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哀祭文在演變中因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而呈現(xiàn)出多種狀態(tài)。事實上,不論是其文體自身的發(fā)展,還是其他文體侵入或與之交叉,都不能與處于根本位置的“文”“質(zhì)”的相互關(guān)系脫離。在“文”與“質(zhì)”的推動下,哀祭文豐富自我,也在眾多文體中確立自我。
關(guān)鍵詞:哀祭文 文體 演變 文質(zhì)
哀祭文,是文體中的一種。它在歷史的演變中,受到社會條件與為文者個人的影響而發(fā)生著漸變或突變,或與鄰近文體相互交叉、滲透、融合,甚至向鄰近文體轉(zhuǎn)變,或因新的形式和創(chuàng)意而興盛,或因過分引入怪誕之事物、過分琢磨而逐漸衰竭等現(xiàn)象。但是,在這些演變的背后,“文質(zhì)”成為隱隱的驅(qū)動力,沖擊著哀祭文范疇的邊界,也刺激、調(diào)和著范疇內(nèi)的各個元素。
一、哀祭文的釋義與歸類
我們先來探看哀祭文的釋義。清人吳曾棋在《文體芻言》中明釋:
哀祭文,包括哀吊文與祭祀文。誄文、挽文、吊文、哀詞等為傷逝之詞;祭天地、山川、社稷、宗廟、死者等為祭祀之詞。
這里,可以明顯地體悟到,哀祭文需有哀傷之情。即使是祭祀文,也不可戲謔玩弄,宜莊重肅穆。何況祭文由早期祝文演變而來,后來主要用于祭奠親故亡友,不脫哀情。
那么,哀祭文的歸類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從其內(nèi)部來看,自古不盡相同,譬如,蕭統(tǒng)的《文選》有誄、哀、吊、祭四類,劉勰的《文心雕龍》有《誄碑》《哀吊》二章,由此可見其文體演變中細(xì)節(jié)的紛繁。到了清末,桐城派人姚鼐編次論說,為《古文辭類纂》,將古文辭依體細(xì)致地分為十三類,而哀祭類被列為其中之一。此書不僅僅在內(nèi)部細(xì)化了哀祭文的成分,更在外部明確了哀祭文的文體地位和歸屬。
二、哀祭文在演變中的“文”“質(zhì)”表現(xiàn)
在“文質(zhì)”方面,我們要做一番探究。
“文質(zhì)”源自《論語》中的 “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本是孔子對于君子的形容。然而,在文體演變中,“文質(zhì)”所處的位置無疑是與其義理相一致的。而在哀祭文中,“文”是相應(yīng)的形式,“質(zhì)”是相應(yīng)的內(nèi)容。當(dāng)然,二者在演變過程中產(chǎn)生的作用并非我們所描述的那么簡單??梢哉f,細(xì)察姚鼐的《古文辭類纂》能為我們進行深入透析起到重要的作用。其言:“凡文之體類十三,而所以為文者八:曰神、理、氣、味、格、律、聲、色。神、理、氣、味者,文之精也;格、律、聲、色者,文之粗也?!逼渲校窭須馕吨肝恼碌膬?nèi)容和精神,即前面我們所說的“文”;格律聲色指文章的形式,即前面我們所說的“質(zhì)”。他還指出:“學(xué)者之于古人,必始而遇其粗,中而遇其精,終則御其精者而遺其粗者?!蹦敲矗谒磥?,哀祭文之為學(xué)文也是如此。
筆者認(rèn)為,姚鼐所謂的兩種不同層次的境界體現(xiàn)了哀祭文須在重情的前提下注重文飾。但是,哀祭文的最高境界是否就是“御其精者而遺其粗”呢?這是值得考量的?!百|(zhì)”樸實卻能以情駕馭,固然是重要的,但全然遺棄了“文”的烘托,是不明智的??梢哉f,更高的境界當(dāng)為“文質(zhì)彬彬”,姚鼐的指涉只近于最上品,但仍有一定距離。
“文質(zhì)”的合宜成為哀祭文的上品(或謂之典范)的必要條件。當(dāng)二者不能達到平衡時,就自動降低了哀祭文的層次。如果打破了平衡,哀祭文自身就會發(fā)生調(diào)整性與突破性的演變。事實上,這些演變又是文質(zhì)的內(nèi)部元素變化所引起的。讓我們探看它們在文質(zhì)中的具體表現(xiàn):
