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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如花

2013-11-16 19:53江蘇泰興黃金梅
北方作家 2013年2期
關(guān)鍵詞:外科醫(yī)生廠里廠長

江蘇泰興黃金梅

求救電話

這是一個秋日的上午。

十點半了,好淘米煮飯了,廠里唯一的一臺微波爐在工會辦公室,這是工會人員的特別待遇。我血糖偏高,總是自炒菜自做飯,從不隨大流吃食堂。以前在車間的時候,我每天都得用電爐煮飯,還藏著掖著,唯恐被領(lǐng)導(dǎo)逮住了沒收電爐并罰款,其它職工就沒有我這么忌口了,他們直接去食堂打那些粗糙、軟硬不一的米飯和爛菜吃?,F(xiàn)在多方便啊,我強烈感覺到做工會工作的優(yōu)越性了。我想,不為別的,只為了這個特別優(yōu)待,我還是要好好干我婦女主任的工作的,不過時不時地我還是會懷念那時在車間憑專業(yè)吃飯的那種成就感。

當婦女主任的我,主管職工的婚喪嫁娶、計劃生育、隨時監(jiān)視女職工的肚皮動向。遇上職工家庭出現(xiàn)夫妻吵架、家庭不和找到廠里來的,我便是那調(diào)解員,有時遇到那特殊情況還要上門去調(diào)解,每天處理這些瑣碎煩人的一地雞毛。有時靜下來想想,我這工作和居委會大媽、鄉(xiāng)村干部的工作性質(zhì)還真差不多。不過,我還是盡職盡責地做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工作,倒不僅是有感于廠長的知遇之恩,而是嘗到了做行政工作的甜頭。當然,我所接受的教育也告訴我,不管什么工作,都應(yīng)該干一行愛一行,要有職業(yè)道德。

去年,廠長點名把我從車間調(diào)了出來,升為婦女主任,隸屬于工會:“陳靜性子慢,細致耐心,心理素質(zhì)也很好,任它電閃雷劈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個天生搞婦女工作的材料,”這是廠長對我的評價。我有些詫異,不知道廠長怎么會這么評價我的,這之前我和他從未有過正面接觸,倒是生產(chǎn)廠長,我和他打過交道,說打交道好像有點不恰當,說有過沖突還差不多。

那是一家外單位催貨,因為不是老客戶,基本上就是一次性交易了,生產(chǎn)廠長急哄哄地來找我,要我以次充好,把次品當正品一起發(fā)出去,因為我拒不肯在分析報告單上簽字,貨遲了一天才發(fā),生產(chǎn)廠長的臉色很難看,不過,兩個月后,他的態(tài)度卻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見到我就笑呵呵的,我雖然回之以笑,心里卻很疑惑。后來才知道,那外單位成了我們廠子最大的固定客戶。

直覺告訴我,我的調(diào)動與生產(chǎn)廠長與那次沖突有很大干系,因為那事過去沒多久,我便調(diào)到工會做了婦女主任。后來找了個機會終于探得廠長的口風,果然是他力薦的我,力薦理由正來自那次沖突。

正往餐盒里抓米,財務(wù)室的小徐走了進來,十點半之后是辦公室間相互串門聯(lián)絡(luò)感情的時間,他探頭過來瞧瞧飯盒:“陳主任,這是什么米???怎么黃黃的小小的?是不是舊社會吃的小米?”小徐才二十出頭,剛分配來財務(wù)室,還是一個閑不住的大孩子,常常來工會找我聊天。

我笑了:“不錯,還識貨呢,是粟米,什么舊社會吃的呀,這可是個好東西,現(xiàn)在大城市時尚著呢,它營養(yǎng)價值很高,有代參湯之美稱,具有健胃除濕,和胃安眠,滋養(yǎng)腎氣,清虛熱,補虛損的功效,治不少病呢?!边@些都是我從資料上查到的,因為降血糖最重要的是食療,所以相對而言我對吃的方面較為關(guān)注。

小徐拿起幾粒小米在指肚間揉搓著玩,抬起頭滿是佩服的表情:“陳主任,你真懂得養(yǎng)生啊!天天不同樣,昨天你煮的是黑米吧?”

我忙點頭:“是的,你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小徐嘿嘿腆顏一笑,“我肚子餓了,到你們辦公室想找點吃的。你不在,看到你餐盒里黑糊糊的沒敢吃,吃了劉如花的餅干。咦,劉如花呢?怎么沒看見她?”他四下里尋找著。

我忙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別嚷別嚷,廠長聽見了要考核劉如花扣她的錢了,今天也不知這丫頭怎么回事,不來也不打個電話請假,還好今天主席有事沒來。嗯,明天要好好說說,哪有這樣上班的?”

正說到這兒,電話響了。我拿起了電話:“您好,工會?!薄拔艺以飨?!”一個老年婦女咋咋乎乎,嗓門很大。

打電話起碼的禮儀都不懂。但我不以為然,做婦女主任一年多,這樣的人我已見得不少,廠子辦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處,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這個女人是當?shù)氐?,聽她的口音就知道了。我很禮貌地回:“工會主席不在,您找他有急事嗎?如果沒有您明天再打來好嗎?”

電話那頭很明顯的滯了一滯,遲疑地問:“你是陳主任吧?”

“是,我是陳靜,請問您是?”

