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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妮·莫里森對語言的后人道主義思考

2013-04-06 00:29常劍若
關鍵詞:托妮莫里森人道主義

常劍若

(河南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 河南 焦作 454000)

托妮·莫里森對語言的后人道主義思考

常劍若

(河南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 河南 焦作 454000)

在介紹后人道主義的基本理念、分析后人道主義與后現代文學關系的基礎上,對美國后現代非裔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諾貝爾獎演講詞和她的小說《寵兒》與《所羅門之歌》所體現的語言觀進行后人道主義解讀:莫里森對于語言暴力和大男子主義、種族主義和一神論的宗教語言的批判,對于語言本質的反思,以及對于語言力量的創(chuàng)造性運用,體現了作家對語言的后人道主義思考。

托妮·莫里森;后人道主義;后現代文學;語言觀

199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托妮·莫里森是當代美國文學著名的非裔女作家之一。她的小說取材于非裔美國人生活,再現了本族群個人和群體的奮爭和主體身份建構的艱辛與訴求。其作品立足于本民族的發(fā)展,蘊含著她在全球化語境下對于弱勢族群乃至人類未來的探索精神和深切的人文關懷。

國外莫氏研究始于20世紀70年代,80年代開始升溫,到了90年代,尤其她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后達到繁榮,其研究也呈現多元化傾向。國內學界對于莫氏的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末胡允恒的一篇論文,此后其小說陸續(xù)被譯介到國內,目前除了2003年出版的《愛》(Love)和2012年出版的《家園》(Home),其他8部小說都有了中譯本。20世紀90年代中期國內出現了莫里森研究高潮,外國文學研究領域重要學術期刊如《外國文學評論》、《外國文學研究》、《當代外國文學》等都刊登過研究莫里森的相關論文。1999年出現第一部由王守仁所著的系統研究莫里森小說創(chuàng)作的專著,此后莫里森研究專著及博士論文迅速增多,主要包括朱榮杰[1]等的研究。其中朱榮杰從母愛文化、王烺烺從民族文化身份建構、王玉括和曾梅從文化立場和定位角度、朱小琳運用蓋茨的喻指理論、趙莉華運用列菲伏爾的“空間三一論”分別對托妮·莫里森的小說進行研究;此外,大量期刊論文和碩士論文主要從種族、性別和文化角度,運用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新歷史主義、魔幻現實主義、話語批判、敘事學等理論對莫里森的小說進行解讀。

需要指出的是,莫里森幾十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受后現代哲學思潮尤其是后人道主義的影響甚大,她的作品體現了后人道主義的“非中心化”、“人的終結”以及“向他者開放”等理念。然而在國內近年來出現的莫里森研究熱中,對其作品蘊含的后人道主義思想的研究,尤其是對她的后人道主義語言觀的研究還鮮少見到,鑒于此,本文將在分析后人道主義與后現代小說關系的基礎上,對莫里森的諾貝爾獎演講詞和兩部作品中體現的語言觀進行后人道主義解讀,從而進一步挖掘莫里森小說無限的藝術魅力和可能的多元解讀。

后人道主義或稱后現代的人道主義,因其對傳統人道主義的“否棄和超越”又被稱為“積極的反人道主義”或者“超人道主義”[2]123。作為20世紀中葉出現在西方的一種哲學社會思潮,后人道主義對于傳統人道主義的理論基石“人”和其信奉的“人類中心論”提出了質疑和挑戰(zhàn),反映了后工業(yè)時代的哲學家們對于傳統人道主義設定“人”的形象的顛覆式、超越式的解讀,是后人道主義者對于自由資本主義階段西方社會精神危機的哲學表達,以及他們對人類命運的嚴肅思考。

