yù)《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二十二。據(jù)前面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朱桓所作《盧賢母傳》，知：盧賢母姓周，其先彭城人，為臨安令盧君繼室。歸臨安君時，君有前妻之子二人方在幼，夫人撫育如己出。復(fù)生二子，同仁一視。后四子皆成立，或仕或隱，皆為時聞。其在江浙行省時，有嫗為人賈炫，失珠與金，無以償主，將殺身以自明?？薅^市，賢母聞而哀之，止嫗，無死，出己有以酬。直隨購諸市，數(shù)日，得之。事聞省中。賢母卒于至正二十年春。饒介、錢昉作《盧母頌》，徐賁詩前有邵復(fù)挽歌辭，署：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三月既望南陽野逸邵復(fù)，書于吳中寓所之聽風(fēng)雨處。此詩概作于1367年或稍后。

題倪云林畫

遠(yuǎn)山有飛云，近山見歸鳥。秋風(fēng)滿空亭，日落人來少。

按，此詩見于明趙琦美《趙氏鐵網(wǎng)珊瑚》卷十四、倪瓚《清閟閣全集》卷十二附。倪瓚，字元鎮(zhèn)，無錫人。工詩，善書畫。所居之所曰“清閟閣”。幽回絕塵，藏書數(shù)千卷，皆手自勘定，古鼎法書名琴奇畫陳列左右，四時卉木榮繞其外，高木修篁，蔚然深秀，故自號“云林居士”。洪武七年卒，年七十四。有《云林詩集》六卷，又《清閟閣集》十五卷。《明史》卷二百九十八、《江南通志》卷一百六十八有傳。畫有題識曰：云林生畫林亭遠(yuǎn)岫癸卯歲（1363年）夏五月初十日。此詩應(yīng)作至正癸卯（1363 年）之后。

題耕漁軒

予過耕漁軒，出示耕漁諸作。觀之真不可得也，然歿者既不復(fù)見，存者猶不能親。展卷嘆恨，忽讀尋陽張羽詩，而恨書于別紙，良輔君俾予書之言，后綴于此云：

荷鍤喜逢春雨，鳴榔又近黃昏。誰道南陽渭水，不似銅江鹿門？

門泊陶朱歸棹，家住張翰故鄉(xiāng)。霜落鱸魚出水，秋晴嘉谷登場。

按，此二詩見于明趙琦美《趙氏鐵網(wǎng)珊瑚》卷十五、錢谷《吳都文粹續(xù)集》卷十八、清卞永譽(yù)《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二十二。其中，第一首《北郭集》已經(jīng)收錄，詩名《徐山人耕漁軒》。第二首和詩序未見收錄。

徐達(dá)左，字良輔。隱居光福山中，喜接納四方名士。洪武初，為建寧訓(xùn)導(dǎo)，居六年卒于學(xué)宮。耕漁軒在光福，徐良甫作。甫有文學(xué)，所交皆名士，為題詠者甚多，輯為《金蘭集》?！端膸烊珪偰俊そ鹛m集提要》卷一百九十一：“明徐達(dá)左編……達(dá)左當(dāng)未仕以前，家蘇州之光福里，于所居筑‘耕漁軒’，一時名流往還，多為題詠。此集乃其所輯同時酬贈之作……”是書前有“至正二十二年秋八月八日介休王行序”，后有“至正二十五年古汴沙門道衍后序”，故此二詩最遲作于至正二十五年（1367 年）。

題高彥敬煙嶺云林

江籬漠漠水泠泠，林下幽人戶未扃。睡熟不知春雨過，起來云外數(shù)峰青。

按，此詩見于明汪珂玉《珊瑚網(wǎng)》卷三十二、清卞永譽(yù)《式古堂書畫匯考》卷四十七。前有句曲外史張雨題詩：西村元不隔西泠，未晚人家戶半扃。要覓巢居新閣處，試從煙雨喚樵青。據(jù)元夏文彥《圖繪寶鑒》卷五知：高克恭，字彥敬，號房山。其先西域人，后居燕京，官至刑部尚書。山水始師二米，后學(xué)董源、李成。墨竹學(xué)黃華。詩后有高啟題賦一篇，署：時洪武庚戌歲（1370年）三月五日渤海高啟題。故此詩最遲作于洪武三年（1370 年）。

