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拉塞爾·埃德森的詩歌是富有哲理的寓言體散文詩。他的詩歌在人物塑造、話語模式、敘事情節(jié)和結(jié)構(gòu)方面體現(xiàn)出獨特的敘事性。這種實驗探索性的詩歌創(chuàng)作,使埃德森的詩歌文本呈現(xiàn)出濃厚的哲學后現(xiàn)代主義。
關鍵詞:拉塞爾·埃德森 詩歌 后現(xiàn)代敘事
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識碼:A
拉塞爾·埃德森(Russell Edson,1935-),是20世紀后半葉美國后現(xiàn)代詩人。他先后出版了《一個人所見之物》(1969)、《一個騎手的童年》(1973)、《受創(chuàng)的早餐》(1985)、《隧道》(1994)、《雄雞之妻》(2005)、《看見杰克》(2009)等多部詩集。他的詩歌實驗性較強,語言幽默,具有鮮明的后現(xiàn)代性敘事色彩。以往有的學者側(cè)重研究埃德森詩歌的寓言體創(chuàng)作;有的學者則從后現(xiàn)代實驗性的層面闡述其詩作的反詩歌特征;也有部分學者從詩歌的語言、情節(jié)、敘事方面加以解讀。然而,從后現(xiàn)代主義哲學思潮的角度研究埃德森詩歌的敘事性,則為數(shù)不多。因此,本文將從埃德森詩歌的創(chuàng)作風格、后現(xiàn)代和敘事性三個方面進行分析和闡釋,以期對后現(xiàn)代詩歌的敘事性研究獨辟蹊徑。
一 埃德森詩歌的獨特風格
1 哲理寓言體散文詩
埃德森的詩歌兼具詩的表現(xiàn)性和散文性,常常表達了詩人對社會、人生、哲學、生活的感觸,注重描寫客觀生活觸發(fā)下思想情感的波動和片斷,善于利用日常生活場景帶給閱讀者以新鮮的啟示;他的詩常常將哲理、抒情、敘事融為一體,從生活中感受和挖掘深刻的主題思想并將情感的抒發(fā)上升到一定的哲理性。
埃德森的詩歌也兼具現(xiàn)代寓言性,且傾向于情節(jié)性,把日常生活上升到哲學境界,以超現(xiàn)實主義手法揭示出現(xiàn)代人的生存環(huán)境及其壓力。而詩歌中敘事性的內(nèi)容則具有象征涵義,詩人常用諷刺與夸張的手法,突出漫畫式人物形象,語言凝練且耐人尋味。因此,他本人也成為美國散文詩界以寓言體創(chuàng)作的代表人物。例如:在詩歌《肥豬劇院的表演》中,“hog”這個詞匯字面義指“豬,供食用的肥豬”,而在口語非正式使用中,則喻指“自私、骯臟或貪婪的人”。詩歌中描繪了發(fā)生在戲劇院里的一場由一群豬扮作人類的節(jié)目表演。通過一頭豬的言語獨白最后引起豬群體的集體共鳴——“讓人類成為豬的同類!”這是一首典型的哲理寓言詩,從動物的視角來揭示人類的貪婪、自私,以及人類社會的弱肉強食、爾虞我詐。
2 反諷、隱喻、象征的巧妙使用
研究拉塞爾·埃德森的學者說:“詩人不僅是為了享受創(chuàng)作的快樂而進行創(chuàng)作,而是為了表達對周圍世界的思想、情感、信念、觀點。作品中對反諷、隱喻、象征的大量使用表明他寫作的目的不僅僅是‘為藝術而藝術”。埃德森的詩歌作品常常是對有關哲學、道德、倫理、社會、人性的追問和深邃思考。從詩學角度看,埃德森的詩歌隱含的對比形成了反諷,通過相互的沖突、排斥與抵消,使其在詩中結(jié)合為一種平衡狀態(tài),彰顯了其詩歌作品的新奇性和陌生化;而語言表達上的相反相成,則形成了其詩歌語義的復調(diào)效果和戲劇性敘述效果。例如,在《歷史的早餐》這首詩中,詩人捕捉到的是一個男人吃早餐的日常生活場景,“男人把一杯咖啡送到自己的臉前,一飲而盡”,“男人搔了搔腦袋”,“男人在給面包涂黃油”,“男人一只鞋的鞋帶該系緊了,他并沒有插手”。這些詩中描繪的細節(jié),都被詩人以一種近乎調(diào)侃反諷的語調(diào)并假借詩中“男人”之口說成是“這就是歷史”,“當然這一切是事實,20世紀的全部歷史記錄”,“一個歷史事件將影響下個千年;不可想象,又頗不自然……歷史并非如此簡單”。詩人將歷史個人化并把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片段與宏大的歷史并置在一起,營造出戲劇化的效果。
