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娟
(南通航運職業(yè)技術學院,江蘇 南通 226010)
眾所周知,西方人稱中國為“China”,稱日本為“Japan”。同時,“China”為“瓷器”的意思,而“Japan”為“漆器”的意思。簡而言之,西方人稱“瓷器”為中國,稱“漆器”為日本。西方人以這兩種器具為中日兩個東方國家命名,足可見瓷器、漆器皆為東方獨特的文化結晶,可見西方人對東方文化的喜愛。問題是瓷器、漆器“兩兄弟”最早皆發(fā)源于中國,為何一個仍然留在國內,一個卻“過繼”給了日本,成了日本的文化象征。這種結果不由得使人感到氣憤,仔細琢磨一下這種“誤會”的產生也是有一定的原因的。首先,我們了解一下日本的漆器的產生。
漆器是采用漆樹的汁液(漆液)涂抹于器物胎體上的工藝品。胎體可以是木胎、竹胎、皮胎、陶胎等。以木胎為最多。漆液在器物表面干硬就成了一層薄膜,不易剝離,能耐酸堿。經過多次的髹飾后,器物表面閃現(xiàn)出亮麗的色澤。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fā)現(xiàn)并使用天然漆的國家。大約七千多年前,就已經學會制作漆器。在河姆渡遺址中也發(fā)現(xiàn)了朱漆碗和漆筒。而日本最早的漆器可追溯到繩紋時代,至今在日本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漆器是六千年前的朱漆櫛。日本在繩紋時代晚期出土的物品中也發(fā)現(xiàn)了漆器。青森縣出土的涂漆的大刀、弓等,宮城縣及北海道也出土了梳子、漆盆及其他多種漆器。令人驚訝的是,當時的工藝已經出現(xiàn)雙色,即在黑底漆上描以紅色的圖案,呈現(xiàn)出的漆器工藝與中國古代的漆器相似。當然日本自古產漆,用來粘物品或作為涂料使用也無可厚非。隋唐時期,中日兩國交往頻繁,在此期間中國的各行各業(yè)的能工巧匠也帶去了中國的技藝。特別是鑒真東渡給日本人民帶去了中國的先進的漆器工藝,其中就有螺鈿經函(漆器工藝的一種)50只,此種技法隨之傳入日本。在唐之前,可說是日本學習中國的漆器工藝。
之后中國在內亂割據時期曾下令禁止過螺鈿、刺繡等的創(chuàng)作,而日本方面卻在不斷發(fā)展,加之由于各國地理位置的不同,漆的成分也不同。日本漆最佳,在高溫多濕的條件下自然干的漆面最為堅硬光亮,不易脫落。自此,日本的漆器也深受中國人的喜愛。這一點從宋明時期中日貿易中可窺一斑。中國輸出主要是生絲、綢緞、瓷器的、書籍等,而日本輸出的主要是刀劍、漆器工藝品、折扇等。幕府末期,由于貴族的沒落,漆器工藝也面臨著尷尬的局面。明治初期(1906年)奧地利維也納的萬國博覽會給日本政府很大的震動,給日本漆器帶來了轉機。日本成立了工商會社、精工社致力于民間工藝的搶救和保存。使得漆器工藝得以重新振興。1947年日本政府制定了振興傳統(tǒng)工藝的法律,對具有百年以上歷史的傳統(tǒng)工藝進行保護和發(fā)展。漆器得到了迅速的恢復和發(fā)展。
在日本,漆器的使用是滲透于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的。特別是在日常生活中,日本仍延續(xù)著使用漆器的習慣。日本人酷愛漆器,大至家具、佛龕,小至餐具、茶盤等。餐具、茶盤等一系列用品都是成套使用的。據統(tǒng)計,僅漆器餐具年銷售量可達上千萬件,日本家庭平均使用漆器數量不少于十件,每個家庭使用漆器的數量都很可觀。日本漆器的表現(xiàn)題材豐富,如表現(xiàn)浮世繪、花鳥蟲魚等具有民族特點的圖案。裝飾手法也有創(chuàng)新,如在蒔繪、彩繪等傳統(tǒng)技法的基礎上,融入了抽象、寫意等技法。更加符合現(xiàn)代人的審美觀點。日本的漆器餐具之所以深入到了每個家庭,除了因為餐具的配套化,即:分類明確,有專用于盛飯的碗,喝湯的碗,盛菜的碗,盛生魚片的碟,喝酒的瓶等。并且專用于各種慶典節(jié)日中漆具。另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日本民眾發(fā)自內心對漆器的保護和喜愛。
漆器被稱為“Japan”的原因,這就是極為重要的一個。日本人對漆器的喜愛就猶如中國人對瓷器的喜愛。瓷器在我們的生活中占有著極為重要的比重,從餐具、茶具等的實用品到瓷瓶、花瓶等的藝術品,瓷器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景德鎮(zhèn)的瓷器更是中外馳名。瓷器的青白交相輝映,光亮細膩,明快的色彩,深得國人的喜愛。甚至是認為只有把物品,如白酒,盛入瓷器中才顯得高檔。漆器在日本的地位就猶如瓷器在中國的地位一般。漆器那厚重的黑色或紅黑色,柔和的手感,低沉的響聲都是日本人喜愛它的原因。日本人吃套餐時的餐盤一定要用漆盤托著,喝湯的湯碗要用漆碗,裝點心糖果的盒子要用漆盒,過年時提前準備的飯菜都是要裝在成套的漆盒中。日本近代唯美派作家谷崎潤一郎在他的《陰翳禮贊》中是這樣說的:“漆器的美如果不以昏暗作為條件是不可想象的,黑色、褐色和紅色,是好幾重昏暗堆積而成的顏色。它那豪華絢麗的花樣之所以大半隱藏在昏暗之中,是為了激發(fā)我們心中無以言傳的情感。它表面上那锃亮的光澤如果放在昏暗之處,就會照出搖曳的燈光,教人知道在寂靜的房間里也時時會有微風吹拂,不由得誘人想入非非?!?/p>