“我是劉如花的媽媽,常聽我家如花說起你?!?/p>

原來是劉如花的母親。來得正好,我正想問問劉如花今天怎么回事,不來上班也不打個電話請假,害得我向所有找她領(lǐng)衛(wèi)生用品的職工編謊說她剛?cè)チ四膬耗膬?,還好上午主席有事沒來,否則她這個月獎金就得泡湯了。

可不等我問,“我的好主任啊,您快來幫幫我吧,劉如花出事了?!彪娫捘嵌送现耷弧!皠⑷缁ǔ鍪铝耍俊蔽抑貜?fù)著她的話,莫名其妙,昨天下班劉如花還是好好的呢。況且,她家到廠子就蛇長點路,年紀輕輕的能出什么事?

“她說‘我不想活了’,現(xiàn)在正在家鬧著呢,你快來勸勸她吧,也許你的話她聽,你們是她領(lǐng)導(dǎo)啊。”女人的哀求不容拒絕。

劉如花是我們辦公室的,況且調(diào)解本就是婦女主任的份內(nèi)事。雖然我半信半疑,但人命關(guān)天的事,還是寧可信其有的好?!昂?,您別急,我馬上就來?!蔽覕R下電話,把飯盒往一旁聽得云里霧里的小徐手里一放:“小徐,幫我淘干凈放微波爐里轉(zhuǎn)二十分鐘,我有急事?!壁s緊請示廠長去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個劉如花也蠻可憐的,”廠長感慨著,“真沒想到,病歷上竟是真的,多美的一個女孩子??!”

我也點頭,“是啊,平時也沒什么異常,怎么就尋死覓活的呢?我原來還以為她媽媽是胡攪蠻纏呢,看來是真的,還真沒想到她精神有問題呢?!?/p>

廠長打電話派車送我去劉如花家,我則回辦公室做出發(fā)前的準備。

模范夫妻

走過開發(fā)辦時,突然想起我這一去還不知什么時候回廠,中午十有八九是趕不回來了,何樹華父子兩個的午飯成問題了,他們的米飯雖然我早已用不銹鋼飯盒蒸在食堂,菜卻都是我早上洗好中午回家后才炒的,忙又折轉(zhuǎn)身向開發(fā)辦走去。

顧名思義,開發(fā)辦就是產(chǎn)品開發(fā)辦公室的簡稱,是廠里為了上新項目才設(shè)立的一個辦公室,辦公室只有三個人,主任、副主任和科員,即便如此,三個人也整日里無事可做閑得發(fā)慌,因為這個新項目用的是成熟工藝,廠里又聘請了資深的專家及技術(shù)人員,專門負責實施該項目,根本就用不著廠里哪個去開發(fā),也沒人有這本事。何樹華是奔著那副主任的位置去的,他在原來的辦公室只是一個享受副科級待遇的技術(shù)員。

此時,開發(fā)辦里熱鬧非凡,黨群辦主任老王、財務(wù)科季副主任、銷售科科員小武、生產(chǎn)科的蔣工都在,五六個人圍著何樹華聽他侃大山,何樹華侃得手舞足蹈,渾然忘形。何樹華是個侃大山的高手,你如果不阻止他,他能跟你侃三天三夜都沒個完。當初我就是被他這好口才所吸引的。我性格趨于內(nèi)向,平時少言寡語不善言辭,一直很羨慕那些能說會道的人。成年后,心里便有了這樣一個想法,即使不為性格互補,為后代計,將來也一定要找一個能侃的主做老公。何樹華是我大專時的同班同學(xué),他學(xué)業(yè)不行但特能侃,那時我坐在前排,他坐在后排,每次聽他課后在后排和同學(xué)侃大山,聽著聽著,我就忘了他的學(xué)業(yè)很差,腦袋不由自主地向后轉(zhuǎn)了過去。轉(zhuǎn)的次數(shù)多了,何樹華似乎得到了某種鼓勵,侃得更加得勁,并開始主動找我搭訕,后來,無意中發(fā)現(xiàn)我倆竟是老鄉(xiāng),再回家便常常結(jié)伴而行,次數(shù)多了,接觸久了,彼此之間慢慢便滋生出異樣的情愫來,加上他的家人又非常喜歡我,這種種因素一結(jié)合,我們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我曾經(jīng)和何樹華開玩笑說,他這口才應(yīng)該和我這婦女主任換換工作。他昂首挺胸道我可是爺們!又嬉皮笑臉、大言不慚道,我做婦女主任的老公就好了,你做婦女主任難道不也從另一方面說明我的實力?那首歌怎么唱的,軍功章呀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想想也是,我從嘴笨舌拙到現(xiàn)在的應(yīng)對自如,還不是和何樹華相處久了耳濡目染的結(jié)果。那去供銷科吧?我又假裝真誠地建議,何樹華不屑一顧的說道,我可是技術(shù)工程師!

我走過去,和眾人匆忙打了個招呼后,告訴何樹華我有急事要出去,中午趕不回來,讓他自己去食堂拿下蒸在那兒的飯,菜就在食堂先湊合一下,千萬別誤了女兒下午上學(xué),何樹華拍著胸脯很豪氣地說:“沒事,你忙去,飯盒我拿,菜我來炒,老公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開發(fā)辦吳主任對著眾人笑道:“我們的何主任真正一個模范丈夫,我們可都要向何主任好好學(xué)習(xí)啊?!?/p>

眾人點頭:“是是是,要學(xué)習(xí),要學(xué)習(xí)!”

何樹華嘴巴笑咧開來,謙虛地搖搖手:“學(xué)習(xí)什么啊,我家陳靜有急事要出去,讓我做這點事都不做,還算個男人嘛?”

