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
目前,中國是世界上重要的石油消費國和進口國之一,但在石油定價方面的話語權卻非常有限。受各種因素制約,在未來競爭石油定價權的路上,中國還將面臨諸多挑戰(zhàn).
據(jù)報道,上海期貨交易所曾向利雅得派出了一個代表團,對沙特阿拉伯進行游說。2012年早些時候,上海宣布了與布倫特原油和西得克薩斯中質原油競爭定價權的計劃?,F(xiàn)在,上海正在推動世界上最大的產(chǎn)油國使用一個上?;鶞蕿槠湓投▋r,此舉可能改變西方的布倫特原油和西得克薩斯中質原油把持定價權的局面。
由于美國的頁巖氣繁榮,美國在能源上將日益獨立,中東出產(chǎn)的原油有不少銷往中國,因此沙特將更多地依賴中國這個大客戶。但這種交易卻以西方的定價系統(tǒng)為基準,這意味著這一地區(qū)的油價會脫離該地區(qū)的實際市場情況。近期上海期貨交易所赴倫敦、紐約和新加坡路演,表明中國正急切地想利用其日益增長的定價能力。
不僅中國在一直爭取石油定價權,中東的產(chǎn)油國以迪拜商品交易所為例,主推阿曼原油,與布倫特原油和西得克薩斯中質原油爭奪定價權。
石油定價機制的歷史沿革
為什么石油定價權如此搶手?石油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商品,他與世界政治、經(jīng)濟及軍事形勢密切相關。而石油價格的波動從來就沒有停息過,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從1900年算起,國際石油工業(yè)經(jīng)歷了跨國石油公司的興起(1900-1930年)、大蕭條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1931-1950年)、原油出口中心從墨西哥灣向波斯灣轉移(1950-1970年)、石油輸出國組織的崛起和衰落(1970-1986年)、多極制衡(1987年至今)這樣五個發(fā)展階段。
若以定價主體(即定價權問題)為依據(jù),那么國際原油定價機制大致可以劃分為公司定價(1900-1973)、OPEC定價(1973-1986)和期貨定價(1986年至今)三個階段。定價權問題深刻反映了國際原油市場利益分配格局的演變。
國際石油市場經(jīng)過上百年的發(fā)展,已經(jīng)形成了比較完整的由期貨市場和現(xiàn)貨市場構成的體系。主要的原油現(xiàn)貨市場有五個:紐約、倫敦、鹿特丹、新加坡和迪拜。主要的石油期貨市場有紐約商品交易所(NYMEX)和倫敦國際石油交易所(IPE),從近年來原油價格波動情況看,期貨市場已經(jīng)在很大程度上發(fā)揮了價格發(fā)現(xiàn)功能,期貨價格已成為國際原油價格變化的基準。
中國要爭取石油定價權由來已久。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不斷發(fā)展,對石油的消耗量也節(jié)節(jié)攀升,逐步向世界第一石油消費大國邁進,日益加劇的供需矛盾要求中國大量進口原油。與此同時,由于中國缺乏原油定價權,在原油進口中缺乏主動權很容易受制于人。在進口石油時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越買越貴的情況,而且原油進口價格高于國際均價,蒙受不必要的外匯損失。原油進口價格高,又會引發(fā)整個社會的“連鎖反應”。由此可見,中國在國際原油進口中處于嚴重被動的地位,這與中國目前在國際上的地位極不相符。由此可見,爭取石油定價權的愿景自然是好的,但是前進的道路困難重重。
中國爭奪定價權的困境
首先,西方的布倫特原油和西得克薩斯中質原油期貨之所以把持世界石油定價權,北海油田和德克薩斯油田提供的巨大產(chǎn)量起到了決定性作用。正是因為能源供給日益獨立,紐約商品交易所(NYMEX)和倫敦國際石油交易所(IPE)才擁有了撬動世界石油市場的杠桿,其他地區(qū)運往歐洲或北美的原油,如果不接受交易市場制定的石油期貨價格,買方可以選擇本地生產(chǎn)的原油,從而使布倫特原油和西得克薩斯中質原油期貨把控了世界石油的定價權。
在這一點上,中國的境遇卻恰恰相反。中國原油的對外依存度不斷提升,據(jù)中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最新發(fā)布的《中國的能源政策》白皮書稱,近年來,中國能源對外依存度上升較快,其中石油對外依存度從本世紀初的32%上升至目前的57%。而另一方面,本國原油的產(chǎn)量并沒有很大的提升。一方面受限于自然條件,中國許多石油資源屬于陸相生油,開采成本高,難度大;另一方面受限于石油開采技術的落后,東海大陸架上儲藏著豐富的原油,卻因為技術條件制約而與其他國家合作開發(fā)。
