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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腔

2012-12-31 00:00:00孫方友
長江文藝 2012年8期


  父親今日的電話像命令似的,毫無回旋余地對康太說:老周這回換班子想弄個副縣長干干,你要幫忙!他說他這幾天去找你
  一
  康太家的電話九點以后最忙活,幾乎是一個接一個。康太的朋友和同學(xué)大多在縣、市級工作,白天怕影響康太工作,所以都趕到這個時候湊熱鬧。
  康太從小縣城里一步步走進省城,可以說他已是家鄉(xiāng)的驕傲,所以求他托他辦事兒的人就比較多??堤钠拮又幌矚g別人送禮,不喜歡幫人辦事兒。康太說她是“空手道”。吃人家的嘴短,不辦不但虧心,還有毀于自己的人格。人嘴碎,幾句話傳出去,就能壓得你沒法見人。掏力辦了辦不成是另一回事,最起碼心理上能得到平衡??堤?dāng)初是從縣委考上省委黨校的,讀過兩年脫產(chǎn),畢業(yè)后,有不少同學(xué)留在了省城,有幾個現(xiàn)在已混出了樣兒。論說,康太當(dāng)初也是可以進入要害部門的,只可惜所托之人權(quán)力有限,不能一言九鼎,最后能人托人將他分到文化廳的二級機構(gòu)里,已算是天大的造化。眼下,文化單位幾乎成了丐幫會,沒幾個人能看得起。康太向別人做自我介紹時,早已羞口自己在文化部門供職,生怕人家瞧不起,懷疑他有拉贊助之嫌。
  剛進文化廳藝術(shù)處的時候,康太確實干過兩年多拉贊助的工作。藝術(shù)處搞創(chuàng)收主要是辦電視晚會,逢“節(jié)”必辦。元旦春節(jié)國慶節(jié),七一八一老人節(jié),外加三八婦女節(jié)、五四青年節(jié)什么的,數(shù)不勝數(shù),像是辦出了癮,辦出了慣性。有人先拉大旗,下面就由“康太們”開始四處奔走,幾乎是月月掃蕩,嚇得幾家大企業(yè)門前都置了“消息樹”。
  康太自己沒權(quán),要想為人辦事只能想點辦法借別人的權(quán),從中吃點小利兒撈個小錢兒。過去叫這種人為“政客”,現(xiàn)在叫“搭橋”,幾乎與給妓女“拉皮條”同語了。康太有個同學(xué)給省委領(lǐng)導(dǎo)當(dāng)秘書,而這位領(lǐng)導(dǎo)正好分管組織工作,康太曾通過他給家鄉(xiāng)提了兩個處級,一下名聲大震。大家都認為康太在省里“使動了風(fēng)”,所以找他的人開始絡(luò)繹不絕。
  每晚九點后的電話,多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和縣城里的一些舊同事打來的。
  康太家的電話九點以后最忙活,幾乎是一個接一個。康太的朋友和同學(xué)大多在縣、市級工作,白天怕影響康太工作,所以都趕到這個時候湊熱鬧。
  康太從小縣城里一步步走進省城,可以說他已是家鄉(xiāng)的驕傲,所以求他托他辦事兒的人就比較多??堤钠拮又幌矚g別人送禮,不喜歡幫人辦事兒??堤f她是“空手道”。吃人家的嘴短,不辦不但虧心,還有毀于自己的人格。人嘴碎,幾句話傳出去,就能壓得你沒法見人。掏力辦了辦不成是另一回事,最起碼心理上能得到平衡。康太當(dāng)初是從縣委考上省委黨校的,讀過兩年脫產(chǎn),畢業(yè)后,有不少同學(xué)留在了省城,有幾個現(xiàn)在已混出了樣兒。論說,康太當(dāng)初也是可以進入要害部門的,只可惜所托之人權(quán)力有限,不能一言九鼎,最后能人托人將他分到文化廳的二級機構(gòu)里,已算是天大的造化。眼下,文化單位幾乎成了丐幫會,沒幾個人能看得起??堤騽e人做自我介紹時,早已羞口自己在文化部門供職,生怕人家瞧不起,懷疑他有拉贊助之嫌。
  剛進文化廳藝術(shù)處的時候,康太確實干過兩年多拉贊助的工作。藝術(shù)處搞創(chuàng)收主要是辦電視晚會,逢“節(jié)”必辦。元旦春節(jié)國慶節(jié),七一八一老人節(jié),外加三八婦女節(jié)、五四青年節(jié)什么的,數(shù)不勝數(shù),像是辦出了癮,辦出了慣性。有人先拉大旗,下面就由“康太們”開始四處奔走,幾乎是月月掃蕩,嚇得幾家大企業(yè)門前都置了“消息樹”。
  康太自己沒權(quán),要想為人辦事只能想點辦法借別人的權(quán),從中吃點小利兒撈個小錢兒。過去叫這種人為“政客”,現(xiàn)在叫“搭橋”,幾乎與給妓女“拉皮條”同語了??堤袀€同學(xué)給省委領(lǐng)導(dǎo)當(dāng)秘書,而這位領(lǐng)導(dǎo)正好分管組織工作,康太曾通過他給家鄉(xiāng)提了兩個處級,一下名聲大震。大家都認為康太在省里“使動了風(fēng)”,所以找他的人開始絡(luò)繹不絕。
  每晚九點后的電話,多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和縣城里的一些舊同事打來的??堤{(diào)到省城已有十年之久,對往日的朋友正在逐漸淡忘,每天接到這種電話,等對方報了姓名,他還在這方發(fā)愣,集中精力搜索記憶,口中“哎呀哎呀”地叫,腦際里卻一片空白,再也憶不起對方是什么模樣,名字已被歲月濾成一個單純的符號。
  康太的父親母親弟弟妹妹都在鄉(xiāng)間,他為此從不敢拿大,不敢得罪家鄉(xiāng)的任何一個人。他知道家鄉(xiāng)是人的大后方,無論你叱咤風(fēng)云或落魄透頂,家鄉(xiāng)都能包容你。當(dāng)年袁世凱為大總統(tǒng),回家省親一進河南地界就拉開了轎簾子讓鄉(xiāng)親們觀看尊容。入了陳州地,連轎子也不坐了,一律騎馬。進了項城地,步行。一兒時的好友跑上去摳他的屁股,被衛(wèi)士抓住,袁世凱呵退衛(wèi)士,對眾人說:“小時候,我們兩個經(jīng)常摳!”傳說雖然有真有假,但確實給袁大頭樹立了不少威信。家鄉(xiāng)人都說袁世凱是個大孝子,顧老鄉(xiāng),夠義氣,除去他篡權(quán)賣國之外,其余全成了后人的楷模。康太家距袁世凱老家很近,所以受袁世凱的影響也很重,處世的口號提得很響亮:寧負自己,不負鄉(xiāng)親!
