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修峰

頑劣繼子的惡作劇

周曉云和丈夫安德烈相識在沈陽一家俄資公司，安德烈是俄羅斯總部派駐沈陽的副總，周曉云是他手下的部門經(jīng)理。那時，安德烈的妻子已經(jīng)去世了，留有一個6歲的兒子伊凡。

2012年9月，周曉云帶著4歲的女兒蕾蕾來到俄羅斯圣彼得堡，與安德烈一起生活。周曉云對異國的新生活充滿了期待?？墒?，第一天晚上發(fā)生的事就讓她倍感尷尬。

這天晚上，周曉云和安德烈正準(zhǔn)備入睡，忽然聽到蕾蕾的房間里傳出一聲尖叫。她和安德烈連忙沖進去，蕾蕾一頭撲進媽媽的懷里，指著被窩泣不成聲。

安德烈把被子掀開，眼前的景象令夫妻倆都嚇了一跳：蕾蕾的床上赫然放著一堆大便，還有幾條惡心的蟲子！安德烈尷尬地伸手去拿那些東西，周曉云還沒來得及制止，他已經(jīng)把那堆大便和蟲子抓了起來——原來，那些東西都是假的。

“看來，是伊凡干的好事，他上午肯定回來過。”安德烈一邊抱歉地解釋，一邊哄著蕾蕾。周曉云又氣又急，心里委屈地想，伊凡這么頑劣，我這個繼母肯定不好當(dāng)。

第二天下午，周曉云和安德烈去伊凡的外婆家，這是周曉云第一次見到伊凡。他足足比蕾蕾高出兩個頭。安德烈鄭重地為他們作了介紹，伊凡只是淡漠地打了聲招呼，便不再搭理周曉云。

伊凡的外婆是位和善的老人。寒暄過后，她語重心長地對周曉云說：“不管今后遇到什么情況，希望你都會想到，伊凡只是一個孩子。我真心地希望你能成為伊凡的好媽媽?！?/p>

一個多月后，周曉云和安德烈舉行了婚禮?；槎Y的當(dāng)天，伊凡就讓周曉云出了丑。當(dāng)周曉云走向安德烈的時候，伊凡用腳絆了下蕾蕾。蕾蕾整個身子摔倒在周曉云披的落地頭紗上，頭紗猛地被拉下來，連帶著周曉云盤好的發(fā)髻被拉得七零八落。幸好，安德烈急中生智，把周曉云的頭發(fā)披散下來。周曉云的頭發(fā)瀑布般又直又長，人群中發(fā)出一陣陣贊嘆聲。這段小插曲就這樣過去了。

新婚之夜，周曉云哭喪著臉。安德烈說：“親愛的，別跟小孩子計較。中國有句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伊凡遲早會接受你的。”

11月22日，是周曉云在俄羅斯過的第一個生日，安德烈請假一天在家陪周曉云母女。第二天一早，安德烈就趕去上班了。伊凡在去上學(xué)之前，來到周曉云面前，捧著一個盒子遞給周曉云：“這是給你的，昨天忘記送了，希望你喜歡?！?/p>

見到伊凡的禮物，周曉云十分感動。那是一雙米黃色的牛仔靴，非常漂亮。中午，周曉云高高興興地穿上新靴子去超市買菜。當(dāng)周曉云拎著一大包東西從超市出來時，兩位女警察上前攔住了她，面無表情地說：“太太，我們接到舉報，您的行為觸犯了俄羅斯的法律，請跟我們回警察局接受調(diào)查?！痹瓉恚砹_斯當(dāng)?shù)赜袟l怪異的法律條文：如果家里沒有飼養(yǎng)2頭以上的奶牛，不允許穿牛仔靴；否則，當(dāng)事人將會在司法人員的監(jiān)督下罰做義工一周，并處1000盧布的罰款。

繼子在感化院受折磨

“這孩子太過分了！”安德烈趕到警察局，氣得臉色通紅地對妻子說，“你放心，我會將他送去外省的感化院?！焙芏喽砹_斯家庭都曾將天性頑劣、桀驁難馴的孩子送到感化院管教。周曉云想著伊凡在家處處和自己作對，想過點兒平靜的日子實在太難了，便點頭同意了。

圣誕節(jié)過后，伊凡被送走了。感化院與安德烈簽訂的合同規(guī)定，為了避免他們的“教化過程”受到外界干擾，在伊凡畢業(yè)前不允許和家長見面，就連通電話也要經(jīng)過院方允許。沒有伊凡從旁干擾，周曉云很快適應(yīng)了圣彼得堡的生活。

一天，周曉云和一位朋友聊天，當(dāng)她說到安德烈將伊凡送去感化院時，朋友一臉驚訝：“曉云，那里簡直是人間地獄??！伊凡犯了什么錯，你們要這樣懲罰他？”朋友在國際紅十字會工作，經(jīng)常到感化院為孩子們做身體檢查，很了解里面的內(nèi)幕。為了讓周曉云相信她，她許諾下次再去感化院時帶上周曉云。

半個月后，周曉云同朋友去了一趟感化院。感化院四周圍著高高的鐵絲網(wǎng)，看上去真的像是一座監(jiān)獄。孩子們10個人一間宿舍，床就是張木板，平時掛在墻上，睡覺時才放下來。早晨一聽到起床的指令，孩子們就要麻利地穿好制服和拖鞋（為了防止逃跑，他們只能穿拖鞋），把床掛起來。吃的只有面包、白菜和魚，洗澡限時3分鐘，而且只有冷水。

