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元代著名詞曲家馮子振的籍貫共有五種說法,即東海說、攸縣說、湘鄉(xiāng)說、寧鄉(xiāng)說、雙峰說,而以“攸縣說”最為盛行。然據(jù)傳世文獻及馮子振故居、墓地、后裔等佐證材料,可證馮子振籍貫是湘鄉(xiāng)縣。
關鍵詞:馮子振;籍貫;湘鄉(xiāng)縣;元史;散曲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3104(2013)01?0234?05
馮子振,號海粟,元代著名詞曲家。楊朝英《朝野新聲太平樂府》將馮子振《鸚鵡曲》列為開篇第一;鐘嗣成《錄鬼簿》將馮子振列于“前輩名公有樂章傳于世者”之中,位置在貫云石之前;[1](46)宋濂稱其“以博學英詞名于時”“真一世之雄哉”。[2](643)現(xiàn)存馮子振作品據(jù)鄧顯鶴《沅湘耆舊集》《四庫全書》及唐圭璋 《全金元詞》、李修生《全元文》、王毅《海粟集輯存》等書所錄,有詩詞140余首、散曲44首、文十余篇。然而對于馮子振的籍貫,諸書或語焉不詳,或互相抵牾,實有辨明之必要。
一
馮子振的籍貫共有五種說法,即東海說、攸縣說、湘鄉(xiāng)說、寧鄉(xiāng)說、雙峰說?!皷|海說”僅見《乾隆順德府志》卷十四《寓賢》,其文曰:“馮子振,東海人,號海粟道人,至正間館于唐山之質夫家,與韓安世友善,所撰《武廟記》,文尤麗藻,事見碑陰。”①《元史》卷五十九《地理志二》載,東??h隸屬于淮安路,在今江蘇省連云港市,與湖南諸縣之說大相徑庭。據(jù)王毅《馮子振年譜》及馮子振作品題名時間分析,馮子振在元世祖至元二十九年被罷官后,曾浪游大江南北,往來于湖湘、吳中、大都之間。此說是將其寓居之地誤以為其籍貫,顯誤?!柏h說”首見于宋濂等人所修《元史》卷一九〇《儒學二·陳孚傳》后。其文不長,今全錄如下:“攸州馮子振,其豪俊與孚略同。孚極敬畏之,自以為不可及。子振于天下之書無所不記。當其為文也,酒酣耳熱,命侍史二三人潤筆以俟。子振據(jù)案疾書,隨紙數(shù)多寡,頃刻輒盡。雖事料醲郁,美如簇錦,律之法度未免乖剌。人亦以此少之?!逼浜?,《明一統(tǒng)志》《嘉靖長沙府志》《乾隆湖南通志》《同治攸縣志》及明人邵經(jīng)邦《宏簡錄》、凌迪知《古今萬姓統(tǒng)譜》、清人陳焯《宋元詩會》、顧嗣立《元詩選》、今人鄧紹基《金元詩選》等書皆承襲其說?!跋驵l(xiāng)說”首見于明景泰七年官修地理書《寰宇通志》。其后,《嘉靖湖廣通志》《康熙湘鄉(xiāng)縣志》《乾隆長沙府志》《道光湘鄉(xiāng)縣志》《光緒湖南通志》《同治湘鄉(xiāng)縣志》及今人徐征、張月中等編《全元曲》等書一再申續(xù)此說。“寧鄉(xiāng)說”見于明代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及今人雒竹筠著、李新乾輯補的《元史藝文志輯本》,皆未詳何據(jù)?!半p峰說”見于1993年9月編成的《雙峰縣志》,其根據(jù)主要是馮子振墓地。1951年8月始成立的雙峰縣,系劃出原湘鄉(xiāng)縣的第三、六、七區(qū)及第二區(qū)所屬興讓鄉(xiāng)的一部分而成立的。馮子振在湘鄉(xiāng)縣原宣風二十都(或曰十一都)的墓地,正好屬于雙峰縣管轄。
由于馮子振籍貫沒有統(tǒng)一的說法,諸書多并載 之。下略舉幾例:康熙敕編《御選宋金元明四朝詩》之《御選元詩·姓名爵里一》載“馮子振,字海粟,攸州人,一云寧鄉(xiāng)人”;清官修《雍正湖廣通志》卷三十一《選舉志》“前朝薦舉”條載“馮子振,寧鄉(xiāng)人,待制”,而在同書卷五十七《人物志·文苑》又載其為攸州人;《嘉慶湖南通志》卷一九七《藝文五》載“馮子振,攸人,一作寧鄉(xiāng)人”;清人鄧顯鶴《沅湘耆舊集·
收稿日期:2012?09?06;修回日期:2012?11?12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佛教與中國詩歌研究》(06JJD75011-44011)
作者簡介:張昌紅(1973?),男,河南商丘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學.
