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晨雨
總是害怕被上帝帶走的南美強人查韋斯,因為癌癥和并發(fā)癥,終于走到了生命的終點。不過,臨終之際的他對委內瑞拉明天何去何從,似乎不應有太多的擔憂,因為年輕的副總統(tǒng)馬杜羅早被指定為“第五國際運動”的接班人。此時,鄰近的加勒比國家古巴的掌舵人,81歲高齡卻精力充沛的勞爾·卡斯特羅,也到了考慮將手中接力棒傳給誰的時候。
今年2月24日,在古巴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上,勞爾·卡斯特羅連任國務委員會主席,這并不令人意外。在過去7年里,接過兄長菲德爾·卡斯特羅國家權杖的勞爾,儼然成為古巴推進改革的新象征。
會上最令人意外的,當屬正式確立“接班人”。勞爾宣布將在5年后正式退休,而現年52歲的政壇新秀迪亞斯·卡內爾,則被提擢為國務委員會的第一副主席。他由此成為第一位出生于1959年古巴革命勝利后,占據這一要職的年輕政治家。
回過頭看各種表象,迪亞斯似乎是5年后最具實力和最有可能接班勞爾的新生代“繼承人”。媒體報道,迪亞斯升職順暢,平步青云。
1960年4月,迪亞斯出生于古巴中部城市圣克拉拉。1982年畢業(yè)于電子工程系的他,曾在古巴軍隊服役,擔任過大學講師,不過很快就投身政壇,擔任共產主義青年聯盟的領導工作。正是在這個后備力量梯隊中,表現突出的迪亞斯進入了高層視線。1991年,年近31歲的他被提拔進入古共中央委員會,3年后出任比亞·克拉拉省省委書記,2003年再調任奧爾金省省委書記,并進入古共中央政治局,成為當時最年輕的政治局委員。隨后,迪亞斯又主掌高等教育,并升任部長會議副主席,直至擔任國務委員會第一副主席。
盡管很是年輕,迪亞斯擔任上述職務的表現,卻得到了多數古巴民眾的認可。之前,美國《新先驅報》曾援引評論,認為迪亞斯是一名恪守革命原則的“思想者”,“頭腦聰明”而且“平易近人”。在他任職省委書記期間,經常騎著自行車上班,這種樸實無華的作風深受當地民眾愛戴。
迪亞斯的接班跡象也早有顯露。媒體報道,迪亞斯每周都要參加古巴高層會議,特別是政府經濟和金融委員會以及政治局委員會有關執(zhí)行古共六大通過的“經濟模式現代化”改革措施的會議。最近幾年,他更是頻繁地與勞爾共同出訪,或者陪伴接待來訪。近一年來,迪亞斯不僅隨同勞爾一道出席聯合國發(fā)展大會以及在智利舉行的拉美及加勒比共同體峰會,還于今年1月代表古巴出席查韋斯缺席的總統(tǒng)就職慶典活動。外界普遍認為,勞爾正親自訓練自己的接班人處理國內、國際事務。
而迪亞斯的政治態(tài)度也與勞爾等元老保持高度一致,適時發(fā)表的宣言,更表明了堅定的政治立場。2012年,迪亞斯前往委內瑞拉出席美洲玻利瓦爾聯盟成立8周年的紀念活動,他在集會上作出表態(tài):“在美洲,今天,我們都是查韋斯。古巴再一次重申,我們的人民將堅決反擊帝國主義針對委內瑞拉的任何攻擊,就像保衛(wèi)我們自己的國土一樣?!边@種鮮明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顯然不會讓勞爾等古巴領導人失望,也進一步夯實了自己的政治地位。
如果用一艘大船比喻古巴,在美國的“后門”艱難航行至今,一船水手們多是那些昔日的面孔。
美國《時代》周刊曾這樣評價卡斯特羅兄弟:“卡斯特羅是古巴革命的心臟和靈魂,他的弟弟是革命的拳頭?!睆?953年7月26日,勞爾追隨兄長發(fā)動了反對巴蒂斯塔獨裁政權的武裝起義,從攻打古巴東部城市圣地亞哥的蒙卡達兵營開始,共同的革命生涯至今已快一個甲子。
如今,年邁的菲德爾已經退居幕后,年少5歲的弟弟勞爾和其他革命戰(zhàn)友仍然執(zhí)掌政權,不過也大都白發(fā)蒼蒼,步履蹣跚。