  不想這一次,電話是老爹打來的。
  康老先生在家鄉(xiāng)小鎮(zhèn)上因兒子出息而受到尊重,逢年過節(jié)或過生日總有人前去湊熱鬧,于是,康家門前經(jīng)常停的小轎車就很搶眼。消息反饋到省城,康太的妻子譏諷康太說:“也沒見你借別人的權(quán)力招搖過市,老爺子門前竟變得武官下馬文官下轎了!”
  父親今日的電話像命令似的,毫無回旋余地對康太說:“老周這回換班子想弄個副縣長干干,你要幫忙!他說他這幾天去找你?!?br/>  康太怔了,這個忙他已經(jīng)幫不上了——因為給省委領(lǐng)導(dǎo)當(dāng)秘書的那個同學(xué)鐘祥因身體不好已提前安排了,安排得很不理想,去畜牧局當(dāng)了一個副局長,而且排在最末位。
  權(quán)力是張紙,一個任命下來,說沒就沒了。今天下午為安慰鐘祥,康太在他家坐了一個下午,兩個人默默無語,滿屋子都是失落的氣息。
  “完了!”鐘祥說,“日后我再也幫不上弟兄們的忙了!”
  “話不可這么說!”康太寬慰他說,“你這種人,東山再起的希望很大!”
  鐘祥嘆了一聲,說:“我那老領(lǐng)導(dǎo)明年就‘政協(xié)’了,人人都知我是他的人,誰會用我!記住教訓(xùn),跟官最好跟年輕一點的,官至部級,一歲就是一塊天吶!”
  望著精神頹喪的老同學(xué),康太顯得舌笨口拙,找不出寬心的詞匯來勸說。最后反倒覺得一切話都是多余,還不如默默地坐下去。大概是天大黑的時候,他才從省委家屬南院回來。朋友丟權(quán),像他自己丟了烏紗帽般難受??赡苁且驗樗哪樕y看,嚇得妻子和女兒都不敢與他說話。
  而這一切,父親不知道。包括那個家鄉(xiāng)的姓周的鄉(xiāng)書記也不知道。周書記叫周原,是個十分聰明的人。逢年過節(jié),他都要去看望老爺子。有幾次老爺子為鄰居求他辦事情,他都是立刻就辦,為老爺子在小鎮(zhèn)上贏得了不少聲譽??堤m未曾與其謀過面,但他十分清楚,周原如此這般抬舉老爺子,無非是看重了自己的“虛”權(quán),閑時燒點兒香火,抓住此“線兒”,以備遷升之用??堤X得此人也是個有空子就鉆的官場中人,無好感。但對周原的抬舉,老爺子卻心存感激,把他當(dāng)成歷屆書記中少有的“清官”,每打電話,總要夸他幾句,仿佛他康太就是“省委”似的?,F(xiàn)在老爺子竟用命令的口氣為周原說話,可見是周原費盡心機積蓄的感情終于得到了報答。
  看來,如果這件事情辦不妥,父親肯定會覺得丟面子,從語氣上可以分析,他像是已在周原面前打了什么保票。
  父親不懂官場,自然不知提官之難。記得上次提的兩個處級,除去“喂飽”老同學(xué)外,光有關(guān)人員就花去了幾個數(shù)。眼下辦事,光有人不中,必得有錢。只要有錢,沒人可以找“人”。上兩次的那個兩個處級未提之前一個是公安局長,一個是縣計生委主任。他們跑官,是全縣人民為其“捐”經(jīng)費,而你只是一個鄉(xiāng)書記,就是刮得再多,那個被人刮了幾多遍的窮鄉(xiāng)還能有多少油水呢?