前編》卷三十四載“子振字海粟,攸州人,一作湘鄉(xiāng)人”;《光緒湖南通志》卷一六四《人物五》載“馮子振,號海粟,攸州人,一云湘鄉(xiāng)人”;今人隋樹森編《全元散曲》載馮子振籍貫為“湘鄉(xiāng)人,一說為攸州人”。
二
本文認為馮子振是湘鄉(xiāng)縣人。證據(jù)有五:
其一,《同治湘鄉(xiāng)縣志》(下簡稱“縣志”)的有關記載。據(jù)縣志卷一《地理志·坊都》、卷二《地理志·古跡》及卷一所附《興仁七都圖》可知馮子振故居在湘鄉(xiāng)縣萬全鄉(xiāng)興仁七都山田街城江村??h志修于清同治十三年,距馮子振生活的元代大德年間已過去了五百余年,卻對馮子振的故居記載得如此詳細,且各卷之間相互印證,其真實性是不容置疑的。相反,修于同治十年的《攸縣志》卻對馮子振故居無一字之記載。關于馮子振的墓地,《康熙湘鄉(xiāng)縣志》載在湘鄉(xiāng)縣十一都,《同治湘鄉(xiāng)縣志》載在湘鄉(xiāng)縣二十都。這是因為其墓地未變而所屬“都數(shù)”有變。②鄧顯鶴《沅湘耆舊集·前編》卷三十四載:“海粟有盛名,于時《元史》《宏簡錄》及諸家記載皆作攸人,然其子孫、墳墓乃在湘鄉(xiāng),故《長沙府志》《湘鄉(xiāng)志》俱以為湘鄉(xiāng)人 也?!盵3](406)縣志卷四下《典禮·鄉(xiāng)賢祠》載馮子振祠廟立于明洪武二年,比成書于洪武三年十月的《元史》還要早,說明馮子振是很早就被湘鄉(xiāng)人視為鄉(xiāng)賢而享受祭祀的?!都尉负V通志》卷十五載有明人吳瑛任湘鄉(xiāng)知縣時為鄉(xiāng)賢祠寫過的一篇記文,有云:“邑有三賢,三國時有曰蔣琬者,……宋淳熙中有曰王容者,……元大德中有曰馮子振者?!盵4](卷十五)此正可與此記載相互印證??h志卷五下《藝文·集部》載易宗涒《海粟全集》跋文曰:“嘗讀《淳佑志》,知廣陵三絕為蘇昌齡起句,馮子振脫草,趙子昂書,心竊慕之。乾隆壬戌至揚州,訪得于舊城老關帝廟,急摹墨刻,如獲至寶,以示馮氏子孫。”易宗涒(1682?1771),字公申,號實庵,湘鄉(xiāng)人,清代著名學者,其所作跋文見于馮子振《顯靈義勇武安英濟王碑記》之后。此跋文至少說明清初時馮子振的子孫后代即住在湘鄉(xiāng),并為時人所共知??h志卷二載:“易孝子宗涒墓在十都小車,即宗涒為母廬墓處。”“小車”即縣志卷一《地理志·潭臺十都圖》中之“小車坪”,與七都之“山田街”、“成江”緊鄰。《藝文·集部》又載馮子振裔孫鋒與其甥黎平顧太史海酬詠詩二首。海詩云:“曾記先慈說舊居,城江村外有清渠。登堂試問梅花詠,便是家藏不朽書。”③海既為馮氏之甥,其母(先慈)所說之舊居即為馮氏祖居也??h志卷末《叢紀》載廖道南《楚紀》云“楚人仕元者十三人,湘鄉(xiāng)馮子振,湘潭姜天麟”,亦明確指出馮子振是湘鄉(xiāng)人。
