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兢兢
(揚州大學 社會發(fā)展學院,江蘇 揚州 225009)
史學界對于李德林的研究尚且不多。韓留勇《李德林生卒年諸說評議》依據(jù)諸史中相關(guān)記載和新出土的六朝時期墓志,推斷李德林當卒于開皇十二年(592年);[1]郭林生《<隋書·李德林傳>開皇元年史事淺證》通過《隋書》和《資治通鑒》的互相比較參證,得出《隋書·李德林傳》所載開皇元年的一系列事情不完全發(fā)生于開皇元年;[2]劉晗《李德林與隋的統(tǒng)一》一文認為在隋朝統(tǒng)一進程中,李德林于幕后策劃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軍事行動方略,起到了左右時局的重要作用;[3]孟慶斌《歷史學家李德林和他的斷代原則》通過對李德林和其子李百藥編撰的《北齊書》及其家學淵源的考察,指出了李德林的史學成就。[4]由于史料零散,對李德林的生平仕歷、政治思想及其悲劇結(jié)局,尚無系統(tǒng)的研究。
李德林,字公輔,博陵安平人①,生于北魏孝武帝太昌元年(532年)②。其出自“趙郡李氏定著六房”之“漢中”房,為安平相李燮之十二世孫。[5]卷七十二祖父壽,湖州戶曹從事。 父敬族,歷太學博士、鎮(zhèn)遠將軍,魏孝靜帝時為內(nèi)校書,命為“當世通人”。濃厚的家學氛圍使李德林“少以才學見知”,“年數(shù)歲,誦左思《蜀都賦》,十余日便度”,北齊望臣高隆之盛贊其“必為天下偉器”。十五歲時,每日誦讀五經(jīng)及古今文集數(shù)千言,“該博墳典,陰陽緯候,無不通涉”,且“善屬文,辭核而理暢”,魏收稱其“文筆終當繼溫子升”。很快,李德林便“譽重鄴中,聲飛關(guān)右”。[6]卷四十二
北齊天保年間,任城王高湝為定州刺史,看重李德林之才,將其召入州館,“朝夕同游,殆均師友,不為君民禮數(shù)”。天保八年(557年),李德林被高湝推舉為秀才入鄴城。尚書令楊遵彥命李德林作《讓尚書令表》,“援筆立成,不加治點”,因此對其大加賞識。李德林應(yīng)秀才第考,射策五條皆為上等,授殿中將軍。殿中將軍乃是閑散官,李德林見無法施展才華,于是謝病還鄉(xiāng)。后來,丞相長廣王高湛引李德林授丞相府行參軍,參掌機密?;式ǘ辏?61年),高湛即位,是為武成帝。李德林逐漸受用,歷任奉朝請、員外散騎侍郎、給事中,先后直舍人省、機密省、中書省。后主高緯時,中書侍郎杜臺卿上《世祖武成皇帝頌》,高緯不滿意,命李德林改作,賜其名馬一匹。武平三年(572年),李德林被任命為中書侍郎,同時參與修國史,召入文林館,與黃門侍郎顏之推同判文林館事,成為北齊文壇的重要代表。[6]卷四十二可見,李德林在北齊所任雖皆清流之官,但受倚重主要由文辭,并沒有發(fā)揮治國安邦之才。
北齊承光元年(577年,北周建德六年),周武帝平齊。由于對鮮卑化的高齊政權(quán)不滿,山東士人紛紛投向北周。武帝伐齊過程中,對山東士人也積極籠絡(luò),平齊后,“詔山東諸州,各舉明經(jīng)干治者二人。若奇才異術(shù),卓爾不群者,弗拘多少”[7]卷六。
《北齊書·陽休之傳》記載了周武帝平齊之后舊齊士人入仕北周的主要代表為十八人:
周武平齊,(陽休之)與吏部尚書袁聿修、衛(wèi)尉卿李祖欽、度支尚書元修伯、大理卿司馬幼之、司農(nóng)卿崔達拏、秘書監(jiān)源文宗、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李若、散騎常侍給事黃門侍郎李孝貞、給事黃門侍郎盧思道、給事黃門侍郎顏之推、通直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李德林、通直散騎常侍兼中書舍人陸乂、中書侍郎薛道衡、中書舍人高行恭、辛德源、王劭、陸開明十八人同征,令隨駕后赴長安。[8]卷四十二