“文”,“格、律、聲、色者”,四者相得益彰,則可為哀祭文的情感起到重要的渲染和強化作用。而過量地偏重于某一點,就很可能轉(zhuǎn)移人們的注意力,減弱情感的感染力。在此,筆者從《文心雕龍》中總結(jié)出三種情形,它們是 “文”的出格,破壞了哀祭文的整體效果:
其一,辭藻富麗。 “至于蘇慎、張升,并述哀文,雖發(fā)其情華,而未極心實?!彪m然文辭的華美富麗,可顯作者的才情,而如果不能流露內(nèi)心的真實,就完全違背了哀祭文的初衷。
其二,繁瑣冗長?!皳P雄之誄元后,文實煩穢。”這已經(jīng)是人們?nèi)菀讌捑氲?,然而曹植更甚:“陳思叨名,而體實繁緩。《文王誄》末,旨言自陳?!本褂幸话賮碜质钦勊约旱?,這種完全轉(zhuǎn)移主體的做法,也難怪被劉勰評論為“其乖甚矣”。
其三,韻律雕琢?!皳P雄吊屈,思積功寡,意深文略,故辭韻沉。”這說的是揚雄的《吊屈原》的過猶不及,他花費大量的精力,為的卻是同《離騷》作對,現(xiàn)在看來實在是不明智的。另外,韻律的逾越,讓哀祭文變得失去原貌,在歷史上也是有的。比如吊,它雖是古時的禮制,可是華麗的詞句那時還沒有制造出來。后來華麗過分,韻律紓緩,便變成了賦。
“質(zhì)”,“神、理、氣、味者”。在一定程度上,“質(zhì)”與“文”相較,對于哀祭文更加重要。因為比起求“文”,求“質(zhì)”至少還沒有脫離哀祭文的中心。徐師曾的《文體明辨·祭文》說:“祭奠之楷,宜恭且哀?!边@很能說明哀祭文抒情性應(yīng)用文的特點?!肮А敝笇λ勒叩木聪е?,“哀”指對死者悼傷之意。但我們還要注意到,“質(zhì)”的本身如果介入了不合宜的雜質(zhì),同樣也會生出不好的效果,讓哀祭文演變得不倫不類。這里舉出兩種情形:
(一)怪誕鬼神的混入
“崔瑗哀辭,始變前式。然履突鬼門,怪而不辭;駕龍乘云,仙而不哀?!笨梢韵胂螅之惖墓砩裨诎Ъ牢闹谐霈F(xiàn),是很容易讓人陷入困惑的,這樣,又怎么能夠輕易地覺察出人的哀悼之心呢?
(二)“觸類而長”的程式化處理
“傅毅之誄北海,云‘白日幽光,霧杳冥,始序致感。遂為后式?!边@種類似于起興的、觸景生情的做法,在開始時是值得稱賞的。但是,后來對其程式化的運用,反而帶有枯燥和乏情的意味。顯然,這種做法是應(yīng)該依實情而具體處理的,否則,很容易墮入拙劣之況。
三、“文質(zhì)彬彬”的效應(yīng)
那么,在各種因素的可能性妨礙下,如何保證哀祭文在其演變中保持自我呢?這恐怕需要“文”“質(zhì)”的兩廂配合,適度是二者不可舍棄的原則。“文”“質(zhì)”堅守這一原則,恰如其分地在哀祭文中表達,在歷史上也是有的現(xiàn)象:
至柳(下惠)妻之誄惠子,則辭哀而韻長矣。
潘岳構(gòu)意,專師孝山,巧于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征厥聲者也。
觀其(潘岳)律善辭變,情洞悲苦,敘事如傳;結(jié)言摹《詩》,促節(jié)四言,鮮有緩句。故能義直而文婉,體舊而趨新,《金鹿》、《澤蘭》,莫之或繼也。
自賈誼浮湘,發(fā)憤吊屈,體同而事核,辭清而理哀,蓋首出之作也。
我們也可以看到,正是因為他們在“文”“質(zhì)”上的恰切處理,讓他們的哀祭文成為流傳久遠、享譽頗高的作品。一言以蔽之,“文”“質(zhì)”的較量,在不平衡狀態(tài)中豐富著哀祭文自身的內(nèi)容與形式,也觸動著其他文體的發(fā)展;在平衡狀態(tài)中,推進了哀祭文規(guī)范的逐步確立與完善,并促成它在眾多文體中地位的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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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王琴,暨南大學(xué)文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學(xué)。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