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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cè)睡傉Z

2013-05-30 10:48阮元福蘭強
譯林 2013年3期
關(guān)鍵詞:老鼠導師

〔越南〕阮元?!≈ √m強 譯

昨天是我二十歲生日。報上登了一則新聞,體育部門的一位官員強奸了一名未成年少女。從刊登的照片看,此人頭發(fā)花白,平淡無奇。我想,他的生活也一定與他的面貌一樣平淡無奇。他家就在我家附近,那是一棟豪華的房屋,常??匆娝谀抢锫唤?jīng)心地夾菜。他相信與處女性交能夠帶來好運。現(xiàn)在他坐牢了。我的堂妹也在坐牢。我上大二的時候,從報上看到過通緝她的消息。起初我還不太相信,直到父親讀了報紙我才確定是她。爺爺已經(jīng)很久沒到我家了。堂妹詐騙銀行的款項超過十億盾。那時,她才二十歲,和我的歲數(shù)相差無幾,而正在上大二的我口袋里從來沒有超過一百萬盾 。

我努力在腦海中搜索堂妹的形象。她生活的地方全是些雞鳴狗盜之徒。我母親說“那妮子在十四歲那年就破了身”。我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吻過一個女孩,想象不出堂妹在變成“娘們”后會是一副怎樣的尊容。在我的記憶中,她是一個聰明和口齒伶俐的小女孩。那時,我上小學五年級,學習很好。我永遠也忘不了她吸吮雪糕時的那雙略帶驚訝而喜悅的圓溜溜的大眼睛。我從沒見過如此興奮而幸福的表情。現(xiàn)在她正面對四壁高墻。

現(xiàn)在,在一個遙遠的使用陌生語言的地方,我也正面對四壁高墻。在這里,我第一次看到烏鴉。它們的樣子充滿了感傷,就像它們本身的命運,一輩子只能落腳在橫七豎八的電線上。在實驗室,我們用英語交談,因為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這是共同的外語,這也是我們的導師想要建立的唯一的公平。導師說什么的時候,我能明白;但當我說話的時候,他顯然聽不懂,卻很肯定地說已經(jīng)明白我想說的了,并指出是我沒有明白他想說的意思。我們兩人都在自己的表達里孤獨著。

第一天早上,我醒來后打開窗戶,看到皚皚白雪。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到雪,和我兒時的夢境像極了。從窗戶看出去,雪花飛舞,慢慢飄落,一切都淹沒在雪中,天地一片白茫茫。樹是白的,電線桿也是白的,就連行人也像是穿著白色的衣服。一切都顯得神秘而詭異,很像一個古代傳說,或者是一場葬禮。

中午的時候,導師給我們講了一件事,一名小學生用裁紙刀把朋友的脖子給抹了。說著,導師用飯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突然,我仿佛看見血一下子從他的脖子里噴出來,褐紅色的,像母親在夏天煮的黑豆沙那樣黏稠。餐盤中的刺生一下子變得難以下咽。

星期六,我與兩位同事共進晚餐,一個印度人,一個孟加拉人。我們?nèi)硕寄軌蚪邮艿奈ㄒ灰环N肉類食物就是雞肉。印度人相信牛是神圣的,孟加拉人認為豬是骯臟的,而我則喜歡吃豬肉。他們問我能吃什么肉,我回答說:“除了人肉,我什么肉都吃?!?/p>

