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艾米莉·狄金森是美國19世紀最負盛名的女詩人，她上承浪漫主義詩歌余續(xù)，下開現(xiàn)代主義詩歌先河，以獨立于其他詩人之外的詩歌風(fēng)格在美國乃至世界詩歌文庫中獨樹一幟。狄金森詩歌的“偏離”之美，不僅體現(xiàn)了狄金森詩歌的獨創(chuàng)性，更是她真性情的體現(xiàn)。本文從偏離的寫作特點出發(fā)，對狄金森的詩歌風(fēng)格進行分析，從中看出狄金森真實、內(nèi)斂、深刻的內(nèi)心世界。

關(guān)鍵詞：艾米莉·狄金森 真實 性情 偏離

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識碼：A

艾米莉·狄金森是美國19世紀最負盛名的女詩人，她不僅詩歌風(fēng)格獨樹一幟，在美國乃至世界文壇上備受推崇，而且她謎一般的生活經(jīng)歷和內(nèi)心世界也使無數(shù)人著迷。讀艾米莉·狄金森的詩歌，無論是她的死亡詩，還是她的愛情詩、自然詩、宗教詩，無不滲透著詩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實情感。她的詩歌沒有任何矯揉造作的意味，也從不仿照其他符合社會常規(guī)的寫法，而是另辟蹊徑，追隨自己心的方向，將真實的自我表現(xiàn)出來，從形式到內(nèi)容都呈現(xiàn)出“偏離”的特點。而這種“偏離”，歸根結(jié)底，是由人的思維決定的。正是受她本人性格、喜好、追求、經(jīng)歷等影響，才形成了這樣一種異于他人的寫作風(fēng)格。狄金森去世后，囑咐她的妹妹將她一生所寫的詩全部燒掉，恐怕就是因為這些詩是她內(nèi)心太真實的寫照的原因吧。

“偏離”源于俄國形式主義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的觀點。什克洛夫斯基認為，文學(xué)語言與通俗語言的最大差別就是文學(xué)語言具有“陌生化”功能。這種陌生化功能瓦解了讀者心中直觀的、普通的感覺，構(gòu)建起了新的審美性的語言知覺，實現(xiàn)了從用眼睛看事物到用心看事物的轉(zhuǎn)化。與此同時，它必然地打破了讀者心中對于文學(xué)作品自發(fā)產(chǎn)生的某種期待，使讀者不能用常規(guī)的模式去“預(yù)見”作品的發(fā)展?！捌x”吸引了讀者的注意力，增加了作品的難度，延長了讀者的理解時間，留給了讀者巨大的想象空間，給他們帶來意外、驚喜以及特別的心理刺激和審美體驗，使文章具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巨大張力。文章是作者內(nèi)心世界的反映，“偏離”是狄金森詩歌最典型的藝術(shù)特色。由“偏離”出發(fā)，可以更清晰地看到真實的狄金森，也可以更好地理解她在與世隔絕的生活中所追求的人生境界。

一 “偏離”中體現(xiàn)的狄金森強烈的自我意識

“偏離”是狄金森詩歌的最重要特征之一，無論從形式，還是從內(nèi)容，她都隨心所欲、毫無禁忌。從形式上說，狄金森追隨個人感覺，以表達自我思想為目標，堅持自己的寫作風(fēng)格，字法、詞法、語法等方面都打破傳統(tǒng)一貫遵循的規(guī)則，呈現(xiàn)出極強的個性和創(chuàng)新精神。她的詩歌沒有專門的標題、詩中大小寫不拘一格、標點符號的使用極為另類。用詞上“一語雙敘”、“錯位搭配”、省略等現(xiàn)象非常多。她還經(jīng)常修改單詞、詞組、句式等常規(guī)寫法，使讀者很容易產(chǎn)生起初驚訝，進而理解、贊嘆之感。從內(nèi)容上說，狄金森的詩歌全部圍繞她的生活展開，都是她每日看到的、想到的、悟到的。她經(jīng)常使用反語、諷刺、模糊語、比喻，甚至生活中再平凡不過的事情，去訴說深刻的人生哲理。她的想象奇特豐富，離奇古怪，用“偏離”一詞去形容她的詩歌一點也不為過。