“這些都是孩子，”周曉云忍不住尖叫起來，“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他們！”

朋友聳聳肩膀說：“那些父母真狠心?！边@句話，像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在周曉云的臉上。她問自己，如果在感化院受苦的是蕾蕾，我會不會急瘋？周曉云著急地想要見到伊凡?？墒且徽煜聛?，她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

第二天下午，院方告訴她們，只剩下幾個在“黑房子”里受罰的孩子還沒做體檢。伊凡無疑是幾個受罰的孩子之一。她們見到伊凡時，他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身下只有一張薄毯子。伊凡看到周曉云，眼睛里有一絲亮光閃過，但是，很快又暗淡下去。

周曉云蹲下身來，看著瘦弱的伊凡，淚水奪眶而出——才短短兩個月，他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蒼白，全然沒有往日的神采飛揚。“伊凡，你還好嗎？”周曉云用顫抖的聲音問。伊凡沒有回答，反而閉上了眼睛。

“我們的管理效果十分明顯，”院方一位男性管理員得意地介紹說，“這個孩子剛來的時候什么都不聽，第一個月在這里躺了4次。這個月好多了，他才躺了1次?！?/p>

聽到這里，周曉云憤怒了，質(zhì)問他怎么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個6歲的孩子。

“這是我們的管教方式，你無權(quán)干涉！”撂下這句話，他拂袖而去。

一種強烈的負(fù)疚感襲擾著周曉云的心，她悔恨極了，后悔自己當(dāng)初不了解這里的情況就同意將伊凡送來。她對朋友說，如果因為她的到來必須讓伊凡受這樣的懲罰，那她情愿結(jié)束與安德烈的婚姻，把平靜還給他們父子。

繼母要接繼子回家

晚上回到和朋友一塊兒入住的酒店，周曉云立即打電話向安德烈說明了情況。安德烈非常震驚：“當(dāng)初簽訂合同時，說好不能中途退學(xué)，違反合同要繳納5萬盧布的違約金。我明天咨詢一下律師?！钡诙煜挛?，安德烈打來電話：“律師說，合同規(guī)定得很嚴(yán)格。除非繳納違約金，否則別無他法。”

周曉云讓安德烈把合同及感化院的相關(guān)資料傳真給她。在仔細(xì)研究后，她發(fā)現(xiàn)了合同中的漏洞——如果學(xué)員患了重病，可以馬上從感化院畢業(yè)。周曉云頓時有了主意：只要證明伊凡身患重病，他就可以脫離苦海了。經(jīng)過一番懇求，朋友答應(yīng)幫忙。

隔天，周曉云在紅十字會的臨時醫(yī)護室里見到了伊凡。她激動地將伊凡摟在懷里，他卻本能地抗拒了一下。這時，周曉云將他摟得更緊了：“伊凡，你父親以為這里只是一所管理嚴(yán)格的住宿學(xué)校而已，沒想到讓你在這里受了這么多罪。我愛你，伊凡，你母親能夠為你做的事情，我都會為你做。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相信我，兒子！”聽完她的話，伊凡僵硬的身子漸漸地軟了下來。

事情并沒有周曉云想象中那么順利。校方發(fā)現(xiàn)伊凡的身體狀況并沒有那么糟糕，便粗暴地推翻了紅十字會的醫(yī)療鑒定。

離開伊凡時，周曉云拍著他的肩說：“你是個男子漢，一定要頂住?。　币练驳拖铝祟^，沒說話。在周曉云上車的時候，他突然抬起頭說：“謝謝你，周曉云阿姨?！?/p>

回到家里，周曉云和安德烈再次找到律師?？陕蓭焻s說，只能按合同辦事。禍不單行，就在這時，蕾蕾患上了急性闌尾炎，必須馬上動手術(shù)。醫(yī)院讓周曉云在手術(shù)同意書上簽字。可一看上面“自愿承擔(dān)風(fēng)險”的字樣，周曉云遲遲不動筆，也不說話，像是在猶豫，也像是在思考著什么。這時，醫(yī)生著急地勸道：“孩子的監(jiān)護人必須簽署意見?！甭犃诉@句話，正發(fā)呆的周曉云突然興奮地大叫：“有了！我沒有在合同上簽字，他們剝奪了我的監(jiān)護權(quán)！”聽得在場的醫(yī)生一頭霧水。原來，周曉云在思考伊凡的事，正是醫(yī)生這句話提醒了她。

與安德烈結(jié)婚后，周曉云同樣成為伊凡的合法監(jiān)護人。安德烈與感化院簽合同時，周曉云正在被監(jiān)督做義工，完全不知情。所以，那份沒有兩位法定監(jiān)護人簽名的合同是不完整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感化院剝奪了周曉云作為監(jiān)護人的知情權(quán)。這就表明，感化院和安德烈簽署的合同無效。

經(jīng)過半個月的協(xié)商，感化院勉強同意放行。2013年4月20日，安德烈將伊凡接回了家。蕾蕾遞給伊凡一副新的棒球手套，這是周曉云和安德烈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伊凡緩緩地走上前，第一次主動擁抱了周曉云：“我昨天晚上對天國里的媽媽說，我有了一位新媽媽?！敝軙栽瓢岩练矒нM懷里，安德烈也把蕾蕾摟在懷里，四個人緊緊地?fù)肀г诹艘黄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