日本民族熱愛漆器,它承載著日本的傳統(tǒng)文化。中國人認為白酒放在瓷器中才顯得高檔,日本人甚至認為熱氣騰騰的米飯只有放在漆碗中,米才會顯得像珍珠一樣,熠熠生輝。
漆器與自然有著天然的和諧之處,光與暗交織出陰翳,日本的文化正是在這光暗合生的陰翳之中誕生。在幽暗當中那或隱或現(xiàn)才是日本之美。在谷崎潤一郎的筆下:“一提到漆器即視為庸俗、不雅致。其原因之一,大概是由于采光與照明設備所造成的‘光亮’之故。事實上,可以說如果沒有‘暗’這一條件,就不可能顯示漆器之美?!@真宛如在席子上有幾道小川流滴,池水輕盈地在這邊那邊捕捉燈影,而纖細的涓涓流水在清夜的玉體上描繪泥金畫那樣,仿佛織著綾羅綢緞。”他認為只有漆器的這一色彩厚重的器具才能夠與陰翳相配,才是真正的美。漆器那厚重的色彩正符合了日本民眾的審美情趣,幽暗,低沉,且?guī)в薪z絲哀怨的感覺。這也是日本能夠把漆器“生活化”的文化因素之一。
另外,漆器在日本生活中大多為配套使用,大盒套小盒,大碟上擺著小碟,大碗裝小碗。一套擺開造型美觀,引人眼球。使用完后套在一起不占空間,搬運簡便。日本集團意識是日本民眾的一種集體特征,對日本人的成長和日本文化甚至整個日本民族的發(fā)展都有很大的影響。它最大程度地激發(fā)了成員的潛能,產生巨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形成榮辱與共的共同體。再看那漆器套盒,套碗又與使用它們的日本人的性格上是如此的相似。漆器之所以被稱為“Japan”與漆器在日本的“生活化”是分不開的,這其中既有民族文化的因素,更重要的還是日本政府及民眾對漆器文化的保護與重視。
當今社會,傳統(tǒng)文化越來越受到重視,繼承與創(chuàng)新,將傳統(tǒng)的民族藝術更好地融入現(xiàn)代生活中。中國的漆器發(fā)展也越來越受到大家的重視,借鑒優(yōu)秀的外來文化,充實本民族的文化,再創(chuàng)有中國特色的漆器是中國漆器努力追求的目標。日本對漆器的保護與傳承值得國人借鑒。
首先,中國漆器大多采用以明清風格為主的繁縟又復雜的工藝,使之與現(xiàn)代審美產生了脫節(jié)。它過度強調“技”而不是“藝”,采用復制明清古老花紋圖案,難以融入現(xiàn)代的裝飾。日本漆器將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相結合。它的現(xiàn)代漆器,表現(xiàn)題材豐富,如表現(xiàn)浮世繪、花鳥蟲魚等具有民族特點的圖案,表現(xiàn)手法也有創(chuàng)新,如在蒔繪、彩繪等傳統(tǒng)技法的基礎上,融入了抽象、寫意等非常現(xiàn)代的藝術技法。更加符合現(xiàn)代人的審美觀點。既能反映精致細膩的民族特色,也有與時代結合的簡潔、流暢、明快。
其次,中國漆器缺乏實用性。漆器,顧名思義是漆的器物。中國的漆器大多為工藝品,其裝飾價值遠遠大于實用價值。這就大大限制了受眾群,使之不能很好的實用于生活。而日本對漆器的定位則兼顧到兩者,既有實用性,即貼近市場和大眾生活,也有裝飾性。那一套套精美的餐具、茶具,使人們在使用的同時也能享受到美。
第三,中國缺乏對漆器文化的宣傳和保護,許多人對漆器知之甚少。談到漆器,許多人很難具體描述出來。而日本即使在經濟與生活水平告訴發(fā)展的現(xiàn)在,將漆器作為生活用具的習慣卻沒有發(fā)生變化,甚至更加愛惜和保護傳統(tǒng)漆器。
第四,中國漆器多采用傳統(tǒng)手工制作,價格較高,這就給漆器設定了較高的門檻,所以很難進入尋常家庭,大多為出口。而日本手工制作的漆器作為高級藝術品,為上層富裕者使用或出口。機械化生產的漆器產品則售價低廉,能為普通家庭所承受。
中日兩國同屬于漆器的生產大國,漆器交流歷史悠久,中國漆藝傳入日本,日本在學習中國漆藝的基礎上大膽創(chuàng)新,建立了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漆藝體系。日本的新技藝又促進了中國漆藝的發(fā)展。當然,漆器在日常生活中的運用只是其功能的一方面,在現(xiàn)代條件下,日本漆藝的保存,除了繼續(xù)嘗試并占據一定的日常生活層面外,純觀賞性的漆藝作品必然成為主體形式。而漆器也只是漆藝作品的一方面,中國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好,有了漆畫藝術,日本至今尚無。就技藝上來說我們并不差,在六七十年代,日本仍派人到福州學習中國的傳統(tǒng)秘技。但這已經不能成為驕傲的資本,從流通意義上說,藝術品也是商品,漆器就是高度藝術化的商品。我們在追求藝術的同時也要兼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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