說完,又想起了什么似,急急的把我拉到門外,低聲問我什么事,我把電話內(nèi)容告訴他,他松了一口氣,一臉輕松地說:“劉如花的媽媽是劉街出了名的潑婦,她的話你也信啊?”我嫌他想法陰暗,沒好氣地回道:“再潑也不會拿她女兒的性命開玩笑吧?”見我不快,何樹華忙收起嬉皮笑臉表情,解釋道:“我這不是幫你做最壞設(shè)想么?”低下頭想了想,又湊上前來,套著我的耳朵說話:“說話千萬要小心,別救人不成反連累了自己。”我心里一暖,側(cè)眼看了看他,沒有吱聲。

面對著門外的黨群辦主任老王在開發(fā)辦感慨:“瞧何主任和陳主任兩人感情那個好,真不愧是模范夫妻??!”廠子新辦,職工又多是才從院校招聘來的,已婚的很少,雙職工更少,所以,每年廠里選模范夫妻,我和何樹華都是當仁不讓的一對。

眾人諾諾:“是是是,模范夫妻!模范夫妻!”我就在這樣的聲音里匆匆忙忙出了門。

潑婦張招娣

正是秋收時分,太陽亮晃晃地照在人身上,卻不熱烈,柏油路上鋪了一溜排剛從地里收割的稻稈,不時有人跑到路中間把被車碾過的稻稈翻轉(zhuǎn)過來,為了避免撞上,司機小傅不停地轉(zhuǎn)方向盤,手忙腳亂得很,嘴里不由得發(fā)牢騷:“這幫人死精死精的,把個馬路搞得烏煙瘴氣的,鄉(xiāng)政府也不管一管!”劉街的田大部分被企業(yè)征用,每戶人家差不多只有幾分田了,這點稻犯不著用收割機,但人工脫粒又費力又費神,村里人便想了最省事的辦法,把所有的稻稈在公路上鋪開,讓車來車往自然脫粒。“你甭說,他們還真聰明呢,”我不由得感嘆了。

近處,剛收割過的莊稼地里露出短短的稻茬,碎草屑被農(nóng)人各自用笆籬歸攏了一處點燃,一股股濃煙在田間處處升起,嗆得人不自主地呼吸困難,我咳嗽起來,忙伸出一只手驅(qū)趕撲向我的塵煙,一只手迅速把車窗搖了上去,感覺好多了。

調(diào)解對我而言是家常便飯了。但我從不打無準備之仗,調(diào)解得先知道這問題的癥結(jié)在哪里的,劉如花的癥結(jié)在哪里呢?我苦苦思考著。難道是她的婚姻出問題了?無從得知。劉如花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女孩子,她到工會屬于照顧性質(zhì),因為她母親拿著醫(yī)院證明來找廠長要求照顧,據(jù)說腦子有病,對了,就是精神病。劉如花哪像是個精神病患者啊,可廠長拿她的母親沒法,她母親是鎮(zhèn)上出了名的潑婦。就這樣劉如花被安排到了工會上班,每天負責辦公室的衛(wèi)生和婦女用品的發(fā)放,很輕松的活兒,上班也一年多了,她整天除了埋頭干活就是往工作間一蹲,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只知她有個怪癖,洗澡洗衣服總是很長時間,真擔心她會把自己身上的皮都搓掉,把衣服給洗爛了,我勸了她幾次,她以“我總覺得臟”回答我,既然說了沒用,后來我也就不再說了。

劉如花家離廠子不遠,車子一會兒就到了。

很遠,我就看見劉如花的母親在門口伸長脖子向大路上看,劉如花的母親我并不陌生,她曾幾進幾出于廠長的辦公室,她叫張招娣,不光在鎮(zhèn)上赫赫有名,在她女兒的廠里也赫赫有名,她是一個農(nóng)村婦女,有著農(nóng)村婦女的典型特征,黑紅的臉膛,俗氣的衣著,但她又不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最明顯的是農(nóng)村婦女一般沒見過大世面,遇事容易怯場。她不,我清楚記得她每一次的言行,第一次沒見過,但聽好事者說來如臨其境,她如入無人之境大大咧咧地闖入廠長室,目的就是要求廠長,把那臭小子給我趕回家!

臭小子是張黎明,也是廠里的職工。張招娣要廠長把張黎明趕走,是因為張黎明在和她女兒劉如花談戀愛。

劉街魚龍混雜,這個幫那個幫不少,刁得出名,人稱鎮(zhèn)是“刁鎮(zhèn)”,居民是“刁民”,被征了耕地的他們,如同土皇帝一般對企業(yè)領(lǐng)導(dǎo)頤指氣使,稍不滿意,便全鎮(zhèn)糾結(jié)起來鬧事,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些人讓周邊企業(yè)很是頭疼。

張招娣的這個要求有點蠻不講理,廠長保持著領(lǐng)導(dǎo)的風度,笑著問為什么?

