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海鳴
每次出門旅行,最讓我費腦筋的并不是訂車票、旅館,也不是制定行程,而是隨身帶什么書。我深知一本有趣的書對旅行是多么重要。某種風格的旅行,如果搭配上同樣風格的文字,會讓旅行經(jīng)歷更加值得回味。
在巨大的書架前,我埋頭翻上許久。但在眾多書本中搜尋出一兩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帶小說,還是散文集?是帶知識性的讀物,還是漫畫小品?有時耗上一兩個小時,也沒有個答案。
搜尋書本的過程,也是想象即將來到的旅行的過程。我會閉上眼睛,努力用有限的想象力勾勒出一幅或浪漫或清新,或都市或郊野的旅行圖景。隨之出現(xiàn)在頭腦中的,便是自己在這些場景中閱讀的景象和心情。
去敦煌必然要讀“余秋雨”,去民俗村便要帶上“馮驥才”,去上海帶本“張愛玲”,去北京要看看“王朔”。除卻這些,還要有一點英文的東西打點旅途心情,自駕游的時候得像模像樣地揣上一本凱魯亞克的《在路上》,隨時停在鄉(xiāng)村阡陌之間,聞著牛糞野味兒,讀這本不知所云的書,也算一種穿越。
旅行散文和攻略不同,后者只是工具,而前者則引領(lǐng)旅行者去發(fā)現(xiàn)更深層的生活故事。旅行散文良莠不齊,我最喜歡林達寫的美國見聞系列。林達是旅居美國多年的一對中國夫婦的筆名,他們的足跡遍布美國的大城小鎮(zhèn),尤其是他們以獨到的眼光、豐富的歷史知識、配以簡單不做作的文字,將美國社會的方方面面娓娓道來。遍走小鎮(zhèn)的林達向讀者展現(xiàn)了一個鮮為人知卻又極富張力的美國。如果去美國的時候帶上這樣一本書,注定是一種享受。
但很多時候,我挑來選去,會帶上一本一上路就想扔掉的書。有一次去西北采風,腦袋一熱翻出一本講解西北民族關(guān)系史的學術(shù)著作。在“大漠孤煙”、黃土遍天的西北高原,翻開這本文字干澀、詰屈聱牙的史書,我只覺得嗓子眼兒里往外冒煙,口干舌燥、渾身發(fā)癢?;貋碇?,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本“民族史”扔進書架的最里層,打入冷宮,永不翻身。
在旅行中讀書,往小里說是個人享受,往大里說也是旅行者所在的民族文明程度的體現(xiàn)。我觀察過中國、美國還有法國火車上的旅客。中國人過去一般都是吃東西、聊天、打牌,現(xiàn)在都是玩弄智能手機;美國和法國人雖然也吃東西,但幾乎人手一本書或是一份雜志,從上車到下車,安靜地埋頭閱讀。我并非刻意貶低中國旅行者的文化素質(zhì),只是從個人觀感來說,在旅途中如果身邊都是捧著書的閱讀者,肯定比身邊充斥著打牌的聲音要讓人感到舒適愜意。
話說回來,不少浪漫故事,不都開始于火車上針對書本的“搭訕”嗎?“你在看什么?”“你覺得這本書怎么樣?”這樣的問題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多少美好姻緣啊。我認識一對長輩夫婦,就是因為男方偶然看到了火車上專心閱讀的女方,便借書生緣,好不令人羨慕。當然,也不是讀什么書都能讓人有愛上的沖動,也不是所有書都能讓人有搭訕的機會。雖說無論是《紅樓夢》還是金庸小說,都讓男女雙方有多元的切入點,但如果一個女的埋頭看一本少女漫畫,我想她很難會對上來搭訕分享“閱讀感受”的男生產(chǎn)生愛慕之心吧。
說到金庸,在旅行中最能讓海內(nèi)外華人圈產(chǎn)生共同語言的就是他了。我有一次去美國南方一個山水宜人的國家公園,挑選許久也不知帶什么書好,最后干脆從學校圖書館借出一套豎版繁體的《天龍八部》。清早起床,在游人未至的時候進入公園,找一個長椅坐下,面對色彩斑斕的秋景和清澈悠然的湖水,四周鳥鳴陣陣,清晨的露珠未干,我翻開書,看段譽在“燕子塢”水榭聽香,時間與空間、現(xiàn)實與虛幻,在這一刻有了奇異的交集。
你的書架上,總有那么幾本書需要帶在路上看才能領(lǐng)悟。如果你正在準備一場旅行,那就把它們找出來吧。
(據(jù)《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