但是,入仕北周的山東士族仍屬少數(shù),“自周平東夏,每道搜揚,彼州俊人,多未應(yīng)起,或以東西舊隔,情猶自疏;或以道路懸遠,慮有困乏,假為辭托,不肯入朝”[11]卷六百九十一。 即便上述十八人,除李德林外皆未受重用,受到關(guān)隴貴族的排擠外,究其原因乃是北周推行關(guān)中本位政策之故,舊齊士人之仕北周往往降等授官,宣政元年(578年)八月詔“偽齊七品以上,已敕收用,八品以下,爰及流外,若欲入仕,皆聽預(yù)選,降二等授官”[5]卷七。李德林之見重于周室,實屬例外。武帝入鄴城當日,即向李德林宣諭“平齊之利,唯在于爾。朕本畏爾逐齊王東走,今聞猶在,大以慰懷,宜即入相見”。李德林應(yīng)詔入內(nèi),武帝留之內(nèi)省三宿,遣內(nèi)史字文昂訪問其北齊風俗人物,命其從駕至長安,授內(nèi)史上士,“自此以后,詔誥格式,及用山東人物,一以委之”。武帝甚至謂群臣云李德林是“天上人”,足見對其之器重。宣政末,授御正下大夫。大象初,賜爵成安縣男。[6]卷四十二
李德林成為在北周政權(quán)的山東士族中的佼佼者,盡管其個人仕途頗為順利,但是作為亡國之余的山東士族,在關(guān)中沒有鄉(xiāng)里基礎(chǔ),并受到關(guān)隴貴族的壓制,其地位總是不穩(wěn)固的,只能依附于皇帝的寵幸。因此,以李德林為代表的舊齊士人不得不在北周政權(quán)中另謀出路,以期提高山東士族的政治地位。
建德七年(578年)六月,周武帝病逝,宣帝即位。上臺伊始,宣帝盡誅北周元老重臣,而楊堅以皇后之父的身份進位上柱國,出任大司馬、大前疑,掌握軍政,居輔臣之首,成為政治新星。處于政治邊緣地位的山東士族,開始支持楊堅,楊堅也有意拉攏山東人士。
趙郡李諤“見高祖有奇表,深自結(jié)納”[6]卷六十六;河東裴矩“及齊亡,不得調(diào)。高祖為定州總管,召補記室,甚親敬之”[6]卷六十七;楊堅代周之關(guān)鍵人物鄭譯出身山東一等甲族滎陽鄭氏,《隋書·鄭譯傳》載:“楊堅嘗在永巷,私于譯曰:‘久愿出藩,公所悉也,愿少留意?!g曰:‘以公德望,天下歸心。欲求多福,豈敢忘也,謹即言之。 ’”[6]卷三十八大象二年(580年)五月,宣帝病危,口不能言,宣帝寵臣小御正劉昉、領(lǐng)內(nèi)史鄭譯合謀“矯詔引高祖入總朝政,都督內(nèi)外諸軍事”[6]卷一,時人稱之“劉昉牽前,鄭譯推后”[6]卷三十八。劉昉乃博陵望都人,亦是西魏入關(guān)山東人士之后裔。楊堅主政后,得到了更多的山東士族的擁護。范陽盧賁“及高祖初被顧托,群情未一”[6]卷三十八,以軍隊鼎力支持楊堅奪權(quán);博陵崔仲方“上便宜十八事,高祖并嘉納之。 觀眾望有歸,陰勸高祖應(yīng)天受命,高祖從之”[6]卷六十。對于李德林這位才子,楊堅早有耳聞,當宣帝病危,楊堅顧命之時,他派其侄邗國公楊雄試探李德林的態(tài)度道:“朝廷賜令總文武事,經(jīng)國任重,非群才輔佐,無以克成大業(yè)。今欲與公共事,必不得辭。”受此賞識,李德林欣然允諾:“德林雖庸懦,微誠亦有所在。若曲相提獎,必望以死奉公。”[6]卷四十二楊堅大喜,以之為親信幕僚,李德林開始展現(xiàn)政治才能。
鄭譯、劉昉矯詔引楊堅輔政,并非忠于楊堅,而是要與楊堅平分政權(quán),“欲授高祖冢宰,鄭譯自攝大司馬,劉昉又求小冢宰”[6]卷四十二。北周冢宰雖居六官之首,但周武帝誅除宇文護后,冢宰名重而權(quán)輕。[10]卷二大司馬掌握軍權(quán),小冢宰與冢宰分掌政權(quán)。這樣的分權(quán)結(jié)構(gòu)楊堅當然不能容忍,無奈之下詢問李德林。李德林當機立斷,建議楊堅“即宜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內(nèi)外諸軍事。 不爾,無以壓眾心”[6]卷四十二。 楊堅采納,依此任命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內(nèi)史上大夫,劉昉為丞相府司馬,將二人作為僚屬,置于自己控制之下,楊堅的權(quán)力得到了初步確立,鞏固了內(nèi)部,對順利奪權(quán)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時,楊堅以李德林為丞相府屬,加儀同大將軍,輔助處理軍機要務(wù),“指授兵略,皆與之參詳”[6]卷四十二。
作為后起之秀的楊堅的上臺,激起了北周地方元老實力派的不滿。大象二年(580年)六月開始,相州總管尉遲迥、鄖州總管司馬消難、益州總管王謙以匡復(fù)北周皇室為號召,先后起兵,以尉遲迥聲勢最浩大,北起冀州,南至泗縣的山東地區(qū)積極響應(yīng)。楊堅以韋孝寬、梁睿、王誼為行軍元帥,討伐三方。在后方,李德林全面負責軍事文書的撰寫,“一日之中,動逾百數(shù),或機速競發(fā),口授數(shù)人,文意百端,不加治點”[6]卷四十二。不僅如此,李德林還屢屢參與最高軍事部署,積極獻策。