張招娣理直氣壯地說了:“這賊小子想和我家劉如花談戀愛,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貨色,配嗎?有娘養(yǎng)沒娘教(張黎明幼年喪母),生在野地(農(nóng)村)沒人要(父親拋棄了他再婚生子)的垃圾!”罵罵咧咧了半小時。

廠長終于忍無可忍了,打斷了她的話:“婚姻大事是他們自己的事,不關(guān)我們廠的事,請你自便?!睆S長是個知識分子出身,說話總是文縐縐的。

張招娣竟然懂了,她從椅子里拔起了身,向門外走去,邊走邊轉(zhuǎn)過身來:“你們廠里不管,這賊小子哪天斷條胳膊斷條腿可別怪我!”說完,昂然而去。

張招娣一下子在廠里出了名,幾乎所有的職工都知道了她,人們根本就想不出溫婉的劉如花有這樣一個母老虎般兇悍的母親,從劉如花的口中人們也知道了,劉如花的父親在上海打工,一年只回家一兩次,她和妹妹基本上是母親一手拉扯大的。

那時,廠子辦了才四年,我是質(zhì)檢員,劉如花正好和我一個車間,雖然沒有交談卻是認識的,她二十一二歲,生得唇紅齒白,膚若羊脂,身段苗條,除了走路有點外八字外,倒也人如其名。張黎明不是我們車間的,本不認識,張招娣這一鬧也就認識了。張黎明比劉如花大一二歲,也就二十二三歲,一米八的個子,相貌堂堂,在我眼里,這是很般配的一對。真不懂張招娣為什么這么殘忍地棒打鴛鴦。

張招娣鬧過一段時間后,張黎明躲了幾天,他害怕了,他已知道張招娣是鎮(zhèn)上有名的母老虎了。

避了幾日后,張黎明膽子又大了起來,在廠里又和劉如花出雙入對了,不多時,廠子里便傳出一天晚上張黎明送劉如花回家時,被張招娣潑了一身的糞便,從此,張黎明和劉如花的事就沒了下文。

潑糞的事幾乎所有職工都知道了,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消遣:“這個媽媽也太霸道了!”更加深了對劉街人的惡感。“這兩個人也太可憐了,”更多人同情這對苦命鴛鴦。這時候劉如花開始悶悶不樂了,偶爾有人關(guān)心起她的終身大事,她說得最多的話是:“我不工作了,我跟他走,下鄉(xiāng)種田去!”她說這話的時候,我也在場,心想,這也不失為一條出路,但想歸想,我沒把這想法說出來,那時候找工作很難,找到像我們這樣的國營廠更難,想我和何樹華,畢業(yè)后回到老家求發(fā)展,結(jié)果女兒都兩歲了,才進了現(xiàn)在這家工廠安定下來,我們這還是趕上機遇了。因為廠子當時尚在籌建階段,正大量招工,是條件最寬松的時候,只要求城鎮(zhèn)戶口,高中以上學(xué)歷。我們之后就再沒這樣的美事了。劉如花雖是高中畢業(yè)城鎮(zhèn)戶口,卻因為晚了兩年,被廠子拒于門外,能進廠完全是因為她母親坐地撒潑爭得了一個地皮工名額,我想她未必不清楚這點,再說,即使劉如花舍得,張黎明也不一定舍得。后來她也終于沒有付諸于行動。

日子一天天過去。就在我們差不多把張黎明與劉如花的事忘記了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事,讓我們的記憶一下子又恢復(fù)了。一天黃昏,廠里宿舍樓的三樓爆發(fā)了一場戰(zhàn)爭,又哭又罵的,動靜很大。這之前,廠里體恤雙職工,把宿舍樓一樓的房間都騰了出來,作了雙職工的臨時安置房。我和何樹華分到了樓梯旁邊的一個宿舍,稍加收拾后,把女兒從鄉(xiāng)下他奶奶家接到劉街小學(xué)上學(xué),一家人在廠里安頓了下來。正準備晚飯的我也忙上樓去看,只見劉如花潑婦一樣扯著李小如的長頭發(fā),罵著:“騷貨,搶我的男人!”李小如哀哀地向四周投以求助的目光,眾人看不下去了,劉如花怎么能這樣欺負人家孤兒寡婦呢?李小如是頂替上班途中出了車禍的丈夫進廠子的,兒子才兩歲,一副柔弱無依的林黛玉模樣。經(jīng)人介紹和張黎明認識,對張黎明很滿意,他們同居在了一起,李小如的兒子已經(jīng)叫張黎明“爸爸”了,雙方父母也都很滿意,就差領(lǐng)結(jié)婚證了。

面對兩個女人的爭斗,張黎明瞟瞟李小如披頭散發(fā)的楚楚可憐樣,想上前拉架,劉如花一臉的凄厲之色:“張黎明,你忘了嗎?我為了你流了兩個孩子,我為你受了媽媽多少氣,你怎么舍得這么對我的?”她涕淚交流,手卻不放,繼續(xù)撲打著李小如,李小如左躲右閃著,張黎明捂著耳朵躲廁所去了,最終,這次潑婦罵街式的吵架被我和左鄰右舍拉開了。

這次沖突的結(jié)果是,李小如沒多久就改嫁了,聽說嫁了一個未婚小伙子,對她很好。我們都在想,這下張黎明和劉如花應(yīng)該可以重新開始了吧?可是,沒有。

張招娣二進廠子了,她是替劉如花請假的:“我女兒生病了,需要治療?!睆S長問她什么病,她不說,把醫(yī)院鑒定書往桌上一放,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精神受刺激,需靜養(yǎng)?!睆S長沒話了,批假。這一歇就是半年,半年后上廠里報到的劉如花,豐腴了許多,一副富富態(tài)態(tài)的女人樣,精神看上去很正常。陪劉如花來的是張招娣,這次她開誠布公地說:“我家劉如花有神經(jīng)病,受不得刺激,原來的工作干不了,請領(lǐng)導(dǎo)換個工作?!眲⑷缁扔胁。瑥堈墟返囊笠膊粚贌o理,廠長同意了,把劉如花安排到了工會,國企都免不了養(yǎng)一些可有可無的閑人,我們廠也一樣,不多劉如花這一個。這時候,我到工會已半年了。就在這一年,劉如花在她母親的極力撮合下,和外鎮(zhèn)一個外科醫(yī)生結(jié)婚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一年半了吧?

