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貴

（滁州學院思政部，安徽 滁州 239000）

陸九淵的恤民情懷

王法貴

（滁州學院思政部，安徽 滁州 239000）

陸九淵不僅是一代心學開山，而且是一位剛正不阿的為民請命者；一位疾惡揚善的與民同心者；一位勇于變革、善于教化、樂于造福一方的百世循吏。其以民為心精神，至今仍不乏傳承價值。

陸九淵；以民為心；恤民情懷

陸九淵出身于一個“素貧，無田業(yè)，自先世為藥肆以養(yǎng)生”［1］322的家庭，任過國子正、敕局刪定官及荊門知軍等職，對南宋中期尖銳復雜的社會矛盾、廣大民眾生存狀況有一定的認識。因深諳“民惟邦本，本固邦寧”［2］51之訓，故當他目睹整個統(tǒng)治集團莫不視民眾如草芥、置之生死于不顧時，敏銳地覺察到王朝的致命危機，遂勉誡士子：“吾人正當障百川而東之?！保?］457“天下之務莫大于恤民?！保?］12753正是懷揣著這種憂患之心，陸九淵教人勿忘“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4］328，且常常抱憾：“人主之職分不明?！保?］403在一時怨聲載道、民變迭起的背景下，他大膽面君，為民請命，號召官吏以民為心，并躬身為民除弊，充分展示了一代思想家的恤民情懷。

一、勇諫趙昚，為民請命

生不逢時的陸九淵憂心“風俗積壞，人才積衰，郡縣積弊，事力積耗，和氣積傷，上虛下竭?！保?］121何以解憂？他認為首當革君心之非?！笆枪嗜嗡姑裰熡谔煺撸?；分君之責者，吏也。民之弗率，吏之責也；吏之不良，君之責也。書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司纹湄熣咭??！保?］229然而，“后世人主不知學，人欲橫流，安知天位非人君所可得而私。”［1］426故當“革君心之非，引其君于當?shù)馈！保?］26肩負士君子之責，陸九淵曾以刪定官身份向孝宗趙昚進獻輪對五札［1］221-224，勇革君心之非。

第一札，批評孝宗不思大義，有失君王論道經邦之職。首先，以太宗、魏征為例，說明君臣同德一體，相與盡誠，其文治武功即使不敢遠追堯舜，亦能即著成效。其次，批評孝宗成效不著：“陛下天賜智勇，……而臨御二十余年，未有太宗數(shù)年之效。版圖未復，仇恥未復，生聚教訓之實，可為寒心。”據(jù)陸九淵《語錄下》記述，當時氣氛略顯緊張，特別是當孝宗聽到“疆土未復”、“生聚教訓”等敏感話語時，當即辨曰：“此有時”，辭色甚壯；而陸九淵則逼問：“如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此有甚時？”既而一語道破現(xiàn)實：“今日天下貧甚，州貧、縣貧、民貧?！逼湔f甚詳，孝宗無言。［1］447最后，陸九淵提出：“愿陛下勿以今日所進為如是足矣，而博求天下之俊杰，相與舉論道經邦之職?！?/p>

第二札，批評孝宗不顧任大守重，漸失“尊德樂道”之誠。孝宗曾是有志之君，即位后不久，即有效地促進了社會經濟的發(fā)展，使內憂外患的嚴峻形勢一度有所逆轉。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由于宋、金各自實力尚不足以吞并對方，加上高宗干政、權臣作梗等因素，孝宗銳志日漸消蝕。鑒于此，此札著重批評孝宗不知“道”。陸氏心學一向注重昂揚人的主體意識，善于激發(fā)人的精神主宰作用。為激勵孝宗有志于道，陸九淵開言便褒稱：“今陛下獨卓然有志于道，其所謂任大而守重。”孝宗曰：“自秦漢而下，無人主知道?！鄙跤凶载撝?，且欲與精通禪學的陸九淵討論禪道。陸九淵斷然答道：“臣不敢奉詔。臣之道不如此，生聚教訓處便是道。”［1］447鑒于孝宗對出世之道饒有興趣，陸九淵明確表示，明君所志之道，當為治國安民之道。他提醒孝宗：“道在天下，固不可磨滅，然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彼€憂心忡忡地指出：“今陛下日月羽翼未成，則臣恐陛下此心亦不能以自遂。陛下此志不遂，則宜其治功之不立，日月逾邁，而骎骎然反出漢唐賢君之下也?！彼u孝宗之不知“道”，猶如“神龍棄滄海，釋風云，而與鯢鰍校技于尺澤，理必不如。”鑒于此，陸九淵提出：“愿陛下益致尊德樂道之誠，以遂初志?！?/p>

