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影 朱虹
熊希齡,一個從古城鳳凰走出來的湖南才子,被譽稱“湖南神童”和“熊鳳凰”,在民國,一度做過政治奸雄袁世凱的國務總理,雖時間不長,但名聲赫赫。在那個內(nèi)外交困,政局混亂的時代,政治紅人罕有得到正面評價的,不過,湖南鳳凰人熊希齡是難得的例外。他倡維新、辦報紙、興學堂、辦慈幼院、救死扶傷,是對中國做出巨大貢獻的風云人物。熊希齡,曾被領(lǐng)袖毛澤東同志評價為:“一個人為人民做好事,人民是不會忘記他的,熊希齡是做過許多好事的?!敝芏鱽砜偫碓锌系卦u價他:“熊希齡是袁世凱時代第一流人才,是內(nèi)閣總理。熊希齡的事,我看后就記得很清楚?!眱晌粋ト藢π芟}g這么高的評價,充分說明了熊希齡先生思想情操的偉大和愛國恤民精神的不凡。那么這位讓不同的當政者都如此看重的熊鳳凰又與熱河有著怎么樣的情緣?
熊希齡,字秉三,1912年11月30日被發(fā)布任命為熱河都統(tǒng),1913年8月到任,成為民國第一任熱河都統(tǒng)。
1913年初春的熱河首府承德,與135年前的乾隆時代比較,戶口與人口卻銳減了近一半。熊希齡走馬熱河巡視一遭,滿目荒涼。他在《壬子熱河行宮感賦》里嘆道:“敗牒危樓,寫盡了一代興亡,只有杜鵑能說?!?/p>
當時的熱河屏蔽北京,控制蒙部,是長城以外的第一重鎮(zhèn)。前清時代,純用八旗制度,積累這樣的制度一直延續(xù),沒有改革。晚清時候,雖然稍許辦理新政,但是名存實亡,風氣固弊,各種政務已被毀壞,和當年沒有什么不同。民國成立,宣布共和,一切舊制依然如故。當時正值蒙匪縱橫,開魯失手,熱河兵變,人民驚慌失措沒有安寧之處,面對熱河現(xiàn)狀,熊希齡首先對熱河的居住情況進行了了解,查出熱河是蒙族和漢族雜居,其中的風土人情和東三省、察哈爾迥然不同。都統(tǒng)兼管財政,權(quán)利也和各省督撫相同。熱河的歷史悠久,最為困難的是蒙漢制度的復雜問題。承德、灤平、豐寧、隆化、圍場五個縣,是純粹的漢族,財政司法均可以一樣。朝陽、建平、赤峰、平泉、建昌、阜新、綏東、開魯、林西縣均是蒙漢的雜居地,地方行政自制,往往是窒礙難行。然而蒙旗之中情形各不相同,其大致可以分為兩個:昭鎖索圖盟開通最早,習俗已經(jīng)于漢民沒有什么異同。昭烏達盟地廣人稀,仍然是以游牧為舊的習俗。由此看來,要合蒙漢而實行統(tǒng)一的行政,獨立司法,擴張財權(quán),都是當時的大障礙。到任后,熊希齡針對以上情況對熱河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情況進行了透徹的了解,并進行了精辟的分析,制定了改革計劃。
一、嚴辦盜匪
熊希齡剛到熱河三個月,事務繁多,改革也是非常棘手,但是對于改革之事卻從未怠慢。于是擬制了治標、治本的策略。治標之策重在維持現(xiàn)狀,熱河各屬區(qū)土匪猖獗,已成蔓延之勢,他們擾亂鄉(xiāng)里,蹂躪人民,淫掠焚殺,兇殘畢至,以嚴辦盜匪為先。他認為盜匪不清民不安,商業(yè)無法發(fā)展,又有誰繳納餉稅來推行新政。于是按照軍律正法盜賊一百三十多人。
二、整頓吏治
