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委意見：似乎每個女孩的年少歲月里都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男孩，他干凈、帥氣、冷傲，卻唯獨(dú)對自己溫暖、柔情。這是我們青春里無法忘記的回憶。本文的特別之處在于，它并沒有止步于此，在文章最后，反而給出了決絕、熱烈的結(jié)局——作者沒有追求合家歡的完美結(jié)局，在主人公們再次相遇后，在大家都期待接下來的浪漫愛情時，用米斯的自殺戛然而止。讓讀者在難過、驚訝之中明白：有些愛情錯過了，將永無再修補(bǔ)的可能。

（葵花籽）

【1】

米斯是新來的孩子。

她很是與眾不同。

陰雨連綿的天氣里，他穿著舊的牛仔褲，褲腿微微卷起，露出米黃色的洗得發(fā)白的板鞋，鞋底邊緣已經(jīng)被磨得起紋了。她赤裸著腳，因為腳瘦，腳踝顯得很突兀。她的雙馬尾搭在前肩，在濕漉漉的風(fēng)中，劉海有些凌亂。

她站在門口，看雨滴從玻璃上滑過的紊亂軌跡。她的樣子全神貫注，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她并沒有過多的行李，懷里只有一個布娃娃，一個同樣雙馬尾的、沾染了些許灰塵的布娃娃。她不夠漂亮且臉色蒼白，眼睛里卻充滿著孤傲的冷漠與倔強(qiáng)。

社區(qū)大嬸把她送來的時候，她不哭也不鬧。她從社區(qū)大院一路跟來，感受到了天空中冰冷的雨滴以及中午擁擠的車流和人流。在走過了好多條陰暗的門廊后，她有些釋然了，因為她感覺一路上始終有預(yù)想中的寂靜，安謐的氣氛恰到好處，像是身處孤山荒冢。

孤兒院在郊外，從外面看是一幢陳舊的歐式建筑，以前極有可能是恢弘華麗的富人山莊，而現(xiàn)今它已被時間撫摸得頹敗不堪。水泥抑或肉體，都抗拒不了時間的摧殘。

開始她站在積水上，面無表情。當(dāng)她探著身子看到院落里那些骯臟的、不熟悉的、眼神同樣漠然的孩子的那一刻，她的臉色便愈加蒼白暗淡，心底有破碎的聲音。

她一個人在外面等了很長時間，她一直在聽院內(nèi)細(xì)密的話語。

“乖哦，”大嬸輕輕拍了拍米斯的臉，“要聽阿姨們的話?！?/p>

米斯側(cè)過臉躲開那只手，輕輕地背過身去。當(dāng)看到來時的車子駛遠(yuǎn)后，她抬起頭看著天空。春天溫暖的陽光照在沉靜的臉上，北方春日的天空，顏色是蔚藍(lán)的。

她緊緊地抱著布娃娃，因為緊張與克制，她的指節(jié)開始變白。

其實她頭頂是翻涌著的烏云。

“這孩子可能有輕微的抑郁癥?！鄙砗髠鱽磔p輕的嘆息：“跟我來吧，米斯?！?/p>

【2】

是近期夢中見過最多的房子。

紅色尖頂?shù)难髽牵碌蔫F質(zhì)凸窗內(nèi)有鏤花的亞麻布窗紗，甬道幽暗窄小，空氣污濁，甚至有腐爛的氣息。身邊是一扇扇緊閉的門，門上的油漆剝落，門鎖生銹。推開門，便能看到小塊褐色木板拼起來的地板，純木結(jié)構(gòu)的小家具，這些往往讓人產(chǎn)生懷舊的錯覺。

米斯不說話，她心里已經(jīng)有預(yù)感。一個唯一愛她，給她溫暖與親情的人，她始終無法留住。

自那天起，米斯就知道自己會待在這里，也許是短暫的瞬間，也許是漫長的永遠(yuǎn)。

“阿姨，我想睡覺。”等到收拾完畢后，站在一旁的米斯開始講話。她始終站在陰影里，聲音像一股風(fēng)，本身就有著別人無法捕捉的氣息。

“好好休息，米斯?！卑⒁唐鹕?，看著一臉潔凈的米斯，她讀得懂這孩子內(nèi)心遮掩著的恐懼。米斯看上去落拓卻純真，她心生不忍：“快樂些，我的寶貝?！辈⑽橇宋敲姿鼓翘煺鏌o懼的眼睛。

