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淼
再過一年,也就是2014年6~7月,第20屆世界杯足球賽將在“足球王國”巴西舉行。
巴西是南美洲面積最大的國家,也是整個拉丁美洲最大的國家。什么是拉丁美洲?簡單地說,基本上等于整個美洲除去加拿大和美國之外的部分,那里的人們使用的語言主要是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屬于拉丁語系)。對我們來說,那是一塊遙遠而略顯陌生與神秘的土地。
從本期開始,我們將用一整年的時間,從拉丁美洲最北部的墨西哥出發(fā),一路向南,行進到最南部的阿根廷,然后再向北折返到本次旅行的終點——巴西,穿越叢林、高山、河流、大海、鄉(xiāng)村和城市,去領略那里豐饒壯麗的景色、文化與風情。
現(xiàn)在,讓我們上路吧。
2012年,“世界末日”的傳說將瑪雅文明推向人們的視野,而墨西哥也借著這一波傳言的熱潮,被好奇的游客紛紛拜訪,人們試圖探尋隱藏在背后的玄機。而當日歷翻過12月21日,“世界末日”這個話題又迅速被人遺忘。
研究生畢業(yè)與工作的間隙,我操著緩慢生澀的西班牙語,以墨西哥為起點,開始了為期4個月的美洲旅程,一路感受幾千年歷史賦予這里的浪漫與熱情、冷酷與輝煌,回想起這些,至今依舊心潮澎湃。無關乎傳說,只因自己留在這里的美好回憶。
根據(jù)考古,瑪雅文明分布在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島,還有危地馬拉、洪都拉斯等地。他們在這片土地消失之后留下了各種雄偉的金字塔,其中最為震撼的遺址要屬奇琴伊察(Chichen Itza)。我在經(jīng)過一宿的夜車到達梅里達(Merida)后,顧不上疲倦,馬上前往一睹究竟。
當卡斯蒂略映入眼簾時,我瞬間被這個位于整個遺址中心、23米高的金字塔所震撼。這個為羽蛇神而建的神廟,傳說在一年的春分和秋分這兩天日出或日落時分,會在北面的階梯上投射出羽蛇的形狀,充滿神秘感。
徜徉在這不知因為什么被拋棄的古代城市中,不知不覺就穿過了巨大的“人祭球場”。這球場的兩端各有一個鐵環(huán),關于球賽,大致情況是這樣的:它有點像今天的足球賽,兩支隊伍需要嘗試把球踢過對方的鐵環(huán),而獲勝一方的隊長會作為給神的祭品而被砍頭……這血腥的規(guī)則看上去很不合理,誰會為了死亡而去爭取勝利?瑪雅人當年心中所想,大概不是我們這些現(xiàn)代人可以輕易理解的吧?,斞盼拿饕呀?jīng)煙消云散,只留下眾多游客在鐵環(huán)處傻傻張望。
奇琴伊察存有相當多精美的石像雕刻,給人留下幻想空間:當年國王在金字塔頂端面對數(shù)以萬計的臣民是怎樣的一種輝煌。
一路東進,駛向坎昆(Cancun),墨西哥最為知名的海濱避暑勝地。正因為它知名,對我來說缺少了幾分淳樸感,便索性拐道南下,來到圖盧姆(Tulum)。這個位于加勒比海邊的小鎮(zhèn),有的是海風、音樂、美酒,但它們的魅力都敵不過建在懸崖邊的圖盧姆金字塔。
圖盧姆金字塔比起其他金字塔在規(guī)模上就像一個小孩兒,可是作為當年瑪雅人唯一的港口城市中的重要航標,它見證了海上貿(mào)易的興盛。加勒比海岸是我游歷過所有海岸中最為湛藍與浪漫的,即便是海浪也有幾分溫柔,它們拍打在這金字塔基石的峭壁上,海風吹過,讓人心生柔軟。
據(jù)說,16世紀初跨海而來的西班牙人,就是在這里驚訝地發(fā)現(xiàn)海岸線上有這樣一座繁榮的城市,從而與瑪雅人第一次相遇。而當時的瑪雅人,卻并不知道出現(xiàn)在海面上的這支艦隊載來的遠客,是他們的毀滅者。這樣一想,加勒比海的溫柔之下,其實也掩藏著一份深深的哀傷。
很多人會將瑪雅與古代墨西哥畫上等號,其實不然,在這片土地上同樣存在著太多朝代的更迭與霸權的遷移,直到深入了解后,才恍然發(fā)現(xiàn)這里民族與文化的多樣性。其中阿茲特克(Aztec)人是古代墨西哥文化舞臺上最后一個角色,在瑪雅文明衰落之后,他們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阿茲特克文明,開啟了這片土地的另一興盛時期。