第三札，批評孝宗缺乏知人之明。首先，陸九淵強調明君知人的重要性：“人主誠能知人，則天下無余事矣?！逼浯危允窞殍b，借管仲、韓信、陸遜、諸葛亮等人物事跡，說明人才多識于明君。在陸九淵看來，人才“要見之于前”，人主應“使古今人品了然于心目”，徹悟知人之理，精于用人之道。否則，“若猶屈鳳翼于雞鶩之群，日與瑣瑣者共事，信其俗耳庸目，以是非古今，臧否人物，則非臣之所敢知也?！痹谌绾伟l(fā)現(xiàn)人才、朝中是否有人才等問題上，孝宗堅持“人才用后見?！焙笥终f“此中有人”云云。陸九淵謂“天下未知……，天下無人才，執(zhí)政大臣未稱陛下使令。”孝宗默然。［1］447-448

第四札，批評孝宗無改革朝政之策。陸九淵一方面力主改革朝政，另一方面，他認為改革朝政必須準確把握治事之“度”，明確其“有可立至者，有當馴致者”。正是基于這樣的理性思維，在內政上，他否定司馬光等人的因循守舊行為，同時也不肯定王安石之輩在實施變法中的某些驟變主張；在外交上，他羞于對金屈服言和，而又反對無勝算可能的出師北伐?？傮w而言，他希望朝廷循天理，聚民心，臥薪嘗膽，銳意進取，漸成大業(yè)。為此，他向在朝政上不無改革志愿卻又缺乏睿智的孝宗詳述了自己的見解：“故定趨向，立規(guī)模，不待悠久，此則所謂可以立至者”；“至如救宿弊之風俗，正久隳之法度，雖大舜周公復生，亦不能一旦盡如其意?！彼蜗蟮乇扔鞯溃骸叭罩林畷r，陽氣即應，此立至之驗也。大冬不能一日而為大夏，此馴致之驗也?！彼嵴埿⒆谧⒁?，理當“馴致”者，若求“立至”，“其禍敗往往甚于前日。后人懲之，乃謂無可變更之理，真所謂懲羹吹齏，因噎廢食者也?！毙⒆诼勚百潎@甚多。”［1］448

第五札，批評孝宗“好詳”而不“好要”。孝宗在位后期，民困國弱之勢實質上并未好轉，而朝廷弊政、官吏腐敗及選才用人昏暗等問題日顯。更令人堪憂的是，倦于政事的孝宗對這類問題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只過問諸如“米鹽糜密之務”，愛“在詳處做工夫?！保?］448陸九淵指出，皇帝如此抓小放大，往往給一些官吏推諉職責、逃避追究造成口實，結果勢必貽誤朝廷大事，殃及國計民生。因此，他要求孝宗明確君臣各有分職，人主不親細事，并引荀子名言“主好要，則百事詳；主好詳，則百事荒”為訓。孝宗是一個缺乏耐性、自尊心極強的皇帝，聽陸九淵在“詳”、“要”問題上所陳甚多，情緒有些微妙，下殿五六步，說：“朕不在詳處做工夫，只在要處秉笏立聽”，不容更轉對。［1］448后陸九淵獲得擢升，而奉詔上殿的機會卻從此不再。

