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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君一出天下暖

2013-11-23 18:22諸榮會
文藝論壇 2013年1期
關(guān)鍵詞:歷史

○ 諸榮會

說實話,我是沖著沈從文而去鳳凰的,但是沒想到熊希齡卻給了我最大的震驚與感動。

熊希齡的家——現(xiàn)在的“熊希齡故居”,在鳳凰城北文星街內(nèi)的一條陋巷中:一座磚木結(jié)構(gòu)的民居,一個不大的院落。居共四間,一間作堂屋;最東邊一間是櫥房,里面一口柴灶,一口水缸,一副水桶,還有幾件農(nóng)具,其他別無長物;西邊兩間是臥房,最里面的一間,據(jù)說而當年熊希齡與朱其慧女士完婚回鄉(xiāng)時就曾居于此,內(nèi)有花板床一張,還有幾件普通櫥柜木箱之類。導游解說,我們看到的這一切,除了一些對聯(lián)與展覽的圖片外,其他都與當年無多大異。

在鳳凰城里鱗次節(jié)比的高樓重檐中,“熊希齡故居”實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這不能不讓我非常震驚,又非常感動!要知道,“熊希齡是個什么人呵???”

——當導游說“下一個景點是‘熊希齡故居’”時,我們一行中有人脫口而出的便正是這樣問道。

“熊希齡是什么人呵?”的確,對于一般人來說,熊希齡這個名字有點陌生。

“這是鳳凰出過的最大的官,北洋政府的內(nèi)閣總理?!睂в握f。

“哦!那倒要去看看!總理的府上一定很豪華吧?”

“一會兒去看了就知道了!”

……

憑以前對熊希齡的了解和導游的這話,我對于這位內(nèi)閣總理的府上的樸素多少還是有了一點心理準備,但是竟會是這等模樣,無論如何還是大大出乎我意料的!

我第一次知道熊希齡這個名字實屬偶然。那是十多年前,我的一個出身于民國官宦之家的朋友,家里存有不少祖輩遺留下來的舊信札,他想搞清楚哪些有保存價值,哪些可以處理掉,便讓我?guī)椭纯?。那是些很老的信札,紙已又黃又脆了,字跡也已褪色,有的已十分模糊,但是其中一封署名“熊希齡”的信,一下子讓我的眼睛一亮,因為那字寫得真是漂亮!雖然我當時孤陋寡聞得并不知道這“熊希齡”是何許人,但我還是讓他好好保存這通信札。從此以后,我也開始有意無意地關(guān)注起這個名字了。

當然,我對于熊希齡的興趣并不在他曾經(jīng)亨通的官運,以及他曾擁有的各種嚇人的頭銜上。清末民初的中國,真可謂“城頭變幻大王旗”,政壇更是像走馬燈一般,這造就了太多太多的嚇人頭銜,而頂著這些嚇人頭銜的人,其中的庸常者其庸常的一生實際上并不曾因為這些頭銜的嚇人而有絲毫的改變,當然也不能改變他們被歷史淹沒的命運。我對熊希齡感興趣的是,幾乎是主動退出歷史舞臺的他,為什么反而終沒被歷史的煙塵所淹沒?

我是個俗人,首先想到的是他的一段風流韻事。

的確,風流韻事(現(xiàn)如今多改稱其為緋聞了),是個可讓人“流芳百世”的好東西——當其時也,它可以造就新聞,可以吸人眼球,可以將主人炒成社會焦點;而今天的社會焦點,往往便是明天的歷史事件。

熊希齡當年可是有一段實實在在不大不小的風流韻事的,而且還有“△”之嫌。

而立之年的毛彥文,從美國學成回國,才貌雙全,是一位十足的江南名媛。同樣才貌雙全的北大名教授吳宓,為了她毅然拋妻棄子,正向毛發(fā)動著猛烈的愛情攻勢。而當時已年過花甲的熊希齡,竟然最終擊敗了吳宓,以六十六歲的年齡與三十三歲的毛彥文終成眷屬,讓吳宓一壺老醋一喝便是幾十年,直到生命結(jié)束。時人有聯(lián)曰:

老夫六六,新妻三三,老夫新妻九十九;

白發(fā)雙雙,紅顏對對,白發(fā)紅顏眉齊眉。

那是一段怎樣風流,我們不難想象!或許這段并非是虛構(gòu)的風流,的確為熊希齡被歷史記住起了一定的作用。但若說這是唯一原因,隨著我越來越走近熊希齡,越覺得這太有失公道,因為有一個道理很簡單,這個世界上每一天都有許許多多的風流韻事在發(fā)生和將要發(fā)生,但畢竟真能成為歷史的并不多,為什么熊希齡的風流韻事能成為歷史呢?

——這本身又成了一個問題。

歷史學家們歸納一個人被歷史記住的原因,總是或現(xiàn)民族大義,或益江山社稷,或建千秋功業(yè),或留不朽杰作;當然,亦或相反,或罪大惡極,或禍國殃民。這樣的歸納當然不錯,但這樣的歸納因為剔去了歷史人物的血肉,將一個個有血有肉的生命及其人生抽象成了幾個概念間的推斷,這常常會讓人總覺得不太可信。我們是凡人,也是俗人,我們更希望知道某個歷史人物,長得多高多胖,他(她)是不是也與我們一樣有七情六欲,小時候是不是也尿炕,發(fā)起火是不是也罵娘,腳氣發(fā)作了是不是也摳腳丫,傷風感冒了是不是也挖鼻孔……

因此,我參觀一些名人故居時,常常有一個愛好,就是喜歡與周邊的百姓聊一聊,因為他們往往能告訴我一些有關(guān)這個名人的穿開檔褲時的一些事情,……而這些一定是高懸于祠堂式故居里的“生平事跡介紹”之類中所絕對沒有的,而這些在我看來反而更接近名人作為一個人的真實面目。

當導游不遺余力地向游客添油加醋地講解熊希齡六十六歲時與三十三歲的江南名媛毛彥文戀愛結(jié)婚的風流韻事時,我則在門口的一旁與一個打草鞋的老者攀談了起來,并聽到了另外兩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說,熊希齡出生的那天晚上,鳳凰城里滿街都清香撲鼻,人們由此斷定這孩子將來一定是個朝友清官。還有,人們聽到這嬰兒的啼哭聲特別響,街鄰們都說,這孩子哭聲大,長大必成大器。

第二個故事是說,在熊希齡中舉的第二年,逢花朝之日(陰歷二月十二日,被當?shù)卣J為是花的節(jié)日),當?shù)刂炱滠惭倮艉托驴婆e人在府衙內(nèi)賞花,知府提議吟詩作畫。于是濟濟名士,各顯身手,有的畫牡丹,題曰“富貴風流”,有的畫荷花,題曰“出污泥而不染”,有的畫菊,題“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雖然個個切題,但也均不脫俗套。惟有熊希齡則畫了一株棉花,旁觀者都大搖其頭,因為中國畫史上,向來少有以棉花入畫的。棉花為農(nóng)家所親,怎能登大雅之堂?但只見熊不動聲色,畫完后于留白處揮毫題寫了七個字:“此君一出天下暖”。這七個字真如畫龍點睛,當即震動全場。熊希齡借棉花言志,不僅使自己名聲大噪,還意外收獲了一樁美好姻緣:朱知府賞識他的才華,作主將自己的五妹朱其慧嫁給了熊希齡。

