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倜生
彈弓與尋常發(fā)矢之硬弓,完全相同。弓胎皆竹制,以南竹胎為佳,外為牛筋,內(nèi)襯牛角,首尾長十八拳。此所謂十八拳者,即自其一端起,用手握之,以至彼端,恰為十八拳也。質(zhì)言之,即掌面開闊之十八倍,如掌闊二寸,弓長三尺六寸是也。此為普通之弓。
其功深而力大者,則胎雖亦為竹制,其外之牛筋,內(nèi)之牛角,皆易為鋼片,兩端耳索,以頭發(fā)、銅絲、麻等合制之。此弓之力較強,發(fā)射亦遠。弓上激矢之弦,皆以絲制,間有劈鹿脊筋成絲和頭發(fā)雜絲制之,較為牢固。
凡在平時,弦宜卸下,用時加上。否則弦不卸,弓易受傷。其卸弦、上弦之法,則拄弓于地,而以左腳找住下面弓淵之內(nèi)側(cè),左手折弓使前屈,右手則司上卸其弦之責(zé)。弓不用時,宜加弓 而懸之,切不可令感潮濕燥烈之氣,否則佳弓必損。
如臨事時,則負 自隨,加弦于弓,抽之即出,扣弦即發(fā),亦甚便利。 以革制,形略如弓,長沒其三之二,而三之一則露于外。丸盛于囊,囊亦革制,與盛鐵蟾蜍者式樣相同。每囊盛彈丸約數(shù)十枚至百余枚。如能發(fā)連珠彈,則大敵圍攻,亦所無慮。
彈弓之練法,第一步即是開弓。弓之力數(shù),固須視練者之實力而定。然實力不及二力半者,猶須先練足膂力,然后可練開弓、打靶等法也。因?qū)嵙^小,如在二力以下,非但所發(fā)之彈不能及遠,且彈力不足,即中人亦不能傷,與不中同一不能發(fā)生效力。故練此彈弓者,必先有二力半以上之實力始可。
拉弓之時,有數(shù)忌:一眼不顧手,二手擎弓動,三腳步不固,四身體拙強。所謂眼不顧手者,即自己之兩眼不能顧到兩手,或顧此失彼,手眼相離,必難取準。手擎弓動者,其弊在力不足,勉強拉引,以至擎抖;拉弦之手一抖,則弓隨之而動,欲取準不能也。腳步不固,似無關(guān)于上部,然在發(fā)彈之際,下盤一虛,必生坐勁,彈亦不能中的。身體拙強,即生硬不調(diào),亦足使手眼牽制,發(fā)彈不能遂意。以上四弊,必須注意,如犯其一,所學(xué)必?zé)o成功之望。
拉弓之后,練習(xí)發(fā)彈。彈丸以三指扣之,安于弦上,引丸向后,弦亦遂開,至弓如滿月時,即釋三指,弦震彈發(fā)。同時,則將左腕一坐,以足其力。發(fā)彈之手法,不過如是,并無它術(shù)。
打時不可狂呼浪吸,使力散亂。凝神靜氣,發(fā)彈斯準。其練法,日間打靶,目標初如盤大,然后依次縮小,漸至與彈丸大小相等,則可于夜間打香頭矣,即炷線香于地,用彈打之也。至彈弓之取準,則完全在左手。一坐發(fā)彈,雖云足力,實亦司取準之道也,三年功夫,即可成就。
彈弓一物,由來甚久。劉向《說苑》云:彈狀如弓,以竹為弦。向為漢人,已記此物,則此彈弓之創(chuàng)始,必在劉以前無疑。唯僅云彈狀如弓,而不竟稱彈弓,是古單稱彈,以別于弓也。至以竹為弦,古制想當(dāng)如此,后或有所變易耳,今則統(tǒng)稱為彈弓矣?!犊脊び洝伏S帝之臣揮作弓,荀子則稱作弓,而《山海經(jīng)》云:少 生般,是始作弓?!犊脊び洝奋髯铀d,皆言弓實創(chuàng)自黃帝時,而《山海經(jīng)》則謂始于少 之世。其說雖略異,然相去亦無幾年也。