  康太正在犯愁,電話鈴又驟然響起,將他駭了一跳。他深怕是那個周書記打來的,無法應(yīng)對,便示意妻子姜曉去接,并壓著聲說:“若是老家的人,你就說我不在家。”妻子聽罷,像是受了什么感染,也有點神經(jīng)兮兮的,等鈴聲響到第五聲時,她才顫顫地拿起電話,很小心地“喂”了一聲。康太十分緊張地望著妻子,大氣都不敢出。突然,他發(fā)現(xiàn)妻子的面色松和了不少,罵了一聲“死鬼!嚇老姐一跳!”接著就笑著把話筒遞給了他??堤舆^話筒先捂了送話處,急切地問:“誰?”妻子瞪了他一眼,說:“大毛!看把你嚇的!”一聽是大毛,康太那顆懸著的心才算落了下來。他剛把聽筒放在耳邊,就聽大毛在那端問:“康哥,什么事兒搞得你們兩口子都像防賊防盜似的!”康太遲疑片刻,便向大毛說了實情。大毛一聽笑了,對康太說:“一個鄉(xiāng)書記還不好糊弄?我先問你,那個鄉(xiāng)書記見過你那老同學(xué)鐘祥沒有?”康太想了想說可能沒有。大毛說只要他們沒見過就好辦!上次我的一個朋友也遇到了你這種情況,也是我出的主意??堤珕柕降资鞘裁粗饕狻4竺f這主意有點名堂,叫“政治救場”,專用來對付下邊那些官迷的。到時候,你只管讓他安排場兒,我?guī)讉€人去,你就說我就是你那老同學(xué)鐘祥,下邊的事兒由我應(yīng)付??堤宦犝?,雖然身居省城,卻如此孤陋寡聞。萬沒想到“反腐敗”已反到這種程度,開始化裝搞“地下工作”了!康太畢竟沒有冒過這種險,頗有些擔(dān)心,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才對大毛說:“到時候再說吧!”
  大毛是妻弟小凱的至交,常來康太家??堤谴蛉胧〕堑耐涟寺罚P家和大毛家皆是省城的老戶,熟人多,面又廣,康太有不少大大小小化不開的事情,都要由人家出面幫忙解決。大毛姓姚,在省宗教局工作。宗教是個敏感區(qū),領(lǐng)導(dǎo)們歷來不敢忽視,常來指導(dǎo)工作。大毛雖然無職無權(quán),但由于占了“地利”之光,經(jīng)??梢砸姷椒踩艘姴坏降念I(lǐng)導(dǎo)同志。從這點兒上說,大毛是見過世面的。再加上大毛又高又胖,很有官相,所以康太就想若讓大毛扮演省委領(lǐng)導(dǎo)的秘書,很可能要比鐘祥還鐘祥。
  第二天是個星期天,原計劃全家人去邙山黃河邊上玩一玩。邙山離市區(qū)五十華里,如今也算是個游覽區(qū)。聽說門票已猛漲到60元,一般工薪階層都不敢問津。好在康太在文化部門工作,雖與游覽區(qū)不搭界兒,但邙山景點有個頭目愛看戲,通過介紹與康太成了朋友。這些年文化界雖窮,但戲劇演出并不見減少。每每有省團或外地文藝團體來演出,邙山那位朋友就打來電話閑聊,最后總不忘記問問某某劇院有沒有某某的演出,能不能幫著弄兩張戲票??堤珟缀跏怯星蟊貞?yīng),如愿以償?shù)貛退愕綉蚱?。天長日久,那人就覺得欠了康太什么,整日央求著要康太一家來黃河邊逛風(fēng)景。怎奈康太的妻子姜曉是商店里的小頭目,越逢星期天越忙,總是抽不出時間。現(xiàn)在找人頂了一班,不想又碰上這樁事情。父親只說那個周書記這幾天來省城,但卻沒有具體日子,害得康太有點兒坐臥不安。他先打電話辭了邙山那一頭,然后又讓妻子去上班,自己在家專等電話。他心想,如果那周書記來,自己提出設(shè)宴請客,就讓大毛先頂一陣,等事后再找其他的門子活動,看能否找到得力的人,盡量把事情給他辦成,省得父親在鄉(xiāng)下不好混人。但想是這么想,談何容易呀!從一個鄉(xiāng)書記走上副縣級,雖然只半步之遙,但難度往往能讓人望而生畏。茫?;潞?,關(guān)口一個又一個,每一個關(guān)口都需要有人為你說話,更需要“經(jīng)濟”這個“杠桿”撫慰那個為你說話的領(lǐng)導(dǎo)。每每看到來省城跑官的人大把大把地朝外拋鈔票,連康太都感到心疼,他總覺得這錢都是通過他的手送到虎口中去的,所以也就有某種負罪感——那可都是家鄉(xiāng)人民的血汗錢吶!
