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晴雪
一
詩歌與童話,對于陳詩哥來說,意味著什么?
他有一個很好的比喻:“詩歌與童話,對我來說,就像天使的兩只翅膀,一個帶著快樂,一個帶著憂傷?!?/p>
是的,在陳詩哥看來,詩與童話的界線并不那么分明,甚至,是無區(qū)別。好的一首詩和好的一篇童話,同樣是上帝的聲音。而他,把上帝的聲音翻譯成詩歌和童話。
上帝的聲音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
在陳詩哥的耳朵里,上帝的聲音可能千姿百態(tài)。這個聲音有可能是風(fēng)聲,陳詩哥把它翻譯成《風(fēng)居住的街道》;也有可能是青草生長的聲音,《青草國的故事》便是青草生長的聲音的譯文。所以,在陳詩哥的作品里,我們可以聽到風(fēng)吹的聲音、青草生長的聲音。
二
在陳詩哥的童話里,我們可以隨處看到詩歌的特質(zhì)。這來源于陳詩哥本人對于童話的理解。在《相信童話》一文中,談到李白的《靜夜思》和安徒生時,他認(rèn)為,《靜夜思》就是童話,安徒生就是偉大的詩人。因為,《靜夜思》擁有了童話的簡潔與鄉(xiāng)愁,而安徒生的童話,又給了我們詩一般的美妙超然。
我們不難在他的童話中找到這些發(fā)現(xiàn)。在《一句話》中,“它飛過高山,大聲說:‘我愛你!高山昂起頭,吼道:‘我也愛你!它飛過雨中的森林,大聲說:‘我愛你!森林舉起濕漉漉的拳頭,吼道:‘我也愛你!它飛過大海,大聲說:‘我愛你!大海洶涌著波濤,吼道:‘我也愛你!”這是詩歌的韻律。《在我睡著之后》,“在我睡著之后,彩虹跑來看我,于是我就做一個美夢。在我睡著之后,烏云跑來看我,于是我就做一個黑黑的夢。在我睡著之后,一個奇怪的東西跑來看我,于是我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蓖瑯拥乜吹搅嗽姼璧男揶o和語言節(jié)奏。語言在陳詩哥的童話中,是詩歌的另一種形式,也許可以說,它就是一首詩歌。《如果上帝是個孩子》,通篇看來,說它就如一首孩童喃喃自語式的暢想曲,也未嘗不可。
在陳詩哥的童話世界中,是沒有復(fù)雜的故事寓意的,只有直至心靈的赤子之心。
因此,讀陳詩哥的童話,不能分析思考,而只能用心靈。語言在陳詩哥的童話世界中,是如《靜夜思》般單純而一塵不染的。這種語言構(gòu)成的童話世界,就是作者的思想軌跡,對于故事的情節(jié)來說,它未必完整,驚險,但如行云流水般叮叮咚咚,富有審美,彌漫著如詩般純凈的孩子氣息。
三
童話的世界離我們有多遠(yuǎn)?陳詩哥認(rèn)為,世界是建立在一本童話書上的。
因此,在他的童話世界中,他一直試圖努力告訴我們:只要你愿意重新成為一個孩子,你就能活在童話當(dāng)中,即從寓言世界重返童話世界。
陳詩哥區(qū)分了孩子和兒童兩個概念,后者是一個生理概念,人不能重新成為一個兒童,因為人不能返老還童。人卻可以重新成為一個孩子,在這里,孩子是有啟示上的意義。陳詩哥這樣定義孩子:“這便是我所理解的孩子:孩子是指最初的人,也就是有一顆溫柔、謙卑的心,不嫉妒、不自夸、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喜歡不義。他對事物有著直接的喜愛,而非僅僅擁有一個概念。他可能是一個弱者,不會對別人造成攻擊。他可能90歲,也可能只有8歲。他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喜愛,凡事寬容?!?/p>
