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立志
李斯信奉“老鼠哲學”,這個人物比較復雜,可謂功罪并存,是非兼具,對于秦帝國來說,他既是創(chuàng)業(yè)者,也是掘墓人。秦帝國定鼎之前,他的一篇《諫逐客書》,曾對秦王掃滅六國,一統(tǒng)天下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公元前237年,秦國的主政者是尚未成為始皇的秦王政。風雨飄搖中的韓國,面對虎狼之秦的威脅,采取了類似美國“星球大戰(zhàn)”的“疲秦戰(zhàn)術(shù)”,以協(xié)助秦國興修水利工程為名,派出水利專家鄭國,誘使秦國大規(guī)模投資基本建設,以達削弱該國實力之目的。美國的“星球大戰(zhàn)”最終拖垮了蘇聯(lián),韓國的計劃卻失敗了。秦王察覺了鄭國的意圖,遂采納臣下建議,發(fā)出逐客令,宣布所有外籍賓客都“不受歡迎”,限期離開秦境。雖然已是秦國客卿畢竟來自楚國的李斯,自然也在被逐之列。無奈離去的李斯在途中給秦王寫了一封“上訪信”,這就是千古聞名的《諫逐客書》。
秦王逐客,從性質(zhì)上講,是對秦國開放政策的錯誤調(diào)整,其實質(zhì)是拒絕外部文明,實行閉關鎖國。這篇《諫逐客書》,從字面看,是李斯與秦王關于應否引進外國人才的爭論,實際上,卻是應否引進和接納域外的軍事思想、外交策略、治國理念的問題,人才或客卿不過是思想、策略、理念之載體。秦國作為僻居西北的邊陲小國,所以能“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主要得益于春秋至戰(zhàn)國,包括秦穆公、秦孝公、秦惠王、秦昭王在內(nèi)的歷代領導人的改革開放政策。李斯首先列舉了四代領導人對于域外人才不拘一格的大力引進,這些人才涉及虞、宋、晉、魏諸國,借用他們的智慧在內(nèi)政外交上實行變法圖強(商鞅)、連橫攻弱(張儀)、遠交近攻(范雎)等重大決策,從而使秦國的疆域與國力不斷拓展與強大。
《諫逐客書》的另一思想也很重要,實行閉關鎖國,拒絕外來文明,無異于“借寇兵而赍盜糧”(“借武器給敵寇,送糧食給盜賊”)。域外的人才并非都是特務間諜,外來的文明并非都是洪水猛獸。因為鄭國這個水利專家,將境外人才都視為奸細;因為韓國這個“疲秦計劃”,將域外思想都視為“亡我之心”,這種心理我們往往一般視為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即使“重視”至多當成“為叢驅(qū)雀,為淵驅(qū)魚”。但在生死存亡的國際政治關系中,其性質(zhì)卻比通??捶▏乐氐枚啵蔷褪抢钏顾f的“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yè)諸侯”,這其實在幫助敵人、削弱自己。在當時沒有“全球化”的概念,即以“天下”而論,作為人類文明與智慧的結(jié)晶,許多治國理念、外交謀略、軍事思想并不總是帶有國別與政治的屬性。自秦穆公以降歷代領導人的變法與開放,盡管許多思想與策略的“知識產(chǎn)權(quán)”屬于外國人,但這些思想與謀略并不必然姓“楚”姓“韓”或姓“魏”。在引進這些思想與載體時,秦國從來沒有強調(diào)秦國“國情特殊”將其拒之門外,反而將這些思想、謀略、理念拿來為秦國所用,從而成就了秦國“囊括四海,并吞八荒”的大格局。如果將天下的好東西,都貼上“敵對勢力”的標簽,似乎只有敵人才配擁有好東西,那不僅僅是丑化自己,而且是美化敵人。這種“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仇,內(nèi)自虛而外樹怨”的狹隘、懦弱的心態(tài)與做法,后果其實很嚴重,誠如李斯所說,“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諫逐客書》距今已2200多年,這一思想具有強大的時空穿透力,回顧改革開放30余年之歷程,有些人“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不是歷歷可見么?
開國階段的秦王政,不愧為胸襟博大、虛懷若谷的政治家,他看了《諫逐客書》之后,當即廢除了逐客令,召回已在被逐途中的李斯,并恢復其原職。在之后的政治、軍事行動中,秦王“續(xù)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大膽引進域外的智慧與思想,重用境外杰出人才,如李斯、尉繚、蒙恬、姚賈等,即使曾為敵國間諜的水利專家鄭國也被留用,從而成功開辟了一條兩千多年前的大國崛起之路。撫今追昔,豈僅感慨而已!
(安然薦自《安徽商報》)
責編:我不是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