對于此次輪對，朱熹極表關注與期待：“不知輪對班在何時？果得一見明主，就緊要處下得數(shù)句為佳，其余屑屑不足言也。”［1］495陸九淵也曾表示：“諸公上殿，多好說格物，且如人主在上，便可就他身上理會，何必別言格物?！保?］404對其輪對五策，樞密使王謙仲給予好評：“渠毎常轉對，恐小官不比渠侍從也?！保?］448沒料到，陸九淵后在升遷中，因給事中王信疏駁，由擬任工部將作監(jiān)丞改命為賦閑的祠祿官——主管臺州崇道觀。陸九淵在《與李成之》等書信中認為，這不過是權相、言官一伙聯(lián)手打壓異己的勾當而已。依大宋祖制，陸九淵“奉祠還鄉(xiāng)”。離京時，他和詩楊萬里，詠嘆衷腸：“義難阿世非忘世，志不謀身豈誤身？”［1］302其實，此前早就有親友謂其曲居敕局已久，宜求退。陸九淵則表示：“思欲再望清光，少自竭盡，以致臣子之義。”［1］498然而，陸九淵性情耿直，救世心切，常常即興發(fā)表一些“不合時宜”的議論；而這些議論，往往驚世駭俗，有些被其論敵評為“狂”、“怪”，有些令朝中某些求穩(wěn)怕亂的決策者引為不安。如，他曾對王謙仲說，當今，我朝偏安一隅，人才匱乏，連霸道都談不上，還侈談什么王道！他甚至特意發(fā)揮同僚鄭湜的憤世之言，嘲諷當今圣上、朝中大臣粉飾太平，茍且偷安，說“而今只要為虜人借路登泰山云耳。”［1］497又如，人問以何醫(yī)國？他說：“吾有四物湯：任賢、使能、賞功、罰罪?！保?］496這類振聾發(fā)聵而又慎思明辨的言論，還大量地散見于其語錄、書信中，典型地凸顯了陸九淵之理性激情。尤為可嘆的是，其所謂“四物湯”，正是陸學醫(yī)國救民的主要社會政治思想，也是貫通于輪對五札中的核心理念。如此良策，雖未為當時統(tǒng)治者所采用，但對于后來乃至今天的治國理政者而言，卻一直保持著毋庸置疑的吸引力、影響力。

二、臧否官吏，以民為心

陸九淵在《與陳倅》［1］97-100中提出，評價官吏要看其能否做到“以民為心”。他說：“大抵今時士大夫議論，先看他所主。有主民而議論者，有主身而議論者，邪正君子小人，于此可以決矣。”何以決之？“議論主民者，必將檢吏奸而寬民力，或不得已而闕于財賦，不為其上所亮，則寧身受其罪?！狈粗叭羝渥h論主身者，則必首以辦財賦為大務，必假闕乏之說以朘削民，科條方略，必受成于吏，以吏為師，與吏為伍，甚者服役于吏?！比弧敖駮r郡縣能以民為心者絕少，民之窮困日甚一日?！标懢艤Y在信中悲憤地寫道：“撫字之道棄而不講，掊斂之策日以益滋。甚哉！其不仁也?！薄敖袢諡槊裰颊呃粢?，民之困窮甚矣，而吏日以橫?！睋?jù)此，他激賞朱元晦劾唐與正、尤延之除金溪三惡吏：“此亦仁者之勇也”，“不勝慶快”，“尤快眾人之心”。

陸九淵在《送宜黃何尉序》［1］242-243中進一步提出，當以民心作為評判官員優(yōu)劣的標準。序文云，江西宜黃縣尉何坦甚得民心，與士民之間關系融洽，卻“與其令臧氏子不相善”。結果“二人之爭，至于有司，有司不置白黑于其間，遂以俱罷。”俱罷后，縣之士民，謂臧之罪不止于罷，而幸其去；謂何之過不至于罷，而惜其去?！瓣柏澏?，且自知得罪于民，式遄其歸矣。何廉而貧，無以振其行李，縣之士民，哀其窮而為之裹囊以餞之，思其賢而為之歌詩以送之，何之歸亦榮矣?！毙蛭闹赋觯?、何之“賢否曲直，蓋不難知者”，而“今有司所以處臧何之賢否曲直者，雖未當乎人心，然揆之舛施倒植之事，豈不遠哉？況其民心士論，有以慰薦扶持如此其盛者乎？何君尚何憾？”在陸九淵心目中，作為一名官員，個人進退實不足道，而老百姓的贊賞和真誠擁護才是最可貴的。