而這樣的孩子,是永遠(yuǎn)可以重新開始的。
然而,陳詩哥卻發(fā)現(xiàn):“令人傷心的現(xiàn)實是,如今不僅大人不像孩子,就連兒童也不像孩子?!?/p>
所以,如何讓大人和兒童重新成為一個孩子,便是陳詩哥思考的命題。
成為一個孩子,就能經(jīng)歷心靈的奇跡,擁有無限的可能,例如《大海在哪里》的小男孩就親歷了奇跡:一個池塘變成了一片大海!然而,這個奇跡要有一個前提,就是你愿意蹲下僵硬的身子,彎下高傲的腰,重新回到一個孩子的高度,透過孩子的眼睛察看世界。
陳詩哥對奇跡是了如指掌的,因為他是懂得孩子的。正因為他懂得孩子,所以他的童話處處見證奇跡。如《幾乎什么都有國王》《天空的故事》《一萬個我》《在我睡著以后》等等。陳詩哥的童話世界在浩瀚的想象空間中展開,日月星辰、風(fēng)雷雨電等自然萬物,在一個孩子的眼睛里有了無數(shù)神奇的故事。門、枕頭、籃球、房子、窗口、鞋子……這些尋常之物,也紛紛展示著自己的生命形態(tài),見證著神奇的一刻。
“相信童話,即相信一切事物”,源于這種對上帝的相信,陳詩哥的童話也就有了無窮無盡的奇跡,這些奇跡不是魔法,而是來源于心靈的本質(zhì)所折射的本然。
一切生命、一切物體所展現(xiàn)的,就是我們最初所看到的世界形態(tài),它是那么有趣不乏味,單純得就像奇跡,不,應(yīng)該說,是一個充滿了奇跡的世界。
四
在陳詩哥的童話里,我們可以處處感受到快樂與憂傷的兩種情緒。
快樂與憂傷,似乎矛盾,卻是統(tǒng)一的。這大概是因為陳詩哥身上的詩人與童話作家兩種身份。
陳詩哥認(rèn)為,童話的本質(zhì)是快樂的,詩歌的本質(zhì)是憂傷的。我們卻時常發(fā)現(xiàn),在陳詩哥的詩歌里,我們看見童話的快樂;而在他的童話里,我們看見詩歌的憂傷。例如在《駱駝的故事》里,那匹駱駝不停地說:“熱啊,熱啊,我的心熱啊?!彼鼜纳衬叩匠鞘?,從草原走到冰原,不就正是一名流浪詩人的形象嗎?
為什么在陳詩哥的作品里,快樂和憂傷總是一起出現(xiàn)呢?陳詩哥曾說:“童話之所以成為童話,是因為它擁有一種偉大的單純。”我以為,這樣的話語對于陳詩哥的詩歌,也是成立的。陳詩哥身上有一種單純,單純得有如鏡子,可以折射出人世間最本真的兩種情感:快樂和憂傷。
然而,在陳詩哥的單純中,我們卻看到一種深刻?!洞翱诘墓适隆分械拇翱?,為主人展示了無限的風(fēng)景,而一朝離開,屋子頓時了無生趣,讀書人也搬走了。窗口的故事簡單而耐人尋味,我不由得會想窗口的寓意是否是人心靈的那一扇窗口?當(dāng)關(guān)閉心窗的時候,再美的風(fēng)景也將會陷入黑暗。而在《青草國的故事》《幾乎什么都有國王》里,連武力與戰(zhàn)爭,最后都純凈地化為了詩意的吟唱和舞會。
因此,陳詩哥的童話,不僅僅適合兒童,更適合大人。大人在閱讀的過程中的對孩子的一種回歸,更能顯現(xiàn)了詩哥童話的意義:重新成為一個孩子。
因為他認(rèn)為,童話,是救贖。
而我想起了張愛玲的名言:“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倍貌灰?,所以慈悲更難。如果不是因為懂得,所謂的慈悲就無從談起,反倒成為了假慈悲了。童話也是如此。因為在現(xiàn)世,童話是那么容易被褻瀆。
唯有懂得,才有童話的聲音,才有上帝的聲音。
我想,作為一名信徒,陳詩哥是懂得的。
(作者單位:深圳市南山區(qū)華僑城小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