韋孝寬軍至永橋,“會沁水漲,孝寬與迥隔水,相持不進”,長史李詢密報楊堅“大將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并受尉遲迥餉金,軍中慅慅,人情大異”[11]一百七十四。 楊堅與鄭譯商議欲撤換此三人,李德林聞之立即予以阻止,他向楊堅進計:
公與諸將,并是國家貴臣,未相伏馭,今以挾令之威,使得之耳。安知后所遣者,能盡腹心,前所遣人,獨致乖異?又取金之事,虛實難明,即令換易,彼將懼罪,恐其逃逸,便須禁錮。然則鄖公以下,必有驚疑之意。且臨敵代將,自古所難,樂毅所以辭燕,趙括以之敗趙。如愚所見,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為諸將舊來所信服者,速至軍所,使觀其情偽。縱有異志,必不敢動。[6]卷四十二
李德林對當時形勢進行了正確的分析,楊堅雖為北周勛貴二代,又憑國丈身份,因人成事,迅速奪權(quán),但是他本人既無軍功,又無資歷,因此,舊日同僚諸將未必心服,即使換將亦不能保證其同心。況且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必致人心更加惶惶,很有可能釀成不可收拾的混亂局面。楊堅恍然大悟,對李德林說道:“若公不發(fā)此言,幾敗大事。 ”[6]卷四十二依計遣心腹高颎為監(jiān)軍,節(jié)度諸將,迅速控制了軍心,不兩月便擊敗尉遲迥,繼而平定三方。李德林因功進授丞相府從事內(nèi)郎。周隋禪代之際,楊堅總百揆、九錫殊禮詔策箋表璽書、靜帝禪讓詔書等重要詔令文書皆出自李德林之手。
581年二月十三日,楊堅接受周靜帝的禪讓,即皇帝位,改元開皇,是為隋文帝。當日,文帝任命了三省六部重要官員,李德林授內(nèi)史令,負責內(nèi)史省,與掌管尚書省的左仆射兼門下省長官納言的高颎、內(nèi)史省內(nèi)史監(jiān)兼尚書省吏部尚書的虞慶則同為宰相。開皇元年(公元581年),李德林與高颎、蘇威、鄭譯、裴政等人重新修訂律令,“采魏、晉刑典,下至齊、梁,沿革輕重,取其折衷”[6]卷六十六,以河清三年(564年)的北齊律為藍本,制成《開皇律》十二篇。在此過程中,深明北齊律令的李德林自然起到很大作用?!端鍟ざY儀七》載:“高祖初即位,將改周制,乃下詔曰‘祭祀之服,須合禮經(jīng),宜集通儒,更可詳議?!迸f齊士人李德林、裴政、崔仲方、盧賁等紛紛獻言,建議廢除北周禮,以魏晉北齊禮代之。開皇五年(585年),《隋朝儀禮》一百卷編撰完成,如李德林等人之言:“悉用東齊《儀注》以為準,亦微采王儉禮。 ”[6]卷八從主持改革的人員和內(nèi)容,亦可看出隋初在制度建設(shè)上的山東化傾向。③魏晉南北朝長期分裂之后,只有建立一個適應(yīng)多方政治需要的帝國,才可保證其政權(quán)的穩(wěn)定。
開皇七年(587年)十月,文帝東巡同州。在幼時舊居,文帝決意伐陳,但李德林因病未能隨駕,文帝連忙召他前來問計,敕書后御筆注云:“伐陳事意,宜自隨也?!睍r高颎有事回京,文帝交代他:“德林若患未堪行,宜自至宅,取其方略?!保?]卷四十二李德林提出的方略被文帝送給前線統(tǒng)帥晉王楊廣。只是李德林所獻“平陳之計”的具體內(nèi)容,不見史書明確記載。但從現(xiàn)有材料推斷,李德林的平陳之計為隋文帝所采納并且是行之有效的。[3]
在周隋嬗代之際,舊齊士人李德林為楊堅順利奪取政權(quán)、平定三方叛亂以至平陳戰(zhàn)爭中,都作出了重要貢獻,推動了統(tǒng)一進程,并且參與了隋初的禮刑制度建設(shè),鞏固了帝國的政治秩序,在開皇初年的政壇上占有重要地位。
趙翼言:“古來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婦翁之親,直周宣帝早殂,結(jié)鄭譯等,矯詔入輔政,遂安坐而攘帝位。其時雖有尉遲迥、宇文胄、石遜、席毗、王謙、司馬消難等起兵匡復(fù),隋文猶假周之國力,不半載殄滅之。 ”[13]卷十五隋文帝建立政權(quán)固然是在頃刻之間,看似容易,實則有著深刻的原因。上文分析過,北周政權(quán)打壓山東士族的背景下,楊堅積極結(jié)交山東人士,獲得了他們的鼎力支持。同時,更重要的是,楊堅爭取到了關(guān)隴集團的支持。