其二,朱德潤挽詞。朱德潤(1294?1365),字澤民,號睢陽散人,元代畫家,原籍睢陽,居昆山,年齡小于馮子振,與馮子振是摯友,常有詩文唱和。其《挽馮侍御》詩曰“登髙原而悵望兮,殞喬木于江城。謂耆德之方茂兮,將縯年而百齡。奚巫陽之下招兮?返帝閽之髙明。衣吾邦之群彥兮,俾何從乎老成?昔公周流四方兮,涉世路之險平。樂林泉而棲遅兮,友漁樵而忘形。望筍輿之不再兮,掲丹旐于郵亭。故鄉(xiāng)遙兮親戚驚,九原邃兮閟泉扃。慘物交兮鳥悲鳴,嗟孝子兮心煢煢?!盵5](卷三)此處“江城”指湘鄉(xiāng)縣七都“城江”區(qū),亦暗指馮子振在七都山田街的居住地“成江”村;“將縯年而百齡”是說馮子振活了九十多歲;“樂林泉而棲遲兮”是說馮子振最后一次回歸故鄉(xiāng)的時間很晚。從上引《乾隆順德府志》可知馮子振在至正年間尚寓居唐山,其回歸故鄉(xiāng)的時間至少在至正改元之后。即使從至正元年算起,距其至正八年辭世亦僅有七年,可謂“棲遲”矣。
其三,《寰宇通志》所載馮子振小傳。《寰宇通志·長沙府·人物》載“馮子振,湘鄉(xiāng)人,博洽經(jīng)史,仕元為承事郎、集賢待制,號海粟”,[6](卷五十五)明確指出馮子振為湘鄉(xiāng)人。該志為明代官方地理總志,成書于景泰七年(公元1456年),其時間距馮子振去世(公元1348年)剛過百年。
其四,《山田馮氏續(xù)修族譜》。該譜為《山田馮氏族譜》的續(xù)修本,刊于清光緒二十七年辛丑,卷首蓋有“丁未驗訖”、“壬子驗訖”、“丁巳驗訖”、“壬戌驗訖”、“丁卯驗訖”、“丁丑驗訖”、“壬午驗訖”等印章,說明刊刻后每五年驗證、增補一次。譜前刊有康熙二十一年、乾隆十三年、道光十二年舊序,可知《山田馮氏族譜》初版于明天啟年間,以馮子振為線索,由湘鄉(xiāng)馮氏后人集資刊印,康熙以后多次續(xù)修?!恶T氏族譜》載馮子振九世祖馮益自北宋初由江南揚州儀征縣岐江鎮(zhèn)雁翎莊大社里遷至湖湘老十一都山田村,且對馮子振的父、祖、妻、兒,乃至孫輩之生卒履歷、墓葬地點等記載甚詳,是“湘鄉(xiāng)說”的又一有力證 據(jù)。[7](47)道光十一年進士龍章在為《馮氏族譜》作序時,回憶其在候任儒學期間,因仰慕馮子振之名而到湘鄉(xiāng)山田設館授徒,有詩數(shù)首,詩后有辨證性文字曰:“修邑乘者,猶據(jù)前明《一統(tǒng)志》,及省志、《楚寶》諸書,疑其為攸州人,又疑為寧鄉(xiāng)人。此余邑乘辨疑之作,斷然有以信其為邑人,況其子姓蕃衍,代有名人,存諸譜貼,歷歷可稽耶?!盵8](122)
其五,王夫之《和梅花百詠》前記中有“上湘馮子振,自號海粟。當蒙古時,以捭闔游燕,干權貴,蓋傾危之士也。然頗以文字自緣飾,亦或與釋中峰相往還,曾和其《梅花百詠》。……龍孔蒸(季霞)、洪業(yè)嘉(佰修)、歐陽淑予私和馮作各百首,歐陽炫其英多倍之。余薄游上湘,三子脫稿,一即相示。”[9](卷一)“上湘”即湘鄉(xiāng)?!队赫V通志·藝文志》之《易節(jié)母孝子合傳》載:“旌表易節(jié)母者,旌表孝子易貞言之母也……母姓鄧氏,上湘之紫田人……年十八,歸同邑太平諸生易道生……易孝子名貞言,內美其字也,世居湘鄉(xiāng)太平,為邑望族?!盵10](卷一百)易貞言,湘鄉(xiāng)縣人,康熙年間諸生,易宗涒之父。馮子振《梅花百詠》雖后來評價不高,但在當時卻相當出名,家鄉(xiāng)人唱和之作甚多。除以上三人外,《同治湘鄉(xiāng)縣志》卷五下《藝文志·集部》還載有“清初人陽淑《和馮海粟梅花詩一卷》,詩凡二百首”、“龍鏻《百梅雙詠》一卷”等。