人道主義作為哲學理論思潮形成于15世紀的西方,被新興資本主義思想家用以指稱為文藝復興的精神。它強調人的價值和尊嚴,推崇科學和理性,是沖擊神學思想的有力武器。從古希臘文明、歐洲文藝復興以來,從普羅泰格拉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到康德的“人為自然立法”,這些著名的哲學命題確立了人的主體地位,成為傳統人道主義的理論基礎,也使得“人類中心論”成為西方價值觀的核心。盡管傳統人道主義對人性的高揚和對人類自身價值的追求在促進人類文明進步和社會發(fā)展方面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然而20世紀以來,隨著科學技術的迅猛發(fā)展,人類自我意識不斷膨脹,人道主義的“人類中心論”在實踐中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一些歇斯底里的歷史狂人紛紛登上了歷史舞臺,人類重新陷入可怕的奴役和屠殺之中,納粹集中營滅絕人性的暴行、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血腥殺戮……資本主義所標榜的人道主義陽光下,發(fā)生了那么多令人發(fā)指的有辱人類尊嚴的罪惡,人類原本擁有的勤勞、善良、正義、博愛等美好人性一一淪喪了。所謂的人類文明也出現了一系列問題:人口失控、生態(tài)失衡,人與人關系冷漠,由于對權威和物質的過分崇拜,人異化成為“權利的手段和工具”、“消費機器”和“金錢奴隸”……這一切使得人們開始對人道主義高揚的人性和科學進行反思。后人道主義代表人物米歇爾·??吕^尼采的“上帝之死”后宣稱:“上帝死亡的時代正在被人死亡的時代所代替?!盵3]285這里所說的“人之死”并非指現實生活中活生生的人的死亡,而是傳統人道主義關于人的學說、觀念和學科的死亡,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人,被異化的、不自由的機器般的人的死亡”[2]135。后人道主義消解了人的“中心性”和“主體性”,拋棄了傳統人道主義賦予人的種種“本質”和“特權”,主張把人和他所處的世界還原到其本來的、相對的、多元的狀態(tài)。后人道主義的人不再唯我獨尊、把異己之物看做異端而予以排斥和打壓,而是承認異質的存在,學會傾聽、包容和尊重他者,實現人與人、國族與國族、文化與文化、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乃至整個世界的和諧。

從古至今,“人”不僅是哲學關懷的焦點,也是文學關注的中心。后人道主義哲學的“非中心化”、“人的終結”等觀念無疑對文學領域,尤其是對后現代主義作家產生了重大影響。后現代主義文學興起于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主要刻畫了當時各種社會矛盾尖銳化給人們帶來的心靈痛苦,是“文學領域對于美國進入后工業(yè)時代或者晚期資本主義的回應”[4]3。鑒于后現代文學對于人的本質的思考,西爾維奧·佳吉指出,“后現代可理解為后人道,所指的是,人道主義傳統最基本的前提——對人可以用理性去了解宇宙充滿信心,相信自我的存在并且接受個體是存在的實體——已經站不住腳”[5]118。后現代小說家不僅在小說的創(chuàng)作手法方面進行大膽的嘗試和創(chuàng)新,并且善于運用不確定的語言系統,通過漫不經心的語言游戲揭露荒誕可笑的政治謊言,對社會變態(tài)、政治腐敗和道德淪喪進行入木三分的揭發(fā)和批判。而美國少數族裔文學,如猶太文學、黑人文學和亞裔文學等族裔的后現代派小說家的作品往往以反對種族主義、西歐文化中心論和白人男權主義為特征,主張“比較公開的政治傾向,熱愛非歐洲祖先,推崇思想意識上的多元化、本族與美國主流的整合”[4]11,而這一傾向恰恰是對后人道主義思想的呼應。其中托妮·莫里森作為黑人文學的杰出代表,她在小說中不僅運用了后現代小說的藝術手法,而且更是對歐美主流文化傳統與處于邊緣文化地位的美國黑人文化傳統進行糅合;由于她的小說對于種族主義、西歐文化中心論和白人男權主義的批判,對于本族歷史和現在的思考以及未來的構想,尤其是她的“將不蒙恩寵的稱為寵兒”,以及“把悲憫與關懷給予那些不是我子民的人們”[6]36的人文主義情懷,使得其作品超越了種族的范疇,具有了普遍意義,體現了她對于人類歷史、未來的后現代主義思考和后人道主義關懷。

作為一個具有高度語言自覺的作家,莫里森的后人道主義思想首先體現于她對于語言的本質和局限性的反思。莫里森認為“語言不能流汗”,“它是一種愛,一種激情”,因為“它的作用和布道士一樣:它使你離開座位站起來,使你忘記自己,傾聽自己”[7]24。閱讀托妮·莫里森的小說絕非一件輕松的事。那種體驗更像是一次次在語言迷宮中的探險,只有真正渴望體驗語言魅力和言語敘述之多元性與無限性的讀者才能穿過這扇語言之門,踏進她創(chuàng)建的語言殿堂。因此,只有理解莫里森的語言觀,才可能在她的詩意文字的無限張力中感受她的作品中震撼民族、震撼世界的力量。

