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春紅

最近我和表妹林丫兒結(jié)下了一點仇恨，那是因為一顆牙齒的事。

我和林丫兒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姑姑一家搬到我家起，林丫兒和我的戰(zhàn)爭就沒有停過。我比林丫兒大兩歲，就是因為這個不像原因的原因，所以不論戰(zhàn)爭的結(jié)果是贏是輸，都算我輸。爺爺奶奶說我是哥哥欺負(fù)妹妹不算好漢只能算孬種，因此和林丫兒的戰(zhàn)爭總是以我的失敗而告終。

當(dāng)然了，我和林丫兒也不是長年累月地戰(zhàn)爭，有本書叫《戰(zhàn)爭與和平》，我們就是這樣，戰(zhàn)爭結(jié)束，和平就會到來，用《三國演義》里的話更恰當(dāng)：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哦，差點忘了自我介紹，我大名，姚睿。小名，爺爺叫我睿子，奶奶叫我睿兒，奶奶要爺爺喊我睿兒，爺爺要奶奶喊我睿子，他們常為這樣雞毛蒜皮的事互不相讓，結(jié)果我就有了兩個差不離的小名。

我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我算是個留守兒童吧，他們雖然想把我?guī)г谏磉?，可是爺爺不讓，爺爺說他帶了一輩子的兵，到老了不能光桿兒司令一個，好歹給他留下一個小兵，奶奶堅決反對爺爺是光桿兒司令，說還有她這個“老勤務(wù)兵”。

我七歲時，爺爺說為了讓姑姑照顧我的學(xué)習(xí)，奶奶說屋子太大太空蕩，他們要林丫兒一家搬來住。

哼，真正的原因只有我知道，那就是爺爺希望把自己的兵團(tuán)擴大，為了證實我的猜測，我問過爺爺，爺爺聽完后，兩只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說：“可不是，現(xiàn)在我的士兵增加到五個了。”

自從爺爺?shù)谋鴪F(tuán)擴大五年以來，兵團(tuán)內(nèi)部的矛盾便多了起來，更確切地說是兩個小兵之間的矛盾?？墒菭敔敳⒉粺溃看涡惺顾玖畹恼{(diào)解權(quán)時，爺爺總是精神特別抖擻。有時我和林丫兒間的硝煙熄了很久，一派太平景象，爺爺就會試探著問：“最近沒發(fā)生點什么嗎，要不要給調(diào)和調(diào)和？”我聳聳肩裝作無辜地說：“林丫兒還沒發(fā)動戰(zhàn)爭?！?/p>

最近發(fā)生的這點事其實是我挑起的，我不是那種沒事找茬的人，但是當(dāng)我對什么事發(fā)生興趣時，有時就不會考慮什么后果，更不會考慮林丫兒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正看一本關(guān)于收藏的書，可以收藏的物品五花八門，品種繁多，從書畫、玉器、郵票到小石頭，什么都有人收藏，唯獨還沒有人收藏牙齒，我摸摸滿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這是姑姑的功勞，她是牙科醫(yī)生，我突然醒悟，五年級后，所有的乳牙全部換完了，我正懊惱著，林丫兒從我身邊晃了過去。

“林丫兒！”我高興地不小心叫出了聲。

“干什么？”林丫兒很快回頭問道。

我趕忙說：“哦，沒什么，我只是試試我的咽喉是不是好了?！?/p>

林丫兒嘟著嘴不樂意地說：“你就不能喊點別的嘛，害我嚇了一跳。”

我賠著笑臉說：“Sorry，Sorry。本人不是有意，下不為例?！?/p>

林丫兒說：“咦，你的表情好奇怪哦！”

為了掩飾企圖打她牙齒主意不自然討好她的表情，我拿起書本一擋，說：“沒什么，你忙你的去吧?！?/p>

林丫兒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笑著說：“我偏不忙去，你說你又有了什么歪主意？”