狄金森“偏離”的寫作風(fēng)格，很多人認為是其性格中叛逆的表現(xiàn)。誠然，這的確在很大程度上反映著詩人不唯常規(guī)是從、不以傳統(tǒng)習(xí)俗為羈絆的叛逆的一面。然而，從另一角度看，這也正是狄金森強烈的自我意識的表現(xiàn)。叛逆是性格上的有意而為之，而狄金森的“偏離”或“陌生化”，并不是她的刻意追求，而是她為了更好地表達自我思想而自然生成，她的詩歌是在與自己的心靈對話。根據(jù)狄金森超凡脫俗的人生經(jīng)歷和在外人看來“孤獨”的生活之中可以看出，詩人是以一種非常平和的心態(tài)，更多地處于一種內(nèi)向的自省之中，用自己心靈的眼光去審視她本人以及她周圍的萬物。因此，這種偏離首先反映的是她強烈的自我意識，其次是她性格上由于我行我素而帶來的叛逆因素。她對世界的感受，是以“自我”為中心來進行的，是建立在自我體驗、自我認識之上的，并非她本身有目的的叛逆。由于她的自我意識與傳統(tǒng)因素在很多方面發(fā)生沖突，才形成了她“偏離”的寫作特點。

狄金森的死亡詩最為出名，也是數(shù)量最大的。她對于死亡的描寫，在他人的作品中難以看到，其奇思妙想令人驚嘆。她寫道：“死亡”是鐘擺停止了擺動、“死亡”如同小憩、“死亡”是一位引領(lǐng)人們走入永恒的翩翩君子、“死亡”是進入地下之后與密友之間的傾心交談。這些偏離于其他詩人、作家的另類思維，是她基于自身真實體驗而得來的感悟。在她的自然詩中，她聽著青蛙聒噪無比的叫聲，想到了青蛙令她煩惱的招搖，寫出了“我是無名之輩，你是誰”的小詩，將青蛙與名聲巧妙地結(jié)合到了一起。她還想象池塘中有一座大廈，青蛙不愿意住這所大廈，于是出來大作演講。但是她拒絕做青蛙的聽眾，因為青蛙的口才是氣泡，為它鼓掌太讓人喪氣。在她的眼中，青蛙就是讓她厭惡的夸夸其談、妄自尊大的形象，這與她默默無聞的性情完全一致。因此，從很大程度上說，“偏離”首先是她強烈的自我意識的突出體現(xiàn)。

二 “偏離”中閃耀的狄金森超乎尋常的睿智

狄金森詩中的“偏離”，給讀者帶來了“陌生化”的新鮮感和無窮的想象空間。從讀她詩歌的第一眼開始，讀者便會隨著她的視野和思索進入她的內(nèi)心世界。最初感覺新穎、獨特，之后便感慨她對人生的細膩感受和由此而發(fā)的睿智。她總是從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去描寫，而且描寫的又是那般生動、貼切。她每日在她的花園里徘徊，對動植物的觀察細致入微。雖然她接觸的世界不大，然而她一樣感到了大千世界的萬千風(fēng)貌。她看到花園里大動物蠶食小動物，想到了大自然的弱肉強食，便在“一只小鳥沿著小徑走來”中寫道：小鳥將蚯蚓啄成兩段，又將它生著吃掉。然后小鳥遇見了甲蟲，他急忙給甲蟲讓路，之后遇見了作者給他的面包屑。小鳥非常警惕，沒敢吃面包屑而是張開翅膀飛去。這一系列描寫，沒有任何概況和總結(jié)，完全靠她所看見的每一個細節(jié)，生動地向人們揭示了一個深刻的人生哲理。

