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Article_寇寶剛
開欄的話用百姓視角掃描最新時事,用平淡言語解讀風云話題,在這里,你言我語,你憂我思,你呼我應……從本期起,讓我們一起在新欄目《銳評》中,暢所欲言!
二十多年前,讀莫言的《紅高粱》,看到奶奶的臨終一笑,“像烙鐵一樣,在父親的記憶里,燙出一個馬蹄形的烙印”時,目光久久地盯在這行文字上,心里充滿了驚詫。這個“馬蹄形的烙印”是我對上世紀80年代文學輝煌的重要記憶。2012年,莫言因“將魔幻現(xiàn)實主義與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社會融合在一起”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我看到這一評語的時候,腦子里立刻浮現(xiàn)的還是那個“馬蹄形的烙印”。
在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圍繞這個獎項和莫言引發(fā)出了是是非非的話題,文學從邊緣被推到了中間,在一些人的心底閃現(xiàn)出了文學的光芒。很快,這股文學潮就退卻了,站到了它原來的位置上。
莫言獲獎是當代文學的重要資源,莫言在獲獎后的答記者問和演講,更是我們認知、理解文學的一次機遇。
莫言在多個場合對自己獲獎和文學本身給予了帶有個性色彩的定位。很多人把莫言獲獎和奧運金牌并列,說是莫言為國家爭了光。莫言沒有認可這種說法。他說:“諾貝爾文學獎是文學獎,不是政治獎。瑞典文學院把這個獎授給了我,我覺得這是文學的勝利?!庇捎谥形鲀r值觀的差異,我們總是把一些事和社會、政治、經(jīng)濟等聯(lián)系起來,莫言獲獎同樣遇到了這種聯(lián)系,并且得出了一些文學之外的推論。莫言對一些推論給予了回擊:“我的作品是不能用黨派來限制的。我的寫作是非常明確地站在人格角度上,寫人的情感、人的命運,早已突破了這種階級和政治的界限。也就是說,我的小說是大于政治的。”把“作品不能用黨派來限制”和“小說是大于政治的”置放到我們習慣的語境中,可謂是石破天驚。這正是莫言的智慧,他巧妙化解了一些西方媒體對他的責難,同時也掙脫了一些人預設的圈套。
莫言用故事構建了它的文學世界,他在頒獎儀式上的演講名為《講故事的人》。故事是小說的原始形態(tài),到了莫言這里,成了他向世界表達文學觀念的最終方式。他說,小說家會把自己的思想深深地藏在他的故事里面。于是,大家對他演講最后的三個故事充滿了好奇和猜測。莫言認為,講故事是一件嚴肅的事情,故事的最大好處就是有寬闊的想象空間,最好的故事就是讓每個人都能夠從這里面看到自己。莫言的演講,使我們在聽習慣現(xiàn)成道理的同時,從故事中發(fā)現(xiàn)思想。演講中的第三個故事說,七個外出打工的泥瓦匠,把第八個人扔出了廟外,以平息風雨神的怒氣,但最終的結局卻是廟坍塌下來,只有那個被放逐者僥幸獲救。兩位著名的學者和評論家張頤武和朱大可都對這個故事進行了解讀。張頤武從中體會到的是,替罪羊和犧牲拯救不了你,誰都不可能天真純潔得一塌糊涂。朱大可從中得到的是另外的結論:“這難道不是莫言對自我命運的一種暗喻?他是否在意指自己是知識分子政治倫理的祭品,卻又自信能超越‘死亡’,而批評他的眾生,則要面對萬分可悲的下場?”面對這兩種解讀,想起一句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給莫言的授獎詞:“莫言的故事有著神秘和寓意,讓所有的價值觀得到體現(xiàn)?!庇腥苏f,故事不必解讀,一說就俗。
對故事不能解讀又不能說,我們閱讀故事(文學)還有什么用呢?莫言說:“文學最大的用處,也許就是它沒有用處?!蹦詮膭?chuàng)作的角度解釋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難用是非善惡準確定性的朦朧地帶,而這片地帶,正是文學家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只要是準確地、生動地描寫了這個充滿矛盾的朦朧地帶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備了優(yōu)秀文學的品質。莫言利用幻想來描述現(xiàn)實,在描摹人性的同時,有尖銳的批判,還有豐富的政治。莫言通過小說展現(xiàn)了一個充滿矛盾和悖論的世界。
這篇由諸多引語組成的短文,是我對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最深印象,從中似有所得。擇要抄在這里,也算是對“諾獎”資源的一次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