竹窗風(fēng)雨圖并題

欲暝投僧舍，風(fēng)將雨忽來。愁腸與詩思，都被竹聲催。

按，此詩見于明汪珂玉《珊瑚網(wǎng)》卷三十六、清卞永譽(yù)《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五十四、吳升《大觀錄》卷十九。末署東海徐賁畫并題。后有高啟詩及跋：風(fēng)雨南禪夜，那堪聽竹聲。燈前同酒客，但有感懷情。啟與幼文晚過南禪寺，信上人留宿，適風(fēng)雨灑玉竹，聲搖曳，深感于懷。而幼文寫竹賦詩，啟不能無言，故詩以識之。

龍塢春云圖并題

慈容不見見吳山，山瑣重云十二鬟。愿借從龍春五色，傍墳飛作舞衣斑。

丙午二月廿日潘子素送徐季明同歸吳地來慰藉，臨別為寫龍塢。

按，此詩見于清卞永譽(yù)《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三十七。潘純，字子素，廬州人。游京師，一時文學(xué)貴介爭延致之。嘗著《輥卦》，以諷當(dāng)世。元文宗欲捕治之，乃亡走江湖間，江南大姓慕之者望風(fēng)承謁，于是挈妻子居吳中。有《子素集》。明蔣一葵《堯山堂外紀(jì)》卷七十六、明王鏊《姑蘇志》卷五十七有傳。此詩作于至正丙午（1366年）二月二十日。

題天香深處圖

叢桂擅幽妍，陰陰邃館連。種分仙斧后，花發(fā)羽衣前。涼影敷瑤月，秋香絡(luò)翠煙。栽培今已久，高折看君先。

按，此詩見于清卞永譽(yù)《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五十四、吳升《大觀錄》卷十九。畫署：癸丑九月三日蜀山人徐賁畫。詩后有跋曰：“余既為遜學(xué)畫天香深處圖，后七日復(fù)賦此詩。蜀山人徐賁?！弊用簦诌d學(xué)。吳縣學(xué)教諭，元末隱居南園，洪武初薦授樂昌縣令。明張昶《吳中人物志》卷七有傳。此詩應(yīng)作于洪武六年（1373年）九月十日。

題心上人得拙無為所藏燕侍郎畫山水圖歌

茅屋樹為鄰，嵐花百嶂春。迢迢斜日里，猶有渡關(guān)人。

按，此詩見于清郁逢慶《書畫題跋記》卷二。詩前有寶積寺僧萬金題詩，末署：至正二十五年乙巳九月望后五日吳郡萬金題。則此詩應(yīng)作于1365年或稍后。

題峰下醉吟圖

蓮花峰下簡禪師，半醉狂吟索賦詩。榻上諸僧禪定后，水邊高閣莫鐘時。不堪雨柳縈春夢，且看書燈照夜棋。苦羨云棲松上鶴，吾生漂泊竟何之。

按，此詩見于《峰下醉吟圖》，[4]題識：蜀山徐賁為易道禪師寫贈。此圖縱63.9厘米，橫32厘米，紙本設(shè)色。無錫市博物館藏。畫群峰突起，清麗多姿，樹木蔥蘢，是一處遠(yuǎn)離鬧市的幽靜山水勝景。夷簡，字易道，宜興人。洪武五年與鐘山法會，十一年住杭州凈慈寺，十二年住南京天界寺。《列朝詩集》卷二有傳。今檢元倪瓚《清閟閣全集》卷五有《送簡禪師易道》與此詩相同，概為誤收。