劉如花為什么要自殺呢?我想不通,這時候的張黎明已經(jīng)臭名昭著,被甩包袱一樣甩到了分廠去了,他們之間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接觸,現(xiàn)在的工作很輕松,又沒有人刺激她,她看上去很正常,是一個注重儀表的人,每隔一周便去美容院盤起她烏黑的長發(fā),周末一副雍容華貴的樣子去位于另一小鎮(zhèn)的夫家。我真是想不通,沒任何跡象嘛!

才從車上下來,“主任您可來了!”張招娣已經(jīng)一個虎撲,直接抱著我,一把鼻涕,一把淚,那表情和過去耍蠻撒潑的強悍氣勢判若兩人。

我一下子感覺自己空前的強大起來。

營救

在張招娣的引領(lǐng)下往房子里走,剛跨過門檻,就聽見一個瘋狂的女聲:“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歇斯底里。是一臉溫和、笑意盈盈的劉如花?我狐疑地看著她母親。這個強悍的母親此時一臉無助的表情告訴我,這個人是劉如花,只有女兒才會讓她重新變回母親。此時,一個女孩從房門口向我們走來,在張招娣面前停住。我眼睛一亮,她是又一個劉如花,剛進廠時的劉如花,秀麗聰慧。早就聽說劉如花有個雙胞胎妹妹叫劉似玉,模樣和劉如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肯定就是她妹妹了。就見劉如花的妹妹面無表情地對她母親說:“劉如花又在發(fā)瘋了!”她嗓子很尖,直呼長她幾歲的姐姐的名字,一臉的尖酸刻薄讓我的錯覺立即消失,她不是劉如花,我看了看張招娣,她們是一類,劉如花不是。

“早上劉如花說頭疼,我們都沒在意,她頭疼不是一天兩天了,誰知到十點鐘時,劉如花突然說著‘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瘋了似的沖進了自己的房間,怦地一聲關(guān)上門,拴上了保險,怎么叫門也叫不開?!眲⑷缁ǖ哪赣H急急地對我傾訴著。

“劉如花現(xiàn)在怎樣了?”我問。圍在房門口的幾個人齊齊地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半y道就這樣在外面傻站著?得采取措施??!”我非常生氣,這些人怎么搞的,若無其事的,劉如花到我們辦公室才一年半,竟然只有我才是劉如花的親人似的。

“劉如花,劉如花,是我,我是陳靜。”我把臉湊到門軸處,盡量語氣平和地喊著劉如花的名字。里面沒聲音了,叫聲停止了,可怕的寂靜,我更急了,四下里張望,房門上是一塊大玻璃,看來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砸碎玻璃設(shè)法開門,畢竟救人要緊。讓人找來桌子椅子凳子一層一層碼起來后,我開始攀爬。我體型偏胖,爬起來頗吃力,好不容易顫微微地湊到了玻璃前面,看到劉如花了,一副凄慘的場面讓我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劉如花昨天剛盤的漂亮發(fā)髻已全然散開,披頭散發(fā),雪白的額頭上滲出絲絲血跡,正怔怔地在簡易家具前發(fā)著呆。我喊她了:“劉如花,劉如花,開門開門,不開門我砸玻璃跳進來了?!笨粗请x玻璃窗很遠的地面,我一陣頭暈,沒有跳下去的膽量,我想我得說服劉如花。慢慢地劉如花頭抬了起來,茫然空洞的眼睛在找尋著什么,如同在夢境。她有反應(yīng)了,我心里一陣興奮,又作勢大聲喊:“許家媽媽,拿個東西來,讓我砸玻璃,砸了我從這兒跳下去?!蔽已劬λ蓝⒅鴦⑷缁ǖ谋砬椋瑒⑷缁ㄉ碜用鸵汇?,打了個冷顫,完全醒了,她抬起頭看我,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越流越快,滿頭滿臉都是,她嚎啕起來了:“靜姐,你別跳,危險,我來開門?!迸膊介T口,打開了房門。

張招娣站在門邊,一把摟住了女兒,痛哭失聲:“乖,媽媽幫你打斷那個臭小子的胳膊,打斷臭小子的腿!”她又在說這話了,這話我?guī)啄昵熬吐犨^了,現(xiàn)在再次聽到,我不免覺得可悲。