迪亞斯出身知識分子,從性格而言,屬于較為開放的類型。西方媒體還披露稱,認識迪亞斯的人說,他年輕時喜歡披頭士,“雖然這可能給他帶來麻煩,可直到現在他還在聽披頭士的歌”。年輕的迪亞斯,在將來的改革進程中,難免遇到一些革命元老的阻力。
2011年9月,古巴《格拉瑪報》報道,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國防部長胡里奧·卡薩斯·雷蓋羅因突發(fā)心臟病在首都哈瓦那去世,終年75歲。雷蓋羅早年追隨卡斯特羅兄弟參加古巴革命,深得勞爾的信任。勞爾曾半開玩笑地說,在50年中從未批評過雷蓋羅。雷蓋羅在2008年接替勞爾,出任逝世前這個要職,然而只堅持了3年。
與雷蓋羅類似,古巴領導層的大多數成員都已步入古稀之年。部長會議副主席阿爾瓦雷斯是1923年出生,如今已經90歲。國務委員會及部長會議副主席瓦爾雷斯1932年出生,今年81歲。國務委員會副主席、內政部長伊瓦拉相對年輕,也是74歲高齡。
已經意識到干部梯隊有點“青黃不接”的古共,雖然經過一番努力,在六大上選出了115人的新一屆中央委員會,但平均年齡也達到了65歲。60%以上的委員是軍人或開國元老,年輕的面孔少之又少。故而,在古共六大的閉幕式上,勞爾不得不感嘆:“由于我們所犯的錯誤,黨的干部隊伍正面臨缺乏后備力量的現實?!?/p>
在勞爾的領導下,古巴經濟改革驟然加速。2008年2月,勞爾正式就任古巴國務委員會主席后推行一系列改革,包括允許集體和個人承包閑置土地,允許個體戶發(fā)展、開放汽車和住房買賣、向私營工作者提供貸款和向私營工作者征稅等。2011年,古巴實施新計劃,對集體生產和消費的模式進行調整,鼓勵個人經營。此外,古巴政府還鼓勵小企業(yè)和零售業(yè)、服務行業(yè)的發(fā)展,給國營公司更多自治權。
如今,古巴改革進入了更為關鍵的“十字路口”。墨西哥《改革報》所做的一項調查發(fā)現,僅有大約20%的古巴民眾明確表示,他們受益于當前的改革開放政策。盡管有相當一些民眾贊許勞爾治國思維更加開放,吃慣“皇糧”的人們卻要求政府加大中央管制以避免貧富懸殊擴大,也有人指稱改革進度“進展太慢”、“限制過多”。
勞爾在2月24日表示,古巴未來5年將把正在進行的“經濟模式現代化”改革向縱深推進??墒侨绻麤]有選好接班人,穩(wěn)步實現領導層更替,這場轟轟烈烈的改革,仍很可能“曇花一現”。如果堅持向左走,古巴經濟有崩潰之虞;轉而向右走,古巴國旗則有變色之憂。為此,古巴政府拒絕了大踏步向前走,但是“政治換代”仍在有序推進。
自2008年正式成為主席后,勞爾多次表示,高級領導人連任不應超過兩屆。在2011年古共六大上,新一屆政治局委員15人,破天荒地有了3名新成員進入。當時,年僅46歲的洛佩茲成為政治局中的最年輕成員,也是唯一的女性委員。也正是在這次全國黨代會上,勞爾宣布古巴政治權力將在未來數年內向年輕一代移交,“我們應當在未來5年內完成這個交班過程”。
據此,本屆人民政權代表大會612名代表中,超過80%的人在古巴革命后出生。69歲的埃斯特萬·拉索代替75歲的里卡多·阿拉爾孔,當選全國人代會主席。而在國務委員會中,52歲的迪亞斯取代82歲的馬查多,成為第一副主席。據統(tǒng)計,新一屆國務委員會的31名領導成員中有17張新面孔,其中13人為女性,12人為非裔和混血,平均年齡降至57歲。
上述領導層“年輕化”的跡象,透露出強烈的推進改革信號,也昭示著不可逆轉的古巴政權接替進程。
在古共六大上,人們最為看好的,并不是年輕的迪亞斯。身材魁梧、儀表堂堂的穆里略,被視為古巴的“改革沙皇”,也被當時的人們普遍視為勞爾接班人。
2008年2月,勞爾正式當選國務委員會主席,隨后啟動實施了一系列旨在刺激生產、修正僵化模式的改革舉措。人們普遍認為,這些改革背后有一個重要推手—穆里略。2009年,穆里略被勞爾任命為經濟和計劃部長。在任期間,他扭轉了古巴的貿易赤字,之后又擔任了更為重要的經濟政策委員會主席一職,進一步執(zhí)掌了古巴的經濟命脈。