阿姨是個聰明的人。

【3】

米斯在黑暗中醒來，身體因寒冷而微微顫抖。她把臉靠近霧氣蒙蒙的玻璃，玻璃上粘滿了雪花。白天看到的藤蔓、秋千、斑駁的墻壁都被大雪覆蓋，她輕輕地哈著氣，凝望窗外，大雪無聲。

“現(xiàn)在不是春天了么？”

曾經(jīng)的她是快樂的，對這個世界毫無要求。而今她只得清醒自知。她把頭埋在被子里，哭聲聽上去急促碎裂。為了抑制哭聲，她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臂，她總是能夠聞到死亡的味道。

想起那個冬日的夜晚，那個她蜷縮在其懷里哭泣的女人，心跳慢慢停止。自那個雪天起，她的眼中開始存留淚光。

恐懼的浪潮一波波地?fù)溥^來，她聽到天空有鳥群飛過的聲音，就像雜言。白天她站在外面的時候就聽到，有人說她有抑郁癥。她只有十歲，在那些人看來，這是爛漫的年紀(jì)，無關(guān)憂慮。

曾經(jīng)，父母也是這樣說她的，她和他們關(guān)系冷漠。她的父母是兩個互相利用的人，他們對任何人都心存懷疑。即便如此，當(dāng)她看到他們把奶奶的財產(chǎn)爭奪到手后匆忙離開的背影時，當(dāng)她看到他們血肉模糊的臉停在那輛日夜行駛的長途汽車下時，她還是哭得幾近暈厥。

她常常覺得自己是不干凈的，只有在奶奶面前，她才能看到自己的天真。那時候的她不再是一個古怪的女孩。

“我只是想要懂事些，奶奶?！?/p>

【4】

院子里始終喧鬧個不停。

她喝了一碗粥就回到房間，倚著窗簾，把身子埋在陰影里。她看見那些調(diào)皮的孩子翻看郵箱的信件，手指上有蹂躪的粗魯和激情。門口那只綠色的歐式郵筒被雨淋得斑駁破損，旁邊的藤蔓好像已經(jīng)很老了，蔓根被淘氣的孩子扯掉，露出滋生苔蘚的磚頭。

那是春天的早上，風(fēng)中有粉白的櫻花花瓣。她感覺自己暫時逃脫了某種恐懼感的驅(qū)逐，心情輕松，沒有任何負(fù)擔(dān)。她抱著那個破損的布娃娃，在窗口想著自己離奇的經(jīng)歷。

“女巫。”他們叫她。他們是那些大院里的人。

她回到臥室陽臺上緩緩蹲下，透過防護(hù)欄看著陌生的建筑，突然發(fā)出歇斯底里的聲音，混雜著暴躁和哭泣。她的哭泣在太陽下廝殺，掙扎。樓下陪著其他孩子的阿姨起身看她，微微蹙著眉毛，眼神卻很溫和。阿姨并沒有安慰或是斥責(zé)她。阿姨是一個聰明人。

“過來，米斯?！鳖^頂傳來聲音，不帶任何憐憫或嘲諷。

他能夠看出她那些堅硬的傷疤，對于她的不理睬他并不妥協(xié)。

她的姿勢浸在深不可測的黑暗里，她的心支離破碎無法動彈，這些他都知道。他知道不能靠近她亦不能離開她。

然后他讓她聽曲子，談不上動聽，卻很是真實。這種感覺就像柔軟的手指在疲憊的心上輕輕掠過，她需要這種時刻，毛茸茸的，是思念、關(guān)愛的時刻。她探出頭往天臺處看，逆光處，只見一個英俊的男孩。他的容顏仿佛可以遙遠(yuǎn)地?fù)崦?，他的嘴唇觸碰著白色的口琴，發(fā)出令她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微微戰(zhàn)栗的聲音。