隱喻在拉塞爾·埃德森的詩歌中無處不在,詩人通過對隱喻的巧妙運用改變了人們所熟悉的觀察目標的角度,豐富了閱讀者的內(nèi)心感受和體驗。例如,在詩歌作品《秋天》中,詩人以第三人稱的視角描述了一個小男孩兒與父母之間的對話。小男孩兒用樹葉暗喻自己是一棵樹,以此來表明自己已經(jīng)長大成人,渴望到外面的世界去歷經(jīng)磨練。而他的父母以疑問、調(diào)侃的方式提醒孩子:“對什么而言?因此到院落中去吧,別在起居室里生長,因為你的根可能會損壞地毯”?!捌鹁邮摇焙汀霸郝洹卑凳玖藴嘏孢m的家和外部未知世界的不同。而天真無邪的小男孩兒經(jīng)不起父母的質(zhì)疑和善意恐嚇,遂改口說,“‘我在開玩笑,我不是樹,他扔掉他的葉片。而他的父母卻說,看吧,樹在落葉了”。這首詩圍繞父母與孩子的對話而展開,隱喻的使用貫徹始終,并且在整首詩中起到軸心的作用。詩歌中最后一句傳達出的情感讓讀者深切感受到父母對孩子的愛與期待。這首詩以日常話語娓娓道來,而其內(nèi)容看似淺顯,卻通過樸實的言語表達了詩人內(nèi)在深刻的思想。
象征是一種以物征事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借用某種具體的形象的事物暗示特定的人物或事理,以表達真摯的感情和深刻的寓意。埃德森詩歌中的象征性給讀者以簡練、形象的實感,能表達真摯的感情;其寓意深刻,能豐富讀者的聯(lián)想,使其獲得意境無窮的感覺。例如,《孤獨的下午》是詩人對象征藝術手法獨特運用的典型佳作。詩人借用植物“蕨菜”,來表達他對友人情意的珍視:“當蕨菜再不能到水槽飲水/我主動請纓承擔/從水槽中取兩杯水/之后我和蕨菜促膝對飲/但我愿于咫尺之地/和這樣隨和之友相處到日落/一個孤獨的下午,我們促膝對飲/蕨菜在端詳它的葉齒/我則在看著自己的葉齒……”。自然物象(蕨菜)本來無情無意,而在詩人的審美體驗中,則呈現(xiàn)出某種人自身情感的意味。另一層次的解讀就是詩中描繪的這種物與人的和諧相處,影射出了純?nèi)坏木駹顟B(tài),使人在空間上,與自然有了妙不可言的融合與體認,人與物、物與人,都是同一空間的自然之子,人在物之中回到了自身。
二 埃德森詩歌的后現(xiàn)代性
1 中心的消解與意義懸置
埃德森的詩歌拋棄了詩的傳統(tǒng)和文學規(guī)范,其后現(xiàn)代性非常突出,對傳統(tǒng)價值體系的顛覆性表現(xiàn)鮮明。這種顛覆性使讀者對現(xiàn)實事物、已有觀念、真實世界有了更清醒的認識和更理性的分析。埃德森的作品對意義的消解以及對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消除,使其詩歌呈現(xiàn)出一種零散化和非邏輯化。埃德森本人比較擅長詩歌語言游戲,樂于進行試驗性創(chuàng)作,這使他的詩歌具有鮮明的后現(xiàn)代性。例如,詩歌作品《反物質(zhì)》描寫到:“在鏡子的另一邊,有一個顛倒的世界,那里,精神失常者精神變得正常了/骨頭爬出泥土,退縮成愛的最初的粘性物質(zhì)/傍晚,太陽在升起/情侶們哭泣是因為他們只年輕了一天,童年很快就劫去了他們的快感/在這樣一個世界里,有很多那當然是快樂的悲傷……”。埃德森的詩歌質(zhì)疑了人們曾經(jīng)視為自然、真實的、正確的東西。在他的筆下,一切都變得可疑、不確定,一切都是毫無確定的內(nèi)涵和意義。
2 語言實驗性與話語游戲
埃德森的詩歌呈現(xiàn)出一種零散化、非邏輯化的特征,這與其詩歌形式上的拼貼和反諷性復制分不開。詩人常常把不同肌質(zhì)的語言片斷拼貼在一起(這種拼貼畫式的寫作,使他的詩歌形成一個個戲劇性場面。埃德森強調(diào)詩歌創(chuàng)作的直接性和即時性。詩人通過不斷超越和違反其界限中展示自我。埃德森詩歌中所表現(xiàn)的東西在一定范圍內(nèi)同時并存,并相互作用)呈現(xiàn)出多元化、開放性和矛盾性。在后現(xiàn)代社會語境中,埃德森的詩歌改變了閱讀者的認知方式和思維方式,使詩歌語言已喪失了其一對一的功能,成為了無限的解讀。
3 文本意義的零散性、片段性、不確定性
解讀埃德森的詩歌,讀者會發(fā)現(xiàn)其作品是由一個個片段組成的,而這些片段是零散的、無序的、分裂的、邊緣的。讀者能感受到詩人作品中心意義的缺場。例如,在《草叢》這首詩開頭,詩人描寫起居室的草叢從家具周圍穿過餐廳,越過旋轉(zhuǎn)門進入廚房,最后延伸到墻壁里。然而,筆鋒一轉(zhuǎn)卻提到草叢中隱藏著財寶——“鉛筆刀和墓碑”,而詩結(jié)尾處敘述的是一位搖椅上的老人,手臂下夾著自己的嬰兒之軀,在黑暗的草叢下?lián)u來搖去。詩中的片段性、零散性和不確定性,有時讓埃德森的詩歌顯得晦澀難懂,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其具有解讀的多種可能性。