雖然,這兩個故事是從熊希齡的鄰人嘴里講出的,但我這一次卻很懷疑它的真實性,因為太巧了——熊希齡晚年致力于慈善事業(yè),無疑是到處“送溫暖”。據(jù)有關(guān)資料顯示,在多災多難的上個世紀的二、三十年代,只要哪里有災,就會有熊希齡的出現(xiàn);只要哪里有災,人們也就會想到熊希齡。湖南是熊希齡的家鄉(xiāng),湖南省府當局,但凡發(fā)生了大災,首先考慮到的便是向熊希齡求助,熊希齡總能夠幫助解決問題,渡過難關(guān)。他真是“霖雨蒼生式”的人物,這四個字是他逝世后湖南省政府對他的贊語,似乎正應了這個故事中熊希齡的這幅畫和這句詩。因此,我懷疑,這個故事原本就是好事者,想要表現(xiàn)熊希齡的不非凡,而根據(jù)他的這一段人生,倒過頭去附會出的。不過,如果真是這樣,倒是歷史以另一種方式對他的記錄與肯定。不是嗎?有時候,也正是這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故事,它們雖然擾亂了歷史學家介紹歷史人物的標準語言,為歷史學家們所不屑,但是歷史人物倒反而在這些故事中顯得真切而生動,他們遠比在泛黃的史冊中更真實可親。至少是對于我這樣的人來說是這樣。

不可否認,在很長一個階段,歷史似乎已忘記了熊希齡這個名字連同與這個名字所代表的那個人。我讀書時,無論是中小學歷史課本中,還是大學歷史教科書中,都很少提及他,以至于今天一般人根本連他的名字也沒聽說過,更別說對他有所了解了。

也不可否認,在今天中國文化座標中的鳳凰是屬于沈從文的。自從沈從文寫出了《邊城》后,小說中那座如詩如畫的邊城在世人的心目中就是鳳凰,或者說鳳凰就是那座邊城,她既屬于文學,也屬于沈從文了!

然而我在與鳳凰的普通百姓的攀談中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更在乎的老鄉(xiāng)是熊希齡而不是沈從文,似乎熊希齡更值得他們驕傲和自豪,在他們的話語中,甚至覺得沈從文成了文學家有點陰錯陽差?!吧驈奈臎]讀過幾年書!熊希齡才是文曲星下凡,是‘湖南神童”,他19歲就中秀才,21歲中舉,24歲中進士、點翰林?!毖矍斑@位天天以編織草鞋為生的老者,竟然對這位百年前的街坊的簡歷如數(shù)家珍。僅憑這一點,我覺得故鄉(xiāng)鳳凰倒真是沒有忘記自己的這個鄉(xiāng)親熊希齡。其中的原因,我想不能否認有中國幾千年來的官本位思想在起作用。在一般人看來,再著名作家終究還是一介書生,一介書生怎能與一內(nèi)閣總理相比呵,那可是相當于宰相!

但是,我又想,如果熊希齡一生就按部就班,按照那個時代多數(shù)讀書人所夢昧以求的“讀書——科舉——做官”這樣的人生三部曲走完一生,哪怕他最終也能官居宰相,那么,他這位百年后的街坊還會如此對他的簡歷如數(shù)家珍嗎?人們還如此記得他嗎?

這讓我想起了那年去聞喜縣禮元鎮(zhèn)裴柏村參觀的情景。去以前,我們據(jù)旅游小冊子上介紹,便知道了此村歷史上曾先后出過宰相59人,此村因此而被稱為中國“宰相村”。但是,等到我們參觀了此村,跟著導游從一座又一座“相府”進進出出了一通后,似乎頭腦中還是只有一個數(shù)字而已,那一個個當年一定是炙手可熱的名字,在我們的感覺中還是那么的空洞——事實上也沒能記住幾個名字。至于這些名字所代表的他們,又有誰知道他們中,誰長得高,誰長得矮;誰長得胖,誰長得瘦;誰有什么喜好,誰有什么惡習;誰喜歡吃辣,誰喜歡吃咸……我們都一無所知,因為歷史并沒能記住。