她閉著眼睛默不作聲，直到他看到了她。

“嗨，要上來嗎？”他說。

他看到她在風(fēng)中赤裸的小腿，揮了揮他身旁的衣服。

她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他的笑有些遲疑，不過他還是說了：“哇，你毛茸茸的耳朵真是可愛，你不上來嗎？”

明亮的陽光到處照耀，她仍舊一言不發(fā)。

不過她最終還是很快穿過樓梯來到天臺。腳步蹬在一節(jié)一節(jié)的臺階上時，她終于感到自己不是輕盈、空白的魂魄。

空氣清涼濕潤，帶著植物的氣息。

他站起來，拿起身邊的衣服，朝米斯走過去。

【5】

深夜和凌晨交接的時間里，她是平靜而敏銳的。她把挑染的黃色頭發(fā)通過倒梳的方式顯現(xiàn)出來。她用了一只栗色的眉筆，以及一管紅色系的唇膏。在上場的間隙內(nèi)，她通常會放一些曲子。與房外突然爆發(fā)的混亂至極的電子音樂相較，顯得渺小。在其他人眼中，她是一個孤傲冷漠但漂亮的女孩。她喜歡聽口琴吹出的曲子，并且常常掉眼淚。

但是她的眼里常有恨，這種恨使她安全，沒有男人敢輕易地接近她——這是不易的——在充斥著恐怖叫聲的酒吧里。

“Miss，”有人進(jìn)來叩了一下門，“該你嘍?！?/p>

于是她把落在紙上的煙灰吹掉，把衣服整齊地疊好。她嘲笑鏡子里的自己眼角有淚，過后她狠狠地拭掉它。

她正在調(diào)酒，調(diào)酒是她的工作。酒里的泡沫在燈光下躍動，她常常為此而微笑著閉起眼睛傾聽。

“你聽到什么了嗎？”有一個男人問。

“破碎的時光?！?/p>

她抬起眼看他，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在陰暗的酒吧里，因為光線的襯托，他的眼睛、他的疲憊與周遭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他的眼里有星辰。

吧臺邊擠滿跳舞的人群，肌膚上散發(fā)著病毒的腐臭，燈光和充滿迷幻的電子音樂，帶有懷舊意味的木質(zhì)調(diào)酒臺，使她感到血液流動的聲音以及喉嚨的干渴。這一幕，熟悉得仿佛在某個時間和地點(diǎn)里演習(xí)過無數(shù)遍，可她開始感到困惑。

“我從未見過你，你剛來不久么？”

可是她只是看著他額頭的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接著她淡漠地問他：“這個游戲你喜歡嗎？”

“什么游戲？”他看著她微微瞇起卻肆無忌憚注視著他的眼睛，有些驚愕。

“你的疤?！?/p>

“哦，你說這個嗎？”他用手點(diǎn)了點(diǎn)，“本以為消失了呢?！?/p>

“怎么弄的？”她并沒有妥協(xié)。

“小時候磕的?！彼p輕地笑，然后默不作聲，接著喝酒。

話題被明顯地敷衍了。

臨走時，在同事招呼計程車送他回家之前，她伏在醉成爛泥的他的耳邊以極其微弱的聲音對他說：“你在撒謊?！?/p>

你在撒謊，你不斷地說著假話。

【6】

他眼神淡定地，帶著探究深深地凝望著她。他一只手插進(jìn)褲兜，微微側(cè)身，站在她面前，用手輕輕地覆蓋著她的眼睛?！案襾?，我是睿?！彼f。

“很久沒有看風(fēng)景了?！彼f。

她第一次跟他講話，她的聲音很輕，他無法捕捉。

坐在天臺上，腳下延伸著彎曲的小道，路徑上種著會結(jié)出果實的樹。天空中有架飛機(jī)駛過，發(fā)出轟隆隆的聲音。她蹙著眉從孤兒院房頂?shù)氖旨艿姆较蚩聪蜻h(yuǎn)處，看到了田野和軌道。