熊希齡到任后,痛感熱河宦途貧庸,政事黑暗是盜賊蜂起的主要原因。于是熊希齡對熱河進行吏治整頓。熱河吏治之不振,熊希齡曾有說明,所謂“官吏不職,法律不行,養(yǎng)成玩疲之風,沿為廢弛之政,平時以粉飾為能,積應辦不辦之案,則任意延巖,積應殺不殺之人,則任意馳縱”。官吏如此腐敗,必然會給本地區(qū)造成嚴重的不穩(wěn)定因素,一有外患的誘發(fā),就有可能出現(xiàn)動亂。熊希齡對整頓吏治是下狠心的。他曾根據(jù)開魯縣民眾上訴,將受賄縱匪之開魯縣知事王文翰施以停職處分,后又歸案查辦。前署建昌縣知事許定基謹于職守,則得到獎勵。明察暗訪之后,將貪酷之知事、稅員,如孫汝鍇、王永清等拘拿懲治;不稱職之刑司知事,如蘇阿林、王文翰、王翰清等撤職候查;辦事不善之委員,如秦錫光、夏復增等交懲戒委員會裁斷,并立即頒布了《警戒熱河官吏通告》,要求:“凡我地方知事,有能嚴厲治盜者受上資。推諉自安者應重咎,毋博熙子仁美之名,致貽姑息養(yǎng)奸之患?!彼€辦了一所官吏養(yǎng)成所,即干部學校,實行官吏招考制,力糾官以賄成的積弊,凡需用的普通文官,一律通過考試錄用,合格者授以試補官證書,并安排到官吏養(yǎng)戒所學習數(shù)月,然后量才任用。官吏養(yǎng)戒所是熊希齡借鑒日本和西方國家的經(jīng)驗,為建立一支廉潔高效的干部隊伍所采取的一項有效措施。
三、整理軍政
當時的熱河軍隊主客夾雜,主軍分為巡防、常備兩種,向來是軍餉微薄,操防廢弛。開魯一戰(zhàn),抽調(diào)陸防各軍,民怨沸騰,騷擾畏懼。所駐扎的各軍,零星散布,號令不統(tǒng)一,責任也不專一,這是兵家的大忌。熊希齡到任之后,即劃定防守區(qū)域,熱河的防軍人數(shù)既乏,調(diào)入客軍乃加強防衛(wèi)的首要辦法。熊希齡曾多次奏請北京政府及亙隸都督抽調(diào)軍隊援熱,但各地軍閥扣兵自重,視兵如命,不愿輕易援熱,以至北京“已經(jīng)令某某軍隊援熱的電文”常常成為一紙空文,熊希齡只能憑借自己的努力,以誠感人,調(diào)入客軍。熊希齡還對操防不力的北路統(tǒng)領(lǐng)等分別撤換,其中失守縣城,縱兵殃民的陸防營長、管帶車殿元、董書麟、文榮、連長玉華,排長常喜等,均將他們交軍法會審,以示警戒。他還警戒熱河陸防各軍官兵:熱河匪亂實是熱河軍人之恥辱,應該“時時有一知恥之心”,痛自惕勵,整頓教練,遇有戰(zhàn)事,應奮勇當先。他劃定防守區(qū)域,整并換防:一些操防不力者分別予以撤換。
四、整頓財政
熱河每年的收入不過是五六十萬兩,而管理財政的機關(guān)有四個,非常混亂,弊端叢生。熊希齡到任后即將熱河道、避暑山莊、右司、各庫歸并于財政局庫,凡是兼差,一律撤并。
為整頓重建熱河的財政,熊希齡還采取了不少辦法,創(chuàng)辦銀行,即其中之一,熊希齡精通財政,對于銀行在國家經(jīng)濟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十分了解。他指出:“今日國家財政救危之策,以銀行為第一急務”。在熱河都統(tǒng)任上,他即著手籌建熱河銀行,他向法瑞記銀行和日本銀行借款都是為了給熱河銀行籌資。
銀行沒有辦成,熊希齡又希望通過整頓鹽務,來改善熱河的財政狀況。在熊任都統(tǒng)前,熱河的鹽務弊病甚多,漏洞極大,“詳查各鹽局的積弊極深,公款盡歸中飽”。據(jù)統(tǒng)計,民國元年熱河全境實收鹽課銀僅31758兩,若改官運的話,則應收課銀23萬余兩,為實收銀的7倍。因此,熊希齡到任之日,即切實籌劃,力謀進行。但財政部不但不支持他的改革行動,相反拒不撥給官運成本以為掣肘,幾經(jīng)交涉,均無成效。熊希齡只得提用保商銀行借款中的20萬作為官運成本,使鹽務改革遇到的首要難題得以順利解決。
此外,他還大力整頓稅收,認真堵塞漏洞,要求所有隨缺地租及錢糧平余均應滴淚歸公,盡征盡解。
五、改省、官廳
