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健
〔關(guān)鍵詞〕 余光中;鬼雨;情感基調(diào);管窺
〔中圖分類號〕 G633.33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0463(2013)02—0070—01
初讀《鬼雨》 ,不大懂,再讀,只覺悲戚,再再讀,已覺沉重,至今,已讀了無數(shù)遍,次次深讀,才覺余光中先生的心情就像被鬼雨淋濕了的翅膀,奮力翻飛,飛在森冷的雨季,飛在愛子夭逝的陰濕凄冷和沉重痛楚之中,才覺得先生的喪子之情已不簡單是悲戚沉重了,在悲戚沉重之外還有迷茫乃至無奈,宿命的色彩也浸淫于紙面,而先生那無法釋懷的痛已經(jīng)穿透紙背了。
生老病死,自然之理??蓪σ粋€剛剛出世的嬰兒來說,他才剛剛上臺就不得不謝幕,死亡竟然接新生之踵而至,這種震撼和創(chuàng)痛是無比強(qiáng)烈的。余先生通過三個電話、一堂課、亂葬崗、一封信層層深入,把自己那份深埋于心的悲愴傷痛慢慢展開在讀者面前,下面我們不妨一一分析。
一、三個電話——死亡一步一步走來
第一個電話:你的寶寶不大好?。坏诙€電話:那個孩子不行了,醫(yī)生說實(shí)在是很危險(xiǎn)了;第三個電話:你的孩子已經(jīng)……那是腦溢血,沒有辦法。三個電話都是醫(yī)院通知余先生,整段描寫沒有關(guān)于余先生自己的片言只語,但這并不影響我們對他此時此刻內(nèi)心感受的體會,緊張、恐慌、無助、無奈、沉重……
二、一堂課——鬼雨淋濕了莎翁的挽歌
這一部分作者寫得有點(diǎn)亂,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剛剛喪子,又恰巧講授莎士比亞的一首挽歌Fear No More。課堂上余先生朗聲而吟:“No exorciser harm thee!/Nor no witchcraft charm thee!/Ghost unlaid forbear thee!/Nothing ill come near thee!”(沒有邪魔傷害你!/也不再有巫術(shù)引誘你!/靈魂不束縛你!/任何罪惡不接近你!)此情此景,我們分明聽到的是余先生在超度那剛剛逝去的稚嫩的靈魂,詠嘆死的無所不在。
一會兒課堂上,一會兒太平間,一會兒死亡的剪刀,一會兒考古,一會兒在死亡的黑影里思想著死亡,作者任由思緒奔騰,不知不覺中,下課的鈴聲已經(jīng)響了,而作者的訴說還沒有結(jié)束,那種面對死亡的無奈的訴說還沒有結(jié)束。從莎士比亞、李賀、濟(jì)慈、狄倫·托馬斯到教室里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進(jìn)而推及到全人類,誰也無法抗拒死亡的威脅。先生情無可托,凄楚、迷茫、悲痛而宿命,無奈于莎士比亞的挽歌也不能挽起那孩子稚嫩的小手。
三、亂葬崗——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
飄落在亂葬崗的鬼雨,凄涼悲傷的氣氛隨著雨的飄落慢慢濃重起來。令先生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地方竟然大多都是小孩的墳?zāi)?,或大或小,擁擠凌亂,甚至,可以被稱為——“幼稚園”,森冷而且潮濕,沒有人做游戲的幼稚園。
這部分的描寫是極其沉痛和凌亂的,就像眼前的一幕幕場景。余先生看到了一個哭得凄厲無比的母親在那里祭墳,看到了蕁麻草在雨里眨眼睛,看到一只野狗在坡頂邊走邊嗅……甚至,仿佛聽到墓地中的一個個小亡魂在呼喚著媽媽。先生想到了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一個婦人,失去孩子后的癲狂,他沒有告訴妻子孩子的事情。他悲痛于孩子的夭逝卻又不得不將他埋葬。
四、一封信——我卻困在森冷的雨季之中
通過自己寫給異域友人的一封信傾吐了壓抑已久的情感,他懷著悲傷沉重的心情告知友人孩子的事情。委婉地告訴他,孩子已經(jīng)去了,在那個墓地,陰冷潮濕的墓地。孩子的死給了余先生巨大的沖擊,他的世界雨下的到處都是,雨里充滿了鬼魂,濕漓漓,陰沉沉,黑森森,冷冷清清,慘慘凄凄切切。這秋夜泛濫的鬼雨打濕過郁孤臺,打濕過馬嵬坡,打濕過公羊碑,打濕過蘇小小的墓,打濕過滁州太守的白骨,打濕過江州司馬的青衫,打濕過李白的酒瓶,打濕過中國的歷史。
森冷濕漓的“雨”意象加上荒寂怪誕的“鬼”意象被余先生巧妙地借來表達(dá)內(nèi)心深處蒼涼悲苦的生命意識。先生的文思縱橫捭闔,盡管被雨淋濕了翅膀,但仍翻飛于古今中外,翻飛于歷史故事,翻飛于神話傳說,翻飛于沉重的訴說之中……
本文不愧是典型的余光中作品,看似凌亂散漫,其實(shí)有著清醒的知性,也正是余先生散文理想的體現(xiàn):諸如“彈性”、“密度”、“質(zhì)料”,而且收放有度。以冷峻的幽默調(diào)劑悲情,寓大揚(yáng)于大抑,一轉(zhuǎn)一折彰顯功力。夏志清贊譽(yù)此文可與中國文學(xué)史上任何著名的悼文、祭文比肩。
應(yīng)該說,對于這個匆匆而來,未及睜眼看看這個世界就匆匆而去的孩子,余先生的心情是非常非常復(fù)雜的。無語、無奈、無聊(情無可托),心中無以名狀不可言說之悲,淡淡之悲、之愴、之蒼涼、之凄楚等等,所有這些情感都是發(fā)軔于內(nèi)心的沉重和哀痛,就像被鬼雨淋濕了的翅膀一樣,構(gòu)成了這篇文章的情感基調(diào)。
編輯:劉於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