特奧蒂瓦坎(Teotihuacan)有一條寬40米、綿延3公里的大路,叫“死者大道”。事實上,特奧蒂瓦坎既不是阿茲特克人也不是瑪雅人興建的,當阿茲特克人來到這里時,看到的是一座宏偉卻無人居住的城市。他們認為它是眾神建造的,在阿茲特克人的語言中,“特奧蒂瓦坎”的意思就是“眾神之城”。
沿著“死者大道”,大大小小的金字塔、神廟和民居等建筑依次排列。其中最壯觀的是坐落在“死者大道”東側(cè)的太陽金字塔,它是世界第三大金字塔,當它映入我眼簾的那一瞬間,內(nèi)心受到的震撼足以與我親眼見到埃及法老陵墓時的那種感覺相媲美。
恢弘大氣的太陽金字塔的頂上原先有一座神廟,是舉行宗教儀式的場所。而月亮金字塔更細膩一些,傳說是月神祭司的宅邸。陽光熾熱,但我仍然登上了太陽金字塔之巔遙望月亮金字塔,又登上月亮金字塔塔頂回望太陽金字塔。我傻傻地坐在金字塔頂上,閉上眼睛,似乎聽到了這座曾擁有十幾萬人之眾的古代城市當年偉大的喧囂。
阿茲特克人自稱“墨西加人”,這正是今日墨西哥國名的由來,他們自己建造的最偉大的城市是特諾奇提特蘭,它是當年強大的阿茲特克帝國的首都,那個由一個湖心小島發(fā)展起來的城市,曾是西半球最大的都市。但是今天的我們,再也見不到這座古城了,它在1521年被入侵的西班牙人用炮火征服,城內(nèi)居民慘遭屠殺,整座城市被徹底夷平,于是一個時代宣告結(jié)束。
在特諾奇提特蘭城的廢墟上,殖民者修建起了許多歐式的宮殿、教堂、修道院等建筑,重建了一座西班牙風格的城市,這就是今天的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跟歐洲類似的是,墨西哥的大多數(shù)城市里必然會有一個廣場,廣場的附近也必然會有一座教堂、一座市政廳的標準配備。只是與歐洲相比,墨西哥的城市普遍少了一份規(guī)整與安靜,而多了一份嘈雜與擁擠。
參觀博物館時,我忽然想,如果沒有西班牙的入侵與殖民,如今的美洲大陸又會是怎樣一種風景呢?經(jīng)過幾個世紀的風云變遷,現(xiàn)代文明和古老的印第安文化在這片土地上發(fā)展成了怎樣的一種狀態(tài)?我試圖尋找答案,卻突然意識到,歷史不能假設,而現(xiàn)今的大部分墨西哥人是印歐混血,多樣的文化早已在他們骨子里和日常生活中交織、融匯在一起了。
也許正是這樣的交織、融匯造就了今日墨西哥人色彩鮮明的浪漫與熱情,就連城市的那一分凌亂似乎也印證了這一點。當我來到瓜納華托(Guanajuato),登上山頂俯瞰這座城市,眼前是一片五彩斑斕,耳邊傳來的是教堂莊嚴的鐘聲和廣場上樂隊演奏的民間音樂,還有散步的當?shù)厝税l(fā)出的各種嬉鬧聲……那一刻我感受到與城市共同呼吸是如此奇妙的體驗。我突然覺得,這城市都可以有如此繽紛的色彩,為什么我不能有?人就要把自己的生活過得豐富多彩,像這城市一樣!
行走在墨西哥,那些威嚴神圣的金字塔讓我敬畏,那些秀美的山川河流也讓我迷戀,可讓我最為開心、印象最深刻的始終是人,一個個質(zhì)樸善良、熱情大方的老百姓。也因為他們,我的西班牙語從起初的一字一頓,到后來可以用它與當?shù)厝私涣?,和他們成為朋友,我的旅程也因此更加精彩?/p>
說墨西哥人,得先從他們的飲食說起。
由于我對食物的西語名稱不了解,所以點餐需要碰運氣。在墨西哥的時候,去過一些高檔的餐廳,可是印象最深的還是路邊簡單的taco——將玉米面片卷成U形,里面塞進各種肉醬,還有蔬菜,當然少不了辣椒!在墨西哥中部城市圣克里斯托瓦爾(San Cristobal),我住的青年旅舍門口有一對推著小推車的父子倆,每天忙碌地做著taco,一個2比索(約合人民幣1元)。我天天光顧他們的攤位,到后來,他們一看見我就直接給我來五個,外加一碗湯,對我來說,這簡直是最美味的享受!
