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玲
摘 要:尼采是西方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哲學家和美學家,莊子則是中國哲學史上的巨擘,二者雖有著不同的時代背景,不同的文化背景、思維方式,但在追求人至高的人生境界及實現(xiàn)方式上卻有著驚人的巧合與共通之處。研究二者的相似之處,有重要的文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尼采;莊子;生存境界
中圖分類號:B0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3)07-0044-02
尼采是西方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哲學家和美學家,放眼觀察西方世界,各方面無不滲透著尼采思想:個人奮斗、積極進取、戰(zhàn)勝苦難、不屈不撓。叔本華認為世界是苦難的,人生是無望的,世界和人生都是盲目的,從而悲觀厭世。尼采雖繼承了叔本華世界人生是苦難、盲目、無意義的觀點,但是他和他的哲學卻不悲觀,而是充滿樂觀精神的。尼采也曾申明自己是一個“悲劇哲學家”,他的悲劇觀不是悲觀主義。他的哲學有著對至高生存境界的追求。而莊子作為戰(zhàn)國那個混亂年代的思想家,對時代、對人生、對人的精神意志、心靈進行思考,以期找到一種完美的人生境界,和達到這種境界的途徑。在這一點上,兩位看起來迥異的哲人有了共同點。
一、對忘我的至高人生境界的追求
尼采認為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相結(jié)合構(gòu)成了悲劇。日神阿波羅代表造型藝術,構(gòu)成一個如夢如幻的世界;而酒神狄奧尼索斯代表非造型藝術,構(gòu)成一個如癡如醉的世界。酒神和日神的對立形成了悲劇的起源。“藝術的發(fā)展必然是與酒神精神與日神精神的對立相聯(lián)系的。力的肯定與節(jié)制是自我肯定的最高形式?!逼渲芯粕窬裼质悄岵勺顬橥瞥绲模粕褫^之日神是最本源、最根本的。日神精神是一種夢境狀態(tài),在那里人們可以暫時忘卻現(xiàn)實世界的苦難;而酒神精神是一種迷醉狀態(tài),在這里人與人的界限消失,只全神貫注于一個忘我的世界。從而感受到自然永恒的生命力,讓人處于一種圓滿、高漲的狀態(tài)。在這里是沒有“我”的存在的,追求的是一種忘我的迷醉境界。
而莊子在這一點上也有著相似之處。莊子推崇“道”,什么是道?“道法自然”、“道通為一”;“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大山為??;莫壽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大道不稱,大辯不言”;“道生萬物”?!暗烙星橛行牛瑹o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笔钦f大道真實有信驗,沒有主觀作為,沒有痕跡,可意會不可言傳,可心得不可目見,是萬物的本源,產(chǎn)生天地鬼神,存于混沌之前。道既是人在追求理想境界時要遵守的客觀規(guī)律、自然法則,也是圣人一直在追求的對象。只有遵循了道,做到天地萬物與我為一,順其自然,達到天人合一、物我兩忘,才能達到如莊周夢蝶一樣的和諧境界?!拔粽咔f周夢為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鼻f周夢見自己化蝶,自覺舒適怡然,醒來后忽覺不只是夢中自己變?yōu)楹€是現(xiàn)在胡蝶夢中變?yōu)榍f周。物與我融合為一不覺不知,這樣一種和諧自然的狀態(tài),即莊子所求的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這時物我兩忘,自由之至。所以二者都追求一種忘我的至高生存境界。
二、至高人生境界都植根于自然
尼采認為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都是根源于自然,是自然給予了酒神沖動的本源力量。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是兩種對立的自然力,自然以此創(chuàng)造個體生命,同時又毀滅個體生命。而莊子反對人為裝飾,雕琢性情,提倡樸素之美,無為無欲,以達到一種不以物累形的超出功利目的的悠游逍遙的身心狀態(tài)?!傍D脛雖短,續(xù)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币磺性从谧匀唬鸵献匀环▌t順應自然。當然莊子雖然否定了藝術美,但是卻肯定了自然之美;雖然否定了雕琢的聲色之美,卻肯定了樸素的無聲無色之美。不過,應該提一下的是,雖然二者追求的至高境界的本源皆是自然,但是莊子所追求和順應的自然必須是“本真”的。而尼采只是以源于自然的酒神來抗爭世界的苦難,以此來發(fā)現(xiàn)和體驗生命過程中的大繁榮、大歡樂,從而發(fā)現(xiàn)其中的美。所以尼采所說的自然是審美的,并不存在“真”的意思。
三、都是審美的藝術人生
