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疼

就像當初你覺得你和我不在同一個世界，現(xiàn)在，我和你也不在同一個世界。我們，注定了誰都追不上彼此。

1.他的心，已被她占滿

大學4年，周密身邊的女生幾乎個個問過同樣的問題：周密，為什么不戀愛？

周密這樣答，我是先立業(yè)后成家那種類型，此時心思不在兒女私情上——同樣是拒絕，這樣說，讓對方容易接受些。

但事實不是這樣，沒有任何人知道，周密不戀愛，是因為心底藏著一個人。他的心，已被她占滿。

那女孩便是子都。周密第一次見到子都，相信了夫子那句話：不識子都之貌者，乃無目者也——有生之年，周密不曾見過那樣生動俊美的女孩。她美得活潑任性、恣意張揚，即使穿著周密曾認為最艷俗的綠色，且還搭著玫紅色的小涼拖，也一樣美得驚心動魄。她從周密父親開的車中下來，挑起眉毛充滿挑釁地打量蹬著腳踏車站在車旁的周密，忽然就打了聲口哨，哈，你肯定就是書呆子周密，周伯伯說，你連康熙有多少個孩子都知道，簡直是瘋了，周密，你活得好枯燥……

周密愣住，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她便連珠炮一樣挖苦他，但那口吻，顯然不是惡意，只是為了好玩。周密不由得尷尬，又不敢直視那潑辣辣的美女，只好飛快地跟父親講了兩句話，蹬車離開。

周密騎得飛快，只感覺耳旁涼風颼颼，脊背卻爬滿了濕濕的汗。

那天回家吃晚飯的時候，父親說，子都那孩子被寵壞了，過于任性頑皮，不過心眼兒不壞。

周密不語，富人家的女孩，有幾個不任性不驕縱？心眼兒不壞，已經(jīng)難得——可這些都不重要，周密滿腦子是那女孩從面容到眼神鉆石一樣的光芒。

她可真好看，不是嗎？

忍不住就握著筷子呆呆想了片刻，直到母親催促，飯涼了。周密回過神，先是臉一熱，然后就是莫名的失落。子都，她的好看與他何干？他的父親不過是為她的父親服務的人員中的一個，她含著金鑰匙出生，而他，從記事起母親便天天絮叨一日三餐的艱難。

他們是兩個世界中的人，周密忽然自卑。

18歲之前，周密從來不曾自卑過，他自小聰慧上進，相貌又好，一直用優(yōu)異成績樹立自信，雖生活拮據(jù)，但并不羨慕有錢人?？墒且驗槟敲利惻?，周密自卑起來。他對她，連仰望的機會都不會常有吧？

但那天晚上，周密還是夢到子都，夢到她嘟著柔軟紅潤的唇?jīng)_他俏皮呼氣……周密醒時，一身的汗。

自此不能忘記子都那張小小的華麗的面孔，卻沒想，還會再見。

2.周密的心，從此中了蠱

那天，周密一出校門便看到門外一輛紅色小轎車，車門旁站立的，正是他夢中念念不忘的美女子都。

一群男生也看到她，個個停足張望、議論紛紛。

周密的心一陣猛跳，卻還是控制著步履，不能確定子都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更不敢確定，她是否去找他。只好低頭朝前走，直到聽到子都喊，周密。

竟真是來找他的。周密停下腳步，強作鎮(zhèn)定，問一聲好。

子都笑嘻嘻，叫他學問密，她說，學問密，幫我寫封英文信可好？聽周伯伯說，你能讀英文報紙呢。

周密不解，英文信？何種用途？

笨蛋，還高材生呢，你說何用？子都任性地笑，我跟一個美國男孩談戀愛。

父親說，子都和周密同齡，在私立學校讀高中，只是成績很糟糕。周密欷歔，同樣的年齡，她已經(jīng)能夠大方地將戀愛兩個字掛在口上，而周密和他的同學，卻從不敢提起，尤其高三時段，那兩個字，人人如臨大敵。