三 埃德森詩歌的敘事性
作為一名后現(xiàn)代主義詩人,埃德森的詩歌在言說方式上,主要是通過人物的對話、獨白、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的視角來表現(xiàn),使詩歌呈現(xiàn)出特定的敘事性。這種敘事化的表述不僅使其具有戲劇性效果,還給讀者一種獨特的經(jīng)驗。例如,《漫長的野餐》、《乳房》、《月光中的旅程》、《解剖》、《熔解》,這些詩歌作品中沒有情節(jié),只有細節(jié)、只有場景和微妙心理闡述的敘事。
1 人物塑造和話語模式
詩人因其超強的敏銳性和豐富的想象力,塑造了眾多荒誕怪異或詼諧有趣的人物形象,例如:跟樹作戰(zhàn)的婦女;給猿哺乳的母親;把壁燈看作為兒子的老女人,等等。他的詩歌富于幻想、新穎奇特,詩人將自己的人生體悟和思想情感寓于人物形象之中,立像達意、借物言情,并不斷突破讀者的期待視域。
人物對話和獨白構(gòu)成了埃德森詩歌中的敘事話語,這種直接話語的巧妙運用不僅豐富了人物性格,而且增強了詩歌的生動性和敘事性。其話語模式作為詩歌話語的一個組成部分以及人物言語的模式,構(gòu)成了埃德森詩歌敘事的特色之一。
2 敘事情節(jié)的戲劇化
埃德森的詩是抽象與具體、意念與象征、井然有序與凌亂破碎的;詩中看似矛盾不和諧的因素分別產(chǎn)生出不同的張力,顯示出戲劇性、行動性和象征性。例如,《大象宿舍》題目本身略顯荒誕,有戲劇性效果,詩中有“一頭大象上了床,用它的長牙拽起一條破爛的褥子/但我離開尾巴不能睡著,第一頭象說道,我喜歡它正好粘在我的屁股上面;那樣我會感到安心,那樣它能托住我的屁股不離開天堂/”。這樣的描述是一種違背生活邏輯的反常,表面看似荒誕可笑卻產(chǎn)生出戲劇性的效果。
3 敘述結(jié)構(gòu)的對比并置
閱讀埃德森的詩歌,讀者常會體驗到詩人將兩種相關或相反的情境以對比的狀態(tài)并置在同一首詩中,使詩歌在整體結(jié)構(gòu)上呈現(xiàn)出對比式的敘述結(jié)構(gòu)。在《解剖》這首詩中,詩人描寫了一個在密室里正解剖一件舊雨衣的男人,他的妻子問:“是否發(fā)現(xiàn)了一些血凝塊?而男人卻答道,“血凝塊?!作我的項鏈……”。這首詩通篇是由人物對話組成,敘述結(jié)構(gòu)形成一種對比。這種對比作為一種言語策略和敘事技巧,不僅使詩歌的敘事性話語傳達出深刻的哲理思想,而且將詩人潛在的難以言說的微妙情感躍然紙上。
四 結(jié)語
綜上所述,后現(xiàn)代敘事性在拉塞爾·埃德森的詩歌研究分析中體現(xiàn)得較為充分。埃德森的詩即便是散文詩也顯示出濃厚的敘事意味,并在敘事性上表現(xiàn)得獨樹一幟。他的詩歌不僅是富有哲理的寓言體散文詩,而且詩人對象征、反諷、隱喻等修辭手法的巧妙運用堪稱獨具匠心。從閱讀審美的角度審視埃德森的詩歌,其人物塑造的個性化、話語模式的直接性、敘事情節(jié)的戲劇化和敘述結(jié)構(gòu)的對比并置,這種多元化的、實驗性的詩歌元素使拉塞爾·埃德森的詩歌體現(xiàn)出獨特的后現(xiàn)代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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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ussell Edson.“The Reason Why the Closet-Man Is Never Sad”(1977).The Tunnel:Selected Poems(Field Poetry Series:Oberlin College Press)1994.
作者簡介:王瑜,女,1978—,河南濮陽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美國文學與敘事學,工作單位:安陽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