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九

“覺得對不起我嗎？別道歉，給我錢吧。”唐雅淇直直朝他伸出了手。

PART 1

周一一早，羅浩熙剛進(jìn)教室就覺得氣氛不對，大家正熱火朝天地說著什么特大新聞。他抓過同桌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高二（5）班最漂亮的女生周六那天在街心公園賣花，生意火爆，連新聞臺的記者都去采訪了。

“賣花也能上新聞？電視臺的記者都是騙工資的嗎？”羅浩熙不屑地撇了撇嘴，“菜市場賣豬頭皮的大嬸生意也挺好的呢！”

“這你就不懂了！”同桌一副瞧不起他的樣子，“我看新聞了，她賣花是有噱頭的，單次消費超過100塊的顧客可以跟她合照，所以好多人排隊去了。不過據(jù)我觀察啊，買花的都是男的。”

羅浩熙聽完更不屑了，連嘆幾聲“世風(fēng)日下”，然后頓了頓，沒頭沒腦地問：“怎么5班有漂亮的女生嗎？是誰??？”

同桌白了他一眼，然后瞧了瞧他摟在懷里的足球，說：“校花唐雅淇你都不認(rèn)識？你跟你的足球一起去死吧！”

上課鈴響了，羅浩熙把他心愛的足球放在桌子下，然后掏出掌上游戲機偷偷在抽屜里打足球游戲。他覺得自己就是為足球而生的美少年，?；ㄊ裁吹?，他才不關(guān)心呢。

一整節(jié)課，羅浩熙總是聽到耳邊嗡嗡嗡地一直沒斷過。他放下游戲機抬頭怒視化學(xué)老師，可那個中年人正自顧自地講著課，全然不顧班里80%的學(xué)生在七嘴八舌地討論著?；ㄙu花的事。羅浩熙實在無法集中注意力玩游戲了，無奈之下只好把身體向后靠，偷聽同桌和后座的兄弟竊竊私語。

他們毫不吝嗇的贊美讓他滿心好奇，他決定下課之后到5班去看看那個除了他之外人人都認(rèn)識的大美女。

PART 2

下課之后，羅浩熙徑直來到5班，假稱要找球隊隊友商量什么時候練球，實則兩眼在教室里橫掃，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一眼認(rèn)出唐雅淇來。這一掃，還真立刻讓他認(rèn)出來了。這也難怪，高挑白凈的唐雅淇坐在教室里，猶如鶴立雞群。跟那些聒噪活潑的高中女生不同，她表情不多，一張精致的臉冷冷地擺在那里，頭發(fā)又直又長，簡直就像漫畫里的女主角，美得讓人窒息。

羅浩熙壓根兒沒聽見隊友跟自己說什么，只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他隨便敷衍了一下隊友，然后握了握拳，給自己鼓了鼓勁，便朝唐雅淇走去。唐雅淇微微抬眼看著他，沒有說話。

“那個……你，你就是唐雅淇吧？”羅浩熙聲音發(fā)抖，手心冒汗。

“不然呢？”唐雅淇冷冷地回了一句。這讓羅浩熙有點傻眼，他原以為會做生意的人一定是笑臉迎人才對，怎么這個?；ㄟ@樣拒人于千里呢？

他在上一秒鐘還是把她當(dāng)女神的，被嗆了一嗆之后，痞子本性畢露：“嘿，你這丫頭片子挺囂張啊！那個，聽說跟你買花超過100塊可以合照，我買200的，照兩張！”說完這句話，他被自己嚇了一跳——化解尷尬的代價太大了！

正當(dāng)他陷在深深的后悔中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唐雅淇站起來，勾起嘴角，笑得親切又甜美：“可以哦，同學(xué)，看在大家是同一個年級的份兒上，再免費贈送你一張好了。你叫什么名字？這個周六我還在街心公園，你一定要來哦，呵呵?！?/p>

最后的“呵呵”把羅浩熙嚇出一身冷汗。這個?；?，詭異得讓人無法直視！羅浩熙一邊附和著“呵呵呵呵呵”，一邊飛快地逃了。

PART 3

“唐雅淇一定是妖精變的?。　?/p>

接下來的一周，羅浩熙逢人就說這句話，不過別人回應(yīng)他的都是恥笑，大家都覺得，一定是他跟?；ū戆缀蟊痪芙^，所以到處抹黑她。

羅浩熙見沒人相信他，就一直悶悶地，連球也懶得去練了?？磥?，他所受的恥辱只能到周六再一并還給她了！

周六一大早，羅浩熙鬧鐘還沒響就自己起床了。其實他一整晚都沒睡著，心跳很快，滿腦子都是唐雅淇那張陰晴驟變的臉。他匆匆吃了早餐，然后回到房間，翻出了所有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試，還把短短的劉海兒吹起來，對著鏡子不停地擺造型。

