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中國人推崇的古典英雄,大部分不是行伍出身。武藝的英雄,項羽算一個,鐵木真算一個,別的沒有。文的儒將,從諸葛亮、周瑜、范蠡、張良、謝安……往下數(shù)都數(shù)不盡。
講到文化涵義,很多的歷史臉譜瞬間改觀。好比說,借著一曲《春江花月夜》,隋煬帝暫逃審判,憑著一首《虞美人》,李煜獲得了最大的感情支持,還有很會寫字的奸佞(如蔡京),很會手藝的皇帝(如朱由校),政治全被搞得一團糟后,最后只能靠“文化成績”來減刑。
但到工業(yè)社會,我們所有的“標準”都趕不上時代的發(fā)展。大家為了追時代,一路跑跑跑,一路上丟棄了什么,傷害了誰,我們沒有時間來算這個賬。一切就像老解放軍嘴里的故事,渡江追著國民黨打,一路追追追,追到最后追到前面去了,解放軍在前面追,國民黨在后面逃,誰也找不見誰,不是太逗了嗎?
1840年開始的戰(zhàn)爭,我們至今心有余悸,以為工業(yè)革命了不得,洋鬼子了不得,現(xiàn)代化的軍隊和武器了不得,所以強迫自己“師夷長技”。是不是好事?是好事!不過就是亂了章法,就像家門失火,顧不得沙土還是渾水,先拿來救火。
救火完了,我們是不是該收拾一下,找尋一些家當?可是,時代沒有給我們這個機會,火災現(xiàn)場迅速被推車推平,鋼筋水泥一層一層,蓋住了雕花的吊腳,木格的窗。
心疼嘛,或多或少。更多要看明白的是,我們失去的那部分文化,是否在我們心里播撒過種子扎下過根。張獻忠打四川,他的部將張定國圍住了一座城,準備屠城,就有破山和尚來請命。張定國出了一個題,說你和尚要是當眾吃肉,破了你堅持的戒,我就可以不用屠城。破山和尚答了一句了不起的話,說:“老僧為百萬生靈,何惜如來一戒!”于是當眾吃肉,救了一城老百姓。
佛不會因戒律存在,但肯定會為普渡捐身,這是大道。犧牲我可以犧牲,但我心里的大道不滅,仍是我的明燈。
要問傳承的方式,文化保護的方式,“大道如燈,適度犧牲”至少是其中一種。信息化的節(jié)奏是催促的、你追我趕的、速度第一方向第二的。明顯的例子,就是傳統(tǒng)出版,紙質(zhì)的圖文被電子的文字強勢沖擊,把讀者搶走了過半。大部分人講,電子出版是必然趨勢,可是,未必盡然。當傳統(tǒng)出版緩過了神,就像中國反侵略戰(zhàn)爭一樣,起初以為堅船利炮就夠我們受的了,最后,這些奇巧淫技也不消失在人民作戰(zhàn)的汪洋中了嗎?
我們步伐太快了,十年就有代溝,五年也有代溝,想含飴弄孫嗎?休想!孫子早就不吃你那一套。這種節(jié)奏可能延續(xù)五十年、二十年或者更短,因為它不符合人作為生物成長的需要。因此,堅守文化陣營的人,堅守“大道”的人,要耐得住性子,挺得過去。
挑著擔的人,沒必要去賽跑,但要跟上,要比是歷史角色的治療師,拿“文”治病,用“道”救人,這是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