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在沙岸上行走,在沙土和泡沫的中間。高潮會抹去我的腳印,風也會把泡沫吹走,但是海洋和沙岸卻將永遠存在。
僅僅在昨天,我認為我自己只是一個碎片,無韻律地在生命的穹蒼中顫抖。
現(xiàn)在我曉得,我就是那穹蒼,一切生命都是在我里面有韻律地轉(zhuǎn)動的碎片。
他們在覺醒的時候?qū)ξ艺f:“你和你所居住的世界,只不過是無邊海洋的無邊沙岸上的一粒沙子?!?/p>
在夢里我對他們說:“我就是那無邊的海洋,大千世界只不過是我的沙岸的沙粒?!?/p>
只有一次把我窘得啞口無言,就是當一個人問我“你是誰?”的時候。
當神把我這塊石子丟在奇妙的湖里的時候,我以無數(shù)的圈紋擾亂了它的表面。但是,當我落到深處的時候,我就變得十分安靜了。
記憶是相會的一種形式;忘記是自由的一種形式。
曾經(jīng)七次我鄙視了自己的靈魂:
第一次是在她可以上升而卻謙讓的時候。
第二次是我看見她在瘸者面前跛行的時候。
第三次是讓她選擇難易,而她選了易的時候。
第四次是她做錯了事,卻安慰自己說別人也同樣做錯了事。
第五次是她容忍了軟弱,而把她的忍受稱為堅強。
第六次是當她輕蔑一個丑惡的容顏的時候,卻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面具中的一個。
第七次是當她唱一首頌歌的時候,自己相信這是一種美德。
一個人的意義不在于他的成就,而在于他所企求成就的東西。
一個人的實質(zhì),不在于他向你顯露的那一面,而在于他所不能向你顯露的那一面。因此,如果你想了解他,不要去聽他說出的話,而要去聽他的沒有說出的話。
幽默感就是分寸感。
許多理論都像一扇窗戶,我們通過它看到真理,但是它也把我們同真理隔開。
每一個男子都愛著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想象的作品,另外一個還沒有生下來。
你是你所愛的人的奴隸,因為你愛了他;你也是愛你的人的奴隸,因為他愛了你。
欺騙有時成功,但它往往自殺。
生命是一支隊伍。遲慢的人發(fā)現(xiàn)隊伍走得太快了,他就走出隊伍;快步的人又發(fā)現(xiàn)隊伍走得太慢了,他也走出隊伍。
如果別人嘲笑你,你可以憐憫他;但是如果你嘲笑他,你決不可自恕。
如果別人傷害你,你可以忘掉他;但是如果你傷害了他,你須永遠記住。
實際上別人就是最敏感的你,附托在另一個軀殼上。
最可憐的人是把他的夢想變成金銀的人。
死亡和老人的距離并不比和嬰兒的距離更近;生命也是如此。
真正偉大的人是不壓制別人也不受人壓制的人。
慷慨是超過自己能力的施與,自尊是少于自己需要的接受。
愿望是半個生命,淡漠是半個死亡。
有的兒女使我們感到此生不虛,有的兒女為我們留下終身之憾。
和你一同笑過的人,你可能把他忘掉;但是和你一同哭過的人,你卻永遠不忘。
猶大的母親對于兒子的愛,會比瑪利亞對耶穌的愛少些嗎?
我們的弟兄耶穌還有三樁奇跡沒有在經(jīng)書上記載過:第一件是他是和你我一樣的人;第二件是他有幽默感;第三件是他知道他雖然被征服,而卻是一個征服者。
(摘自江蘇文藝出版社《我的心只悲傷七次:紀伯倫經(jīng)典散文詩選》 作者:[黎]紀伯倫 譯者: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