然而,穆里略原本光明的政治前途,毀在了自己女兒身上。24歲的格倫達,此前赴墨西哥參加一個心理學會議,之后越過美墨邊境,最后抵達佛羅里達州坦帕市的姨媽艾達尼婭家中。根據美國“干腳—濕腳”移民政策,非法離開古巴抵達美國海岸或通過陸地抵達美國境內的古巴人可獲居住證,而那些被美國岸防隊船只在海上截獲的人,則通常被遣返。由此,格倫達獲得了美國的居住證。
格倫達的意外叛逃,讓穆里略陷入了絕望的深淵。被毀掉的,不僅是他的政治權杖,還有已見起色的經濟改革事業(yè)。在人們眼中,一個連家人都管不住的領導人,他所推動的改革又能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呢?當得知女兒到了美國后,穆里略只能報以“當即號啕大哭”。
勞爾是世界上擔任國防部長時間最長的人,5萬人的軍隊從來沒有脫離掌控,這也是古巴改革順利推進的強大后盾,而迪亞斯缺乏軍方背景。短短5年時間,迪亞斯要借助勞爾的力量實現全面掌局,顯然還很困難。
穆里略頗為意外的出局,可以說間接成就了迪亞斯。
不過變數依然存在。5年時間對于“接班人”而言,既是一個等待的過程,也是一個經受考驗的過程。眼下,迪亞斯雖已接替馬查多成為國務委員會的第一副主席,但在勞爾的權力譜系之中,革命元老派仍然占有重要位置。馬查多也未退出政壇,仍然擔任了國務委員會副主席的職務。作為“三把手”的韋德斯,也繼續(xù)待在班子里。這種職務安排,既保持了現行政權的連續(xù)性,也是對迪亞斯的內部制約。
迪亞斯出身知識分子,從性格而言,屬于較為開放的類型。西方媒體還披露稱,認識迪亞斯的人說,他年輕時喜歡披頭士,“雖然這可能給他帶來麻煩,可直到現在他還在聽披頭士的歌”。年輕的迪亞斯,在將來的改革進程中,難免遇到一些革命元老的阻力。
在國務委員會最高層,除馬查多、韋德斯兩名副主席外,迪亞斯并非唯一的“新鮮血液”。值得關注的還有新當選副主席的3名代表,分別是66歲的總審計長格拉迪斯·貝赫拉諾,48歲的古共哈瓦那委員會第一書記梅塞德斯·阿賽亞,64歲的古巴工人中央工會總書記薩爾瓦多·梅薩。相對年輕的他們,也是隱蔽的“接班人”,迪亞斯的有力競爭對手。
其實,勞爾接掌政權之路并不容易。除了自己與兄長并肩戰(zhàn)斗半個多世紀的革命資歷,還要借助已退休的菲德爾抱病多次公開亮相、撰文,在關鍵時刻力挺支持,勞爾方能穩(wěn)坐釣魚臺。“扶上馬送一程”,雖然是一句諺語,在古巴政治生態(tài)中卻不可或缺。
相比起來,迪亞斯有些先天不足了。首先,迪亞斯出生在1959年之后,沒有參加過奪取古巴革命政權的斗爭,并非“根正苗紅”。其次,勞爾是世界上擔任國防部長時間最長的人,5萬人的軍隊從來沒有脫離掌控,這也是古巴改革順利推進的強大后盾,而迪亞斯缺乏軍方背景。第三,短短5年時間,迪亞斯要借助勞爾的力量實現全面掌局,顯然還很困難。當然,勞爾可以退居幕后,扮演菲德爾的昔日角色,對迪亞斯給予有力支持。但是,屆時勞爾已經87歲,這種支持能有多大力度,能夠維持多久,都是一個問題。
迪亞斯的最大支持力量,或許來自古巴改革的深入推進。在內憂外患下,古巴曾掀起了3次改革浪潮,分別是1995年、2003年和2008年。在嚴格限制之下,古巴政府漸漸開放了國內產業(yè)、鼓勵外國投資,也允許私人經濟的存在,直到2011年旨在深化改革的《古巴社會經濟政策指導綱要》出臺。
不容忽視的是,在過去的近20年間,古巴平民階層和精英階層積累了足夠廣泛的改革欲望與共識,也形成了足夠強大的政治勢力。在強人遠去的“后卡斯特羅時代”,內定的“接班人”如果能夠成功解放被壓抑已久的改革動力,并妥善處理地緣戰(zhàn)略關系,自然也將獲得穩(wěn)固政權的強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