三
易小斌《馮子振籍貫與生平新證》(下簡稱《新證》)對湘鄉(xiāng)說進行了駁斥,[11](78?81)仍認為馮子振系湖南攸縣人,然易先生的說法多有可商榷之處。
首先,關于清修《山田馮氏續(xù)修族譜》可信度的論證,《新證》犯了“斷章取義”的錯誤,其所得結論也正好與原說相反?!缎伦C》引馬積高《海粟集輯存序》說判斷族譜可靠程度的標準有二:一為“考察其所記世系是否清楚,凡世系不清的部分,一般說是不可靠的”;二為“以史實和其它資料(包括譜中人物的著作、詩文)與譜中的記載相參證,看其是否相合,如有不合,原因是什么?如其不合的情況很嚴重且難以找出致誤的原因,則一般是不可靠的”。馬先生行文十分謹慎,可看出其對族譜的態(tài)度是相當重視而不輕易否定的。易文不但未將馬先生的話引完,而且誤解了馬先生的意思。馬序本意是以《馮氏族譜》為依據(jù)而支持“湘鄉(xiāng)說”的,其序文中有“本書所引湘鄉(xiāng)縣志及馮氏家譜均可證他確為湘鄉(xiāng)人”及“寧相信湖南人的船山,而不相信浙江人的宋濂”?!缎伦C》只取了馬積高的判斷標準,卻未引用其判斷過程及最終結論。為了說明問題,茲補引如下:
用這樣的方法來考查馮氏族譜,我發(fā)現(xiàn)情況比較復雜。從世系來說,該族譜所記海粟九世以下及海粟各代后嗣,大體上都是清楚的,但以史實及海粟本人詩賦所記經(jīng)歷與族譜所記,則或有不合。如族譜載海粟于大德二年進士及第,這與元代的科舉制度不合,然海粟于大德間確在朝任過職,此蓋修譜者不明當時情況,因據(jù)后世科舉制度加以傅(附)會,故這種情況尚不嚴重地影響族譜的可信性。至于他的生年,則可疑的程度較大,……但僅此一點,似亦不能斷定族譜全不可信,因年代久遠,修譜者記錯年歲是可能的,從其所記海粟活動年代大體與其詩文所記相符,也可證其是有所本的。……其所載卒年也基本上可信。
《新證》所謂“大謬”之處為《馮氏族譜》載元大德二年馮子振進士及第與元朝科舉實際情況不合。這一點除上引馬積高序文已有合理解釋外,王毅《馮子振年譜》亦有說法,即“(馮子振)蓋是年得官集賢待制”。馮子振在集賢院為官,且官居正五品,其家鄉(xiāng)人為之美言,說成是登進士第,也是可以理解的。另外,《新證》還以《馮氏族譜》未收《居庸賦》及《梅花百詠》、所收詩文“脫衍訛誤”甚多、所收《馮子振傳》省略“攸州馮子振”五字等為由否認其可靠性,也是可商榷的。事實上,作為《居庸賦》重要流傳載體的馮子振自書《居庸賦》真跡有相當長的時期不在國內,直至2007年2月21日其影印本方由張文澍先生從日本購回。[12](100?106)近人李修生主編的《全元文》也未收該賦,想必也是這個原因?!睹坊ò僭仭芬咽杖搿端膸烊珪罚遄V因篇幅所限,不將其收錄于內也是很正常的。至于“脫衍訛誤”及省略“攸州馮子振”五字,對于一個由私人集資修治的族譜來說,其原因是不言自明的。