從張招娣憤怒的講述中,我了解到了劉如花和外科醫(yī)生的一些事情,也終于明白了這次劉如花尋死覓活的誘因——她和外科醫(yī)生的離婚判決書下來了。原來,那個外科醫(yī)生和醫(yī)院的一個女人早就有一腿了。娶劉如花首先是聽說她父親在上海做小老板,很有錢,其次是因為她人長得漂亮又有份不錯的工作,結(jié)婚后,外科醫(yī)生才知劉如花的父母根本就沒陪嫁給這個他們以為懦弱無用的女兒,失望得有事沒事就對劉如花冷嘲熱諷,整天沒個好臉色,劉如花承擔了家里的一應(yīng)開支,還常拿錢出來給他添置行頭,臉色這才好了些,去年,外科醫(yī)生老家蓋房子花光劉如花工作后的全部積蓄后,外科醫(yī)生提出離婚,劉如花自是不肯,張招娣得知后,追到外科醫(yī)生家威嚇女婿:“打斷你的胳膊打斷你的腿!”這次張招娣錯了,外科醫(yī)生并不怕她這招,他不但把這句話錄了音,在法庭上他還拿出了最有力的證據(jù),那就是劉如花婚前的醫(yī)院治療檔案。法庭當即判離,張招娣傻眼了,她沒想到她親手挑的女婿釜底抽薪,從醫(yī)院偷出了病歷和所有治療檔案。

張招娣話中有不少疑點,但我不便多問,只想哄劉如花開心,讓她不再尋死覓活,她那副嚴重受傷的樣子,讓我看得心疼。于是,我一會兒為劉如花的不幸掬一把同情的淚,一會兒對那個無良的外科醫(yī)生痛加譴責,一會兒又擺出一副最真誠的表情安慰劉如花。一個小時后,我的努力見到了成效,劉如花心情平復(fù)下來,并向我保證再不做這樣的蠢事了。

臨走,張招娣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感激的話,一個勁的說她家劉如花命好,攤上我這么好的領(lǐng)導(dǎo)??渫炅宋抑螅謿鈶嵉亓R外科醫(yī)生所在醫(yī)院的領(lǐng)導(dǎo)都是畜生,說:“那對狗男女做出那樣的畜生事,讓醫(yī)院處分那對狗男女,把他們?nèi)哭o退,他們說要了解情況再說,最后竟讓保安把我趕出來了!”

原來張招娣也去醫(yī)院鬧過了。我在心里忍不住的搖了一下頭。這個張招娣怎么碰了這么多次釘子,觀念就沒個改變呢?當是她那個組織決定一切的年代啊,開除個人哪就這么簡單!再說了,現(xiàn)在這種事太多了,且說到底又都是個人的私事。

這天我閃了腰,針灸了好些天才好。

張招娣最終也沒有找人打斷外科醫(yī)生的胳膊和腿。她還是有點懂法的。

開導(dǎo)劉如花

從保護劉如花的隱私考慮,回廠后,我只把處理經(jīng)過大致匯報給了袁主席和廠長,沒想到一晚一過,整個辦公樓的人都知道了救人的具體細節(jié),看我的眼神和以前大為不同,眼神之中充滿了敬意。初時我還納悶,他們怎么知道這些細節(jié)的,看到何樹華一臉自得表情,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何樹華在辦公樓給我不遺余力的宣傳了一番。后來廠長也知道了,還特地把我喊去廠長室,當著其他廠長和其他科室?guī)讉€主任的面,表揚了我救人的英勇,又狠夸了一番我的低調(diào)。我就此一救成名,在行政樓眾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每天上午十點半之后,下午四點之后,這辦公室串門聯(lián)絡(luò)感情的時段里,來我們辦公室的人明顯多了起來,工會變得熱鬧起來。

這次事件后,劉如花對我的感情加深了不少,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廠里所有人都知道劉如花是個神經(jīng)病了,他們都開始歧視她,都不愿和她說話,她只有找我。她開始叫我“靜姐”,依戀我了,把家里的一些事說給我聽。劉如花很羨慕我:“靜姐,你人真好,又是個女強人,何主任也對你一心一意,真羨慕你!”看著劉如花一臉的羨慕,我突然想和她說些話。

其實,劉如花不知道,眾人也不知道,何樹華出也過軌。何樹華雖然工作能力一般,但他有非常好的口才,走到哪兒都能成為眾人關(guān)注的焦點。被何樹華的好口才吸引的自然不止我這一個女人。所以,即使我們同在一個廠里,他整天在我眼皮底下呆著,一個小妖精還是裊裊娜娜闖進門來。

她是廠附近小理發(fā)店的老板,她的理發(fā)店主要做附近幾個工廠職工的生意,生的妖艷媚人,尤其是水蛇腰,勾魂眼,真正一個妖精級的女人。在這樣妖精面前,男人想要保守節(jié)操,做個忠于家庭忠于老婆的好丈夫,不容易!所以,對何樹華的出軌我挺理解的。但理解歸理解,為自己計為女兒計為家庭計,趕走妖精卻是必須的。雖說成全是一種美德。

但這也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xiàn),仗未打就認輸非現(xiàn)代女子所為,且是對自己對女兒對家庭嚴重的不負責任。認真分析之后我看清了一點,和這樣的妖精正面沖突絕對是下下策,那樣是必敗無疑的。咱明日黃花,從很多方面講都拼不過人家了,起碼何樹華已這么認為,只能從側(cè)面下手,以退為進,一點一點地擊敗妖精。我決定對何樹華還和以往一樣,該怎么著還怎么著,盡量做到比平日和氣和親熱。一方面是盡量穩(wěn)住他,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給自己時間,來考慮應(yīng)對的策略。