從宇文護大肆清洗關(guān)隴元勛宿舊,到周武帝提拔侍從、重用宗室、架空關(guān)隴貴族,再到周宣帝清除所有的宗室,進一步疏離關(guān)隴貴族,任用佞幸之臣,雖然加強了皇權(quán),但是削弱了統(tǒng)治基礎(chǔ)。因而宣帝一死,關(guān)隴集團轉(zhuǎn)而支持楊堅,楊堅得到了當時關(guān)隴集團內(nèi)資歷最老的李穆和于翼兩大家族的擁護,其他勛舊如韋孝寬、梁睿、竇熾、豆盧通、王誼等,都在平定三方叛亂中立有大功,幫助楊堅成功控制住了局面。④除此之外,楊堅還提拔了一批關(guān)隴集團中下層成員,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號稱隋初“四貴”的高颎、蘇威、虞慶則和楊雄。高颎自稱渤海高氏⑤,其父高賓自北齊歸周,成為獨孤信僚屬,賜姓獨孤氏。獨孤信被宇文護誅殺后,高颎不顧牽連的危險仍與其女楊堅夫人獨孤氏交往,因而深受獨孤氏賞識,推薦給楊堅,屢建功勛,成為隋朝首任尚書左仆射,“當朝執(zhí)政將二十年”[6]卷四十一。蘇威出身關(guān)中武功大族,其父蘇綽為宇文泰制訂《六條詔書》,草創(chuàng)西魏各項制度。蘇威頗得宇文護賞識,將女兒下嫁給他,但蘇威見宇文護專權(quán),恐禍及自身,遂隱入深山,終北周一朝拒不出仕。后蘇威被高颎推薦,深得楊堅喜愛,楊堅曾說:“蘇威不值我,無以措其言;我不得蘇威,何以行其道? ”[6]卷四十一隋朝建立后,蘇威先后出任納言和尚書右仆射,在朝廷中任期最長,占據(jù)重要地位。虞慶則是京兆出身的胡人將軍,世代為北邊豪杰,也是經(jīng)由高颎推薦,軍功顯赫,全力支持楊堅政變,成為隋朝首任內(nèi)史監(jiān)。[6]卷四十楊雄為楊堅之侄,在楊堅政變建隋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隋朝建國后,楊雄為左衛(wèi)將軍兼宗正卿,轉(zhuǎn)任右衛(wèi)大將軍參與朝政,成為宗室中最顯赫者。[6]卷四十三毫無疑問,這四人作為關(guān)隴新貴,構(gòu)成了隋初的最高領(lǐng)導(dǎo)核心。
可以看出,楊堅正是在關(guān)隴集團和山東士族的共同支持下,眾望所歸中奪取了政權(quán),而這其中,楊堅依靠更多的應(yīng)當是關(guān)隴集團。隋朝立國之初,文帝對于山東人士還是能夠兼收并蓄的?!段酿^詞林》載文帝訪求山東人士的詔敕:
朕受天命,四海為家,關(guān)東關(guān)西,本無差異,必有材用,來即銓敘,虛心待之,猶饑思食。彼州如有仕齊七品以上官及州郡縣鄉(xiāng)望縣功曹已上,不問在任下代、材干優(yōu)長堪時事者,仰精選舉之;縱未經(jīng)仕官,材望灼然,雖鄉(xiāng)望不高,人材卓異,悉在舉限?;蚺f有聲績,今實老病,或經(jīng)犯贓貨、枉法之罪,并不在舉例。[6]卷六百九十一
這道詔敕表面反映了文帝積極搜羅齊地人士,平等對待山東士族,實際上正是因為文帝經(jīng)過三方之亂后,對山東地區(qū)很不放心,“隋文帝忌憚英才,不許晦跡丘園”[14]卷四十三,強征其入朝,使其脫離鄉(xiāng)里基礎(chǔ),希望通過此舉進一步控制山東士族。而在朝的山東人士也遭到疑忌,被政治邊緣化。陳寅恪先生總結(jié)宇文泰到唐高宗一百五十年的用人政策時說:“隋唐兩朝繼承宇文氏之遺業(yè),仍舊施行 ‘關(guān)中本位政策’,其統(tǒng)治階級自不改其歧視山東人之觀念?!保?4]在此背景下,出身齊地的隋朝開國元勛備受排擠和打擊,即使是最受重用的李德林也未能幸免。