欷歔過后，周密卻是更深的失落，她戀愛了？

行不行呢？子都歪頭看他，我知道你作文也很棒，得過新概念作文獎，所以，你是可以寫情書的吧？或者，你可以幫我翻譯那些和愛情有關(guān)的宋詞，我傳給他。

子都興致勃勃，周密忽然惱怒，對不起小姐，你找錯人了，我爸騙你的，我作文很糟糕，英文也很差，幫不了你。

子都一下被噎住，卻出乎周密意料，她并沒有惱，而是在周密說完后靜靜注視他片刻，忽然笑起來，周密，你在吃醋？

周密的臉忽地紅了，嘴上卻是倔強，少胡說？我和你并不熟悉。

哈！子都大笑，惹得更多人看過來。然后，這女孩忽然靠近周密將一張臉貼近他，周密，喜歡的話可以追我，反正我閑得無聊。追得上，以后我嫁你。

子都揚長而去。

直到那輛紅色車子消失，周密都無法移動開自己的腳步。那一刻，他清晰感覺到她的呼吸，如夢中一樣清甜。

周密的心，從此中了蠱。

3.忽然覺得，離子都近了一步

日后，子都再也沒有來打擾過周密，周密賭氣一樣，沒日沒夜地在各種高考模擬試題里苦戰(zhàn)，兩個月后，周密拿到復旦大學錄取通知書。

人瘦了一圈，心里卻隱隱透出一口氣，周密忽然覺得，離子都近了一步。

最關(guān)鍵的一步。

父母興奮不已，堅持擺了酒席招呼來慶賀的親朋好友，周密亦被父親拉去表示謝意。

客人多是父親同事，周密并不熟悉，只禮貌答謝，轉(zhuǎn)到一桌時，聽到客人議論，聽說李總家的丫頭，高考考了兩百多分。

另一個說，還不照樣辦好了去留學，要去美國，過陣子就走了，有錢人家的孩子，上不上學一樣過好日子……

之后一陣欷歔。

周密默默怔了片刻。

宴請結(jié)束，回去的時候，父親才想起來，拿出一個小小的禮品盒遞給周密，子都給你的，奇怪，這丫頭和你也不熟，不知怎么心血來潮非要送件禮物給你。

周密的心怦怦跳，卻還是堅持到回家，回到自己的小屋，關(guān)上房門才把禮品盒打開。

一只精巧的蘋果手機，開機，屏保是子都那張美麗靈動的臉龐。

沒有只言片語，那個精靈般的女孩，把她的面容放在了周密的生活里。

周密忽然有流淚的沖動。是為歡喜。

4.有一天，我會追到你

之后，他唯一得到的消息是子都去了美國。讀大二的時候，父親退休，便再也無從知曉子都的音訊。

周密日日在手機屏幕和子都的面孔對話，每一次，他只說這一句：有一天，我會追到你。

也有同學無意中看到子都的照片，好奇地刨根問底，周密便用開玩笑的口吻撒謊，是一個不出名的韓國女星，但我喜歡啊。

大家竟然也信了，還有人惋惜，怎么就不出名呢，她多美！

是啊，她多美！她叫子都，當然美。

但這是周密的秘密，他會在心底最深處藏著，藏得好好的，不露任何端倪。而眼下他要做的，自然是為前程拼搏。

他要朝著子都的世界努力，他一定要走到子都的世界里。他甚至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她在某個地方等他。雖然沒有承諾甚至沒有更多的交集，只是短短的兩面之緣，但，周密信，信子都不會丟下他一個人奔赴未來。

故此，周密有足夠動力。

大學期間已經(jīng)漸露鋒芒，課代表、學生會主席，頻繁組織各項活動，成績優(yōu)異得令代課老師咋舌……身邊，那些家境富有的同學，對他尊敬有加。

自信令周密的青春多了氣質(zhì)、多了桀驁、多了篤定和從容。

5.朝外跑，心亂作一團

終于本科畢業(yè)，周密回家，把將保碩的好消息帶給家人。父親幾乎喜極而泣，有生之年做著最卑微的職業(yè)，父親最大的心愿是周密可以出人頭地。

母親做了豐盛晚餐，父親開了好酒，一家人對飲。酒至微醺，父親卻忽然嘆息，真是世事難料，現(xiàn)今我們的日子好過了，可是李家……

周密一愣，放下筷子問，哪個李家？

我以前開車的那個李家啊。父親說，前一段公司破產(chǎn)了，好像是投標一塊地被人騙了，也有人說是金融危機的緣故，反正，他們家現(xiàn)在日子不好過，李總又被查出絕癥，剛做了手術(shù)，不樂觀……

子都呢？周密一把握住父親手臂，急急問。

父親愣了一下，子都？好像李家一出事就回來了，聽說現(xiàn)在在一家KTV打工呢。也真難為那孩子了，從小沒吃過苦……

父親還在絮叨什么，周密再也無心聽下去，站起身來朝外跑，心亂作一團。

身后，母親呼喊，你去哪里？周密不答，急急地沖出門去。

6.現(xiàn)在，我們兩清了

那個夏天，周密幾乎找遍了這個城市所有的KTV，終于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找到了子都。闌珊燈火里，子都的美已有了頹廢的氣息，她吐著煙圈，對將自己拖到外面的周密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周密拿出用了4年的手機，把屏幕貼到子都臉上，跟我走。

子都掙脫周密，你的確認錯人了。周密，我已不再是從前的李子都。

周密再次握住子都的手腕，我都知道了，讓我來幫你。

子都忽然笑，你幫我？你現(xiàn)在終于有能力高高在上地幫我了嗎？那么周密，接受你的幫助和施舍，我，情何以堪？

笑容忽然收住，子都的臉冷下來，周密，太遲了，就像當初你覺得你和我不在同一個世界，現(xiàn)在，我和你也不在同一個世界。我們，注定了誰都追不上彼此。子都拂開周密的手，周密，謝謝你來找我，讓我知道，我等你的4年，你也等過我?，F(xiàn)在，我們兩清了。別再出現(xiàn)了，別讓我恨你以愛情的名義剝奪我最后的自尊。

子都轉(zhuǎn)頭離開。

人來人往的夏夜的街，霓虹閃爍，沒有風，周密卻絲毫不覺得熱，相反，有一種寒意自內(nèi)心深處透出來。因為這一剎那明白過來，他失去了子都。但不是他的錯，亦不是子都的錯，而是命運，是莫測的人生，非要他們以這樣顛覆的身份錯過不可。

周密哭了。愛情哭了。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