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夢華

人類離不開土地，故尊大地為母。土地養(yǎng)育著人類，卻承受著無盡的痛苦。

這是一首古老的愛斯基摩歌曲，是一個老獵人告訴我的。愛斯基摩老朋友肯尼帶著我，駕著狗拉雪橇，在冰海雪原上往前奔馳。雪橇深陷在雪里，留下了一道彎彎曲曲的軌跡。忽然，他停了下來，喘息著，茫然四顧，嘆了一口氣說：“嗨，現(xiàn)在的年輕人，很少有人知道這首歌曲，沒有人會唱，更沒有人懂得它的確切含義?！?/p>

“這首歌是什么意思？”我聽不懂愛斯基摩語，只好向他請教。

“我們生活的這塊土地，別人是沒有辦法居住的，但我們卻生存了下來，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的土地，為什么呢？因為它養(yǎng)活了我們。我小的時候，見過一幅古老的畫，那是一只大手，掌心卻是空的，有一個圓圓的窟窿。爸爸告訴我說，打獵時要手下留情，不要趕盡殺絕。可是現(xiàn)在，這塊土地卻面目全非，又是采油，又是開礦，被破壞得不成樣子！”

愛斯基摩人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已經(jīng)有幾千年的歷史，躲過了一次次的劫難?，F(xiàn)在，他們天高皇帝遠，居住在不是世外桃源卻勝似世外桃源的環(huán)境里，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既不用擔心通貨膨脹，也不用害怕恐怖襲擊，即使爆發(fā)了世界大戰(zhàn)，他們照樣還可以打獵、捕魚。他們唯一憂慮的是，由于開采石油所帶來的環(huán)境污染，將會毀了他們的家園。而愈來愈多的外部世界的人涌到北極來工作、旅游或?qū)で蟠碳?，給他們的生活和精神，造成了越來越大的壓力。

老肯尼坐在雪橇上，黝黑的臉龐，魁梧的身軀，藍天之下，白雪之上，像是一尊雕象。他不急不慢，和聲細語，滔滔不絕地回憶著往事：“我小的時候，家里很冷，沒有暖氣，早晨一起來就拼命地往學(xué)校跑，因為教室里有爐子?，F(xiàn)在什么都有了，我還是常常懷念過去?！闭f完，抬起頭來，望著遠處，久久地沉默著，陷入了深思。

我之所以跟隨老肯尼一起打獵，是想和他套近乎。在當?shù)貝鬯够ι鐓^(qū)中，肯尼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上層人物。他已經(jīng)80多歲了，頭腦還非常清楚。1947年，美國海軍在這里建起了一個北極考察實驗室，從事氣象、生物和人在極端寒冷條件下對環(huán)境的適應(yīng)性的研究，主要用于軍事目的。軍方從愛斯基摩人中招收了一些工作人員，負責實驗室的建設(shè)和維修。那些人后來都成了愛斯基摩社會里的佼佼者，肯尼就是其中之一。肯尼人很隨和，容易相處，在當年來北極考察的科學(xué)家中很有人緣，交了不少朋友?，F(xiàn)在，那一批愛斯基摩人大都已經(jīng)去世，就剩下了老肯尼，物以稀為貴，人們對他非常敬仰，阿拉斯加大學(xué)專門授予他榮譽博士。我因為想寫一本關(guān)于《科學(xué)技術(shù)在愛斯基摩人生活中的作用》的書，很想從肯尼那里搜集一些資料和數(shù)據(jù)。

愛斯基摩人之所以能在北極如此嚴酷的自然環(huán)境里生存下來，除了吃生肉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發(fā)明了捕鯨技術(shù)。實際上，愛斯基摩人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學(xué)會捕鯨的民族。但是，愛斯基摩人生存至今，既不僅僅是依靠吃生肉的偶然僥幸，也不是因為他們敢于降服地球上最大的動物——鯨的勇敢與聰明，而是在于他們的理念。也許，愛斯基摩人是世界上最懂得如何珍惜土地、最重視如何保護環(huán)境的民族。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北極這里，冬天是漫漫長夜，幾個月沒有太陽，而且暴風(fēng)雪頻仍，氣溫在零下幾十攝氏度。夏天太陽下落，但氣溫很低，總在0℃左右，而且非常短暫，在7、8兩個月，還經(jīng)常大風(fēng)呼嘯，飄著雪花冰粒。至于春天和秋天，根本就談不上。除此之外，還有兇猛的北極熊，經(jīng)常神出鬼沒，在附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對人是很大的威脅，一不小心就會被拖去。所以，對初來乍到的人來說，如此惡劣的氣候，如此嚴酷的環(huán)境，真像是生活在地獄里。但是，愛斯基摩人卻非常熱愛這片土地，他們覺得，這里是地球上最干凈、最美麗、最安靜、最舒適、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簡真就像是天堂。

（摘自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高緯度科普：追蹤文明腳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