  康太每每想起這些,就仿佛是自己做了“貪官”般難受,只是聽父親說,這周原廉潔奉公,自他就任潁河,為百姓干了不少好事。老爺子說:“老周比起以前的幾任鄉(xiāng)書記,真是好到了天上呀!”比如他對鄉(xiāng)干部要求嚴格,不準在外面待客,一年里光招待費就省去了二十幾萬;比如他重視教育,每年教育經(jīng)費讓專人管賬,很少拖欠教師工資……康太有些想不通,這么“珍惜自己”的一個人,為什么也要來跑官呢?是不是他以往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自己的“政績顯著”而涂脂抹粉呢?可話又說回來,如果他不自己努力,單憑政績確實不會被上級發(fā)現(xiàn)。周原若真是一位好官的話,讓這種人當(dāng)高一級領(lǐng)導(dǎo)不比提拔個庸才更好一些嗎?一想到此,康太就覺得自己能力太小,不但不能為清官說話,還要用大毛所說的那種欺騙手段去哄人家。雖然周原還未來,康太已覺得欠了人家,但除此之外自己又沒別的什么回天之術(shù),一個小小的文化職員在這茫茫省城簡直就像一滴水!為了彌補這種惡劣行為,康太決定等周原來后,留他一天,陪他去黃河游覽區(qū)玩一玩,讓那位游覽的朋友破費破費,除去減少心里愧疚之外,多少還能給自己撈回些面子。
  康太想好之后,就給邙山游覽區(qū)掛了個電話,那個景點負責(zé)人的手機一直占線,好一時才打進去。那頭目一聽是康太,以為他又改為了主意,高興得什么似的。后來康太一再向他解釋,說這幾天家鄉(xiāng)一個父母官要來,如果來了,將帶他去邙山一游,到時候,一定要麻煩你老兄。那頭目一聽,滿打保票,說一定像接待省委領(lǐng)導(dǎo)似的接待你們。話說得過了頭兒,就顯得有點兒不真實。康太說:“我不求其他,只求你別讓我丟面子就行!”那頭兒也悟出剛才的保票打得有些過頭,忙趁機緩了口氣回答:“老兄放心,我盡力安排就是了!”
  不想這時候,電話鈴驟然響起,康太急忙拿起話筒一問,禁不住怔了一下,原來周原已經(jīng)到了。雖然有所準備,但拿起話筒一聽對方自報家門是周原時,康太仍覺得有點兒猝不及防。
  從昨晚到今中午,他于冥冥之中仍在期盼什么,期盼什么呢?他自己也說不清。官場上除去認識鐘祥外,再沒了通天的身內(nèi)人。鐘祥沒權(quán)了,奇跡自然也不會出現(xiàn)。思來想去,也只大毛所說的一條道。事情已迫在眉睫,再沒什么退路。主意一定,頓覺得冷靜不少,心想這事兒早辦早安生,客走主家安,哄過一會兒是一會兒。官場上的事兒,真真假假,誰也不能拿針當(dāng)棒槌。就是鐘祥仍干著領(lǐng)導(dǎo)的秘書,誰敢保證能幫他提個副縣級。成敗極無定勢,請客送禮,充當(dāng)“無名英雄”的多了。官場問路,有許多時候就如瞎子摸像。“投石”數(shù)萬,連個聲音也聽不到的事情屢見不鮮。難道你來省城一趟就想當(dāng)個副縣長,請一回“鐘祥”就能提個格兒,美得你!官要是如此好當(dāng),誰還去當(dāng)民!提拔果如此容易,那掌權(quán)者如何撈油水?心事一順,康太倒覺得理直氣壯起來,口氣也“大”了不少,胸有成竹地對周原說已與鐘祥同志聯(lián)系過,今中午就安排在金水路17號的紫光閣大酒店吧,那里有一道叫“雪山飛紅”的湯,鐘祥很愛喝。我現(xiàn)在再與鐘祥同志聯(lián)系一下,具體情況我一會兒再告訴你——請留下你的手機號。
  紫光閣大酒店距省委、政府都比較近,一般下邊來人請省委、省政府的官員多安排在這一帶??堤却螂娫捰喠讼?,然后又通知大毛十二點一刻左右準時到達紫光閣。大毛問為什么要晚一點兒?康太說,我每次代人請鐘祥,他總是晚一點兒。晚一點兒能說明省委領(lǐng)導(dǎo)的秘書并不是那么容易請到的,一般人他是不給這個面子的。最后要求大毛不得貪酒,挨到八成時要推說有會議馬上離席,這說明領(lǐng)導(dǎo)同志都很忙。大毛說這個不用你教,你只管催菜上快一點就是了。一切安排完畢,才給周原打了手機,看看表,已近12點了,就急忙去了紫光閣。不想到地方一看周原已在門口等候。周原只帶一個司機和一個胖子。那胖子姓劉,周原稱他為劉經(jīng)理,說是鎮(zhèn)上一個脫水廠的經(jīng)理。劉經(jīng)理等介紹完畢就急忙上前搭訕,說他是鎮(zhèn)北劉村的,從小在鎮(zhèn)上讀初中,見過康太。然后又說這些年多虧周書記幫助跑資金找銷路,生產(chǎn)才得以發(fā)展。康太知道周書記讓這人跟著,是讓他破財?shù)?,只心照不宣地打量了一下周書記。他原以為周原很年輕,沒想一見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心想都這把歲數(shù)了上進心還這么大,看來仕途真是有吸引力呀!