昨天,我爺爺去世了。爺爺和我有兩個共同的愛好:養(yǎng)斗雞和破解趣味數(shù)學題。他患了一種醫(yī)學上沒有名稱的疾病,因此人們只好把他當作精神病患者。在大約二十年的時間里,他的記憶被逐漸磨蝕。起初是時間概念被縮小了,到最后,在他的時間坐標里,一切過去的事情,不管過去了多少年,統(tǒng)統(tǒng)都被鎖定在了“昨天”。我最后一次見到爺爺?shù)臅r候,他給我講了他年輕時的一次地質(zhì)勘探行動。參加勘探的隊員共有十八個人,他是隊長。他們進入了一個完全與外界文明隔絕的寨子。寨子里的人使用一種與越南語完全不同的語言,說是語言,倒不如說是鳥叫或狼嚎更確切些。他們也知道用火,能夠制造一些粗糙的用具。他們盛情款待了地質(zhì)勘探隊,宴席上有許多叫不出名稱的食物。特別是有一種奇異的飲料,用竹筒裝盛,既不是啤酒也不是白酒,味道奇怪極了,完全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爺爺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醒來的時候,山腳下只剩下他一個人了??碧疥牭钠渌硕际й櫫?,許多年過去了,再也沒有聽到過他們的任何消息。

爺爺有九個孩子,四男五女。我父親是老大,也是整個家族中頭腦最清醒的人。二叔和三叔從小就患了精神病,并且都在二十歲生日的當天離開人世。四叔聰慧過人,但從小就被溺愛,因此就變壞了。四叔結(jié)婚很早,所以他的孩子,就是現(xiàn)在坐牢的那位,和我年紀差不了多少。四嬸有點姿色,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堂妹七歲那年,四叔突然離家出走,自此再無音訊。四年后,四嬸再嫁,嫁給了一個粗暴的三輪車夫。那人是個酒鬼,每當堂妹不能拿回家足夠他買酒的錢時,就會遭到他的毒打。需要補充一句,四嬸再嫁后,堂妹就輟學去賣彩票了。我父親三十歲才成家,三年后,生下了我。我的五位姑媽都遠嫁他鄉(xiāng),我很少有機會見到她們。母親偶爾也對我說起,“你穿的這條褲子的布料是五姑姑給的”或者“這頂帽子是七姑姑給的”。因此,在我的頭腦中,五姑姑就像那條我上初中時整天穿著的黑灰色斜紋褲;七姑姑就像那頂我進大學以前一直戴著的棕色帽子。我從來想不起她們的容貌。盡管后來也見過幾次面,但是她們的面容卻怎么也印不進我的腦子里。五姑姑仍然只是斜紋褲,七姑姑仍然只是棕色帽子。

我父親是一名國家干部。他一直堅守自己的信仰,毫不動搖,從不懷疑自己的價值觀。我妹妹在婚期前幾個月懷孕了,父親就把她趕出家門并堅決拒絕參加她的婚禮。后來,妹妹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外孫滿兩周歲的時候,他非常敬重的老首長出面說話他才讓外孫回家。在我家客廳的正中央,掛著一幅巨大的照片,是父親與某副部長的合影,是那位副部長某次到機關(guān)探望大家的時候與父親一起照的,至今我都記不得他的姓名。在年幼的我和妹妹看來,那幅巨大的黑白照片既神圣又詭異,副部長穿著樸素的卡其布衣服,總是那么嚴厲地盯著我們,就連起程出國留學的那個早上,我仍然覺得他在嚴厲地盯著我,目光中可沒有多少善意。

……

每天早上大約七點,導師就把實驗室的人叫起來去鍛煉身體。他領(lǐng)著我們在校園里,邊跑步邊隨便講些事情。每當這個時候,印度佬就一反常態(tài)地活躍起來。他每次都是講述自己的愛情故事:他心愛的姑娘二十二歲,膚如凝脂,明眸善睞,面貌恬靜,笑容迷人。后來姑娘被迫嫁給了一個同種姓的男子(盡管我曾用心地聽印度佬講述過這種復(fù)雜的種姓制度,但仍不甚了了),而他卻漂泊到了這個該死的地方。“生活太捉弄人了。”每當講到這段愛情的結(jié)局時,他總是嘟囔這么一句。陽光開始強烈起來,我們向?qū)嶒炇易呷?。早上的體育鍛煉常常就這樣結(jié)束了。