熱河自前清嘉慶15年起,設都統(tǒng),專掌旗務,民政交由直隸管轄。其他設都統(tǒng)的還有察哈爾等地,這種軍政、民政分治的管理體系,對這些地區(qū)的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的發(fā)展極為不利。其未經(jīng)設省之處,則隔膜視之,痛癢不甚相關(guān),政治不求進步,不肯擔負責任,籌劃進行,總之百政莫理,積弊叢生。要改變這種狀況,唯有擴大都統(tǒng)的職權(quán),兼理民政。早在赴任前,熊希齡已同袁世凱討論過這一問題,他在致袁世凱電文中指出:“熱河政治亟待整頓,提綱挈領(lǐng),首在改組行政廳”。5月10日,他正式向北京政府遞交了《熱河官廳組織暫行章程》,按照這一章程,都統(tǒng)的職權(quán)范圍大為拓寬,由原來的軍事長官改為熱河全境行政長官,兼任軍政、民政及滿蒙各旗事務。都統(tǒng)公署下設一務總處,另設內(nèi)務、財政、教育、實業(yè)、蒙旗、軍務六廳,外交專員、司法籌備專員各一人,暫行章程。經(jīng)國務院討論,批準施行。在熱河官制這一重大改革的基礎(chǔ)上,熊希齡又開始推進在熱河設立行省這一更為重要的戰(zhàn)略措施。早在前清時代,姚錫光及熱河都統(tǒng)廷杰等人就提出在熱河、察哈爾等地設立行省,贊同、附和這一主張的還有相當一批人。這么多人注意及此,是和熱河特殊的地理位置分不開的。它南屏國都,北抵內(nèi)興安嶺,西達錫盟,東通遼海,南北二千余里,東西千余里,是護衛(wèi)北京的天然屏障,熱河不守,京師必危殆。主張在熱河設省的人,大多是從國防的角度來考慮的。熊希齡指出:“附神京之背而護衛(wèi)屏障于北方者,熱河也。”明朝“劃長城而守之”,置熱河等關(guān)外地區(qū)于不顧,北方雖駐重兵,“然自破藩籬,御敵堂奧,故終明之世,燕都弗得寧枕”,庫倫亂后,熱河更為控制內(nèi)外蒙之要沖,“昔為天府奧區(qū),今為國家命脈”。1933年春,熊希齡以新任熱河都統(tǒng)之身,撰《熱河改進行省議案》呈袁世凱,為熱河改建行省再添勁軍,1914年,北京政府批準將熱河改為特別行政區(qū),作為向行省過渡的重要步驟。1928年,南京國民政府通過決定,在熱河設省,一直行之二十多年,直到1955年才被撤銷。熱河設行省后,政治、經(jīng)濟、交通、民族關(guān)系得到全面發(fā)展。
六、便利交通
熊希齡到任之初,就請交通部添設林西、開魯兩處電線,又請人勘設由京城、熱河、赤峰、開魯、新城、直達松花江的干線鐵道。其支線則由赤峰、朝陽、錦州、以抵達葫蘆島的海灣。熊希齡預計,如果兩線開通,就好比熱河血脈流通,對軍隊和商人都有好處。而鐵道沒有修建成之前,又不得不利用河流來進行運輸,所以特地請來日本土木工程師來熱河,測量灤河及周邊道路,為修建做準備。交通一旦便利,熱河的經(jīng)濟則會發(fā)展起來。
七、安撫蒙民
安撫蒙民對于內(nèi)蒙和熱河的社會安定具有顯而易見的重要性。烏泰在哲里木盟暴亂后,竄到開魯一帶,煽動不明真相的蒙民隨其反叛,中國軍隊6月中下旬發(fā)動反擊戰(zhàn)后,叛軍受創(chuàng)遠遁,一些曾參加過叛亂的蒙民及王公惶恐不安,“蒙民均涉嫌疑,現(xiàn)猶避沙陀等地,不敢回魯,以致田地荒蕪,猜忌愈甚”。對此,熊希齡提出:“籌蒙政策必先能剿而后言撫,外蒙問題不解決,無論如何難保不生異心”。就是說,不對外蒙的叛軍給以根本的打擊,使其叛離祖國的陰謀徹底破產(chǎn),就不能保證沒有人繼續(xù)反叛,因此,一刻也不能放松圍剿。同時,也要注意“寬猛兼施”。他在致熱河會辦陳光遠的電報中,明確主張,對蒙民要以安撫為主,“我公安蒙之策首重撫綏,實為根本解決”,“我公建撫綏勸諭之策,實正本清源之計,寬其既往,與以自新,開蒙民一線生機,謀邊地無疆幸?!?。陳光遠認為熊希齡此策“可當十萬雄師”。為了孤立少數(shù)圖謀叛離祖國的反動王公,熊希齡還準備建立一個蒙務善后局,選擇一些堅持祖國統(tǒng)一立場的愛國王公為該局的總辦、會辦,作為團結(jié)蒙族上層、穩(wěn)定蒙民情緒的機構(gòu)。