其實,早在隋朝建立之前,李德林和楊堅思想上的矛盾就已暴露。楊堅受禪之前,虞慶則勸楊堅盡誅宇文氏宗親,這種濫殺前朝宗室之事,不利于政局的平穩(wěn)過渡,連高颎和楊雄都不敢贊同,但也沒有表示反對。群臣之中,唯有李德林據(jù)理力爭,以往對李德林言聽計從的楊堅這一次卻勃然大怒:“君讀書人,不足平章此事?!辈粌H沒能阻止此事,李德林“自是品位不加,出于高、虞之下?!保?]卷四十二在對待北周宗室的問題上,李德林主張寬容懷柔爭取更多的人心,而楊堅則試圖通過政治高壓杜絕臣下的復(fù)辟之心。楊堅的做法短時間內(nèi)固然能起到威懾對新朝不合作之人的作用,迅速樹立權(quán)威,但是也反映了楊堅猜忌和殘忍的性格,這種性格奠定了隋朝嚴酷的政治風氣,無疑不利于新朝的穩(wěn)定與長治久安?!熬x書人,不足平章此事”,道出了楊堅內(nèi)心對儒士的不滿和對文化的輕視態(tài)度。楊堅出身西魏十二大將軍世家,作為關(guān)隴軍事貴族,他自幼受到了北周質(zhì)樸尚武社會風氣的浸染,在太學學習的時間只有一年,可見其文化水平不高,骨子里缺少儒學素養(yǎng)。像李德林這樣的北齊飽學之士,楊堅對他是沒有多少親近感的,思想上的巨大差異導(dǎo)致政治分歧,也就不難理解了。此后,楊堅逐漸疏遠李德林,而建議誅殺宇文氏的虞慶則地位迅速提升,成為開皇初年政壇上僅次于高颎的第二號人物。虞慶則和李德林二人的一升一降,不僅預(yù)示了關(guān)隴新貴和山東士人在新朝的兩種不同境遇,更說明了西魏北周以來尚武輕文的風氣深深影響到隋朝政治,李德林寬容懷柔的政治主張受到壓制,嚴峻高壓將成為政治的主流。
隋朝立國后,李德林和文帝在治國理念上的分歧更加明顯,尤其表現(xiàn)在孝治問題上。開皇二年(582年),功臣田仁恭去世,其子田德懋“哀毀骨立,廬于墓側(cè),負土成墳”。文帝聽聞下詔嘉獎,在詔書中,文帝正式提出“孝理天下”的政治主張。[6]卷七十二
從北周至隋,關(guān)隴貴族都極重《孝經(jīng)》。文帝對《孝經(jīng)》推崇備至,曾親臨國子學,令國子祭酒元善講《孝經(jīng)》,并加以闡揚。[6]卷七十五文帝所賞識的蘇威更是進言:“臣先人每誡臣云,唯讀《孝經(jīng)》一卷,足可立身治國,何用多為?”[6]卷七十五二人想法不謀而合,文帝深表贊同。“孝理天下”主要通過立“五教”以弘揚之,“五教”即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蘇威秉承文帝意志,“立條章,每歲責民間五品不遜”[6]卷六十六,強制灌輸“五教”。
文帝與蘇威君臣所推行的孝治,李德林明確表示反對,他認為“孝由天性”。李德林自己本身就是北齊有名的孝子。十六歲時父親去世,李德林親自駕靈車,返葬故里,“時正嚴冬,單衰跣足,州里人物由是敬慕之”。父親亡故后,李德林在家服侍多病的母親,無意于官場,在母親的催逼下,才走上了仕途。后來,母親去世,李德林去職還鄉(xiāng),絕食五日,“因發(fā)熱病,遍體生瘡,而哀泣不絕”。他堅決不肯進藥,導(dǎo)致遍體紅腫,“數(shù)日間,一時頓差,身力平復(fù),諸人皆云孝感所致”。北齊朝廷嘉獎其孝行,百日后“奪情起復(fù)”,李德林堅持留鄉(xiāng)守孝不往就職。[6]卷四十二李德林以自身的行動證明了 “孝由天性”,他認為孝是社會最基本的倫理道德,反映了人性的天真自然,而刻意的說教把孝的天性抽空了,蛻變成為一種政治倫理,這是他所反感的。對此,文帝斥責李德林:“朕方以孝治天下,恐斯道廢闕,故立五教以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須設(shè)教。 然則孔子不當說《孝經(jīng)》也? ”[6]卷四十二
文帝所言“斯道廢闕”當屬事實,“隋承喪亂之后,風俗頹壞”[6]卷六十二。自魏晉喪亂以來,忠孝之道受到嚴重破壞,“君無君德,臣失臣道,父有不慈,子有不孝,兄弟之情或薄,夫婦之義或違,長幼失序,尊卑錯亂”[6]卷二。 因而文帝提倡孝治有其道理,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卻違背了孝道本身。
楊堅為相輔政期間,李安兄弟告發(fā)其叔父李璋與趙王招謀誅楊堅,楊堅借機誅殺北周五王。事后楊堅下詔稱贊李安之事曰:
先王立教,以義斷恩,割親愛之情,盡事君之道,用能弘獎大節(jié),體此至公。往者周歷既窮,天命將及,朕登庸惟始,王業(yè)初基,承此澆季,實繁奸宄。上大將軍、寧州刺史、趙郡公,其叔璋潛結(jié)藩枝,扇惑猶子,包藏不逞,禍機將發(fā)。安與弟開府儀同三司、衛(wèi)州刺史、黃臺縣男悊,深知逆順,披露丹心,兇謀既彰,罪人斯得。朕每念誠節(jié),嘉之無已,懋庸冊賞,宜不逾時。但以事涉其親,猶有疑惑,欲使安等名教之方,自處有地,朕常為思審,遂致淹年。今更詳按圣典,求諸往事,父子天性,誠孝猶不并立,況復(fù)叔侄恩輕,情禮本有差降,忘私奉國,深得正理,宜錄舊勛,重弘賞命。[6]卷五十