而熊希齡幸運地被歷史記住了,但他的被歷史記住,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做過內(nèi)閣總理。

被歷史記住的熊希齡,首先是一個維新人物。

然而熊希齡成為維新人物實在有點偶然。

1895年,熊希齡終于完成了他“讀書——科舉——做官”的人生三部曲,作為新科進士,官授翰林院庶吉士,春風得意于京城。而也就是這一年,陳寶箴任湖南巡撫,這位新巡撫大人不是別人,而是熊希齡的鳳凰同鄉(xiāng)。這位同鄉(xiāng)前學,幾乎是看著熊希齡長大,自然十分了解熊希齡的才華。此時他正力主“新政”,在湖南開學堂,辦報館,興實業(yè),正需要得力幫手,便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的這位小老鄉(xiāng),于是他便力邀熊希齡回湖南主持“新政”。1897年,熊希齡回到湖南,在長沙任時務(wù)學堂總理,主持校務(wù)。在這期間,熊希齡請梁啟超任中文總教習,譚嗣同、唐才常襄助,時務(wù)學堂一時成為新派人士薈萃之地。在輿論先行的基礎(chǔ)上,湖南的教育、行政、實業(yè),都有了新的氣象,一時間內(nèi)全國聞名,成為全國“新政”的一個重鎮(zhèn),與京城內(nèi)康有為等人掀起的“變法維新”思潮遙相呼應。

而對于熊希齡來說,正是從這一段“新政”經(jīng)歷開始,便越來越偏離他原來設(shè)定的人生道路了。

1898年8月,也許是看重熊希齡在湖南新政中的作為,光緒帝電令陳寶箴,并要其傳知熊希齡、江標等人,要其“迅速入京,預備召見”。(《清德宗景皇帝實錄》卷423,第538頁。)于是,熊希齡與江標等相約,決定迅速同行進京,準備與先他們一步而去的同鄉(xiāng)、同事梁啟超、譚嗣同等一起,將正當如火如荼的“戊戌變法”推向深入。誰知正要啟程之際,熊希齡突然病倒,且一病不起,進京之行不得不暫擱淺;而9月,慈禧太后便因戊戌變法而發(fā)動戊戌政變,譚嗣同等“戊戌六君子”隨及血灑菜市口。因病而未如期到京的熊希齡倒因此而逃過一劫;不過慈禧太后沒有忘記他,下了一道嚴旨,“熊希齡革職永不敘用,并交地方官嚴加管束”。這一切,發(fā)生得不能不說實在是有些偶然。

但歷史學家更多關(guān)注的是歷史的必然,在他們眼里,那些偶然中難以發(fā)掘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在他們看來,熊希齡的這場“大病”生得太恰是時候了,因此,他們竟然找出了發(fā)生這種偶然的種種必然:當時的湖南維新派人物,存在左、中、右三派,左派是譚嗣同、唐才常、樊錐和易鼐等,他們在與頑固派斗爭中立場堅定;右派是陳寶箴和江標等,他們一旦受到攻擊,便妥協(xié)調(diào)和;而熊希齡與梁啟超則為中間派,中間派在與頑固派的斗爭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是一副左右搖擺、畏縮規(guī)避的態(tài)度,而熊希齡的“生病”正是此態(tài)度的一種表現(xiàn)。

這是標準的屬于歷史學家的一種分析,但歷史學家多“事后諸葛亮”。的確,他們之所以有這種看法,無非是譚嗣同、樊錐和易鼐曾在《湘報》上發(fā)表過大量主張維新的過激的文章和言論,尤其是最后譚嗣同還殺身成仁了,而熊希齡并沒發(fā)表過太多明確主張維新的文章,尤其是最后還因“病”而活下了。我不是歷史學家,我無法用更高明的分析來否定他們的這種分析,我也沒有足夠的理由證明熊希齡當時的生病是真是假,但是我想提醒的一點是,事實永遠要比任何再高明的歷史學家的分析要復雜:譚嗣同、樊錐和易鼐是曾在《湘報》上發(fā)表過大量主張維新的過激言論和文章,但是發(fā)表他們這些言論和文章的《湘報》社社長和主編正是熊希齡,而熊希齡的這一職務(wù)又正是陳寶箴所任命的。因此,他們這些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這種所謂的左中右三派,真很難說。至于說被殺的人就一定是堅決的維新派,活著的便是動搖派,那也太過簡單。