至于具體對策,我想到了很多,一哭二鬧三上吊,倚長輩之威以逼,挽天倫之情以留,借朋友之義以勸,凈身出戶之危以嚇,補不足秀有余以誘。這些對策里,我感覺補不足秀有余更妥些,把個中利弊讓何樹華看得個清清楚楚,使他徹底斷了出軌之念,最重要的是只有這個法子,才能最好的保全他和我的體面。何樹華很愛面子,我也是。但自省之下發(fā)現(xiàn),和那妖精比起來,我好像除了文憑高些,沒什么可秀的。但文憑高也就找工作時有點用,這種時候根本就構(gòu)不成籌碼,妖精的理發(fā)店小歸小,說好聽點可是老板。而我呢,說得再好聽也只是個小工人,欲自增籌碼吧,短時間內(nèi)好像無從增起,等籌碼增加這黃瓜菜肯定早涼了?,F(xiàn)實殘酷得實在讓人頹廢。

生產(chǎn)廠長就在這時候找到了我,也活該他倒霉,要是過去我斷不敢和他當面頂杠,偏偏那天心里煩躁得很,竟豁了出去,硬是和他杠上了。哪料,這一杠竟陰差陽錯的把我杠到了婦女主任的位置上。

調(diào)令下來后,何樹華興奮得直搓手,看我時眼睛從未有過的亮??吹剿难劬ξ揖椭牢液脱膽?zhàn)爭結(jié)束了。他家世代農(nóng)民,也就到他這兒才看到了一點指望,為了出人頭地,進廠這些年他不可謂不努力,但終是升遷緩慢?,F(xiàn)在雖說拿著副科級待遇,但說到底也就是一個小小的技術(shù)員。我的升遷,很給他乃至他的家族長面子。

果然,何樹華自己回了頭,他主動向我坦白,祈求我的原諒。我原諒了他,充分展示了我的包容大度。因為我的包容大度,何樹華看我時眼睛更多了光亮,人前一直都直呼我“陳靜”的,不知覺的就改了口,一口一個“我家陳靜”,那種濃情蜜意仿佛熱戀時。

“你的問題不在于你遇到了什么樣的男人,而在于你自己懦弱,做事無主見,女人一定要自立自強自尊自愛,這樣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我開導(dǎo)劉如花,她點頭稱是。但一段時間后,我悲哀地發(fā)現(xiàn),她濤聲依舊,依舊沒主見,凡事唯張招娣是從,我懷疑她理解力有問題,不能明白這句話的所指,索性和她挑明了說,讓她不要太順從她媽媽。她很驚訝的反問我:“為什么不聽媽媽的話???我媽媽說的都是對的??!她讓我提防外科醫(yī)生,我沒聽,結(jié)果還不是被那外科醫(yī)生騙了色騙了財?要不是她把給我的陪嫁錢存進銀行并幫我保管起來,陪嫁錢肯定也被那外科醫(yī)生騙去用了。她不同意我和張黎明好,張黎明那人可不就是個人人嫌的垃圾么,只怪我當時豬油蒙了心了?!?/p>

我無語了。起碼在張黎明的事上,張招娣是對的,就是方式讓人不敢茍同。后來的事告訴人們這張黎明純粹就是個痞子,無論生活還是工作都馬虎得很,從一些有關(guān)他的傳言上,他的人格便窺見一斑了,比如他上班捧著個大茶杯到處閑逛,還常常跑到廠長室打免費長途,他的理由很充分:“工人翻身做主人,廠里的一切都有工人的份,憑什么不許我打電話?”他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楞頭青,有一次他違紀了,按規(guī)定廠里扣了他的獎金,他跟著廠長屁股后面往東往西,對此他振振有辭:“你扣了我的錢,我沒飯吃了,只能跟著你了?!睆S長拿他沒法,譬如廠子里白養(yǎng)了一個人吧,把錢退給了他。這種行徑很無賴,幾次三番之后,人們對張黎明的同情便消失殆盡了。

但張黎明是個什么樣的人,當時人們不知道,我不知道,劉如花更不知道,那時張黎明給人印象還不錯。我想,單憑這點,張招娣顯然比一般人要有眼光。再想到張招娣一個弱質(zhì)女人,獨自擔起家庭重擔的不易,她的一切過激行為也變得可以理解了。不止于此,想到她耍蠻撒潑是為了她女兒,我內(nèi)心深處甚至還升起了一點敬意。我清醒地意識到,我的這個建議未必救得了劉如花,卻一定會傷害另一個女人——劉如花的母親張招娣。我能為了一個未料的結(jié)果去傷害這樣一個母親嗎?不能。再說,劉如花對張招娣已經(jīng)形成服從的慣性了,對這樣一個頑固分子怎樣的開導(dǎo)都是無效的。想通了這一點,諸如此類的話,我再不在劉如花面前說了。但對于劉如花的傾訴,我還是會認真地傾聽著,幫她出主意,雖然她根本就不往心里去。

誰知,時間一久,事情來了。

好心提醒

何樹華第一次正經(jīng)八百的和我說話:“劉如花是神經(jīng)病,你把一個神經(jīng)病的話太當回事,別人也會認為你神經(jīng)不正常哩。要知道,你這個婦女主任的位置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我一驚,這才注意到了我和劉如花呆一塊時,眾人異樣的眼神和一些閑言碎語,怪不得近些天辦公室串門聯(lián)絡(luò)感情的時間里,幾乎沒人來工會串門了,連隔壁財務(wù)科的小徐都很少來了。

想到未來職位不保,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油然而生。何樹華的話提醒了我,我想我不能再和劉如花呆在一起了。我開始有意識地疏遠劉如花。