羅媽媽覺得事有蹊蹺，便試探著問：“你小子要去約會呢？”

“去報仇！”他沖口而出，然后把羅媽媽關(guān)在門外，悄悄摸出了自己藏了好久的壓歲錢，“兩個毛澤東爺爺啊，還是紅色的！”他親了親那兩張百元大鈔，哼著歌出了門。

時間還早，街心公園被晨運的公公婆婆們占領(lǐng)了，打扮得很帥氣的羅浩熙覺得自己太突兀，便找了個小樹叢打算躲起來。這一躲不要緊，他發(fā)現(xiàn)樹叢里竟然已經(jīng)坐著幾個男生了，其中一個還拿著單反相機，一看就是沖著唐雅淇來的。

羅浩熙不知道為什么竟有點惱火，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領(lǐng)，挺起了胸膛。

大約10點鐘，唐雅淇終于出現(xiàn)了。眼前的景象讓羅浩熙大覺震撼：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修過忍術(shù)，短短一分鐘，一條長達(dá)20米的隊伍仿佛從天而降，直直地排在了唐雅淇面前。唐雅淇扶著一輛自行車，前后都載滿了玫瑰和馬蹄蓮。

“30塊一枝，每人不限購買哦，超過100塊的可以跟我合照，呵呵。”她微笑著聳了聳肩。

“呵你個頭??！”失了先機的羅浩熙急了，連忙躲到一棵大樹后面，用事先想好的臺詞大喊，“城管來了！抓小販了！買小販東西的也要罰錢呢！”然后，又假裝慌張地沖進(jìn)隊伍里，跌跌撞撞地，一邊回頭望一邊喊，“真的真的，我差點兒被抓住了，城管說要罰我1000塊呢！”

眾人轟地一下散了，唐雅淇也慌了，顧不上自行車，抱起一堆花就跑。羅浩熙一邊狂笑一邊跟著她跑，心想大仇終于報了！

PART 4

羅浩熙覺得，唐雅淇將來如果真的當(dāng)小販，一定會發(fā)財?shù)?。她跑到公園另一頭，找了張石凳坐下來，淡定地抱著花，那樣子看上去就像在等人。

“可以啊，這演技，都能拿奧斯卡最佳女主角了！”羅浩熙來到她跟前，壞壞地看著她。

唐雅淇聽著他的聲音，再回想剛才那一幕，瞬間明白了過來。她將花放在石凳上，架勢十足地站在他面前：“為什么妨礙我做生意？”

“因為看不慣你表里不一！有首歌叫《瀟灑小姐》，我看你就是個拜金小姐！”羅浩熙一臉挑釁的樣子。

唐雅淇本想和他爭論，但深呼吸了兩下之后，靜靜地轉(zhuǎn)回身，捧起花就走。羅浩熙看不見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此刻是發(fā)怒還是冷漠，于是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

“干什么？”唐雅淇回過臉，厭惡地問。

“你答應(yīng)過我跟我合照的，200塊哦，不想賺了嗎？”

唐雅淇站定不動，有風(fēng)吹來，她的長發(fā)微微地擺，擋住了她的眼睛。等到頭發(fā)再次垂下來的時候，羅浩熙嚇壞了，她竟然哭了。眼淚靜靜地掉下來，速度之快，讓羅浩熙一下慌了手腳：“喂喂喂，你這個人，也太情緒化了吧！我才跟你接觸過兩次，你就展現(xiàn)過這么多種不同的面目了，到底哪個才是你啊！”他終于掏出了一包紙巾，手忙腳亂地拿出一張，急急遞給她。

唐雅淇吸著鼻子，仰頭看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羅浩熙，委屈地哭出聲來：“我賣花怎么了？我逼你買了嗎？一開始就是你自己來找我麻煩的。我賣花攢錢，我想高中畢業(yè)后有錢上大學(xué)，行不行？我跟別人合照，關(guān)你什么事？你憑什么趕走我的客人，還罵我拜金??？”