其次,《新證》引《馮氏族譜》所載馮氏二十七代嗣孫馮運忠撰《墓志銘》中之“碑字亦多模糊”數(shù)字,以證明刻于清光緒十年的馮子振墓碑“不足為據(jù)”,甚是牽強。原碑字跡模糊,正是需要重刻的理由;原碑字跡模糊,并不是說原碑字跡不可辨認。否則,還怎么能夠據(jù)以重刻?此外,馮子振“山田故居,巖下祖冢”八字也未必是碑聯(lián)。馮運忠所撰《墓志銘》明言“元皇慶癸丑之歲,吾祖海粟公諱子振,自京師還鄉(xiāng),就壟焚告,遺手卷有曰‘山田故居,巖下祖冢”,并非如《新證》所說是別人向馮子振所求之“墨寶”。
第三,“湘東”并非專指攸縣。馮子振組詩《谷雨雜詠》全名為《谷雨星沙雜詠》?!靶巧场睘殚L沙的別名。明代官修地理書《寰宇通志》卷五十五《長沙府·郡名》《明一統(tǒng)志》卷六十三《長沙府·郡名》皆載“星沙,以長沙星得名?!遍L沙星是二十八星宿中軫宿的一顆附屬星。軫宿在荊州上空,而長沙星在長沙城上空。《明史·天文志》說:“長沙小星,下應長沙?!痹娭杏钟小跋嫱 薄ⅰ半x騷”、“賈長沙”、“湘東”等詞,故此組詩必作于長沙無異。其第二首為:“賦罷靈烏卻妒 鴨,石淙小柱賈長沙。梅天帖潤來禽李,谷雨杯腥送蝎茶。白發(fā)流年真去國,青春逐客更還鄉(xiāng)。湘東門外園堪賞,荷鍤相從學種瓜?!贝颂帯跋鏂|”乃指長沙城之湘水以東。清人陳運溶《湘城訪古錄》卷六《門名類》載:“湘東門,見元馮子振詩,有‘湘東門外園堪賞之句?!币浴跋鏂|”為長沙一門名,亦可備一說。然而,“湘東”一詞決非如《新證》所說專指“三國至南朝”攸縣所屬之“湘東郡”。
第四,《新證》所列支持“攸縣說”諸書遞相因襲,貌似材料豐富,實則證據(jù)單一。試舉幾例如下:“攸州人,博洽經(jīng)史。其為文當酒酣耳熱,命侍者二三人潤筆以俟。子振據(jù)案疾書,隨紙多寡,頃刻輒盡。仕為承事郎、集賢待制。號海粟?!保ā睹饕唤y(tǒng)志》卷六三)“攸州馮子振,豪俊與孚略同,于天下之書無所不記。當其為文也,酒酣耳熱,命侍史二三人潤筆以俟。子振據(jù)案疾書,隨紙多少,頃刻輒盡?!保ㄓ赫逗V通志》卷五十七)“馮子振字海粟,攸州人,其豪俊與陳孚略同,于天下之書無所不記。當其為文也,酒酣耳熱,命侍史二三人潤筆以俟。子振據(jù)案疾書,隨紙多寡,頃刻輒盡。雖事料醲郁,美如簇錦,律之法度未免乖剌。大約工于詞曲而詩文次之?!保ā端卧姇肪砹牛┮陨纤允恰奥宰儞Q其詞句”者,直承《元史》記載的尚不具列。此外,同治《攸縣志》卷四十九《藝文》載有王純鏳《馮子振傳》一篇。傳文前部分取自《元史》馮子振傳及宋濂《題馮子振〈居庸賦〉后》,接著說到:“余景仰先賢流風,于先生倍切仰止,因傳聞異詞,爰綴輯而為之傳?!笨芍缎伦C》所據(jù)之嘉慶、同治《攸縣志》之海粟傳,不過是“綴輯”當時的“傳聞異詞”而已,而與“攸縣說”并無多少補益。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新證》以成書時間晚為由而輕易否定《嘉靖湖廣通志》對馮子振籍貫的記載,一味偏信宋濂所修《元史》的做法也是不恰當?shù)摹7街就钦凡牧系膩碓?,其記載多數(shù)情況下是相當可靠的,而正史也并非不會出現(xiàn)失誤?!