我心一緊，難道被這丫頭看出來了？隨后一想：不可能，我的臉上沒寫我的心思，這丫頭也沒鉆心術(shù)，既然林丫兒自己要上鉤，我就放線好了?！傲盅緝海隳穷w了不起的會跳舞的牙齒什么時候去拔呀？”

林丫兒說：“前些日子，我媽媽說還不到時候，沒有妨礙新牙生長，這段日子媽媽把這事忘了?！?/p>

“姑姑拔牙挺疼的，我看到一本《湯姆·索亞歷險記》，那里有個特別的拔牙方法，只需要半秒鐘，就能把牙齒拔下來，半秒鐘，你知道嗎？就是眼皮一眨?！蔽覜_林丫兒快速地把右眼一眨，讓她看看有多快。

林丫兒眼睛瞪圓了，嘴巴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

我繼續(xù)說：“最關(guān)鍵的是，這方法不疼，因為拔牙時用了一句咒語。”其實這咒語是我剛想好的，書里沒有。

“咒語？真的有用嗎？”林丫兒興奮地問道。

“當(dāng)然有用了，”我急忙說，“你忘了去年舅公來我們家，我被魚刺卡喉嚨了，他只用了一句咒語和一碗水，說是什么九龍下海術(shù)，就把我喉嚨里的刺弄沒了，那時姑姑差點要把我送醫(yī)院，而人家一句咒語就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p>

林丫兒叫起來：“對對，是有這事，那么我這顆牙就讓你給拔一下吧？”

我立刻從沙發(fā)上跳起來，趁林丫兒還沒改變主意趕緊行動，我快速從爺爺釣魚竿上剪下一段絲線，拿來他老人家抽煙用的打火機。林丫兒一直跟在我屁股后盯著我，并且警告我別亂動爺爺?shù)臇|西，我才不理她，我把一顆釘子釘在門框上，把絲線綁在釘子上，要林丫兒張開嘴，把搖擺著的牙齒亮出來。

林丫兒疑惑地問：“不會是把我的牙齒用絲線釣出來吧？”我假裝表情嚴(yán)肅地說：“這些只是道具，你不會不知道什么是道具吧？”

林丫兒說：“當(dāng)然知道，拍電影要使用的東西都是道具，舞臺上演戲的用品也是道具，我們又不是演戲要什么道具？”我說：“拔牙要用上它們，但關(guān)鍵是那句咒語，咒語會使你拔牙不疼?！?/p>

林丫兒將信將疑，讓我把絲線套在她的牙齒上。

我神態(tài)莊重地說：“林丫兒聽好了，要念咒語了?！蔽尹c燃打火機，嘴里念著：“神燈神燈，阿拉丁的神燈。”我把熊熊燃燒著的火焰突然朝林丫兒臉上撲過去，林丫兒一驚，“啊”的一聲，向后退了一步，聲音剛落，一顆牙正在絲線上晃著，我忙用衛(wèi)生紙包住那顆牙準(zhǔn)備去洗一洗。

林丫兒捂著嘴，痛得嗷嗷叫，口里罵：“騙子騙子，十足的大騙子！”血從她指縫流出來，林丫兒慌了，大聲喊：“外公外婆，不得了啦。”我趕忙從廚房后門溜走。

林丫兒從醫(yī)院回來，牙縫里塞著消毒棉花團(tuán)，爺爺奶奶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頓，姑姑覺得沒什么嚴(yán)重后果，只說了句玩笑話：“我的病人牙齒讓這小子捷足先登，搶了生意了?！?/p>

林丫兒說：“哼，等著我報仇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林丫兒報仇哪里等得了十年？

半個月后，我的生日到了，我坐在教室里幸福地收著一些同學(xué)送給我的禮物。

林丫兒突然也出現(xiàn)在我面前，手里捧著個漂亮的禮物盒，笑著說：“表哥，祝你生日快樂！”這些日子林丫兒和我一直冷戰(zhàn)著，可能是我沒給她道歉，我抹不開面子說道歉詞。今天林丫兒一笑泯恩仇，倒是顯得自己小心眼兒了。我趕緊鄭重地說：“謝謝表妹！”