然后,我們回到實驗室。在實驗室,每人一張小桌子,上面擺放著書籍、計算機、刮胡刀、牙刷、洗發(fā)水等等。有一次我無意中甚至看到印度佬的抽屜里有幾只避孕套,不知道他在哪里買的,但我肯定他不會使用,因為他是一個虔誠的教徒。我們的工作相當簡單,大家常常戲稱為捏黏土游戲。導師交給我五個裝滿黏糊糊的不同液體的瓶子,我便開始把它們混合在一起,天天如此。每天我都混合這五種液體,然后等待。液體有很多顏色,我不停地混合,不停地希望,希望幸運的降臨,希望偶爾上天也能看見像我這樣混合液體的人。我在等待上天的恩賜。我坐在那里攪拌液體,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是孤獨的。我坐著攪拌液體從而知道我還存在,我還有用。實驗室的每個人都是如此,干活拿薪水。我們坐在那些小桌子旁,安靜、緊張、哆嗦,并充滿了敬畏。我們所有人都在努力傾聽一種呼喚,大家都堅信它的存在,雖然至今我們誰也沒有聽到過。在我的想象中,它像是從田野傳來的風聲,又像是烏鴉在屋頂?shù)鸟?,或者像深夜盤旋的飛機的轟鳴,甚至像白色的魔影。但實際上可能根本就沒有什么聲音。傍晚,導師把所有的瓶子收走,第二天,他再給大家發(fā)一堆新瓶子。

昨天,我爺爺哭了,但沒有流出一滴眼淚。他盯著白色的墻壁愣愣地發(fā)呆。污跡斑斑的白墻是一個蹩腳粉刷匠的杰作,不知道為什么,這使我想起我在某個咖啡館里認識的一個超現(xiàn)實主義畫師的線條。在我看來,這個家伙沒什么了不起的,簡直就是一個騙子。他畫的東西沒有一樣是像模像樣的。他指著一幅全白色的畫告訴我,這是“北極的白熊”,而在我看來它無異于一塊在石灰水里浸泡后拎出來的絨布。顯然,他從未到過北極,也沒有見過北極熊。我把目光移向旁邊一幅全黑的畫作問道:“這一幅畫的是墳場里的黑狗嗎?”他說:“不,我畫的是夜間的蝴蝶?!庇谑俏覀兙蜖幊称饋?。他一個勁地說自己畫的是夜間的蝴蝶,我堅持說只看到了黑狗。吵到最后,我和他都哭了,為我們生活中的那些傻事哭泣,也為那些我們無法形容的東西哭泣。那天之后,我再沒有見過他。

爺爺抓著一把破舊的竹扇子用力拍打墻上的蒼蠅。當然,墻上根本沒有蒼蠅。“又沒拍到?!睜敔斪匝宰哉Z并開始低聲抽泣。我想哄哄他,但不知怎么做。我根本沒看見蒼蠅,只看見他舉著扇子往墻上拍打。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讓他明白過來。怎么才能證明沒有蒼蠅?要是真有蒼蠅呢?我為自己的愚蠢而羞愧,因為我沒有看見蒼蠅。

黃昏的時候,我和女友到西湖去玩。我們在青年路上散步,突然被一個留著寸頭、滿臉傷疤的家伙擋住去路。他皮笑肉不笑地對我女友說:“妞兒,你可真漂亮啊。”然后他轉(zhuǎn)向我,挑釁地嘲笑我。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嚇壞了,心想,一旦打起來,我一定不是他的對手。我沉默了。我沉默不是因為我是教科書上所講的那些賢哲般的乖仔,而是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從未遇到過如此難以處理的問題。實際上,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這類奇怪的事情在生活中經(jīng)常發(fā)生。它發(fā)生的頻率如此之高以至于我很多時候認為這是上帝的怪僻意愿。最后,一切都過去了,他離開了,我慚愧極了。剩下的整段路程,我們沒有說一句話。第二天,女友打電話給我說:“經(jīng)過一夜的認真思考,我們分手吧?!彼f她接受不了自己愛的人是個懦夫。我什么也沒說,懦夫有什么可說的呢!我的初戀就這樣屈辱地結(jié)束了。從此,我開始害怕女人。