哀悼

昔別會有期，茲別渺無跡。茫茫堪輿間，飄然竟何適？音容啟遐想，恍惚猶在側(cè)。眼底乏異香，疇能致魂魄。旦暮凄以深，形影吊單只。惟余瑤華言，和諧重金石。寄示者歷歷，滿紙?jiān)茻熌?。一讀一愴情，老淚屢揮滴。有名齊李杜，泉下奚太息？

按，此詩見于明高啟《高青丘集》[5]附錄，清金檀輯注。為懷念高啟所作，高啟，字季迪，號槎軒，長洲人。工于詩，家居北郭，與王行比鄰。其后徐賁、高志、唐肅、宋克、余堯臣、張羽、呂敏、陳則咸來?xiàng)梗枮椤氨惫选?，又以能詩號“十才子”。生雨元順帝至元二年?336年），明洪武七年（1374年）腰斬于市，年三十九?！睹魇贰肪砣侔耸ⅰ读谐娂芳准硭挠袀?。此詩概作于明洪武七年（1374年）或稍后。

書《荊南倡和詩集》后

予往年在荊溪時，聞有周履道、馬孝常者，南山周氏館二人，情相得，習(xí)相同，才氣相下上，其閑情雅韻，固非流輩相及。有《荊南倡和詩》一卷，為時所稱。后識履道于顯親寺之聽秋軒，彼時獨(dú)不得與孝常見。及予東還，與高季迪以詩倡和于吳，履道亦避地來居，故予三人交結(jié)又最密。每燕語間，未嘗不嘆荊溪之勝，誦孝常之詩之美。無何，季迪東游越，予卜居吳興之蜀山，履道亦從軍去，遂沒于兵。嗚呼，今已十又五年矣。此帙乃履道之親筆，季迪所藏者，后季迪序而屬其鄉(xiāng)人呂志學(xué)收之。志學(xué)常持此過予山中求題，時洪武四年七月一日也。于時季迪尚無恙，今季迪亦逝去幾四載。洪武丁巳予在河南，孝常持此帙來見，蓋呂所歸也。因披玩再四，悲戚交集，故重題于后。

按，此文見于王行《半軒集·耕漁軒詩序》[6]附。周砥,字履道，吳人，號匊溜生。嘗寓居無錫，轉(zhuǎn)徙宜興之荊溪，與馬治孝常者，窮山水之勝，著《荊南倡和集》。晩歸吳中，復(fù)與高楊諸人結(jié)社。兵興去，客會稽，竟死于兵。砥效東坡書甚工，亦工畫山水。《姑蘇志》卷五十四、《明史》卷二百八十五有傳?！睹魇贰肪矶侔耸澹骸皡蚊糇种緦W(xué)，無錫人。元時為道士，洪武初官無錫教諭，十三年舉人才，不知其官所終?！薄督贤ㄖ尽肪硪话倭骸皡蚊糇种緦W(xué)，無錫人，與高啟、徐賁等為十才子?！贝宋淖饔诤槲涫辏?377年）?！侗惫肪砭庞性?《題呂山人所藏馬孝常、周履道 〈荊南唱和集〉后》：故友空悲生死異，名州曾托亂離頻。因君重讀荊南集，已憶溪山又憶人。詩后有注：時履道沒于兵。應(yīng)即洪武四年（1371年）所題。

這些佚詩和佚文，散見于別集以及徐賁本人的書畫作品之中。它們對我們研究徐賁的生平、交游及創(chuàng)作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1]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65.

[2]徐賁.北郭集[A]//《四部叢刊》本[C].上海:上海書店,1986.

[3]陶宗儀.書史會要[A]//文淵閣《四庫全書》本[C].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3.

[4]劉人島.中國傳世山水名畫全集[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1.

[5]高啟.高青丘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6]王行.半軒集[A]//文淵閣《四庫全書》本[C].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