陸九淵在《與趙推》［1］111-112中專門研究獄訟問題，探討如何改變“吏奸為朋，民無所歸命”的現(xiàn)狀。陸九淵自臨安還鄉(xiāng)以來，調查了解到當時各地司法訴訟的種種黑暗與腐敗現(xiàn)象，先后致書辛幼安、楊守、趙宰等地方官員，分別予以揭露和痛斥，可惜略為零星，且未提出具體對策。而此信開言就一針見血地向撫州趙氏推官指出了當前獄訟問題的突出表現(xiàn)：“今風俗弊甚，獄訟煩多，吏奸為朋，民無所歸命，曲直不分，以賄為勝負。獄訟之間，雖有善士臨之，亦未必能盡得其情。”鑒于這種情況的嚴重性，他提議從四個方面入手，做到謹慎而有效地處理獄訟問題。首先，應嚴防“官人為吏所欺，為吏所賣”。他提醒道：“吏人自食而辦公事，且樂為之，爭為之者，利在焉故也。故吏人之無良心，無公心，亦勢使之然也。”但是，“官人視事，則左右前后皆吏人也。”故官人必須高度警惕，嚴管身邊吏人。辦案中，要排除不良吏人的干擾，切不可憑其擺布。他希望當代官員能神交古代循吏，仰其遺風，如西漢宣帝時，“黃霸為潁川守，……每得實，人無敢欺，皆以為神?！逼浯?，“不可輕置人于獄”。因為“平民一柢于獄，唯獄吏之所為，棰楚之下，何求不得？文案既上，從而察之，不能復有所見矣。蓋其詞情皆由于吏卒之所成練。”所以他要求獄官務必慎司其權，嚴把入獄關，以盡可能降低吏人故意違法陷人于罪的概率。其三，“獄訟惟得情為難”，欲“純得事實”，不為吏人之所謂“實形”所迷惑，“蓋貴其明也”，故“尤宜謹之”。他借古訓強調，判案要有閃電般的明快，判決要有雷霆般的威嚴，勿使情實不知、曲直倒置、奸惡肆行、無辜不告，從而害道傷治。其四，在訴訟過程中，必須重證據(jù)，“反覆求之”，“必使有若合符節(jié)者，乃可據(jù)耳?！彼€講授“閃隔”之法：將同案嫌疑人隔離審問，防其串供。另外，他主張求實之法可靈活多樣，“若有志之士欲研究其實”，在審案中即便“用問馬參牛之智”，亦無不可，不必“以鉤距非之”，妄發(fā)“愚儒之論”。“真實學者必當明辨乎此，則正理可得而信也?！?/p>

陸九淵在《與李宰》［1］148-149中，同自己的學生李知縣討論應如何辯證地評價貴溪縣令陳顯公其人其政，其中涉及如何從根本上考察地方官員的問題。信中稱：“貴溪、安仁、金溪三邑最為比鄰，十余年間不聞有賢令尹。吏胥猖獗，奸民以囂訟射利者，與吏相表里，公為交斗，肆行無忌，柔良不得安跡?！泵鎸θ绱饲閯?，十余年間竟無賢者予以改變，而“陳宰所為固多未滿人意，至其使此輩縮首屏跡，柔良陰受其惠，則亦其所長也。三邑十余年間未見有此。視前政則優(yōu)，視比縣則優(yōu)，似未過為許?！惫室罄钅硨﹃愒住罢彶欢竭^也”，即不必求全責備，要著眼于根本點。至于其“未滿人意”之處，陸氏從“發(fā)明本心”的角度寫道：“嘗蒙渠見訪，一聞大義，誠有愧恧自失之實。使此心不泯滅，復遇箴藥，亦安知其不能幡然也？”“在門下尤宜略于錄其罪，而詳于求其長?！?/p>