  紫光閣分樓上樓下,樓上是雅間,寫有“二泉映月”、“稻香村”什么的??堤喌氖恰疤烊痪印?,很大氣,有卡拉OK、休息廳和衛(wèi)生間什么的,墻上掛著一副名人書法,上書:“此居自然天上有,來到民間哪里尋?”原來鐘祥走紅時,他隨鐘祥來過幾次,所以這次點名要訂“天然居”。
  十二點一刻,大毛準時來到。
  可能是大毛怕出什么差錯,沒帶任何人,偽裝得很像。他吹了頭,換了一身上檔次的名牌西服。康太向周原介紹大毛,說這是我的老同學(xué)鐘祥鐘秘書。周原如遇救星,急忙上前握手,一副巴結(jié)相,并恭維地說:“鐘秘書這幾年沒少為我們縣辦事情呀!”康太知道周原指的是那兩個經(jīng)鐘祥提拔的處級,但大毛不知道,他深怕大毛說岔了,可又沒機會來提醒。好在大毛見過世面,對不知道的事也自有辦法掩飾,只見他很大度地揮了一下手,含糊其辭地說:“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周原又套近乎地說:“我聽康大伯??淠?,說你當(dāng)了大領(lǐng)導(dǎo)不忘老朋友,真是難得呀!”大毛對答如此流地說:“自己人!我和康太兄是老同學(xué),別見外。”
  康太深怕話說多了出漏子,忙讓“鐘祥”入席。假鐘祥一副領(lǐng)導(dǎo)派頭,當(dāng)仁不讓地坐了正席??堤肿屩茉蛣⒔?jīng)理入座,自己則在大毛的一側(cè)坐了。司機像是個外來人,誰也不顧地坐在了對面。這時候,小姐打開了菜單,問哪位點菜。周原急忙將菜譜放在“鐘秘書”面前,央求鐘秘書點菜。大毛拿著官腔說:“讓康太兄點吧,就我們幾個人,簡單點兒,下午范書記要去市里檢查工作,我只有兩個小時的自由。”周原一聽,不敢怠慢,急忙將菜譜遞給了康太。康太不推托,接過菜譜先點涼的,又Tl1FOKwH8ZkUiSjidOY99A==點了熱的,接著又放高聲點了一個“雪山飛紅”湯,最后又用央求的口氣問大毛說:“老鐘,給你點個豬腳吧?”周原急忙應(yīng)和:“對對對,點個德州五香豬腳。我們在家都聽說鐘秘書愛吃豬腳哩!”大毛笑道:“怎么,我這點嗜好也傳到下邊去了?”周原急忙說:“其實下邊的同志對省委領(lǐng)導(dǎo)的愛好都掌握得比較詳細,其中也包括他們的秘書?!贝竺笮Σ恢梗笠魞壕陀悬c兒放肆了??堤钆滤读损W兒,急忙打圓場說:“老鐘,周書記他們大老遠來了,你下午又有事兒,咱開始吧?”如此一提醒,大毛急忙又開始“鐘祥”了,很“領(lǐng)導(dǎo)”地打了一下手勢,“好吧,抓緊時間?!?br/>  劉經(jīng)理適時地忙從提包里掏出兩瓶“五糧液”,交給了小姐,那時候涼菜已上齊,等小姐將酒挨個斟了,周原起身舉杯說:“鐘秘書,請!”
  大毛舉杯正要站起,被康太攔住了,說:“周書記,咱們是自己人,別客氣!你坐下你坐下,都別站起來,碰過頭一杯,下面的過過電就行。老鐘你看怎么樣?”大毛忙應(yīng)和道:“可以,可以!不要那么多程序嘛!”接下來,便與周原、劉經(jīng)理等人選碰一杯,等二杯酒斟上,康太帶頭先用酒杯在桌■說:“來來,過電過電!”
  酒過三巡,周原起身離位開始為“鐘秘書”敬酒。大毛海量,一連端了三杯,等大毛將酒喝完了,周原自斟了三杯,也一氣喝下,突然對大毛說道:“鐘秘書,我剛才喝這三杯酒,為謝罪酒!”
  大毛不解地問:“你有什么罪?”
  周原嘆了一聲,說:“鐘秘書,今天當(dāng)著你這大領(lǐng)導(dǎo),我們就把話挑明了說吧!實言相告,我不姓周,也不是周書記。我姓王,叫王大樓,是周書記的副手,在潁河任鄉(xiāng)長。周書記是我多年來難得尋到的一位好書記,可惜眼下升官光憑干得好不行,有錢還得有人。這幾年,他連續(xù)幾次都是正科級考核第一名,可惜他不跑,不去使錢,結(jié)果都流產(chǎn)了,光看著別人升官。今年呢,他又是考察排第一,他自己不跑,咋辦?總不能看著機會再次錯過吧?我們看不下去,只好偷偷背著替他跑。天地良心,這跑的錢是我鄉(xiāng)個體戶們自愿捐的,劉經(jīng)理可以作證。鐘秘書,你和康太是同學(xué),不是外人,我們?nèi)l(xiāng)人民都盼著周書記這樣的好干部把官做大一點兒,多造福于人民。這次縣里調(diào)整班子,你務(wù)必要操心給我們市委王書記打個招呼,跑事兒花的錢都由我們負責(zé)!”說著,王大樓向劉經(jīng)理使了個眼神,劉經(jīng)理急忙拉開提包,從中取出幾捆兒大鈔,遞給了王大樓。王大樓接過錢,雙手捧到大毛面前,動情地說:“鐘秘書,這是五萬元,不夠再說。我們不懂路數(shù),一切都由您做主了!鐘秘書,俺代表全鄉(xiāng)人民求您了!”
  這一下,大毛竟如傻了一般,望著康太,不知如何是好了!