莊子對待藝術的態(tài)度有個很明顯的傾向,即反對一切文藝,認為文害性情,反對一切人工雕琢?!稇弁酢分校煦缰揽梢哉f明這個觀點:“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混沌。倏與忽時相與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辟亢鰞傻垡驗槭艿交煦绲目畲?,就謀劃著怎么謝謝他,說人都有七竅來“視聽食息”,就他沒有,于是為他鑿七竅,一天鑿一個,結(jié)果七天混沌就死了。一切違背自然本真,違背自然法則的雕琢之事必將失敗,甚至受到懲罰?!短爝\》中丑女因看到西施柔弱病態(tài)地捂著胸口甚美,于是就如法炮制。結(jié)果,不但沒有美態(tài)還驚嚇了四鄰,“彼知顰美而不知之所以美”,西施蹙眉病態(tài)美是因為那是自然本真,不飾雕琢。莊子認為“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樸素而民性得矣”,“大巧若拙”,“大樸不雕”,任何人為的裝飾都只會破壞原來的美。認為藝術只會害人性情,反對一切藝術。雖然此說法有反對社會進步之嫌,但也不無道理。只是從另一方面展現(xiàn)了莊子的文藝觀、審美觀。莊子雖反對文藝,但是他自己的主張和行為本身確實是文藝的、審美的。他反對雕琢之美的同時,恰恰肯定了自然之美;反對聲色美卻正好印證了樸素的美,所以這也正好反映了莊子的審美標準,樸素自然即是大美,更說明莊子的行為、人生本身就彰顯了藝術審美的精神。
而尼采在對待文藝的觀點上恰恰與莊子相反。他認為是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形成了一切文藝的本源。文學藝術是人生的最高境界,藝術是至高無上的。有人說《查拉圖斯特拉》是一部贊美生活、贊美生命的哲學交響樂,充滿了樂觀向上、優(yōu)美、積極的精神。他認為藝術是人生面對苦難的興奮劑,可以刺激人們在面對“無意義、盲目”的世界和人生時不屈不撓,昂揚奮斗,超越自我。所以尼采的審美人生是一種面對苦難自我奮斗、樂觀入世、激情昂揚的審美人生。二者雖然在對待藝術的態(tài)度上截然相反,卻直接或間接地反映了藝術的至高精神、審美的人生態(tài)度。
四、達到理想人生境界的人格化代表及相似的方式
莊子認為個體生命想要達到理想的人生境界,必須先了解什么是道。先“聞道”再“體道”,然后才會達到理想人生境界。而這個“達到理想境界”的主體即“神人”或者“至人”,他“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至人有著凡人的軀體——“肌膚冰雪,綽約若處子”,并且有著仙人的秉性“神人惡眾至,眾至則不比”,“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于四海之外”。至人有著超凡脫俗的獨特個性,只有至人才可以掌握大道,體悟大美,無名,無利,忘記欲望,忘記倫理道德,不為世俗任何事物困擾;擁有著自然賦予的最樸素、最本真的性情和品格,是莊子理想人生狀態(tài)的人格化的代表。
而巧合的是尼采那里也有一個“超人“,這個超人與古希臘的理性人和善人是對立的。他充滿生命的昂揚奮斗的欲望和激情,他不屈不撓、奮斗不息,有著常人沒有的堅不可摧的意志力,是一個鮮活的生命體。他不但充滿了酒神精神,而且可以充分發(fā)揮自己的無限潛能,不因世俗理性而衰微,超越傳統(tǒng)倫理道德;他不屬于善也不曾屬于惡,是不為現(xiàn)實文明所束縛的未來人。尼采由于接受了叔本華對“世界人生盲目無望”的哲學,所以他對于超脫這一切也創(chuàng)造了一個富有個性的人格化代表,即他的“超人”。類似于莊子的“至人”,他們都是因為世界人生的種種不滿而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同時也都負載了創(chuàng)造者對于絕對理想、絕對自由的人生境界的期望。
當然,二者在實現(xiàn)途徑上雖然態(tài)度有所差異,可最核心的方式卻是相似的。態(tài)度上,尼采有著積極昂揚的奮斗激情,正因為世界的無望和苦難,要超越這一切就要有超人般的“功力”和一切抗爭、奮斗。而莊子卻有著無為的態(tài)度,追求無用之有用,主張像櫟社樹一樣,雖不可為舟、不可為棺、不可為器,卻因禍德福而不受斧斤之禍。
但是二者最高理想的生存境界是達到“超人境界”、“至人境界”,而這兩個境界的核心是自由,絕對的靈魂自由;不受文明、現(xiàn)實倫理道德,不受名利束縛的絕對自由。在達到這個境界時二者分別提出了“透視”和“心齋”的根本途徑。尼采的“透視”就是“認識”,認識的主體是“強力意志”;認識的對象,即外觀,就是說要從現(xiàn)實世界中事物外觀直觀事物的本質(zhì),以發(fā)揮意志的無限潛能,從而在這種價值創(chuàng)造中體驗生命的樂趣,最終達到生命的絕對自由。而莊子的“心齋”,是現(xiàn)實的個體生命在轉(zhuǎn)化為“至人”前必經(jīng)的階段?!盁o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惟道集虛。虛者,心齋也?!本褪钦f要做到“對境莫任心,對心莫任境”,要像氣一樣無聲無慮,虛而接納萬物。只有道是虛的,這個虛就是心齋,“心齋”才能“得道”,才能真正逍遙游,達到性靈的絕對自由。所以二者在根本實現(xiàn)途徑上是相似的,過濾掉世俗的外物,看見事物的本質(zhì),達到理想的境界。
另外,尼采和莊子都是尊重生命,都是肯定超越現(xiàn)實的價值的。正因為尊重生命所以才要超越現(xiàn)實,才要達到理想的生存境界,成為“超人”或“至人”,達到絕對的自由,飄飄然居于至高的理想仙境。借用海德格爾的話,這種超然的境界不就是詩意地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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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