這類言論，還見之于陸氏文集的其他書信中，如《與趙子直》、《與徐子宜》、《與張春卿》、《與宋漕》、《與王謙仲》、《與蘇宰》、《與陳教授》、《與章德茂》、《與張監(jiān)》等。其對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揭露是具體而深刻的，對專制統(tǒng)治的抗議是深沉的?！叭绻麤]有對社會現(xiàn)實、對官場的深入了解，缺乏對百姓的同情心，是根本做不到的。這是陸九淵高于當時一般封建官吏和士大夫儒者的地方?！保?］249

三、變而通之，為民除弊

陸九淵歷來主張合理變革現(xiàn)實制度與習俗。其《得解見通判》疾呼：“變而通之”，“可以革弊去蠹，有變通之利，而無矯激之難也。”［1］49《荊國王文公祠堂記》盛贊主人公“祖宗不足法”的觀點，曾轟動一時?？上渥兏锼枷胫钡剿髡G門時，方“于以驗躬行之效”［1］393，時謂“政行令修，民俗為變”［3］12882，“躬行之效至矣”［1］512。

（一）減負增收，創(chuàng)新商稅機制。當時的荊門知軍僅轄二縣，事力綿薄，連歲困于迎送，加之地處次邊，商旅蕭條，故藏庫空竭。陸氏上任后盤點庫存，僅五千緡耳，郡計調度只有倚辦商稅。為防商稅收入流失，荊門曾例行所謂“三門引”制度：首先，由吏卒守住商販來路，驗貨給“引”，即查其商品有無違禁物，合格者方可獲“憑單”入市。其次，獲“引”入市者，務唯據(jù)“引”入稅，納稅時，尚須驗“引”。第三，為查處無“引”入市或“引”上所標商品與實物不符者，商販出門時，還將復視。陸得知“三門引”本為“嚴禁榷，杜奸弊，而門吏取賄，多所藏覆，禁物亦或通行。商苦重費，多由僻途，務入日縮。”“官收無幾，而出入其費已多?！保?］392遂決定撤走門吏，減免附加捐稅，并當即宣布商販直接到指定地點按新規(guī)入稅。有僚屬擔心稅入或因此減少，可當日稅入卻立增。據(jù)楊簡《象山先生行狀》介紹，有一巨商，已遵僻途，忽聞新令，復出正路，在岔道口被巡尉卒捕之。陸問得其實，勞而釋之，巨商感涕。行旅聞者莫不以手加額，誓以勿欺，私相轉告，必由荊門?！芭哉咴懫涔?，商曰：‘罷三門引，減援例，去我輩大害，不可不報德?！愂赵霰?，酒課亦如之?！保?］392

（二）便民利民，準其鐵錢輸公。荊門接近金占區(qū)，為避免銅錢外流，朝廷只準荊門通用鐵錢，嚴禁銅錢流通。然而，民戶交納稅、役費，官府卻又使之輸銅錢。老百姓兌換銅錢，按相關規(guī)定要被官府扣3分利息，而吏人還另外從中營利。南宋苛捐雜稅本已多如牛毛，復添此額外費用，邊郡百姓不堪重負。陸遂上書薛漕使［1］199-200：“至于稅錢役錢納銅錢，乃州郡與吏胥得其利，故斷然因民之請而罷之?！毙胖袝灾岳?，強調官府、吏人得利不能以民戶受其害為前提，因為這有悖于“制事以義”的原則，“故敢求免貼陌于使臺?！标懼姺磳σ娎x，受到上司贊同。