文帝主張孝治的同時,又拋出“割親愛之情,盡事君之道”,要求臣下舍棄孝而盡忠,認為“誠孝猶不并立”,極力褒揚李安兄弟“滅親奉國”之舉,這無疑是有悖人性的。大力提倡孝治的蘇威以母憂去職,文帝敕威曰:“公德行高人,情寄殊重,大孝之道,蓋同俯就。必須抑割,為國惜身,朕之于公,為君為父,宜依朕旨,以禮自存。”不久,文帝令蘇威“起令視事”,不許其守孝。[6]卷四十一對比李德林和蘇威二人,認為“孝由天性”的李德林自始至終恪守孝道,主張以《孝經(jīng)》治國的蘇威則選擇了放棄孝道。
《孝經(jīng)》是重要的儒家典籍,對父母的孝和對君王的忠兩者的關(guān)系在書中有明確論述。《孝經(jīng)·開宗明義章第一》中說:“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薄缎⒔?jīng)·廣揚名章第十四》說:“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悌,故順可移于長。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是以行成于內(nèi),而名立于后世矣?!敝挥袑Ω改鸽p親盡到了孝,則可將其對父母之孝轉(zhuǎn)移為對君王之忠,忠由孝所衍生,而不孝之人何以言忠?《孝經(jīng)·圣治章第九》中說的“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也說明了這一點。李德林所說“孝由天性,何須設(shè)教”實際上也是《孝經(jīng)》中所說,《孝經(jīng)·圣治章第九》中說:“故親生之膝下,以養(yǎng)父母日嚴。圣人因嚴以教敬,因親以教愛。圣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其所因者本也。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義也。”《孝經(jīng)·廣至德章第十三》中說:“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見之也?!保?5]儒家學說認為,子女對父母親的孝敬和愛戴是在他們一天天成長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形成的一種天性,同時也是君臣之道。因此,君主不必強制灌輸忠孝倫理,為政治國亦無須過嚴,臣民會遵循孝這種自然天性的,前提是君主要具備至高的德行,“非至德,其孰能順民如此其大者乎?”[15]文帝和蘇威為首的關(guān)隴貴族只知推崇《孝經(jīng)》,施行所謂的“孝理天下”,卻不知真正的孝道,他們并沒有領(lǐng)悟《孝經(jīng)》中的治國之道,只是為了向臣下普及愚忠的思想,培養(yǎng)一批忠順的臣仆。從中更可以看出文帝的思想里沒有多少儒家的成分,更多的是法家的嚴厲,希望通過控制臣民的思想加強對整個社會的統(tǒng)治,這是為李德林這樣的儒學之士所鄙夷不屑的。在天下初安的情況下,李德林希望實行一種寬松的統(tǒng)治方式,與文帝所主張的恰恰相反,導(dǎo)致李德林在開皇初年已逐漸不受重用,“十余年間竟不徙級”[6]卷四十二。
開皇七年(587年),文帝準備平陳之役,這個時候又一次想到了舊日為他出謀劃策的李德林,向他討教平陳方略,并許諾:“待平陳訖,會以七寶裝嚴公,使自山東無及之者?!逼疥惡蟠蠓夤Τ迹牡塾诶畹铝种鶉?、郡公,實封八百戶,賞物三千段,此封賞與關(guān)隴貴族比相去甚遠,只能算是一般的賞賜。詔命已經(jīng)宣布,仍遭高颎等人不滿,硬是讓文帝撤銷了對李德林的封賞。[6]卷四十二這件事清楚地反映了關(guān)隴貴族對山東人士的排擠,而文帝是堅定站在關(guān)隴貴族一邊的,文帝之所以用李德林,是看中了他的奇謀嘉策有利于自己奪取政權(quán)和平定天下,一旦政權(quán)穩(wěn)定國家統(tǒng)一,李德林便失去了用處??梢钥闯?,文帝只是把李德林當做智謀之臣看待而非治國理政之臣。隨后圍繞“置五百家鄉(xiāng)正”的問題,李德林與文帝、蘇威之間發(fā)生了激烈的爭論,雙方的政治分歧公開化,并直接促使李德林倒臺。