其實,即使何樹華不提醒,我也沒太多時間和精力放在劉如花身上。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雞毛蒜皮的工作太多了,不是今天張家婆媳不和,就是李家的男人喝醉了酒,拿個刀跟著老婆后面追,再不就是像特務(wù)一樣,整天盯著女職工的腰腹,恨不得長個透視眼,唯恐一個疏忽大意,工作出了紕漏。我天天為了別人的事情奔波操心,終于煩不勝煩起來。但是,對于這些,我卻不得不拿出所有的耐心。因為,我已習(xí)慣了職工們仰視我,已不想再做一個普通職工了,我需要成就感,這成就感不是質(zhì)檢員這個工種能給得了的。我已經(jīng)開始慢慢厭煩劉如花了,但出于心底里對她的那一份同情,我盡量忍著。但是,現(xiàn)在的劉如花已經(jīng)不僅是拉我傾訴了,她見著人就傾訴,她已經(jīng)太熱愛說話了,她現(xiàn)在是個熱愛說話的女人,她只想尋求一個說話的伙伴,她說話啰嗦枯燥無味,沒有起伏沒有動蕩。有時,看著她的一張嘴,那里面訴說的欲望是那么的堅韌和洶涌,我竟感到絕望。

我婉轉(zhuǎn)地告訴劉如花:“上班時間少談私事,影響不好”。這樣的理由是很冠冕堂皇的。劉如花點點頭,有時我看她嘴嚅了嚅,想說什么時,只要我低下頭去查資料,她也就頭一低把說話的欲望壓了下去,或找別人說話或躲在她的工作間里,一遍又一遍地洗她從家里帶來的衣服,把一雙手洗得通紅通紅的。對于她的表現(xiàn),我全看在眼里,但除了偶爾和她說說話開導(dǎo)開導(dǎo)外,基本上是看見也當沒看見。

二次營救

雖然我有意識疏遠劉如花,但是半年后,命運還是把劉如花和我又一次拉到了一起。因為,劉如花又一次在家尋死覓活了!

袁主席接的電話。還是張招娣打的電話,還是那些話,唯一不同的是,張招娣這次點名道姓要陳靜去救她女兒。

想到自己對劉如花刻意的冷落,我內(nèi)疚無比。所以,接到張招娣的電話后,我立即快馬加鞭地趕去,張招娣看到我出現(xiàn),表情一下子就輕松了許多,我沒有辜負她的信任,不但成功阻止了劉如花自殺,還親熱地拉著劉如花的手,掏心掏肺地和劉如花說了半天的體已話,結(jié)果,等我回廠,劉如花臉上不僅哀戚之色蕩然無存,甚至可以用“歡天喜地”來形容了,當場就跟著我回廠上班了。看得聽到消息跑來關(guān)心的何樹華連連搖頭,嫌劉如花膚淺,說畢竟是自殺,怎么著也該抻一抻的。當然,至于我對這件事的處理,他又給我在廠里夸張的宣揚了一番。我雖然嫌他行事太過高調(diào),但心底終是很受用的。

我懷疑張招娣有事找組織事出有因,一問劉如花,果不其然,張招娣當年對付劉如花的父親就是用的這招。結(jié)果,劉如花的父親和那女的雙雙被單位開除,女的受不了輿論壓力自殺了。女的自殺后,劉如花的父親深受刺激,離家出走,去了上海打工,幾年沒個音訊,后來總算回來了,一年卻只回來一兩次,還只是為看劉如花姐妹。但不管怎樣,婚姻是保住了。

三個女人一臺戲

日歷一張張地撕去,換了一本又一本。這期間,劉如花又鬧過兩次自殺,她家里人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找我,為了這難得的半天,我再沒有耐心那是怎么也說不過去的,畢竟劉如花的遭遇讓人同情,更何況勸解本就是我的本職工作。我照舊是讓廠子里安排車風風火火投入到營救工作中去,劉如花照舊是那句,“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我照舊是苦口婆心地開始。不過現(xiàn)在好多了,只要我一去,擺出一臉誠懇的表情說上幾句,劉如花就會乖乖地聽話不鬧了,順利得我倒懷疑起來,好像我是專門來陪她說半天話似的。

一天晚上,娛樂頻道播出了一則明星自殺未遂的新聞,我這邊正感慨萬端,經(jīng)常看娛樂新聞的何樹華表示不相信這個自殺消息,不但不信,還懷疑是炒作,理由是這個明星因言行出格而成名,也一貫以出格言行吸引眼球。末了何樹華打了個比方:“喏,就像你們工會的劉如花那樣?!?/p>

我一怔,終于反應(yīng)過來后,我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對他:“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劉如花,你不覺得你說話太刻薄?。俊?/p>

何樹華如此評價劉如花雖有點刻薄,但不得不承認,從沒見過劉如花這么能折騰的,竟把自殺當了游戲,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zhàn)我的耐性。但是,我也很不幸的發(fā)現(xiàn),我好像還挺需要她這樣的挑戰(zhàn),平時做再多的工作,也頂不上救人這般業(yè)績突出。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職業(yè)價值和人生價值時,我還挺希望劉如花鬧上這么一鬧,但是有一個前提——不能玩真的。

一切已經(jīng)像在演戲,我和劉如花還有張招娣都是演員,自編自導(dǎo)、自娛自樂著。

劉如花現(xiàn)在已三十歲了,一直吃著藥,依舊孤身一人住在娘家。因為她的事件,廠長對我的表現(xiàn)特滿意,廠里每一年的先進工作者都是我,這預(yù)示著我婦女主任的位置不但穩(wěn)固無比,還升遷有望,因為工會主席還有半年就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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