在狄金森的生活中，書和詩歌是她最親密的伴侶。在她“沒有一艘船能像一本書”中，對于書的描寫更是閃現(xiàn)著超凡脫俗的智慧。她將書與能將人帶到遠方的船和與能飛奔到遠方的駿馬對比。兩者都能走很遠，然而，卻“沒有一艘船能像一本書，也沒有一匹駿馬能像一頁跳躍的詩行那樣，把人帶往遠方”。接著，她想到了現(xiàn)實中的煩惱，又將這條“書路”比做一條“渠道”。在這渠道里，最窮的人也能走，不需要繳納稅和各種金錢。什么都不需要，人人皆可走?！斑@是何等節(jié)儉的車，但是，這車卻承載這人類的靈魂”。

狄金森的一生，是思索的一生。她總是從一些小小的現(xiàn)象和一些小小的人生感受中看到凝練、深厚的人生哲理并寫出意味深長的、飽含睿智的詩篇。為了表達她的困惑，她有自己的想法。人生仿佛是一艘迷失方向的帆船這樣類似的比喻并不稀奇，而狄金森卻俏皮地說：我是一艘小小的、小小的船，海洋在殷勤地招引我駛下港灣，波浪在熱切地拍打我開始航行?？墒?，他們卻不知道，我這艘小船已經(jīng)迷失了方向！這些擬人的寫法，讓人感覺到一種靈動的思想，讓人感覺到了她內(nèi)心的猶豫和彷徨。她也不乏希望，但是，誰能想到，她說“希望是有羽毛的東西”，難道希望是鳥兒么？她還說，她生活在知更鳥生活的地方，因此，知更鳥就是她評判的標準。這些都是多么新穎而獨特的想法。她經(jīng)常思索死亡，天堂引發(fā)了她無限的想象，死亡詩的想象更能體現(xiàn)她睿智的人生思索。在她的詩“什么是，‘天堂”中，她對天堂進行了非凡的想象，并將這些想象描寫得非常具體，讓人仿佛看到了她心中對于天堂的刻畫——天堂里有農(nóng)民嗎？天堂里有鋤頭嗎？天堂的人們穿新鞋否？天堂里是否永遠快樂，是否在想念凡塵的親朋好友們的時候，被人報告上帝，說他們“不乖”？還有，天堂里的人們，都是贖過罪的人們，他們不會像人間的人們一樣嘲笑他人吧？天堂的“伊甸園”應(yīng)該不會像凡塵一般寂寞吧？這些古怪的念頭和寫法，讓人感覺新奇萬分、清新秀麗、超凡脫俗，在感慨她“偏離”于他人的奇思妙想中，更是感慨她內(nèi)心的睿智。

三 “偏離”中反映的狄金森對于世俗名利的超脫

狄金森家庭條件優(yōu)越，客觀上使她不需要為命運和生計奔波，這為她的世外生活提供了可能性。從主觀上，狄金森所崇尚的，是一種超凡脫俗的生活。她深愛大自然，憧憬完美的愛情。當心目中完美的愛情無法實現(xiàn)之后，她將自己置身于庭院之內(nèi)，選擇了與世隔絕的平靜的生活。在這種生活中，她通過詩歌與她的靈魂交談。她的內(nèi)心追求真、善、美，希望遠離世俗名利的困擾。她對于世俗名利的淡泊，與他人筆下的描寫有極大不同，她總是很輕松地把貌似無關(guān)聯(lián)的事物關(guān)聯(lián)到一起。初讀不可思議，細想?yún)s又不得不折服于她敏銳的思維。正是由于她的這種內(nèi)心追求，才使她雖然寫了近兩千首詩，卻仍鮮為人知。她曾在詩歌“發(fā)表，是拍賣”中寫道：發(fā)表是拍賣人的靈魂。貧困批準這種出賣靈魂的腐敗行徑。她不會給她的作品定價，因為價格是對于偉大精神的羞辱。足見她對世俗名利的鄙視和淡漠。她還有趣地說她愿意做一束干草。干草由青青的小草成長而來，青草很少有事做，但是卻給人一片純凈的碧綠世界，它夜間串連露珠，將自己打扮得華美脫俗。在這種美面前，伯爵夫人顯得無比平庸、不值一提。即使變?yōu)楦刹?，它依舊發(fā)出神圣的味道，遷居到倉廩中過著有夢的日子。這樣的描寫，新穎獨特，沒有絲毫名利的痕跡。她還在詩中說，最有生命力的戲劇表演是平凡的生活，雖觀眾寥寥，卻每天在上演著最優(yōu)秀的劇目。這些偏離，讓人深深感覺到她對平凡生活的向往、滿足和對于世俗名利的不屑一顧。