開皇九年(589年),蘇威建議以五百家為鄉(xiāng),置鄉(xiāng)正一人,專理民間辭訟。李德林從實際出發(fā)反對設(shè)鄉(xiāng)正,認為“本廢鄉(xiāng)官判事,為其里閭親戚,剖斷不平,今令鄉(xiāng)正專治五百家,恐為害更甚”,且“即時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復(fù)不可令兩縣共管一鄉(xiāng)”。于是文帝讓群臣到東宮討論,太子楊勇等支持李德林,但是文帝向來傾向蘇威,加上高颎也支持蘇威,“稱德林狠戾,多所固勢”,直接攻擊其道德人品。最后,文帝“盡依威議”。[6]卷四十二
開皇十年(590年),虞慶則從關(guān)東諸道巡視回京,奏云:“五百家鄉(xiāng)正,專理辭訟,不便于民。黨與愛憎,公行貨賄?!惫缦惹袄畹铝炙鶕牡囊粯?。文帝只得下令廢除鄉(xiāng)正,李德林又站出來反對,他說:“此事臣本以為不可。然置來始爾,復(fù)即停廢,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shè)法之義。臣望陛下若于律令輒欲改張,即以軍法從事。不然者,紛紜未已?!蔽牡郾揪鸵呀?jīng)后悔,這個時候李德林再批評自己,而且話說得很重,便惱羞成怒,大罵李德林:“爾欲將我作王莽邪?”隨后將他貶為懷州刺史。[6]卷四十二
這場爭論的背后是以舊齊士人出身的李德林與文帝、高颎和蘇威為代表的關(guān)隴貴族在治國理念上的深刻矛盾。平陳后,蘇威立即提出“置五百家鄉(xiāng)正”,實施范圍包括江南地區(qū)在內(nèi),這一舉措力圖將政府權(quán)力貫徹到江南世族統(tǒng)治下的鄉(xiāng)里社會。不僅如此,前文所述立“五教”以宣傳“孝治”的措施也被蘇威貫徹到江南,“無長幼悉使誦五教,威加以煩鄙之辭,百姓嗟怨”[6]卷六十三。 僅僅一年,南方便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叛亂,文帝不得不調(diào)整政策,可見蘇威倡議的置鄉(xiāng)正、作五教這樣的苛煩之政是不得人心的。蘇威所修律令章程大都“頗傷苛碎,論者以為非簡允之法”[6]卷四十一,時人多有反感,這與李德林所倡導(dǎo)的寬和舒緩的統(tǒng)治方式是相反的。當二人發(fā)生爭執(zhí),文帝和高颎一味地無條件支持蘇威,不僅是關(guān)隴貴族對山東人士的歧視,更是由于文帝和高颎對蘇威建議施行的高壓政治的認同,因而李德林備受打擊也就不可避免。鄉(xiāng)正設(shè)置才一年,弊端盡見,文帝只好廢除鄉(xiāng)正。這個時候,李德林從“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shè)法之義”的角度,勸文帝保留鄉(xiāng)正,是有道理的,可這又與文帝的思想相左。雖然文帝在法律改革上做了大量工作,制定了《開皇律》,確定了律令體制,但是從法令的內(nèi)容來看,主要是維護皇帝的權(quán)威,因此皇帝不受法律的束縛。文帝這種思想到開皇中期以后表現(xiàn)尤甚,用法“不復(fù)依準科律”[6]卷一百七十八,任情杖殺大臣,對百姓濫施苛法,嚴重破壞了法制。文帝信任的蘇威亦是無視法律,經(jīng)常要求改易法律條文,為此李德林屢次予以批評,他認為“格式已頒,義須畫一,縱令小有踳駁,非過蠹政害民者,不可數(shù)有改張”[6]卷四十二。李德林從國家穩(wěn)定的大局著眼,認為法律不可朝令夕改,君王必須依法辦事,試圖用法律的權(quán)威約束君王的不當行為,深為文帝所忌。在高颎和蘇威的聯(lián)合打擊之下,文帝終于放棄了李德林。在懷州刺史任上,李德林抑郁成疾,不久病卒,時年六十一歲。
李德林曾撰寫《天命論》,認為楊堅上承天命,匡世濟民,為一代英主。因此,他忠心輔佐楊堅,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李德林憑借出眾的謀略,幫助楊堅奪取政權(quán)和平定叛亂,鞏固了楊堅的政治地位,實現(xiàn)了周隋政權(quán)的平穩(wěn)過渡。隋朝建立后,李德林擔任內(nèi)史令,進入領(lǐng)導(dǎo)核心,由于他歷仕齊、周、隋三朝,熟悉歷代典章制度,因此在新朝法律和禮儀制度建設(shè)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平陳戰(zhàn)爭中,李德林再建殊勛,隋文帝向其許諾“使自山東無及之者”,其政治生涯達到了頂峰。