在被殺的“戊戌六君子”中,有一個叫康廣仁的,是康有為的親弟弟。其實他與乃兄在政見上素無多少相同之處,平時康廣仁就常常奉勸乃兄“不要惹禍”。康廣仁的被捕和被殺,完全是因為康有為跑了而揪住他來當替罪羊和替死鬼。為此他在獄中急得以頭撞地,啼哭不已。因此,對于變法維新他實際上是一個既談不上贊成也談不上反對的人,他成了“戊戌六君子”之一實在只是個屈死鬼而已。他的死不是偶然又是什么?若說其中一定有什么必然的原因,最多也就是因為他是康有為的弟弟。熊希齡是沒能與譚嗣同一道為維新殺身成仁,但也因此而說他就是動搖的中間派,似乎也太過草率。作為一個生命的人的復雜程度,有時候也不比一段歷史簡單。

熊希齡的第二次政治輝煌無疑是他出任北洋政府內(nèi)閣總理,但是歷史記住作為內(nèi)閣總理的熊希齡的同時,更記得了一個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終無可奈何的傀儡。

其實,熊希齡當上這個所謂的“內(nèi)閣總理”也有點偶然。

袁世凱竊取了辛亥革命的成果后,幾乎對他事先對革命黨人所做出的承諾全都食言,一心想恢復專制,孫中山等國民黨(同盟會已改組成國民黨)人不得不發(fā)動“二次革命”。這種情況下,在袁世凱看來,革國民黨自然是不能讓它來組閣的;復辟的步子也不能走得太快,得找一個幾方都能接受的溫和派人物來組閣。他選中了熊希齡。

熊希齡是國會中第二大黨進步黨的黨員,熊希齡組閣自然可以獲得進步黨的支持;可熊希齡并不是進步黨主要的黨魁,袁世凱覺得他在進步黨中不會有太大的力量,這有利于對他的控制;而此時的國民黨雖然仍是國會中的第一大政黨,可是已經(jīng)是有名無實,發(fā)生不了大作用,在國民黨議員看來,進步黨的內(nèi)閣比軍閥內(nèi)閣好些,再加上南北戰(zhàn)爭還在進行中,國民黨最主要的事情還是這個。因此,國會投票表決熊希齡為內(nèi)閣總理,對于熊希齡來說自然是有點陰錯陽差,但卻自然非常順利地獲得通過了。民國二年7月31日袁世凱正式任命熊希齡為國務(wù)總理。

如果說熊希齡當上這內(nèi)閣總理有點偶然,那么其命運則是必然。

熊希齡就職后,宣稱要吸吶“第一流的人才”、組成“第一流的內(nèi)閣”,但是事實上這由得了他嗎?誰能入閣關(guān)鍵還得袁世凱說了算!因此,熊希齡這個內(nèi)閣總理,實際上只是袁世凱的一個傀儡。這樣,到民國3年2月,熊希齡便堅持辭去了總理一職。想來熊希齡這總理當?shù)貌⒉皇俏覀兿胂竦哪敲达L光,對此時人曾作一聯(lián):

似遇而實未遇;

