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鵬
媽媽包的餃子特別好看,擺放在“蓋頂”(圓形,用高粱秸稈編織而成)上,橫看成排、豎看成行,個個雄渾飽滿、形神兼?zhèn)?,猶如昂首挺胸的士兵隊伍,帶給你視覺美感和聯(lián)想感應(yīng)。把餃子下入沸水,不一會兒餃子漲浮出水面、相擁在一起,似一個個飽食果腹的胖豬崽,令你垂涎欲滴、催動食欲大增,只待饕餮大餐……
餃子這個北方地區(qū)的傳統(tǒng)美食,成為每個家庭改善生活的標(biāo)志性大餐。那時候人們不像現(xiàn)在這樣稱謂餃子或水餃,而大多數(shù)人還是沿襲先人的方言土語,都把餃子稱作包子,在農(nóng)村還有更地道的稱呼叫“鼓扎子”。爸爸、媽媽愛吃餃子的嗜好,也潛移默化地傳給了我們兄弟姐妹。
改革開放,生活逐步富裕起來,吃頓餃子已成家常便飯。媽媽包餃子的次數(shù)更多了,有肉餡的、也有素餡的,包法大致有兩種:包肉餡的用左右兩手拇指和食指緊扣在一起捏合餃子皮;包素餡的則用一只手托餃子皮、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沿著餃子皮的邊緣,從一端到另一端一下一下地捏合。媽媽包餃子一絲不茍,就像她處世為人風(fēng)格一樣:認認真真,實實在在。包出的餃子有款有型、如出一轍,就像用模子卡出來的。餃子放在“蓋頂”上,整體排列有序、前后左右呼應(yīng)、別有神韻,宛如一件藝術(shù)作品。左鄰右舍、親朋好友,交口贊譽。對自己的“杰作”,媽媽相當(dāng)?shù)靡夂托牢俊?/p>
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兄弟姐妹是吃著媽媽包的餃子長大的。媽媽的餃子,既給我們補充了成長的營養(yǎng),也給我們精神的愉悅享受和審美素養(yǎng)的熏染。后來,我們兄弟姐妹長大了也跟媽媽學(xué)習(xí)包餃子,但我們包的與媽媽包的相比還是有差距,不是把餃子的邊角捏大了,就是把餃子皮捏掙了。這時,媽媽會嗔怪:“看看你們包的什么呀?快別包了,去搟皮子吧!”或者讓我們?nèi)ヅ赃呁嫠!?/p>
記得上世紀(jì)70年代末期,左鄰右舍都喜歡包韭菜雞蛋餡的餃子吃。有一次,我搟皮子,媽媽來包。餃子下熟了,既好看又好吃。那時,我正值青春年少,狼吞虎咽,竟然一氣吃掉60多個餃子,差點沒撐破肚皮。
過去,家里包餃子一般都是由爸爸來調(diào)餡、媽媽來拌面,分工明確,幾十年一貫制。每次包餃子都要一齊下手、忙乎一陣子,等煮熟了的餃子盛到盤里,爸爸媽媽總會讓我們先吃,他倆則一邊吃一邊對餃子品評一番,這也成了老兩口吃餃子全過程的應(yīng)有之義。他倆還會不時地觀察我們吃餃子的進度,提醒餃子很多,盡管放開吃飽。有時他倆還會發(fā)出由衷的贊嘆“不咸不淡,真鮮美啊”!爸爸看著媽媽吃得津津有味,便會露出滿意的微笑;有時媽媽會帶點質(zhì)詢的口吻說“怎么咸了?”或“怎么淡了?”“嗯、??!”爸爸便輕聲應(yīng)允但并不接話。爸爸心知肚明,盡管每次包餃子都是他來調(diào)餡,但是往餃子餡里放鹽卻是媽媽的專利。我知道了這個細節(jié)后暗想,這或許是爸爸為不落媽媽埋怨而使得小技巧?我暗自竊笑,并從中體味到老夫妻倆的恩愛深情。
爸爸離世曾使媽媽一度悲慟難已,現(xiàn)在媽媽已漸出悲傷的陰霾,且越發(fā)自強自立。如今,歲月已染白了媽媽的全部發(fā)際,但卻沒有改變媽媽愛包餃子的習(xí)慣。已是耄耋高齡的老媽媽依然身體硬朗、精神矍鑠,經(jīng)她之手包的餃子仍然毫不遜色于過去。現(xiàn)在家里包餃子盡管有其他晚輩幫忙,但與過去不同的是,從調(diào)餡、拌面到搟皮、包餃子,都是媽媽一人統(tǒng)籌安排。她老人家還親自掌勺下餃子,她邊攪動鍋里的餃子邊傳授下餃子的技巧,還會說起和爸爸一起下餃子的故事:“你爸爸每次下餃子就怕下不熟,非得煮碎幾個餃子肚皮,還嫌我包掙了皮子?!眿寢屨{(diào)侃著爸爸,但我感受那是她思念爸爸的一種表達方式。媽媽每次包餃子便打電話給我:“鵬啊,包餃子了,來家吃吧!”過去都是爸爸通知我回家吃餃子,媽媽的電話讓我仿佛又聽到了爸爸那親切而委婉的呼喚,老人慈祥的面容若隱若現(xiàn)、恍如眼前。父愛如山、已隨往矣,母愛柔情、沁入心脾,是那么的溫暖甜蜜。
地少有場好,人老有娘好。已過天命之年的兒子,還時常吃著老媽媽包的精美餃子,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有老媽媽的慈悲厚愛,我仍然還是寵兒,這又何嘗不是莫大的福氣?養(yǎng)育恩重何所報,天地人神皆常倫。親愛的老媽媽,今后我也會時常請您吃兒子包的餃子,盡管這餃子不能與您的相媲美,但這餃子會讓您體味到一份真摯的祝福!
責(zé)任編輯: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