莫里森的諾貝爾獎演說詞講述了一則發(fā)人深省的關于語言的寓言:一個盲眼老婦人以無比的智慧,回答了幾個年輕人的兩難問題:“老婦人,我手里握著一只鳥,告訴我它是活的還是死的”[8]164。老婦人的回答是:“我不知道你手中握著的鳥是活的還是死的,但是我知道它在你手中握著,它在你手中握著?!盵8]165對于這則寓言,莫里森做了如下解釋:她把那只鳥看成是語言,把那婦人看成是從事寫作的作家。這個作家把語言看作“一種體系”,它不僅是“一種被人們掌握著的有生命的東西”,更是“一種行為,造成后果的行為”[8]166。這個作家關心著從古至今“語言是如何被人利用的,如何發(fā)揮作用的,甚至為了某些惡毒目的禁止她使用的?!盵8]166在她看來,語言是文化和政治的工具和源泉,然而卻又“處于危險境地”,因為傳統的語言“無情地執(zhí)行著警察任務”,“起勁地扼殺才智、泯滅良知、遏制人的潛能發(fā)揮”;語言“已被摧殘和正在被摧殘”,空洞言詞使人們“已無緣觸及自己剩余的人性直覺”,“只能通過堅韌的努力才能得到挽救”[8]166。

這里莫里森借盲眼老婦人之口表達了她對于語言終極命運的擔憂,并對各色人等對語言的惡意誤用做了鞭辟入里的揭露與批判:代表著暴力,本身就是暴力的壓制性語言;代表著知識的局限,制約了知識的官方語言;愚蠢的宣傳中介的虛假語言;研究院的傲慢而僵化的語言;科學被商品操縱的語言;不道德立法的惡毒語言或是為歧視少數民族、掩蓋其文學上的種族主義掠奪而設計的語言……在她看來,這些都是“大男子主義、種族主義和一神論的宗教語言”,是一種“舐吮受傷者鮮血、在傷口上撒鹽”的語言,是“統治者警察語言的典型”[8]167,是統治階級對于處于最低下、最邊緣地帶人們的無情壓迫。

莫里森相信語言的本質已經被表面光彩奪目的所謂“人道主義”所侵犯,因而,借演說詞中的這個寓言表述了她堅定的后人道主義語言觀:作家必須超越以往的一切,超越所謂的“人道主義”曾經賦予語言以特定意識形態(tài)的作用,一種脆弱的曾經為統治者利用的“一言堂”的作用,正如在她的小說《寵兒》的前言所說,“語言絕對不能成為障礙”。這句話字字擲地有聲,表達了具有堅定的后人道主義革命意識的當代作家走出一條超越傳統語言及其傳統范疇的道路的決心。

莫里森在演講詞中關于巴別塔故事的反思更明確表達了她的后人道主義語言觀。一般人都認為巴別塔的半途而廢是悲劇性的,是因為上帝變亂了人類的口音,使人們言語不通,沒有統一的語言進行溝通和交流造成的,導致人類無法到達上帝允諾的天堂。然而,莫里森對此提出了發(fā)人深省的一問:“如果沒有人能有意識或者無意識地了解其他語言、其他觀點和其他故事,”[8]168即使人類最終到達了夢想中的天國,在這樣的一言堂,語言和文化一體化的統治下,那“究竟是誰的天堂呢?”還會是所有人類的天堂嗎?!所以,莫里森得出一個結論:“或許現在到達天堂的時機還不成熟。”[8]168換言之,假定六七千年前人類一直就是一個單一體制、統一語種的國家,試想如果遠古時期巴別塔建成,現代社會經濟與政治的一體化使得科技發(fā)展的速度一日千里,而人類物質文明過快發(fā)展的后果,只會使得人自己無處棲身:人為對自然的破壞和污染加劇,自然生態(tài)遭到不可逆轉的破壞;工業(yè)化和物質文明的無節(jié)制發(fā)展,卻伴隨著精神文明的相對滯后;人只顧埋頭于物質財富的積累與掠奪,卻忽略了人與人之間,文化與文化之間,國族與國族之間的精神交流的必要性,于是彼此間隔閡越來越深,使得戰(zhàn)爭的危害越來越大,核毀滅的時鐘越來越緊迫,人類因為無法認清自己,必將面臨被自己創(chuàng)造的物質文明毀滅的危險。