有為而終無為。

假如熊希齡的人生到此為止,那么這副對聯(lián)無異是對他雖官至總理,看似風光,而實質(zhì)無奈而平庸表現(xiàn)的最好概括。而歷史最容易忽視的是平庸,而對于兩極,總是不會忽視的。這大概也是曹操為什么要說他“不流芳百世,便遺臭萬年”的原因吧。而至此,熊希齡的人生中實在還沒有什么“流芳百世”的東西,倒是有兩點,雖夠不上“遺臭萬年”,但也不能不說是他人生中的兩處瑕疵:先后在袁世凱簽署的解散國民黨、解散議會的命令上副署。至此,我完全可以說,假如熊希齡的人生到此為止,歷史是絕不會記得他的,即使有幸不會被歷史的煙塵完會淹沒,能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那這個影子也一定不會十分光彩。

歷史終究還是記住了熊希齡。毛澤東曾評價熊希齡說:“一個人為人民做好事,人民是不會忘記他的,熊希齡是做過許多好事的?!敝芏鱽砜偫硪苍f:“熊希齡是袁世凱時代第一流人才,是內(nèi)閣總理。熊希齡的事,我看后就記得很清楚。”兩位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袖人物都一致對熊希齡這么高的評價,可見熊希齡在歷史上留下的形象還是十分光彩的。

“爛漫之極復歸平淡”,這似乎是人生的一種必然。

不必說熊希齡那兩度走向“爛漫”多少走向得有點偶然——反正既曾有過爛漫,一朝走向平淡至少也不算是一種偶然了吧!

熊希齡的光彩人生恰恰是在他完全退去了政治光環(huán)、人生復歸平淡后創(chuàng)造的。

中國人的平淡人生大體上有兩種,最常見的一種是這樣:購地數(shù)頃,建房數(shù)間,如果當官時攢的錢多一點,還會筑一座園林,就此住將進去,或縱情絲竹,或依紅偎翠,享受生命,也放縱生命——那些精致的蘇州園林多數(shù)當初的筑成原由和功用大體上便是如此。對于這樣的人生選擇,中國的歷史,歷來都是十分寬容的,有時甚至可以說還十分贊賞和推崇,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所謂“世人皆醉我獨醒”,所謂“出污泥而不染”,皆是贊賞與推崇之現(xiàn)成之語。我想熊希齡完全可以選擇這樣的“平淡”方式,因為他除做過內(nèi)閣總理不算,畢竟做過多年的財政總長,一定也曾攢下了幾個錢。

至于第二種,人們更是推崇和贊揚,如陶淵明,用手中的筆寫出傳之后世的不朽詩篇。選擇這樣的“平淡”方式,我想熊希齡也應該是有條件和資格的,因為他早年不是就有“湖南神童”的美譽了嗎!他不是早就吟出過被傳誦一時的“此君一出天下暖”的名句嗎?

然而熊希齡最終既沒有選擇成為又一個陶淵明,也沒有為自己購地、建房、筑園等,相反,他千金散盡,為自己選擇了一條充滿了艱辛、坎坷還常與誤解、屈辱相伴的不歸路。

1917年京畿一帶發(fā)生大水,熊希齡積極參與救災工作,并就此走上了一條以社會救助和慈善教育為業(yè)的艱辛道路。1918年,他創(chuàng)辦了馳名一時的北京香山慈幼院,不但救助了數(shù)以千計的孤苦兒童,而且通過教育使他們成為對國家和社會的有用之才。1924年,他又組織世界紅十字會中華總會,并擔任會長12年之久,不但在全國各地救災辦賑,而且還努力從事國際賑災活動。熊希齡他把自己后半生全部的精力和財力都無私地貢獻給了這個世界和這個社會,使他最終不但成為了近代中國從事慈善的時間最長、貢獻最大、知名度最高的慈善家,而且成了飲譽世界的大慈善家。