  康太做夢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種意外,呆呆地望著大毛,顯得驚慌失措,也尷尬地愣在那里……
  王大樓看兩個人都愣在了那兒,以為是他們當(dāng)面不好接錢,忙解釋說:“我們鄉(xiāng)下人不懂禮數(shù),二位不必介意!這錢可不是給你們送的禮,只是托你們了了我們的心愿!”
  康太這才緩過神來,心想這錢決不能收,若收下辦不成事兒,心理上的負擔(dān)會更重,但此時也不能將話挑明,若一挑明,怕是對王大樓的打擊會更厲害。他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示意大毛不必慌亂,然后替他接過那幾捆兒大鈔,對王大樓說:“王鄉(xiāng)長,你是我的父母官,老鐘是我的同學(xué),有些話咱就挑明說。我首先為家鄉(xiāng)出了你和周書記這樣的好父母官而高興,那是家鄉(xiāng)父老們的福分吶!這錢呢,鐘秘書他決不會接,我也不會接!你們先拿回去,事情呢,鐘秘書一定會盡力去辦,到需要時再找你們。眼下的事情你也知道,辦這種事情決不是一句話,至于事情能辦到什么程度 ,可以說,誰也不敢打保票!你說是不是鐘秘書?”
  大毛此時的情緒也穩(wěn)定了不少,忙應(yīng)合說:“是呀是呀!從古至今,仕途都是這個樣子!不過,也不是一抹黑,更不是離了錢就不能提升!就你們對周書記的這片心意,已使我很受感動!你們放心,我一定瞅機會將周原的情況向你們市委王書記說一下,讓他著重考慮。不能光讓那些拿錢跑官的人得逞嘛!像周書記這樣的好干部不提拔,可是影響一大片哩!”
  聽“鐘秘書”將話說到這一步,王大樓感動得雙目直閃淚花兒,他上前一步,想拉大毛的手,雙手伸到半路,又覺不妥,忙縮了回去,動情地說:“鐘秘書,有你這番話,我王大樓不枉此行!我先代表潁河鄉(xiāng)五萬人民謝您了!”
  康太深怕大毛再一感動將實情說出,急忙搶過話茬兒說:“這樣吧,時間不早了,鐘秘書下午還要陪領(lǐng)導(dǎo)去市里檢查,周書記的事兒請您放心,他盡力去辦就是了。你們不如先住下來,既來之則安之,玩幾天,明個兒由我陪你們?nèi)ペ睫D(zhuǎn)一轉(zhuǎn),怎么樣?”王大樓說:“不不不,不麻煩了!我這次來省城是偷著來的,家里一大攤子工作,就是連夜也得趕回去!二位如此體恤下情,大恩必定重報!只是有一條,這事兒萬不可讓周書記知道!他自尊心很強,一心只撲到工作上,處處為老百姓著想!只可惜呀,這樣的好同志上頭就是發(fā)現(xiàn)不了!你說怪不怪?”
  康太見王大樓牢騷滿腹,忙勸說了幾句,又怕夜長夢多,便快刀斬亂麻地邊喊小姐邊佯裝買單。劉經(jīng)理急忙攔住康太,隨小姐去了總臺。大毛也悟出了康太的心思,便借機起身與王大樓告別,臨走又打著官腔對康太說:“康兄,關(guān)于周書記的事情你要多多提醒我呀!”言畢,又與王大樓拉了拉手,徑直走了。
  大毛一走,康太上提多時的心才算落到實處,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微汗對王大樓說:“王鄉(xiāng)長,雖然剛才老鐘那樣說了,但你們也不要操之過急。他忙??!而且這種事兒又不便明打明敲,必須要瞅準適當(dāng)?shù)臋C會!你放心,一有消息我會立刻打電話給你的!記住,單線聯(lián)系!”
  王大樓早已感激涕零了,他上前握住康太的手說:“康老弟,這真讓你費心了!往后,家中有什么事兒你盡管吩咐,我和老周義不容辭!這樣吧,今天就到這兒,你有事兒忙你的,我們馬上就回去!”康太看王大樓說的是實情,也就不再挽留,幾句客套話一說,便走出了紫光閣。不想還未回到家,大毛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大毛像是很犯愁,連連地問他說:“康哥,怎么辦?真沒料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兒!”康太說:“我也沒想到,說實話,這事兒若是如王大樓所說,真是太感人了!”“是呀是呀!”大毛像是極有同感,很長地嘆了一聲說:“我若真的是鐘秘書,當(dāng)場就會拍板兒!康哥你不知道,我好久沒有過這種激動的感覺了!像周原這種好干部太讓人激動了!那一刻,我心中充滿了正義感,真恨自己不是省委組織部長!”康太停頓片刻,問大毛說:“既然如此,咱們是不是想想辦法幫他促成這件事?”大毛說:“我也是這么想,這么急給你打電話也有這個意思!你最好再去找鐘祥,他人雖不跟領(lǐng)導(dǎo)了,但身上還有點領(lǐng)導(dǎo)秘書的余威!我呢,也找朋友摸摸底,看哪個能真的幫上忙,至少可以少走彎路!”康太長嘆一聲說:“鐘祥那里已毫無指望,別說沒了余威,就是有一點兒他肯定還不夠還人情的!你們宗教局也屬省委機關(guān),只要能找到一個與我們家鄉(xiāng)那個市委王書記是哥們兒的,就能幫上忙。你記著,咱們是從正面幫忙,只要碰上賢明的領(lǐng)導(dǎo),弄不準還真能辦成事兒!”大毛說:“我想也是!這樣吧,我先打聽打聽,有消息就告知你!”