林丫兒一笑，“不用謝啦?！鞭D(zhuǎn)身跑了。

同學(xué)們強烈要求我打開表妹的禮物盒讓大家看看，我推托不過，開就開吧，讓大家羨慕羨慕，禮物盒上有一行字，幾個同學(xué)異口同聲念道：“我花了二十元壓歲錢從同學(xué)那買來的?！?/p>

“??？什么玩意這么貴！”小胖子張海濤說，“快打開看看！”

一圈腦袋圍了過來，我激動得顫抖著打開盒子，只見里面一群有腳的蟲子在爬動，幾個女生尖叫著逃開了。

李剛說：“我認(rèn)得，是稻田里的臭蟲，它的屁特別臭?！?/p>

“屁有什么好怕的。”男生們你一只我一只很快搶走那些蟲子到自己課桌上研究去了，我也伸長脖子看前面阿華那只。阿華說：“蟲子身體不臭，六只腳是昆蟲?！边@時只聽有人喊道：“不得了，好臭哇，奇怪的臭，比屎臭?！苯又钟袔讉€同學(xué)的蟲子拉了東西在他們手上，好臭！

女生個個笑得嘻嘻哈哈，男生用臭臭的手往女生背上抹，教室里一片打斗聲。

好戲就在上課鈴響時結(jié)束了，同學(xué)們要把蟲子還給我，我知道這節(jié)課是班主任王老師的課，王老師在學(xué)期開始念學(xué)生花名冊時，竟然把姚睿念成了桃睿，害得我有了個羞于啟齒的綽號“桃花”，這真是豈有此理！我越生氣，女生喊得越響，有幾次在別班同學(xué)來我們班時也這么“桃花桃花”地叫，害得我滿臉通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jìn)去。我對拿臭蟲的同學(xué)說：“把蟲子放到講臺上，送給王老師?！焙脦讉€同學(xué)非常樂意這么干。

他們果真把臭蟲放到講臺上，這時第二遍上課鈴響了，隨著“篤篤篤”高跟鞋敲地聲，美麗的音樂老師搖搖擺擺地進(jìn)了教室。

有同學(xué)問：“怎么是音樂課？”

音樂老師柔柔地說：“你們王老師和我換課了?！敝灰娝岩魳氛n本往講臺上放，好多同學(xué)偷偷地笑出了聲，音樂老師掃了大家一眼，然后低頭放書，果然如我們所料，年輕的音樂老師花容失色，像女同學(xué)那樣尖叫一聲，往后退了一步，大家倒不敢笑了。

這時窗外一個聲音笑了起來，我一聽就知道是正上體育課溜過來的林丫兒，她常常在上體育課時偷看我上課的情況，然后把自以為的情報報告給爺爺，爺爺常常用右手拎著我的左耳朵問是不是情報屬實，害得我左耳朵比右耳朵長。

只聽音樂老師問：“是誰干的好事，誰的蟲子？”那些拿蟲子放到講臺上的同學(xué)，紛紛手指窗外笑得像花兒一樣的表妹。

音樂老師看了林丫兒幾眼，隨著操場上口哨聲、列隊集合聲，林丫兒趕緊跑了。

音樂老師問：“那小同學(xué)是誰，怎么跑到五年級教室來？”

班長柳青青說：“她是姚睿的表妹林丫兒，是三（1）班的?！?/p>

音樂老師點點頭，便要第一排兩個男生把臭蟲拎走，丟到窗外去，便再也不提這事了，好像林丫兒惹的事跟她表哥我沒任何關(guān)系，根本沒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類事情發(fā)生，幸虧音樂老師只是音樂老師，如果是偵探什么的，什么案子也辦不成，這要是其他老師早就刨根問底，順藤摸瓜了。