对贰烽_館于明洪武二年二月,由從各地征起的“山林遺逸之士”非仕元者十六人具體負責纂修工作,當年七月即告成書?!对贰肪幾肴绱藗}促,并且纂修之人非堪史才,所以謬誤很多,成書不久即遭人垢病。顧炎武曾指出《元史》“本紀有脫漏月者”,列傳有“一人兩傳”及“重書年者”;《四庫全書總目》卷四六《史部·正史類二·元史》云:“書始頒行,紛紛然已多竊議,迨后來遞相考證,紕漏彌彰。……至于姚燧傳中述其論文之語,殆不可曉,證以《元文類》,則引其《送暢純甫序》,而互易其問答之辭,殊為顛倒?!盵13](998?999)錢大昕在《十駕齋養(yǎng)新錄》卷九《元史》中說:“(《元史》纂修)綜前后僅三百三十一日。古今史成之速,未有如《元史》者,而文之陋劣,亦無如《元史》者?!盵14](232)宋濂生活時代雖距馮氏為近,但修《元史》他只是掛名,并未親自撰寫,加之《馮子振傳》又附于《陳孚傳》之后,位置甚微,修史者倉促之間因資料取舍不當或其它原因,導致誤載其籍貫是完全有可能的。
四
作為“攸縣說”重要證據(jù)之一的《同治攸縣志》,對馮子振是否為本縣人的記載也是前后不一的。一方面,它在卷十七《祠廟》、卷三十六《選舉·薦辟》、卷三十九《人物·儒林》、卷四十七《陵墓》、卷五十《典籍》記載馮子振的職官、作品、墓地、祭祀等情況,給人以馮子振就是攸縣人的印象;另一方面,它在卷一《凡例》、卷三十六《選舉附紀一》又記載馮子振為寧鄉(xiāng)、湘鄉(xiāng)人,并明確指出縣志所載為“誤入”、誤記?,F(xiàn)將有關文字引述如下:“攸邑選舉,唐宋以上,如唐彭提舉官淮東,見志內‘山川條下,宋陳衡老因事追毀官資,見《宋史·高斯德傳》,此不可考者也;明龍光、顏嘉會、劉宏化諸公,《湖廣志》載長沙衛(wèi)人,此寄籍者也;馮子振《元史》載攸州人,《湖廣志》載湘鄉(xiāng),易炎正《湖廣志》載攸縣人,《湖南志》載湘鄉(xiāng),此誤入者也;明譚壁《湖廣志》載洪武丁卯鄉(xiāng)舉,而前、后志皆闕其名,明府學歲貢董志、顏選諸人,《府志》錄之《縣志》闕之,此遺漏者也。”(《同治攸縣志·凡例》)“若元代馮子振,以薦舉為集賢待制?!对贰犯疥愭趥髯⒇萑耍对娺x》、宋濂、王祎集皆云攸州人,而攸舊志不入‘選舉,《湖廣志》載入寧鄉(xiāng),《湖南志》《長沙府志》又載入湘鄉(xiāng)。是非獨省志、府志誤,攸志亦誤?!保ā锻呜h志》卷三十六《選舉附紀一》,此“府志”即《嘉靖長沙府志》)
既然如此,為何《同治攸縣志》還要花大量的篇幅來記載馮子振的事跡呢?這也能從其《凡例》上得出答案?!斗怖酚性唬骸啊度宋铩犯鳁l,舊志所載,分別匯錄不遺。自乾隆丁卯以后七十年中,采錄較廣,要以論定為準,不失古者鄉(xiāng)先生沒而祭于社之義”、“《藝文》錄舊增新,共為一卷”、“《凡例》二十四則,嘉慶戊寅重修條載詳明。此次續(xù)增,一皆率由舊章,惟邑中疊經(jīng)兵燹,檔案多有遺失,時勢維艱,未曾細加詳考,率漏之咎,高明諒之?!币灾颁浥f增新”而將纂修者對所修方志的疑義、新見等附于卷末或全書之末,或稱之曰“叢紀”、或稱之曰“附紀”、或稱之曰“考證”,實為地方志編纂體例之一。
注釋:
① 趙景深,張增元著. 中華書局1987年2月第1版《方志著錄元明清曲家傳略》將此段標點為“〔見《碑陰》〕(《乾隆順德府志》二四)”,誤。事實上,此處“碑陰”是指馮子振所撰《武廟記》所刻碑之碑陰,不宜加書名號;卷“二四”應為卷“十四”。韓安世,唐山人,元統(tǒng)間由太學中解元,工詩能文,時稱名士,見《乾隆順德府志》卷十一《人物上》。
② 《同治湘鄉(xiāng)縣志·地理志三》載“國朝順治十一年,沅撫袁廓宇奏請權立均都法,以熟糧七百八十石為一都,限期嚴迫,知縣南起鳳據(jù)冊均分,懸榜為定,遂成紙上割裂之坊都,非復陌上鱗次之坊都矣??滴跞迥辏h李玠始矯其失,循區(qū)編都,為坊三,為都四十有四,各冠以名,仍立十二鄉(xiāng)以統(tǒng)之。”相對于“鄉(xiāng)”來說,“都”是以各地所交糧數(shù)劃定的,且有虛實之分,并不是一個固定不變的地理概念。
③ 顧海,字會川,號學林,貴州黎平縣人,雍正元年清世宗登極癸卯恩科進士,三甲八名,散館改行人,著有《山居詩》。王毅先生在其刊于《湖湘論壇》2001年第6期的《馮子振與湖湘文化》一文中說顧海是江蘇常熟人,字靜涵,號香雪,時官翰林檢討,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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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Native Place of Feng Zizhen
——A discuss with Mr. Yi Xiaobin
ZHANG Changhong
(Sichuan University literature and News College, Chengdu 610064, China )
Abstract: There are five viewpoints about the native place of Feng Zizhen one of the famous litterateurs of Yuan Dynasty, namely: Donghai County or east coastal, You County, Xiangxiang County, Ningxiang County and Shuangfeng County. But it can be proved that the native place of Feng Zizhen is Xiangxiang County based on my research of Feng Zizhens former home, his cemetery, descendants and so on.
Key Words: Feng Zizhen; Native Place; Xiangxiang county; Yuan History; sanqu
[編輯:胡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