  二
  晚上,姜曉下班回來,進門就問康太說:“你們家鄉(xiāng)真出了個清官?”康太已聽出妻子也知道了中午的事兒,問道:“是不是大毛已將事情說給了你?”姜曉說:“不是大毛,是小凱?!笨堤宦犘P知曉了,心想這消息很快就會在朋友內(nèi)部傳開的,他一時還把握不準這種事兒傳開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怔然了一會兒,才對妻子說:“如果那個姓王的鄉(xiāng)長真是真心實意地為他的搭檔跑官,還真讓人佩服!”姜曉邊脫外衣邊白了康太一眼,問:“你過去見過今天來的那個鄉(xiāng)長嗎?”康太說:“沒見過!”姜曉又問:“那個鄉(xiāng)書記周原你認識不認識?”康太搖了搖頭。姜曉像抓住了什么要害似的,“嗨”了一聲,說:“這不得了!若來的就是周原,故意玩招兒讓你們感動,你們豈不中了人家的計謀?”康太一聽這話,怔了,雙目望著妻子,很沒把握地說:“不會吧?”姜曉說:“眼下這些當(dāng)官的,為了住上爬,什么點子使不出來!他若不來這一手,你和大毛肯定不會這么上心!你別忘了,他可不知那大毛是個假裝的!這個人夠聰明的,他算把官的心理摸透了?,F(xiàn)在掌權(quán)的人,雖然也收禮也腐敗,但大部分都沒壞到底兒,內(nèi)心深處還藏有正義感,這個人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想出這種鮮招兒,專利用這個掌權(quán)者所剩不多的正義感。聽小凱說,大毛若是真鐘祥,當(dāng)場就能給他拍板打包票!是不是真的?”康太做夢沒想到還有這一層,很有些震驚,心想那王大樓不來這一手,今天的見面只能是應(yīng)急似的,水過地皮干,自己和大毛也決不會當(dāng)什么重大的事情掛在心里?,F(xiàn)在經(jīng)妻子一提醒,也覺得有幾分蹊蹺。因為他在基層工作過,知道領(lǐng)導(dǎo)班子內(nèi)部多有不團結(jié)的現(xiàn)像,一個鄉(xiāng)長能如此為鄉(xiāng)書記跑官實不多見,除非他自己急著當(dāng)?shù)谝话咽?。另外,這本來是對周原有利的事,為什么那王大樓要幾次叮囑保密呢?是不是果真如妻子所說,他就是周原,故意借別人為自己抹金,并以此感動“省委的人”?如果這一切全是周原的把戲,大毛若是真鐘祥,可以說他這一招兒已經(jīng)成功了!只可惜,今天的宴會是以假對假,滑了天下之大稽,成了一個最絕妙的諷刺。想到這,康太頗有一些受騙的感覺,他很長地呼出一口氣,急忙就要朝老家打電話,問問父親今天來的到底是王鄉(xiāng)長還是周書記,可剛拿話筒,他又猶豫了。因為他知道爹壓根就認不出幾個鄉(xiāng)領(lǐng)導(dǎo),問來問去會越問越糊涂!再說,在沒確定今天來的到底是書記還是鄉(xiāng)長之前,剛才的這種假設(shè)決不能傳出去!想到此,他放了電話,對妻子說:“你的分析不管是對是錯,先不要對任何人講。待將今天的來人搞準了再說!”姜曉將自己的想法一吐為快之后,已沒了剛才的好奇與激情,對康太說:“我才懶得管你們那些閑事呢!他真也好,假也好,咱們一沒收他的禮,二沒要他的錢,誰也不欠誰的嘛!”言畢,就趿拉著鞋去了廚房。
  望著妻子的身影,想想她剛才的那一通分析,康太打算先將這事放一放,來個以守為攻,等弄清楚來人的真相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不遲。論說,這屬于那種可管可不管的事兒,只是中間出現(xiàn)了不正常,才顯得特別,讓人不自覺地上了心。為此,他還給大毛打了電話,將妻子的擔(dān)心和自己的想法向大毛說了一遍兒。不料大毛一聽卻感到很意外,一副泄氣的口氣,對康太說:“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十幾個朋友,已經(jīng)打聽出有一個名叫施玫的女子和你們家鄉(xiāng)的那個市委書記是高中同學(xué)!聽你說,不是白忙了!”康太一聽大毛如此上心,頗受感動,安慰他說:“這是好消息嘛!如果來人真是王大樓,他又是真心為周原跑官,有這條路子還怕個啥?我的意思是先放一放,暫時的,并不是不管了。等一切調(diào)查清楚了你我再做一回好人,為我黨增光,為我家鄉(xiāng)的老百姓出一點兒薄力!”大毛這才在那邊笑了,問康太說:“康哥,咱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康太認真起來,很鄭重地說:“不!這說明你我良知不滅,更說明在我黨內(nèi)還有許多像你我這樣的黨員!”給大毛通過電話后,康太心中輕松了不少。中午雖然人少菜多,但由于有點兒提心吊膽,他并沒吃好。等姜曉下好面條兒,他一氣吃了兩大碗。肚子一撐渾身發(fā)懶,不到十點他就倒頭睡去了。他原以為周原一事暫告了一個段落,不想第二天剛到單位,他就接到了鐘祥的電話。