然而,李德林是出身山東的舊齊士人,隋文帝對其始終心存芥蒂,以高颎和蘇威為首的關(guān)隴貴族對其不斷加以打擊,使李德林在開皇十年(590年)離開政治中樞,接替李德林擔任內(nèi)史令的是關(guān)隴新貴楊素,此前一年,蘇威進入尚書省擔任右仆射,至此,標志隋王朝的政權(quán)核心已完全由關(guān)隴集團所掌控。同時,李德林的貶黜更深層的原因是他與文帝和“四貴”為首的關(guān)隴貴族的政治取向不同,他們在大政方針上的種種分歧,促成了李德林的最終垮臺。此后,隋王朝在集權(quán)政治的路線上越走越遠,直至滅亡。唐朝初年正是吸取了這樣的教訓,其施政理念在某種意義上與李德林所主張的有所契合。
注釋:
①關(guān)于李德林的籍貫,可參見《隋書》和《北史》的《李德林傳》,記載為“博陵安平人”。另有《太平廣記》卷三八九《冢墓一》載為“深州饒陽人”。
②關(guān)于李德林的生年,可參見羅新、葉煒:《新出魏晉南北朝墓志疏證》(中華書局2005年)和韓留勇:《李德林生卒年諸說評議》(《湖北經(jīng)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9期),根據(jù)墓志李敬族之卒年以及李德林 “十六而孤”之語,推出李德林應(yīng)是生于北魏孝武帝太昌元年(532年)。
③陳寅恪先生在 《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商務(wù)印書館2011年)中對隋朝各項制度的來源有精辟的論述,亦可見山東士族在隋朝的地位和作用。
④令狐德棻:《周書》(卷三十《李穆傳》、《于翼傳》、《竇熾傳》、卷三十一《韋孝寬傳》,中華書局1971年)和魏征:《隋書》(卷三十七《李穆傳》、《梁睿傳》、卷三十九《豆盧通傳》、卷四十《王誼傳》,中華書局1973年)對上述諸人的事跡皆有記載。
⑤令狐德棻:《周書》卷三十七《裴文舉傳附高賓傳》載:“其先因官北邊,遂沒于遼左。祖暠,以魏太和初,自遼東歸魏?!背鹇锅Q認為所謂“沒于遼左”是胡人偽冒漢族郡望時的慣用語(《“攀附先世”與“偽冒士籍”——以渤海高氏為中心的研究》,《歷史研究》2008年第2期)。姚薇元認為高賓一支本為高麗人(《北朝胡姓考》,中華書局2007年)。
[1]韓留勇.李德林生卒年諸說評議[J].湖北經(jīng)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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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劉晗.李德林與隋的統(tǒng)一[J].晉東南師范專科學校學報,2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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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令狐德棻.周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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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陳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論稿[M].上海:商務(wù)印書館,2011.
[15]李隆基注.孝經(jīng)[M].邢昺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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