“睿，我一定要到那段鐵路上走走。在暮色和雨霧中，在火車呼嘯而至?xí)r再奮力地爬上來?！彼o緊地抱住肩，“那一天，我定會擺脫所有的束縛，去更遠(yuǎn)的地方。”

他再也不忍打量單薄如一張白紙的她。他不忍看她眼中的淚水。她是如此的年幼和美好，她的生活不該充斥這么多的苦澀和脆弱。

“告訴我，為什么？”他擦拭著口琴，看著她的側(cè)臉，瞇起眼睛。

她把她的辮子解開，把皮筋放在手掌上。她的發(fā)絲發(fā)出清冽的香味。她圈住那個皮筋舉到他面前：“送我皮筋的那個女人，她死了。她是我奶奶?！?/p>

“奶奶曾經(jīng)告訴過我，她會和所有人一樣，用大把的時間來愛一個人，然后倉促地分離，死去。”

“你呢，你又為什么？”她告訴了他那么多，她需要等價的補(bǔ)償。

他的笑容很溫和，他微笑著輕輕嘆了口氣：“我從未體會過愛?！?/p>

“我不相信，你不是一個孤兒?！?/p>

她低下頭，把玩著手心里繁復(fù)的花瓣。

“遺忘也是紀(jì)念?！彼蝗徽f，眼睛直視前方。

“不，”她接住他的視線：“遺忘讓這時候的感覺像是世界末日。”

他把她的手指放在他的手心里，他想令這雙冰涼的手有地方取暖。他轉(zhuǎn)過臉看她，她也看著他，不設(shè)防備也并不害怕。她感到暈眩中有溫暖的眼淚，她屏住呼吸，不讓它流下來。

“你那樣可愛，我不會離開?！?/p>

【7】

她拿出鑰匙開門，門開了。

寂靜的黑暗中，能夠聞到灰塵和厚重的檀木氣味。她的頭發(fā)上殘余著酒精，她嫌惡地把頭抵在窗邊，看著下面的萬家燈火，疲憊地閉上眼睛。

于凌晨的冰涼細(xì)雨中，她走出酒吧。

她的存在讓酒吧經(jīng)理很高興，因為是無法讓她在一個酒吧久留的。她獨(dú)自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租不同角落的房子，在不同的酒吧賺錢生存?？墒撬孟裼植皇菃渭?yōu)橹\生，她的學(xué)校不在這個城市，家庭也不在。她的調(diào)酒技能很高，但她卻不停地?fù)Q酒吧。

“我不想再做一個孤獨(dú)的人?！彼卮鹚麄?。

“這是一個能夠讓我真正留下來的地方?！?/p>

【8】

再過幾個小時又可以下班了，這是一個放縱的夜晚。

他推開門徑直朝吧臺走來，他左手邊的女人穿著絲綢的刺繡短裙，裹著粉紅的披肩，赤裸的腳上穿著一雙細(xì)高跟的拖鞋式?jīng)鲂厦婢Y著人造水鉆和金絲線。這是千金所搭配的時髦裝束。

他向他身旁的女人介紹她：“她是個可愛的獨(dú)特的女孩?！?/p>

當(dāng)他笑著想要交換她笑容的時候，她只感到寒冷。

“嗨，怎么了，你不開心么？”黑暗中，微醺的燈光下，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只覺得她生氣了。

她淡淡地微笑：“我生病了?！?/p>

于是她推開舊舊的雕花矮門，走到舞區(qū)和一個舞女耳語，然后她跟那個舞女一前一后走進(jìn)了更遠(yuǎn)一點(diǎn)的化妝室，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他開始產(chǎn)生莫名的幻覺，感覺她會消失在黑暗通道的枯萎花香里。

他坐在吧臺邊和身邊的女人繼續(xù)飲酒。原木做的吧臺，是她親自做木工并涂漆的。在短暫的飲酒時間里中，他預(yù)感到那個調(diào)酒師是一棵散發(fā)著詭異濃郁芳香的植物，會開出讓人恐懼的迷離花朵，抑或是沒有風(fēng)的寂寞森林。