彈弓一物,實脫胎于弓,但易矢為彈耳,雖何人所制,一時不得其考,其時間當(dāng)在少 以后、劉向以前,是可斷言者也。
彈實較弓為便。蓋彈丸便于攜帶,僅挾一弓,可免負長矢而馳驅(qū),故后之人練者較多。唐雀融亦曾曰:擲箭彈丸之技,市井兒無不能之,安足當(dāng)俠士一匕哉?是其技唐代極盛也。近代江湖上以彈弓著名者,亦頗不乏人。
昔有一少年鏢師,名孫緩兒者,拳技之外,兼擅彈弓,自負勇武,目空一切,常謂孫家神彈,固無人抗衡也。數(shù)保鏢走燕趙間,僥幸無所遇,以為綠林中人,畏其彈不敢與抗也,愈益自大,驕焰凌霄,不可一世。后又有巨賈命保萬金入都,至某銀號交割,投保者不與偕行。孫捎金于馬,囊彈負弓,單身就道,意氣甚豪,以為挾此絕技而行,不虞有疏失也。
一日至德州,投宿逆旅。有一老人先在,倚門遠眺,見孫至,睨而笑。孫如無所見,徑入,解鞍放馬。傭保導(dǎo)入一室稍憩,即呼酒。時老人亦入,又相值于院中。老人笑曰:“孤客囊金盈萬,不知江湖步步有荊棘耶?!睂O以其老邁,不為意,慢應(yīng)曰:“彈弓俱在,鼠子不足殲也?!崩先艘恍Χ拧?/p>
次日各就道,停午入亂山中行,忽有一騎迎面至,頻頻視孫。孫怒叱曰:“注視乃公,欲何為者,不速去,彈且洞汝眸子矣?!逼淙宋⑿υ唬骸靶藕??子不視余,又安知余之視子,遽欲抉人眸子,天下有是理耶?”孫語塞,怒益甚,竟出弓安彈擬其人,弦鳴彈發(fā)。其人略不措意,彈至以二指接之,凡五發(fā)皆如此。孫技窮欲遁。其人笑曰:“來而不往非禮也。”于是亦解其弓,即以孫之彈彈之,弦鳴不絕,彈亦續(xù)續(xù)至,累如貫珠。孫大窘,左右趨避,左腿卒中一彈,因而落馬。
其人一躍而過,跨孫馬,語之曰:“如斯劣技不足保一金,萬金非汝分所當(dāng)保也?!毖约?,疾馳而去,瞬息不見。孫羞憤無地,又失巨金,計無所出,就林中縊焉。忽覺有人斷其帶,視之,則逆旅中所遇老人也,詢其故,具以告,則曰:“余固知子技未精,過此必為兒曹所窘,今果然矣。幸老夫適至,若稍遲者,子無命矣。且隨老夫去,當(dāng)命兒曹見還。”孫不得已從之行。
至一村舍,老人入呼其子至,則頃之劫金者也。翁語曰:“汝以客自負而戲之,幾累客自縊。盍以原物還之?!逼淙酥竿ブ性唬骸霸锞阍冢瑢⑷タ梢?。以后行走江湖,當(dāng)力戒驕矜。非然者,雙眸必不保也?!睂O諾諾拜謝,跨而去。抵京交割后,歸隱家鄉(xiāng),以小經(jīng)紀自活,不復(fù)為人護鏢,亦絕口不談技擊。
有知老人之行徑者,云為德州之武師朱守徑。父子在以神彈子稱于世。初非綠林中,以見孫驕傲,恐以是取死,乃命其子要襲之,以折其氣焰,亦點悟?qū)O,使知江湖多奇人之意也。是則朱翁之為此,正見其熱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