（三）移風易俗，教人“自求多福”。荊門自古四山環(huán)合，民風閉塞，加之荊楚巫鬼文化的長期影響，使得生活于斯的先民們比較迷信神靈對人類的庇佑。至宋代，該地區(qū)尚保留有所謂“為民祈?！钡牧曀祝荷显?，當?shù)亻L官設齋醮黃堂，請僧道禱告，祈求神靈除災降福。陸氏曾指出“所謂若有神明在上在左右，乃是妄見”［1］56，他深惡“求長生不死之術，悅妄人之言”［1］57，聞此陋習，自然是必欲革之而后快。然而，欲革之，當先使信眾認識到所謂“祈?！辈贿^是一種虛幻的精神慰藉而已，人生幸福須靠自身努力創(chuàng)造，不能指望神靈賜予，從而引導人們自覺地把對幸福的祈求轉向現(xiàn)實的自身努力之中。善于教化的新知軍在節(jié)前寫就了一篇“講義”［1］283-286，又差人在城郊建一新亭。至新年正月十三日，他于亭前“會吏民，講《洪范》斂福賜民一章，以代醮事，發(fā)明人心之善?！保?］392講座規(guī)模并不大，“除官員、士人、吏卒之外，百姓聽講者不過五六百人，以不曾告戒也?！薄叭蝗私愿袆樱渌韵噫谛耪哂衷谘哉Z之外也?！保?］510陸氏根據(jù)人們趨福避禍的心理需求，闡述其獨特的心學福禍觀。首先，須遵守“中道”，這是人們得福遠禍的必要條件。其次，須“保全此心”，這是人們得福遠禍的內在根源。他說：“實論五福，但當論一心。此若心正，無不是福；此心若邪，無不是禍?！倍坝奕瞬荒苓w善遠罪，但貪求富貴，卻祈神佛以求福，不知神佛在何處，何緣得福以與不善之人也?！保?］284-285若以一己得失論禍福，或以目前患難、富貴論禍福，或以讀書之功論禍福，則屬于“世俗不曉”之人。其三，須自修其德，這是人們得福遠禍的根本途徑。所謂“自求多?！保?］408，蓋謂此也。陸氏講座迥異于僧道無視人者作為的所謂“祈福”，其可貴之處在于通過說理而昂揚人的主體意識，激發(fā)人們的善性，“所以自求多福者，莫不曉然有感于中，或為之泣?！保?］392陸知軍還于“朔望及暇日，詣學講誨諸生”［1］392，堅持以詩書為政，使士民精神面貌在其一年多的任期內煥然一新。

人們一般都知道陸九淵是一代心學宗師，而不一定都知道他還是一位勇諫其君的為民請命者、一位刺貪刺虐的仗義執(zhí)言者、一位敢于變革、善于教化、樂于造福一方的百世循吏。他自謂“明實理，做實事”［1］396、“一意實學，不事空言”［1］160，朱熹亦褒稱陸氏“躬行皆有可觀”［1］503，信然。有別于歷史上某些文人士大夫，陸氏并不一味地關注個體人生，空嘆其自我憂樂，而是以天下為己任，將整個民族與天下蒼生的命運同強烈的自我責任意識密切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以一種舍我其誰的態(tài)勢上下求索，祈求探索一條治國安民的理論與實踐之路，從而表現(xiàn)出一代思想家以民為心的精神追求。

［1］鐘哲，點校.陸九淵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0.

［2］周秉鈞.尚書注譯［M］.長沙：岳麓書社，2002.

［3］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5.

［4］楊伯峻.孟子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6.

［5］李之鑒.陸九淵哲學思想研究［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

［6］程俊英.詩經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On Lu Chiu-yuan’s Concern about the People

WANG Fa-gui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Department,Chuzhou College,Chuzhou 239000,China)

Not only was Lu Chiu-yuan a Neo-confucianistwith outstanding courage to voice his unique opinions in history,but he could also boldly give direct admonishments or even run the risk of pleading for the people.His spirit of considering the people as his heart still deserves inheritance today.It can be viewed as an especially pre?cious cultural gene ofmodernity in ancient Chinese culture.

Lu Chiu-yuan;showing concern for the people;worrying about the people

B244.8

A

1008-2794（2013）01-0030-05

2013-05-15

王法貴（1955—），男，湖北荊州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陸王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