與世俗名利相對的，是狄金森對于愛情和大自然的渴望。愛情和大自然是狄金森看似孤獨卻并不孤獨的原因所在，是她詩歌的源泉和生命的寄托。在這些詩中，同樣充滿了獨特的想法。她一生未婚，而她對愛情激情的描述卻不亞于任何人，著名的“暴風(fēng)雨夜”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在詩中，她不直述愛情如何，而是通過描寫一艘行駛于暴風(fēng)雨中的小舟來表達她的愛情觀，即只要有你有我，其他任何東西都不需要，這是一種多么忘我的激情！對于大自然，她也從不直說她的喜愛與不舍，而是用常人想不到的意象來表達。在她的詩歌“小石頭多么快活”中，她詳細刻畫了小石頭的生活。她說，小石頭是多么快活，獨自在路上打滾，不擔(dān)心融入浮沉、不擔(dān)心危急發(fā)生。它衣著樸素，在太陽下保持著自我的本色，用不拘禮的淳樸的方式，忠實地履行它應(yīng)盡的職責(zé)。試想，一塊再普通不過的小石頭，如何能引發(fā)出如此豐富的聯(lián)想？透過這些聯(lián)想，讀者看到的，不正是狄金森自己所喜歡的生活么。再如，“如果知更鳥來訪”這首詩。在詩中，狄金森說，她死后，有知更鳥來訪，請你給鳥兒一些面包屑。由于她已酣睡，無法醒來，所以不能當面道謝。但是，她會用她僵硬的嘴來努力表示感謝。這種對于鳥兒的喜愛，完全不是讀者心中固有的模式，而她的表達又是多么超俗和到位！

狄金森詩歌中的“偏離”現(xiàn)象，反映出狄金森個性張揚、率性的一面。多年離群索居的生活，非但沒有將其思想和才華束縛，卻使她對信念和理想的追求變得更加執(zhí)著與堅定。她用超脫的目光去看待世界，用敏銳、細膩的洞察力去感受生活。詩歌是她生活的最核心部分，是她最親密的伙伴。如果說狄金森的所有詩歌都在向讀者們傳遞一種言為心聲、文如其人之感的話，那么，從“偏離”這一角度入手，則更加集中地體現(xiàn)了她強烈的自我意識，超乎尋常的睿智，以及不為世俗名利所束縛的超脫的真性情。分析狄金森詩歌的“偏離”現(xiàn)象，不僅為更好地解讀狄金森詩歌提供了一片廣闊的天地，也為更好地從狄金森詩歌創(chuàng)作的原動力方面提供了更深層的啟迪和看法，從而為更全面地把握狄金森的作品起到了極為有益的推動作用。

參考文獻：

[1] 艾米莉·狄金森，江楓譯：《狄金森詩選》，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年版。

[2] 艾米莉·狄金森：《劍橋文學(xué)名家研習(xí)系列（美國卷）之四》，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

[3] 劉守蘭：《狄金森研究》，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作者簡介：李虹，女，1972—，河北沙河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英語教學(xué)，工作單位：邢臺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