先前的那個舞女穿過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嗆人的煙草味道擠到吧臺旁，問那個華麗的女人：“睿在嗎？”那個女人抬起尖尖的下巴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后沖身邊的男人發(fā)出嬌柔的聲音：“joe，有人找?！?/p>

然后他就隨著那個舞女從人群里擠了出去。

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鐵籠里有一個穿漆皮舞衣的女孩在跳艷舞，她的動作是那樣地不熟練。她的眼睛閉著，頭發(fā)豎起，耳朵給人毛茸茸的感覺。她在不停地流淚，她的淚把妝沖洗得只留下污濁的妝痕。

他慢慢走近籠子，站在籠前卻未正視她。然后他的眼睛被熟悉的氣息覆蓋住，籠內(nèi)的那雙手手指冰涼。

“米斯?！彼难劬υ诹鳒I。

【9】

“別走！別走！”她站在天臺上高聲地叫著。

火車沒日沒夜地在廣闊的田野上奔馳。她和其他孩子學(xué)會了如何快速踢掉鞋子，然后用幾分鐘的時間爬到樹杈的最高處。那是棵很老的樹，樹葉會發(fā)出刺鼻的清香。

那天她穿著洗得褪了色的牛仔褲和白體恤，光腳穿著一雙球鞋，保持她一貫冷漠的樣子。

那天陽光很明媚，她決定去看看那條鐵路。她走了很久，一直到暮色迷離，也沒有走到田野處的鐵軌。

有時候她在夢里看到那條大雪中的鐵軌。她看到睿佇立在那回頭觀望的一刻，火車也沒有停下。睿向她揮手，她捏住拳頭拼命地跑，頭發(fā)和衣服在風(fēng)中疾飛。她甘愿自己死在這沒有希望的追逐中?；疖嚨奈舶统闪擞洃浿械耐缕瑪?。當(dāng)時她不停地奔跑，心臟激烈地跳動著，似乎要破裂般的痛，只為讓他留下。

現(xiàn)在也是。

她的落魄不堪，也只為讓他留下。

他總是如此，大她兩歲，總是能夠輕易地離去。

他在她受欺侮時出現(xiàn)，在留下一塊傷疤后又很輕易地離去。

即使他的母親呵斥他：“不要和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兒做朋友，你和她是不同的?！?/p>

是在稍大一些后她才知道，他是孤兒院投資者的兒子，他的父親還擁有很多酒吧。但她還是倔強(qiáng)地拿著信來找他。

米斯：

請原諒我的離開。

即使我希望你是快樂的，我也不得不離開。

也許我們是不同的。不同的人在一起往往會不快樂。我得回去上學(xué)了，我的母親一直很勢利，但她是個善良的人，你不要責(zé)怪她。

院里的朋友都是天真可愛的，希望你能加入他們，我希望你快樂。

我不曉得何時會再遇見你。原諒我的離開。

那個耳朵毛茸茸的女生，你笑起來比較可愛。

那個耳朵毛茸茸的女生，我一直是愛你的。

這些天一直下雨，廣播說明天不會下雨，誰知道呢。要照顧好自己。

但愿天晴。

左睿

那是曾經(jīng)的字跡。

【10】

他在舞曲結(jié)束后粗魯?shù)赝崎_那些人，他打開籠子，表情陰郁地看著她。

她在燈光下微笑著揚(yáng)起臉，一些清甜的笑聲在他心底響起。面前的這個女孩，她明亮的眼睛水光瀲滟。他聽到心底所有被時間填滿的裂縫被一 一撐開。

“睿?！彼p輕喚他。

“你還好嗎？”她的聲音仍舊像小時候，無法捕捉。

他幾近惱羞成怒，一把拉住她的頭發(fā)，把她從籠子里拖了出來，拖到了吧臺。他把她配成的、所有擱置在吧臺上的酒，統(tǒng)統(tǒng)灌入她的口腔。她還是如此倔強(qiáng)地掙扎著，就像小時候孤兒院里那個骯臟的男孩用泥巴憤憤地砸她，罵她是害死奶奶的女巫的時候，她也是一言不發(fā)。她只是死死地抱住她的布娃娃。