下午,風大,陽光也很強烈。這樣的時候,我常常覺得頭疼。頭像刀劈斧砍似的疼痛,使我無法保持必要的清醒。我本應(yīng)把白色溶液混入黑色溶液,卻把藍色溶液混入紅色溶液中了。結(jié)果也沒怎么樣。風仍然很大,我的耳朵因為害怕而鳴個不停,除了風聲,什么聲音也聽不見。我越是努力集中注意力,越是不知道東西南北,不再能思考什么了。我的頭就像被劈成了一百塊碎片。導師遞給我一杯水,我來不及看清是什么顏色就給喝了,但也沒什么作用。我開始聽到某處有自言自語的聲音,一個時斷時續(xù)的聲音,聲息弱小,以至于起初我無法分辨那是大人還是小孩的聲音。最后,我還是聽出來是兩個人在說話?!皨寢?,這個地方真冷啊!”這是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孩子的聲音。媽媽回答說:“我找了二十年了,到處都差不多?!眿寢尩穆曇艋鞚岫v。孩子接著問:“那爸爸在這兒嗎?”“我不知道。孩子,別問了,媽媽很累。算了,咱們不走了,去睡吧,孩子!”

從那天起,我每天入睡前都會聽到母子倆的對話。我講給孟加拉人聽,但是他不相信。除了齋月禮儀和豬是骯臟的,他不相信任何東西。對他來說,每天都是齋月。他只在太陽落山以后進食,導師多次把食物往他嘴里塞都不行。那對母子說到了許多生活中的事情。偶爾也提到從未露面的父親。

……

晚間,我在城里散步。這是一座單調(diào)的城市,沒有文化,沒有歷史,什么都沒有。僅僅是有人來居住,突然他們就決定把它稱作城市。晚九點的大街上沒有一個行人,每隔數(shù)百米就有一處微型的街頭公園,在夜色中它們就像墳場。我一直走,覺得有點兒累了。沒什么特別的,房屋和房屋相似,都是尖尖的屋頂,不知名的樹圍成的柵欄。我一個人不停地走著,除了恐懼,還是恐懼。一座死城。我躺在石頭椅子上,淚水濡濕了雙眼。我想起很久以前的夜晚,我喜歡仰起頭來觀看布滿星星的天空,覺得幸福極了?,F(xiàn)在,這種幸福的感覺再也沒有了。那些遙遠的星星只讓我感到恐懼。它們正在嘲笑我。一種模糊的恐懼漸漸變大起來。在星空下,我太孤獨了。我就這么靜靜地躺著,像一個等待受刑的囚徒。

第二天一大早才六點鐘,孟加拉人就把我叫醒了。我匆匆忙忙地跟著他跑到走廊上。冬日清晨模糊的光影中,他高大的身材變得極其恐怖。我突然想到,要是他卡住我的脖子會是怎樣一種景象。就他那雙強勁有力的毛茸茸的大手而言,我無論怎么掙扎,都不可能堅持五分鐘。到走廊盡頭,他指著學校的運動場低聲問道:“你看見什么了嗎?”我有點兒吃驚,天剛亮他就把我叫醒,難道就是為了讓我看自己的導師和其他實驗室的老師在運動場說話嗎。我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說:“導師正在說話呢?!彼悬c兒失望:“你不覺得奇怪嗎?”“沒什么呀,他一直是這樣的!”他又提示道:“你看看他穿的衣服?” “嗯,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薄皩?,你小子開始聰明起來了,平常他總是穿白色的衣服。但我發(fā)現(xiàn)最近這一周,他在體育鍛煉之前不再穿白衣服,只是在和我們見面的時候才穿它。”“那又怎么樣呢?”“不怎么樣,我只是覺得奇怪罷了。這是一個重要的發(fā)現(xiàn)。啊,你還知道些別的什么嗎?”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低沉下來。