莫里森對于語言的思考告訴我們,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如果沒有充分的精神準備,不僅不會給人類帶來福祉,而且會帶來災難;世界原本是多元的,正如語言和文化是多元的,而文字工作者則擔負著恢復語言的多元化之本質、拒斥傳統語言的糟粕、消解和修正語言暴力、突破語言的局限和彰顯語言的力量的責任,以及實現運用語言激發(fā)人類追求愛和幸福的最終使命。文字工作者和年輕人必須同時面對人類文明的精髓和糟粕,面對被異化的語言和語言未知的未來,他們必須相互開放、彼此傾聽、同樣前進,唯有如此,智者和年輕人,作家和讀者,過去和現代的文字工作者,操著不同語言的人,此時便能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共同完成語言的使命:“我們會死,這也許就是生命的意義。但我們會使用語言,這也許是衡量我們生命的尺度”[8]169。

莫里森小說的藝術感染力“恰恰來自莫里森對黑人文化傳統及獨特的語言的繼承與運用”[8]14。如她自己所言,“我是想讓黑人語言恢復它原有的力量”[7]26。作為具有后人道主義思想的作家,莫里森的小說“正是表現了語言和社會權力關系的典范”[9]28。她運用語言的力量對于“大男子主義、種族主義和一神論的宗教語言”[10],尤其是白人話語霸權進行了深刻的批判。莫里森的小說《寵兒》中一段黑人奴隸和白人奴隸主兩大陣營之間的對話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黑奴西克索偷吃了奴隸主“學校老師”的一只小豬,被發(fā)現后和奴隸主進行了一次斗智斗勇的語言交鋒:

……

“你偷吃了那只豬崽,對嗎?”

“沒有,先生?!蔽骺怂鞔鸬?。他一本正經地盯著那條肉。

“我正眼睜睜地看著你呢,你還說你沒有偷?”

“沒有,先生,我沒有偷。”

學校老師微微一笑:“那是你把它給宰了吧。”

……

“好吧,那,是你把它給吃掉了?”

“是的,先生。我的確吃了?!?/p>

“那你還說你沒偷?”

“沒有啊,先生,不是這樣的?!?/p>

“那怎么講?”

“增加您的財產,先生?!?/p>

“什么?”

“西克索種黑麥來提高生活水平。西克索拿東西喂給土地,好多收莊稼給您。西克索拿東西喂給西克索,好給您干更多的活。”[11]190

這段對話充分展現了黑人奴隸和白人奴隸主對于話語權的爭奪,堪稱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這里西克索通過自己的狡黠智慧,巧妙地運用語言邏輯的力量,對白人奴隸主自己的話語,即黑奴僅僅是根本不具有人性的、會說話的工具和白人奴隸主的私有財產這一觀念進行了辛辣的嘲諷?!皩W校老師”對于西克索的辯解惱羞成怒,給了他一頓鞭子,因為 “定義應該由下定義的人,而不是由被定義對象去解釋”[11]190。然而學校老師鞭子的淫威并沒有能夠使西克索屈服,卻使他認為“講英語沒有前途”[11]25,用干脆不講英語的沉默來對抗白人的話語霸權。雖然西克索的反抗因為黑白力量的懸殊對比而失敗,卻給了他的黑奴同伴保羅·D以強烈的震撼,成為他反抗奴隸主和逃離蓄奴莊園“甜蜜之家”的觸發(fā)點,同時成為莫里森對于語言之局限性與力量這一后人道主義語言觀的經典闡釋。

除了針鋒相對的話語之爭,莫里森還通過她的作品中黑人與白人對于人名和地名的任命之爭體現她關于語言的再生性和社會功能多重性的觀點。“命名與身份認同及種族對立緊密聯系?!盵12]47傳統非洲文化認為,命名是一個民族的基本權力。恰當的名字意味著真正存在,能影響一個人的一生。名稱不僅能幫助黑人找到并確認自己的身份,還能夠幫助黑人找到自己的文化之根和精神歸屬。在《寵兒》中塞絲的婆婆貝比·薩格斯是通過重新命名自己來定義自我身份和自我價值的黑人代表。貝比·薩格斯原本一直被“甜蜜之家”的奴隸主加納先生叫做“珍妮·惠特婁”。當她的兒子終于成功為她贖身,使她使為自由黑人之后,她問加納先生為什么叫她“珍妮·惠特婁”。加納先生解釋說,那是因為賣掉她的姓“惠特婁” 的前任奴隸主在她的售賣標簽上寫了這個名字。此時,貝比·薩格斯斷然拒絕接受這個命名,堅持要稱呼自己“貝比·薩格斯”,因為“薩格斯”是她丈夫的姓,而她的丈夫叫她“貝比”(寶貝兒):“如果她用某個賣身標簽上的名字稱呼自己,他怎么能夠找到她,聽說她呢?”[11]142于是,貝比·薩格斯通過重命名最終實現了對于自我價值的重新定義,而這一行為無疑顯示了黑人運用語言的力量對白人話語霸權精神壓迫進行的有力抗爭。

