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百鶴松
阿蘭·戴勒姆(Alain Delorme)新創(chuàng)作的《圖騰》系列作品直接將我們帶入了當代中國的中心,讓我們面對這個國家的復(fù)雜性。藍色的天空映襯著五顏六色的上海,貨物被捆扎成超乎尋常人想象的巨大包袱,勞動者拖著它們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這些搖搖欲墜的箱子、椅子就像是一個處于完全轉(zhuǎn)型時期社會的新圖騰,圖騰佇立的國度既是世界工廠,又是市場經(jīng)濟的新樂土。
生于1979年的阿蘭,曾在巴黎有名的攝影學校Gobelins專門研修攝影,和尤金·阿杰特在那個世紀之交的巴黎所做的一樣,阿蘭的作品初看不過是上海街頭渺小的普通勞動者的肖像。當大多數(shù)人為中國社會的富麗堂皇所迷惑的時候,阿蘭卻將目光投向了奔走在城市中的普通個體。從形式上看,創(chuàng)作者沒有走紀實攝影刻意的中立手法,而是傾向于正面描繪的方式。這些照片以橫向分層的手法組織,就像是考古現(xiàn)場測繪圖一樣。從前景的人行道直到背景中的建筑物,各層次的景物被安排得井井有條;尋常的風景、來往的行人,日新月異的工地與高樓大廈等都市中的各類事物融洽共存其中。在四平八穩(wěn)的構(gòu)圖之外,創(chuàng)作者使用編輯手法與色彩選擇打破了紀實攝影的規(guī)則,使用“放大的真實”為我們呈現(xiàn)出中國最具活力的城市的兩面性。
照片中有的人騎車,有的人拖車,車上裝著滿滿的輪胎、貨物、瓶子等等。盡管他們拖著的貨物不盡相同,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穿梭在畫面里一如他們穿梭在城市中,從不曾安寧下來。這些外來務(wù)工人員從祖國各地云集至新的“世界工廠”的心臟。這些“流動人口”滿足了中國各處的用工缺口,他們既是中國奇跡的動力,又是這個五千年王國的經(jīng)濟成功的另一面。攝影師讓我們看到了這樣一群與都市、社會、經(jīng)濟錯位的人物。他們與陽光明媚、色彩紛呈的上海灘似乎顯得格格不入。但阿蘭顛倒了這種視覺次序,使他們成為新世界中的英雄,力量得到了數(shù)以十倍計的增長。我們相信他們無所不能,能夠駕輕就熟地維持身后堆積如山的貨物的平衡。
他們身后的貨物高聳入云、搖搖欲墜,看上去著實危險。就像新現(xiàn)實主義作品一樣,阿蘭·戴勒姆巧妙展示了現(xiàn)實的一個局部,并為其賦予通常不被注意的意義。貨物被雕塑化,成為真正的藝術(shù)作品。隨著拜物化的發(fā)展,它們失去了自己的功能價值,而變得符號化。這些可以被復(fù)制,可以被替代的對象,卻幾乎被抬高至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但這些“中國制造”的貨物象征著什么樣的圖騰?它們的角色自相矛盾,既讓勞動者在大城市中變得更加渺小,又讓他們顯得同樣突出。一方面,勞動者幾乎被貨物淹沒,成為它們的奴隸,消失在相同物品的堆砌之中。人造的對象成為消費社會中異化的偶像。另一方面,這些臨時的雕塑似乎打破了確立的秩序,個人以這樣的方式從巨大的都市世界中脫離。與巨大的雕塑站在一起,人就不再是可以被替代的個體,而在堆砌之中成為獨特的存在。
這些貨物難以想象的高度印證著都市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