還有什么事呢?我有點兒生氣。他把我早早叫醒就是為了這么件他認為不平常的事情,實在是太無聊了。我們整日做試驗就是盼著有不平常的事情發(fā)生,但是結(jié)果卻是從沒發(fā)生過。所有的試驗都極其平常,平常到了讓人灰心的地步,平常到了我們不看也知道結(jié)果會這樣,不可能是別的什么。但是,生活卻恰恰相反,根本沒有任何規(guī)律。一切都發(fā)生得極其混亂,混亂到了不平常的地步。“印度佬快結(jié)婚了?!彼匀辉谧匝宰哉Z。

我突然嚇了一跳。我記得有一次,印度佬給我說,百分之八十的印度人的婚姻都是包辦的。在那個人口近十億的國度里,他也屬于這百分之八十。他沒有別的選擇。他的新娘家的種姓比他家高一個等級,算是高攀的婚姻。他對自己未婚妻的唯一了解就是一張照片。我曾見過那張照片,照片中的姑娘穿著傳統(tǒng)的印度服裝,相當可愛。也許在拍照的時候,她根本沒有想到有那么一天,這張照片會是她與未婚夫之間的唯一聯(lián)系。

我問印度佬:“那你能選擇什么?”

“大象?!庇《壤朽洁熘f,“我可以選擇婚禮上使用的大象。我會在婚禮這天騎著這頭大象去迎親。不管怎么說,我也有自己的選擇,雖然這個選擇不那么重要。”

印度佬的父母一大早就等候在會客室里了。他們來是為了接他回國舉行婚禮的。他不想回去。為了接兒子回去完婚,老兩口坐了很長時間的飛機到這里。不管怎么說,他不能逃避責任。他有責任延續(xù)家族血脈,有責任娶上帝安排給他的姑娘。這是不能破壞的傳統(tǒng)。他沒有任何別的選擇,如果有的話,他一定會選擇別生為印度人。坐在堂皇氣派的會客室里,他的父母顯得瘦小而又卑微。兩位老人黝黑的皮膚讓人印象深刻。父親留著絡(luò)腮胡,禿頂,瘦小而怯懦。母親的圍巾幾乎把整個臉都遮起來了,但是仍然遮不住臉上深深的皺紋,只需要瞅一眼就感覺到了,雖然你可能不知道皺紋在哪里。印度佬憂郁地跟著父母走出校門,他不時地回頭看看我們。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印度佬的憂郁眼神特別像我小時候養(yǎng)的那只小狗臨死前的眼神。一個月后,我們得到消息,印度佬死了,死得很離奇。

孟加拉人吃得一天比一天少,當然他只在夜晚進食,因為齋月似乎永遠也結(jié)束不了。但奇怪的是,他卻一點也沒有變瘦。他把食物藏在床底下,讓老鼠吃。大約半夜時分,鼠群開始唧唧吱吱地溜進房間,在地板上、桌子上竄來竄去。不僅如此,它們一邊跑還一邊發(fā)出快意的吱吱聲。我恨這些兩眼直勾勾的灰毛老鼠,它們從不知道羞恥和滿足。孟加拉人卻相反,非常珍愛它們。他常常抓住最大的那只老鼠,輕輕撫摩它,讓它瞇縫著小眼舒服一會兒,然后猛力一攥。老鼠疼得吱吱亂叫,回過頭來往他手上咬,迫使他放手。孟加拉人和老鼠天天都重復(fù)這種游戲。令人稱奇的是,老鼠盡管很疼卻也總是愉快地和他玩兒。在這種病態(tài)的游戲中,他們之間好像存在著某種默契似的。鼠群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孟加拉人剩余的食物越來越不夠應(yīng)付這群貪吃的家伙。盡管他已經(jīng)最大限度地節(jié)食,但是與老鼠那可怕的繁殖速度相比,這樣的努力毫無意義。他甚至把母親寄給他的一罐果脯拿出來喂老鼠,喂了整整一周,而那是他母親預(yù)備給他吃一年的。后來,他開始去隔壁房間向同事們要吃剩的食物,不過這種努力也收效甚微。最后,他決定減少老鼠的數(shù)量。他首先要除掉那只領(lǐng)頭的老鼠。那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樣和它玩耍,然后突然猛力攥住老鼠的身子。老鼠轉(zhuǎn)過頭拼命咬他的手,但這次他沒有松開。他那鐵鉗似的大手攥得越來越緊,老鼠發(fā)出慘烈的尖叫,它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jié)局。游戲最終結(jié)束了,老鼠變成了他手中一團黏糊糊的東西。我在暗夜中仍能看見他嘴角露出的詭秘微笑。