當(dāng)時他的母親陪他收拾衣物。他原本想離開得悄無聲息，當(dāng)他看到米斯靜默地站在那里受欺負(fù)時，內(nèi)心有著和今日相似的憤怒，他像一只獸，把那個男孩子撲倒在地。他的母親從樓上的臥室尖叫著跑了下來，那個男孩拾起手邊的小石子，朝他的額頭上砸去。

當(dāng)時他沒有感覺疼痛，可現(xiàn)在憤怒和絕望讓他戰(zhàn)栗起來。他的離去讓他感覺自己有負(fù)于她。所有有關(guān)年少的愛與往事，讓他在流瀉出驚艷的高腳杯下一次次淚流滿面。而他現(xiàn)在對這份感情感到痛苦和失望。

“告訴我，這是為什么？”他氣喘吁吁地蹲坐在地上看著她。

“告訴我，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他一個耳光打了過去。他看著自己的指印在她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只見紅腫的傷痕。他緊緊地扭住她的手臂，突然抱住她。他說：“為什么，米斯？”

“我恨你?！彼蘖?。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她的眼睛里有淚水，但她從不妥協(xié)從不軟弱，即使嘴唇因為克制失去血色，她也不讓它流下來。他也感覺自己眼里的淚水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我所有的自尊和羞愧在那一刻無聲地崩潰?！彼芰顺鋈ァ?/p>

他感到心臟很痛，有窒息的跡象。

【11】

米斯赤著一只腳跑著。她開始笑，她有著甜美脆弱花朵一樣的容顏。她是一個赤裸的疼痛著的傷口。她的靈魂是喜歡躲在黑暗中的孩子。順著酒吧的街道往前走，青石板的路面上有很多坑坑洼洼的縫隙。米斯想起在那個同樣斑駁的泥墻邊，停留著大朵大朵的血色玫瑰。

她越走越熟悉，越走越堅信，果然，只一個拐角，她就看到奶奶在溪邊洗布娃娃。奶奶招呼著站在櫻花樹下的米斯：“不要哭啊，米斯。”

“米斯啊?！鳖４┲咨囊r衣，拿著他的黑色套衫，一只手插在褲兜里，站在溪水里。她沖他微笑著，她也能夠看到他很白的牙齒。

是春天了，天氣很晴朗，風(fēng)也清涼。院子里的桃樹上開著朵朵繁復(fù)的花。

她接過睿送給她的一捧花，一步步走近他。她用手覆蓋著他的眼睛：“我愛你。因為你的離開，我恨你?？晌业暮奘莻€謊言，我仍舊愛你?！?/p>

她微笑著沖他表白，她走近他。

水面泛起漣漪，一個少女的白色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她是米斯。

孤兒院的老師說過，Miss不是想念，是錯過。

（本文獲第十二屆放膽作文大賽高中組二等獎）

獲獎?wù)吒醒?/p>

孫喜慧

《我在你遙遠(yuǎn)的身旁》是我在住?；丶业漠?dāng)晚熬了一個通宵寫完的。按原計劃寫完后看了下時間——4：44，我開玩笑似的嚇唬自己“孫喜慧一會兒鬼就來了”云云?？僧?dāng)我關(guān)閉word，關(guān)閉寫作，打開一定要聽的放松心情的音樂頻道后，顯示的仍舊是4：44，我當(dāng)時就感覺脊梁骨涼涼的。好處是這啟發(fā)了我，要不要把結(jié)尾修改成略感遺憾的傷感的揪心的，以便讓大家從這個整體氛圍都較為憂慮的文字中把握住微明時分的光亮，懂得珍惜之類的。于是我繼續(xù)打開文件夾修改。結(jié)果還是很讓人欣慰的。這篇文章也只能定在這個水平，因為用老爸的話說，我的見識還太少，對事物沒有徹底的認(rèn)識。所以事情的表述會不清晰，語言上也不夠抵達(dá)人心或是華麗。但是我喜歡我的文章散發(fā)出的感覺——有些苦澀，但也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