中午回家吃飯，因為音樂老師沒有責(zé)怪我，我就不責(zé)怪林丫兒了，只是問她：那幾只破蟲子怎么就花掉了二十元錢？林丫兒說她們班有個住在郊區(qū)的同學(xué)，那個同學(xué)說捉蟲子不容易，而且破壞了他們那里的生態(tài)平衡，所以蟲子賣得貴。我罵她就她會上當(dāng)。林丫兒說那同學(xué)什么蟲子都有賣，比如蛐蛐兒、屎殼郎，只要是蟲子，都會捉來賣，生意不錯，供不應(yīng)求。我正羨慕那小子的生意頭腦，林丫兒說：“我宣布一件天大的喜事?！?/p>

我豎起耳朵等待下文，林丫兒一字一句慢慢地說：“你們的音樂老師要選我們?nèi)昙壍膶W(xué)生去參加市里的舞蹈比賽，這其中就有我！”

我說：“什么豆子大的事兒，我不感興趣。”

林丫兒說：“瞧著我們拿獎吧！”

下午一進(jìn)教室，發(fā)現(xiàn)教室里氣氛不對，五個女生趴在桌子上哭得嗚嗚咽咽，其他女生在一邊勸著。

我正要打聽怎么會發(fā)生集體痛哭事件。號稱“小辣椒”的曾慶宜指著我的鼻子罵：“你表妹把她們?nèi)ナ欣飬⒓犹璞荣惖馁Y格搶走啦，本來她們排練得好好的，突然換成了三年級的小毛孩。”

原來上午音樂老師看到漂亮的林丫兒，對比之下，覺得小點的孩子跳她編的那支參賽舞蹈更合適，于是改選了三年級的同學(xué)。

我一下子成了罪魁禍?zhǔn)?、眾矢之的，為了少挨幾句罵，忙找了個上廁所的借口，逃之夭夭。

最后的直接后果是，加了我QQ好友的女生，一起把我打入了黑名單，使我偷不了她們的菜。

這個仇我一定要報，當(dāng)然是找林丫兒。

機會在我渴望時降臨了，那天奶奶要我把林丫兒換下的衣服拿過去給她洗，我順手掏了一下衣袋，上次我掏到兩元錢，老老實實地還給了林丫兒，這次要是還有這類好事，哼哼，不要怪我不客氣。

喲，兩張巴掌大的紙片，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兩種字體，這個問：喂，蝴蝶飛飛，你看了我的孵蛋器嗎？那個回答：你的精靈有空靈獸、護(hù)主犬、海豚。這個問：你幫我升級了嗎？那個回答：升了一級，只用了二十分鐘。我?guī)湍闫戳饲嚆~審判的精靈！就差它的手，可以到寵物工廠去買或到棄之寶島去撿……

嘿，我一下明白了，林丫兒和同學(xué)在上課時“網(wǎng)聊”，這可不是小事，而且證據(jù)確鑿。

我在最短的時間里把情報匯報給了姑姑。

姑姑在教育孩子學(xué)習(xí)方面可不手軟，時而會使點家庭暴力，林丫兒屁股上挨了十下雞毛撣子，外加一個月不許碰電腦，原本姑姑允許我們每星期六玩一小時的。

姑姑還警告一句：“你哥哥是為你好，你可不能恨他?！?/p>

林丫兒眼淚汪汪，默不作聲。

我害怕林丫兒找機會報仇，這幾天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人，認(rèn)認(rèn)真真做事，別落下什么把柄。

星期六到了，我的電腦開放時間也到了，我正快樂地玩游戲。林丫兒走來說：“表哥，請你幫幫忙，幫我看看我的小企鵝，給她洗洗澡喂喂食，我把我的密碼告訴你，密碼是你的生日?！彪y怪我一直破譯不出，這丫頭夠鬼的。

我看林丫兒一副可憐樣，覺得自己也有點愧，就同意了。

這一個月我和林丫兒和平相處，鄰邦友好。爺爺覺得太奇怪了；姑姑說有什么好奇怪的，孩子大了總會懂事的；奶奶說才多大點；姑父說和平相處不利于他們互相監(jiān)督。

我和林丫兒相視一笑，他們還不明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個道理。和平相處？哼！我和林丫兒堅決反對。

發(fā)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