“對于莫里森來講,權力即命名的權力,是定義現實和認知的權力?!盵13]323莫里森的小說《所羅門之歌》開篇描述了黑人為對抗白人而進行的對于一條重要街道的命名之爭:“干線大道”——“醫(yī)生街”——“非醫(yī)生街”,以及把白人所謂的“慈善醫(yī)院”稱為“非慈善醫(yī)院”的戲謔和反諷。白人文本的城市地圖上標注這條街道為“干線大道”,然而由于“原來城里唯一的黑人醫(yī)生曾經在這條街上居住過并在這條街上去世”[14]3,而他的病人都在這條街上或附近居住,于是黑人就把這條街道叫“醫(yī)生街”。然而白人郵局對于“醫(yī)生街”這一命名并不認賬,把寄往“醫(yī)生街”的信件統統退回或者作為死信處理。后來,1918年美國白人政府招募黑人參戰(zhàn),由于應征入伍的黑人在征兵處堅持把地址寫成“醫(yī)生街”,使得這個街名有了“半官方”的地位;但是不久之后,城市的立法機構宣稱:“任何官方場合務必不能使用‘醫(yī)生街’”;并以公告形式宣布這條街道“一直叫作今后也應叫作干線大道而非醫(yī)生街”[14]3。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正是這條公告令黑人居民記憶猶新,他們不僅找到充分理由把這條街稱為“非醫(yī)生街”,“并且傾向于把位于該街北端的慈善醫(yī)院叫作‘非慈善醫(yī)院’”,因為“這所醫(yī)院從來也沒有收治過一個黑人”[14]3。這里體現的語言的再生性和多重社會功能佐證了語言的局限性和力量。而西奧多·梅森則把“非醫(yī)生街”和“醫(yī)生街”的命名之爭定義為黑白兩個種族之間的“敘事權威沖突”[15]175。通過對語言的創(chuàng)造性運用,尤其是對語言暴力的消解和修正,莫里森使得一度只能被動接受定義的人,得到了下定義的權力,從而突破了語言的局限,彰顯了語言的力量,表達了她的后人道主義語言觀。

通過對托妮·莫里森語言觀的后人道主義解讀我們不難發(fā)現,作為美國后現代作家中少數族裔作家的杰出代表,莫里森的作品折射出的對于語言多元化之本質和最終使命的洞察,對于“大男子主義、種族主義和一神論的宗教語言”的批判和對于語言暴力的拒斥和修正,回應了后人道主義精神的呼喚,體現了她對語言的后人道主義思考。同時,由于她對本民族過去和現在的反思以及對民族未來的關切,由于其作品蘊含的對于歷史災難的批判,對于寬容和理解、自由和平等的向往和追求,以及對于族群和諧、國族和諧乃至世界和諧的思考,使她的作品具有了超越種族范疇的普遍意義,體現了她深邃的思想、璀璨的藝術和對人類歷史和未來的深刻的后現代思考,凝聚著她對于全人類的后人道主義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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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曉雪]

ToniMorrison’sPost-humanistMeditationonLanguage

CHANGJian-ruo

(SchoolofForeignStudies,HenanPolytechnicUniversity,Jiaozuo454000,Henan,China)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the basic values of posthumanism and how it is related to postmodern literature, the present paper tries to interpret the thoughts of language embodied in the Noble Prize lecture and two novels by Toni Morrison, a famous Afro-American postmodern novelist, in posthumanist perspective. Morrison’s criticism of verbal violence and male chauvinist, racial and monotheistic religious language, her meditation on the nature of language and her creative employment of the power of language, reflects her posthumanist meditation on language.

Toni Morrison; posthumanism; language; posthumanist meditation

2012-12-25

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11YJA752024);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2012-GH-106)。

常劍若(1972—),女,河南偃師人,講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

E-mail:changjianruo@hpu.edu.cn

I306

A

1673-9779(2013)02-02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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