墨西哥人還有一種很奇特的吃水果方式:涂滿辣椒醬,然后一口吃掉。這味道是甜還是辣?我看在眼里,卻沒有勇氣嘗試,于是這個懸念一直留在心頭。
說到墨西哥,又怎能不提墨西哥的龍舌蘭酒(Tequila)!因為人們總是將瘋狂、宿醉與它聯(lián)系在一起。至少我人生中第一次喝多的經(jīng)歷就是因為龍舌蘭酒。那天被當?shù)厝俗プ∫活D猛灌,踉踉蹌蹌地回到旅館。第二天走在街頭又被他們認出,他們便拉著我去附近的廣場跳舞!其實后來我與一位墨西哥朋友仔細談過,對龍舌蘭在人們心中留下的固有的印象,她表示很無奈。其實在墨西哥,有很多優(yōu)質(zhì)的龍舌蘭酒是可以用來細細品味的。
質(zhì)樸、奔放、火辣,不知是墨西哥人的文化影響著這些飲食,還是飲食塑造了這里的文化。他們的友好與熱情,還有那種羞赧中略帶的好奇,從我入境第一天開始到離境繼續(xù)我的危地馬拉之行前的那段時日,一直在我身邊。
在墨西哥的日子里,除了看風景,有兩件事始終貫穿在我的旅行中。
第一件事是跳舞。我在旅館里向掃地的門童問路,結(jié)果變成兩人勾肩搭背戴上墨西哥特有的草帽翩翩起舞;在圣克里斯托瓦爾,街邊的樂隊帶動路人,不顧天下著雨,一起跳起熱情奔放的Salsa(一種拉丁風格舞蹈——編者注),看得不會跳這舞的我心里直癢癢,一個阿姨看出了我的心思,拉起我不管不顧地隨音樂舞動;到達圖盧姆海邊時,小酒館傳來熱情的音樂聲,沒有客人,店小二們在那里邊喝邊跳邊唱,見到我這個亞洲臉孔便拉我加入其中,興致高昂時還脫掉了上衣,露出圓潤的肚皮一甩一甩,毫不顧忌……快樂的墨西哥人從不吝嗇將快樂傳遞給他人。在墨西哥,如果有人邀請你跳一支舞,那么請說“Si”(表示樂意)。
而另一件事是“搭訕”。我們從小被告誡“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墨西哥人明顯不理會這個。在墨西哥城的人類學博物館,我遇到一個班的小學生,當他們得知我能說點西班牙語時,全都停止觀看表演,全班學生將我像個明星一樣圍起來,搶著跟我說點什么,和我合影,還讓我在紙上寫下他們的中文名字,臨走時一位小朋友還送了我一個十字架護身符祝我好運。剛到Puebla小鎮(zhèn),我背著行李走在路上,突然有幾個年輕人走過來跟我說日語,我告訴他們我是中國人,他們便說歡迎來到墨西哥,沒錯,他們沒有別的目的,僅僅是打個招呼歡迎我而已。還有一起等公交車的女生,一起在路邊攤吃東西的母女,廣場上玩耍的小蘿莉,夸獎我會說西班牙語的老爺爺,親熱地跟我打招呼的一家人……這就是墨西哥人,只要你給他們一個微笑,就能從他們那兒收獲無數(shù)陽光般真誠而溫暖的友好。
在一個小村莊里,一位和我拿同樣品牌相機的墨西哥大叔和我搭訕,說他很想去中國看看。我說我看到了墨西哥人快樂的天性,但是他給我指出了墨西哥人哀傷的一面,比如小孩子接受教育不足,大家不愿意上學,等等,在這些方面他很羨慕中國。
也許這就是“圍城效應”吧。我們都同意,文化只有不同,沒有所謂誰好誰壞。世界很大,的確有太多不同的風景、風俗需要用赤誠的心去認識。
離開墨西哥的那一天,司機一路將我送到邊境,握著我的手說,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