那天以后,孟加拉人每天都弄死幾只老鼠。這群老鼠越來越狡猾,但是他更加聰明,每天都能逮住幾只處死。剩下的那些老鼠一方面因為食物需求,一方面也存有幻想,以為自己還能像昨天一樣輕易逃脫,因此仍一如既往地在夜里竄到房間里來。老鼠的數(shù)量減少得很快。昨天夜里,如果我數(shù)得沒錯的話,只剩十二只了。他日益沉醉在處死老鼠的游戲里,不過現(xiàn)在每天他只處死一只,因為老鼠已經(jīng)不多了。我注意到,每當老鼠在他手中掙扎的時候,他的臉上便浮現(xiàn)出少有的光彩,以至于我在黑暗中都能看清他眼中閃爍的難以言表的神情。

昨天下午,他收到一條特別的消息。晚上,他無心吃飯,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最后,他對我說:“我要回達卡做教授了?!薄疤袅?!”我說,“這下你可以干你想干的事了?!彼麉s憂郁地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到今天為止,我從未獨立做過什么,我害怕一個人,尤其是在研究方面?!?/p>

我什么也沒說。我也是這樣,當一個人在不知方向的道路上行走的時候,我也害怕孤單。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嗎?”他突然問我。

我沒有回答。整個晚上我們都在沉默,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我們在恐懼中思考自己的未來,生活會怎么樣呢?

昨天,我去送殯,一位中學時的好友在鄒葵精神病醫(yī)院去世了。他是被同病房的病人勒死的,肇事者又用一把裁紙刀割斷自己的喉嚨,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直到現(xiàn)在他仍然是我最敬重的人,因為他有頑強的意志和毅力。六歲那年,他父親跟別的女人跑了。他和妹妹與母親、外公生活在一起。他外公患了妄想癥,那是在戰(zhàn)場上患瘧疾的后遺癥。為了養(yǎng)家,他母親要干很多活,比如替人擔水、當小販、賣彩票等等。他每天上半天學,另外半天去賣雪糕,掙點錢買書和交學費,可每次考試他總是第一名。大學二年級結(jié)束,他獲得去日本留學的獎學金。同年,他母親遭遇車禍,失去了雙腿。他妹妹也許是覺得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太累了,便離家出走,混跡社會。幾年后,人們在城郊一處廢棄的房子里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她的死至今還是個謎。他博士畢業(yè)后回國,沒過多久就罹患神經(jīng)病。葬禮過后,他母親拿給我一個小筆記本,就是小學生使用的有格子的那種。她說這是醫(yī)院整理病房時在兒子病床下面找到的。她不識字,想讓我讀給她聽聽。我打開筆記本,發(fā)現(xiàn)這是他住院期間寫的日記。日記的開頭是這樣的:“昨天……”

(2004年8月寫于日本)
阮元福
1976年生于河內(nèi)。本科畢業(yè)于河內(nèi)百科大學電子通信專業(yè),并考取上該校材料科學專業(yè)研究生,獲碩士學位,后進入日本豐田技術(shù)學院(名古屋)攻讀材料科學專業(yè)博士學位,畢業(yè)后留在日本生活。主要作品有小說集《上帝和黏土》(2007)、《第一次》(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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