不僅如此,熊希齡作為一位慈善家,還有兩點是一般的慈善家所難以企及的。

一是其高尚的民族氣節(jié)中愛憎分明的民族立場。在許多人的想象中,慈善家雖然多值得尊敬,但往往多是些一派慈眉善目,開口閉口“阿彌陀佛”,有時甚至還有點糊涂,糊涂得無善無惡,敵我不分。然而熊希齡則不然。1931年,為了更進一步表明自己奔赴國難、矢志于社會慈善的決心和意愿,他在北京香山北辛村的熊家墓園自筑“生壙”,明示天下——自己一旦在抗日救亡中上前線救護傷病員時不幸倒下,即埋葬在這里;并自撰墓志銘:“今當國難,巢覆榱崩,若不舍己,何以救群?誓身許國,遑計死生,或裹馬革,即瘞此塋,隨隊而化,了此塵因,我不我執(zhí),輪回不輪?!保ㄒ姟缎芟}g集》下冊,第2087頁。)其高尚的民族氣節(jié)和獻身救國的大無畏精神躍然紙上。

二是其從事慈善事業(yè)幾乎到了“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程度。1932年10月15日,熊希齡將自己的全部家產(chǎn)都捐獻出來,計大洋27萬5千2百余元,白銀6.2萬兩,此為他從清末到民國為官25年的全部積蓄,他用這些錢在北京、天津、湖南三地,次等開辦12項社會救助和慈善教育事業(yè)。當時熊希齡一家,夫人朱其慧已去世,還有一兒兩女,但他沒有留給兒女一點財產(chǎn),而是悉數(shù)獻給了社會救助與慈善教育事業(yè)。

這些不能不讓人感動!尤其當我來到鳳凰,走進了熊希齡故居,看見作為一代內(nèi)閣總理,府上如此樸素的情形,這種夾著震驚的感動更是情不自禁。當然,我也似乎因此而明白了,為什熊希齡在主動退出了歷史舞臺后,歷史卻終沒有忘記他的真正原因。

1937年12月,熊希齡因北平淪陷而赴香港。就在到達香港當月的25日,因聞民國首都南京淪陷悲憤難當,而引起心臟病突發(fā),溘然長逝,終年67歲。

至此,歷史已不能不記住他!

當然,我說的歷史并非是那些自以為是的歷史學家所寫的文字,也并非是那些多從實用主義出發(fā)而編成的教科書,而是存在于天地之間和人們良心之上的一本大書;因為歷史若是前者,它常常是不公平的;若是后者,它總是公平的。因此,我有時更愿意相信人們口口相傳的那些故事和傳說,它們其實就是一個人留在世上的口碑,口碑中的東西往往比石碑上所刻的更真實,當然也更不朽。

我這篇文章寫到這里就此就可結(jié)束了,突然想到熊希齡的那封信札——我那位朋友是不是還好好保存著呢?記得我當時看見它時只被它那漂亮的字跡吸引住了,究竟寫的什么內(nèi)容反倒沒細看,于是很想再看一看。我撥通了我那位朋友的電話,朋友告訴我,那信札他一直好好保存著,曾經(jīng)有好幾個收藏家出高價收買,他都沒有賣;他還告訴我,他家里還有一張熊希齡的照片哩。我急忙跑過去看,終于看清楚了那封信的內(nèi)容。

原來我朋友的祖父為響應熊希齡賑救活動,曾捐出了一筆數(shù)目不小的款,為了答謝,熊希齡給我朋友的祖父寫了這封信,并寄贈了照片一張。于是這信與照片在我朋友家里留存到了今天。

我也看到了那張照片,背面還有熊希齡的親筆簽名,雖然紙色已經(jīng)泛黃,但好在仍非常完整,人物形象也非常清晰。照片中的熊希齡看上去五六十歲的樣子,微胖,留著一把山羊胡子,正微笑地目視著前方,那微笑絕不是那種為照相而強作出的,是一種從內(nèi)心自然流露出的笑,淡然、怡然、超然,那目光雖然并不凌厲,但似乎有一種穿越世俗,看破紅塵的力量;眉宇間一派坦然。

呵,我想像中的熊希齡正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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