從技術因素上看,中國原油開采與利用技術以及替代能源的研發(fā)技術落后于發(fā)達國家,也決定了中國需要消耗更多的原油,從而需要進口更多的原油,而這些正是原油生產(chǎn)大國最愿意看到的,因為他們可以有穩(wěn)定的原油需求國,即使生產(chǎn)再多的原油,也會有人愿意而且必須購買,這種剛性的需求導致產(chǎn)油國可以控制價格,而使中國在國際原油定價權上沒有發(fā)言權。
從世界石油市場形勢看,各國石油儲備對油價的影響力明顯增強,儲備水平及其變化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油價走勢。而中國的戰(zhàn)略原油儲備也落后于世界其他國家的腳步,雖然自1993年就開始討論石油戰(zhàn)略儲備的必要性,但是在2006年8月鎮(zhèn)海石油儲備基地正式開始啟動之前,只有三大石油集團21天左右的商業(yè)儲備。而這商業(yè)儲備的目的是用于政府平抑市場石油價格,根本達不到“戰(zhàn)略儲備”的高度。
關于國家石油戰(zhàn)略儲備的具體數(shù)據(jù),現(xiàn)在尚無公開信息。根據(jù)中國石油戰(zhàn)略儲備建設計劃,2020年三期項目全部完成,總投資額約為1000億元。屆時中國儲備總規(guī)模將達到100天左右的石油凈進口量,國家石油儲備能力提升到約8500萬噸,相當于90天的石油凈進口量,這也是戰(zhàn)略石油儲備能力“達標線”。
石油定價權與人民幣國際化
日益提高的對外原油依存度、落后的石油開采及利用技術、戰(zhàn)略原油儲備的準備不足,這三方面因素導致中國在建立干預世界石油定價的市場機制時缺乏足夠的底氣,在未來競爭石油定價權的路上,中國將會面臨許多挑戰(zhàn)。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中國沒有能力與布倫特原油和西得克薩斯中質原油爭奪定價權。畢竟現(xiàn)今世界石油價格形成機制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逐步形成以石油期貨價格作為定價基準的自由市場定價模式。石油定價機制不是中國游說沙特,聯(lián)合建設一個原油期貨市場就能爭奪到的,在未來的道路上,中國需要推出自己的石油期貨,積極參與國際原油定價。而現(xiàn)在所做的,僅僅是“萬里長征”邁出的一小步。
從更深的角度講,國際原油定價權的本質是美元定價權及其主導的期貨定價機制。石油是當今世界最重要的地緣政治因素,上世紀末以來,美國通過一系列戰(zhàn)爭及駐軍手段,逐步控制產(chǎn)油地,將石油的結算與美元綁定,建立起龐大的美元霸權體系。
當前國際市場流通的石油美元達1.4至1.8萬億元之巨,而這些“石油美元”又以回流方式變成美國的股票、國債等證券資產(chǎn),填補美國的貿易與財政赤字,使美國長期保持經(jīng)常項目逆差和資本項目下順差的平衡。多年來,歐佩克的巨額石油美元與東亞國家出口型經(jīng)濟形成的大量商品美元一起支撐著美國的經(jīng)濟,也由此構成了“美元—石油美元—商品美元”這樣一個穩(wěn)固的資本流動封閉環(huán),并深刻影響全球財富分配的流向。
由于中國議價能力較弱,以及人民幣兌美元升值幅度較大(2012年升幅達到5.11%),這樣,盡管2011年中國原油進口量僅增長6%,但支付金額卻增長45.3%,這種失衡的國際戰(zhàn)略分工,讓越來越多的發(fā)展中國家迫切認識到應建立相對獨立的石油定價體系。
美元這種國際化貨幣的巨大威力,不僅僅體現(xiàn)在石油定價權上。目前,除了倫敦金屬交易所(LME)的期銅外,世界大宗商品定價權幾乎盡落美國之手。美元匯率直接影響國際大宗商品標價,二者如同蹺蹺板游戲。而中國推出石油期貨,一方面是爭取石油定價權、保障中國石油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助力人民幣國際化以及推動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的確立。
金融機制與整合歐亞陸權
但是在人民幣國際化涉及到的具體領域,缺乏相對應的“軟硬件”措施。何為“軟硬件”?以中國與沙特的石油貿易為例,中沙之間石油以人民幣結算,這就涉及到第一個問題:在外貿領域,人民幣并沒有受到國外市場的廣泛認可。比如沙特獲得大量人民幣后,更多地只能用于中國進行其他領域的貿易結算,銀行方面也缺乏相關的業(yè)務。這就是人民幣國際化“軟件”方面的缺失。
此外,沙特可以用這些人民幣購買大量中國生產(chǎn)的工業(yè)品,但是這些工業(yè)品如何流通到沙特呢?美元的霸權是建立在美國已控制全球主要的海運航道,世界各地都有美國的駐軍,而中國卻缺乏保障這種貿易在非正常狀態(tài)下不受侵犯的強有力措施。這就涉及到另一個更加復雜的問題,即如何中國整合歐亞陸權,重建“絲綢之路”。
競爭石油定價權與人民幣國際化看似兩個問題,其實出于同源,中國要解決這兩個問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