八、規(guī)劃教育
熊希齡認為教育是強國之本。熱河開化比較晚,所以學校不發(fā)達,現(xiàn)在雖有法政專門及中小男女學校,然而卻不完備,而且教員也很缺乏,“各屬鄉(xiāng)學尚未被四書五經(jīng)之舊習者,擬設男女師范學校各一所,為養(yǎng)成教員之準備”,并于熱河街市設圖書館,將避暑山莊所藏古書各留一部,并購新翻譯的各種書,以便觀賞瀏覽。各屬勸學所改為教育會,以資教育研究。其中兩等小學則用考核制度,使各個教員盡心盡力于教授管理的方法,而且要注重體育兵操,以養(yǎng)成各學生軍民之資格。
九、規(guī)劃實業(yè)
熊希齡認為實業(yè)是富國之本源。熱河山多田少,交通沒有改變之前,人民的生活日益貧窮,盜賊滋生,必須從實業(yè)下手。因此要開設農(nóng)林學校,把貧瘠的土地變豐腴,讓農(nóng)田增加數(shù)倍;其次在圍場以北草水便利的荒地,設立畜牧實驗廠,以達到讓軍馬及牛乳、羊毛的改良。在熱河街設立工業(yè)實驗場,貧民工藝廠,使人民的生計有所依托。而且熱河的礦產(chǎn)豐富,特設金礦總局,專歸國有,兼辦收買赤金,為將來改革幣制做準備。聯(lián)合蒙漢設立熱河礦務總公司,收買礦地,承辦各礦,以避免權(quán)力的外流。
十、改革司法
司法是獨立共和的要素。熱河高等審判廳很久沒有成立,所以導致積攢的案件二百多起,沒有判決。熊希齡到任之后,即先和司法部商量設立高等審判分廳,其余地方設初級兩廳,各屬審檢所也于七月改組后一律實行。然而監(jiān)獄如果不改良,則是文明的缺憾。熱河以前設罪犯習藝所,是貧民于罪犯一起習藝,實在是不合適。而圍場習藝則是以病犯的移入尤為可笑?,F(xiàn)在將貧民并入前駐防工藝廠,不分旗漢,另習工藝。另派穩(wěn)妥的專員實事求是專門辦理模范監(jiān)獄。
十一、整合外交
熱河本是一個很繁鬧的地方,以傳教游歷者居多數(shù)。赤峰、平泉的商務全是代理洋行的事務,現(xiàn)在更是有垂簾熱河的礦產(chǎn),調(diào)查偵探的人絡繹不絕,以至于外交的事務也逐漸的在增加。只是熱河和外蒙的臨近,又有日俄協(xié)約的勢力范圍,所以不可不力持開門戶主義,以維系熱河的政策?,F(xiàn)擬辦鐵路先便利交通,不是唯獨運礦運貨,振興商務,熱河山嶺深幽,避暑山莊又是清朝的避暑勝地,沿途又有溫泉,外人都喜歡來游覽,將來的鐵路建成后,游覽的費用也是一大筆可觀的收入。
熊希齡在熱河雖不足一年,其間不但整頓吏治,維護地方治安,同時,銳意改革熱河內(nèi)政,經(jīng)營邊防軍務,清理離宮古物,修葺避暑山莊,他盡瘁國事、關(guān)心民眾,深受熱河百姓擁戴。特別是在承德南園團練局兩扇大門上,熊希齡親筆題寫的“和群”、“愛眾”匾額,加上熊希齡一向待人誠懇和藹,更讓百姓們感到這位民國第一任熱河都統(tǒng)的非同凡響。在熊希齡離熱抵京赴任新職之際,熱河官紳及百姓列隊數(shù)里之外,吹吹打打,燃鞭炮相送,盡皆流露出眷戀之情。
1933年,熊希齡這位當年的熱河都統(tǒng)目睹日軍鐵蹄將踐踏熱河,在北京組織了遼吉黑熱抗日后援會,極力督促張學良抵抗日軍侵熱。3月4日,日軍占領(lǐng)承德后,旋即向長城各口進犯,熊希齡憂心國難,輾轉(zhuǎn)反側(cè)。這位六十老翁毅然攜長女熊燕一行組織救護隊,奔赴古北口等長城前線陣地,一方面從事救護工作,一方面利用戰(zhàn)斗間隙慰勞英勇抗戰(zhàn)的前線士兵。這一行動足見這位深受熱河人民愛戴的都統(tǒng)對熱河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