唐雅淇的眼淚越掉越多，羅浩熙被質(zhì)問得有點發(fā)蒙，他顫顫地伸出手，想替唐雅淇擦掉臉上的淚水。唐雅淇伸手一打，打得他手背生疼。

“對不起……”他弱弱地道歉，“我只是想捉弄你一下的……你說你在攢錢上大學(xué)？”

“與你無關(guān)！”

“你原諒我吧，我?guī)湍阋黄饠[攤好不好？你看，現(xiàn)在只有男顧客，我也加入的話，女顧客就會來買花了。錢都?xì)w你，我一分錢也不要，行不行？”羅浩熙微微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問。

唐雅淇繼續(xù)哭，眼睛都腫了。良久，她將花摔在羅浩熙身上，兇兇地說：“你當(dāng)然一分錢也不能要！”可兇完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羅浩熙松了一口氣，覺得這個女孩可愛極了。

PART 5

賣完花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羅浩熙推著自行車，唐雅淇走在他身邊，聲音低低地說起話來：“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爸爸。小時候，媽媽告訴我，爸爸去非洲做生意了?？墒恰呛?，你懂的，這樣的劇情，電視也演過好多回了。有時我會想，爸爸是生病去世了呢，還是他和媽媽根本就沒有結(jié)婚呢？每次我問她，她總是很平靜地說‘你爸爸在非洲呢’?！?/p>

“你媽媽只是不想你難過，你不要怪她?！绷_浩熙小聲安慰道。

唐雅淇搖搖頭：“我當(dāng)然不會怪她。她為了不讓我難過，甚至雇了一個人，每個月打一兩次電話跟我聊天，謊稱是我的爸爸。可真爸爸怎么會只打電話卻從不來見我呢？媽媽很用心良苦，我不忍心戳穿。她一個人養(yǎng)大我很辛苦，除了上班，還要做兼職。所以，我也想賺一些錢，這樣，明年我上大學(xué)，就可以自己付學(xué)費，不用她擔(dān)心了。”

羅浩熙一手扶著車一手撓撓頭：“那……以后你還來賣花的話，記得找我?guī)兔?，我很樂意的。還有，今天的事，對不起……”

“覺得對不起我嗎？別道歉，給我錢吧。”唐雅淇直直朝他伸出了手。

兩人對視五秒，終于忍不住笑了。

“唐雅淇，你真漂亮?！绷_浩熙紅著臉說。

“我知道。而且我腦子也很聰明。”

“是是是，聰明過人的‘拜金小姐’?！?羅浩熙說完，腳底抹油般跳到一邊。

“羅浩熙，你給我站住！”陽光正好，青春年少。

PART 6

大半年過去，距離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羅浩熙為了能跟唐雅淇考到同一所大學(xué)，拼了命地學(xué)習(xí)。這天，他正準(zhǔn)備打電話問唐雅淇打算學(xué)什么專業(yè)，唐雅淇卻先來電話了。他剛接起來，就聽到唐雅淇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

“淇淇，你怎么了？”他心都揪成一團(tuán)了，“別哭，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爸爸，我爸爸……我爸爸從非洲回來了！”她聲音發(fā)抖，情緒很激動。

“?。?！”羅浩熙傻了，“你確定那是你爸爸嗎？”

“你白癡啊！”唐雅淇又哭又笑，“原來媽媽沒有騙我，我爸爸真的在非洲一個交通非常不便利的地方培育新型作物，現(xiàn)在成功了，賺了好多錢回來了。怎么辦啊，浩熙，浩熙……”

“看你高興得話都不會說了！什么怎么辦?。∧悻F(xiàn)在是‘千金小姐’，可不是‘拜金小姐’嘍！”羅浩熙異常地開心，他心疼的女孩，終于可以不那么辛苦地賣花了。

“什么‘千金小姐’，我還是喜歡當(dāng)我的‘拜金小姐’，正是這種成長經(jīng)歷才讓我得到了別人沒有的磨煉，變成了現(xiàn)在的我！對了，浩熙，我們報志愿時選農(nóng)業(yè)或者師范專業(yè)吧。”

“為什么？”

“我爸爸說，培育新型作物很賺錢的，還有，非洲有許多小孩上不起學(xué)，我們要是學(xué)師范專業(yè)，就可以給他們上課了?！?/p>

羅浩熙腦中浮現(xiàn)自己和唐雅淇一起給非洲小孩上課，放學(xué)后還一起種田的畫面，覺得既好笑又刺激。此時他也確定了從非洲回來的那個男人一定是唐雅淇的爸爸——她那超乎常人的生意頭腦，一看就是遺傳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