  鐘祥的電話沒有打到單位的電話機上,而是他的手機。因為聲音都熟悉鐘祥開口就問:“你在哪兒?”康太說:“我在辦公室?!辩娤橛妹畹目跉庹f:“你出來說!”康太一聽鐘祥的口氣,心中禁不住一沉,下意識地走出了辦公室,急急來到走廊的角處,推開廊間的窗戶,問:“有什么事,你盡管吩咐?”不想鐘祥在那方好一時不吭聲,空氣頓時顯得壓抑又沉悶??堤鹊媚樕甲兞耍怕犵娤檎f道:“你昨兒個是不是見了一個你們老家的鄉(xiāng)長?”康太剛才已預(yù)測到了這一層,但畢竟還未戳破,心中仍存僥幸,不想怕鬼就有鬼,頭一下懵了!他說不清是誰把消息傳到鐘祥耳朵里!就是小凱的嘴巴再好講,也只是在他們的圈子內(nèi),至少也不會這么快呀!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鐘祥是官場老手,已從康太的支吾中聽出確有此事了,聲音一下低沉了許多:“老同學(xué)呀,你玩這一手真是讓我想不到呀!你這是既害我又害范書記呀!有事兒你可以直說嗎,為什么要找人冒充呢?我雖不在位了,可幫人提個副處什么的,還是可以辦到的嘛?”康太此時早已有嘴說不清,滿腦子想的都是誰把消息透給了鐘祥!除非是自己的仇人,一般人是不會如此背后下刀子的!可自己謹謹慎慎,并未將哪個往死里得罪呀!鐘祥像是很清楚他現(xiàn)在想什么,直言不諱地對他說:“你也不要瞎猜,沒哪個人害你,一切都是巧合!是不是那個什么鄉(xiāng)長在酒桌上掏出五萬元塊錢你們沒收?”康太說是有這回事。鐘祥說:“人家擔(dān)心送錢同著兩個人不好接,所以他們就想將錢悄悄送給鐘祥,托人尋到電話,自然就找到了我這個真鐘祥!”康太此時的腦袋更大了。他萬沒想到自己太低估了王大樓!事情真是讓他料想不及的慘!不必多說一句話,只要那個王大樓見到真鐘祥就知道自己也是受騙者!這下完了,豬八戒照鏡子,自己里外不是人!日后也無顏見江東父老了!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一跟斗跌得真算是頭破血流了!
  整個中午,康太就像掉了魂似的,他不但無法向鐘祥解釋,更沒法向老爹爹交待。不知不覺中,自己就成了小丑似的人物,在鄉(xiāng)親們面前為自己營造多年的光環(huán)從此喪失殆盡!看來,王大樓是真的,他為周原跑官也是真的,唯有自己和 大毛是假的。假仁假義,騙吃騙喝,用這一手不知騙了鄉(xiāng)下基層領(lǐng)導(dǎo)多少錢呢?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辦成辦不成都毫無意義了,剩下的只是自己一個人“舔傷口”。他想給王大樓打電話解釋一下,又怕越描越黑。仔細想想,王大樓也沒什么錯。哪個人不想把事情辦好呢?被求的人如果不收下禮錢,求人的人就覺得事情沒把握,這是現(xiàn)在社會的流行思維。換了自己,也會這樣做。是大毛的錯嗎?也不是,大毛兩肋插刀,全是為朋友著想,而且后來又那么熱心,簡直就是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了!是鐘祥的錯嗎?更不是,說穿了,人家還是受害人呢!若人家不顧朋友情用法律來解決,自己全屬“侵犯別人名譽權(quán)?!笔抢系腻e嗎?也不是。老人家當(dāng)了一輩子農(nóng)民,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個鄉(xiāng)長、鄉(xiāng)書記。兒子出息了,就想讓兒子多為家鄉(xiāng)人辦點事兒!辦不成你直說嘛?為何要拉大旗扯虎皮地騙人家?可自己又有什么錯呢?錯就錯在自己官太小,虛榮心強。這下可好,多年的老同學(xué)情分也沒了,在家鄉(xiāng)那點兒小威信也一掃光,剩下的只是別人手中的笑柄和譏諷!此時他很擔(dān)心老父親知道真相之后,會不會承擔(dān)得住,想到此,他就急忙朝家中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通,就傳來了父親那蒼老的聲音:“誰呀?”一聽是康太,老爺子沒等兒子再說話,就迫不及待地問周書記的事兒辦得怎么樣了。康太一聽父親問這話,心中踏實了不少,知道老爹還不知道這一切,忙應(yīng)付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掛了電話又苦笑自己太神經(jīng)質(zhì),心想這種官場之事王大樓怎會向父親戳破呢?如果王大樓真是為周原跑官,他肯定要守口如瓶,無論如何,這件事對他也是不光彩的。一個堂堂的鄉(xiāng)長,到省城跑官被人耍了一把,對誰都難以啟口呀!
  事情到了這一步,自己怎么辦?是退還是進?如果自己退了,周原一事肯定就會到此結(jié)束,就是鐘祥知道了內(nèi)情也不會再為他辦,因為由于大毛的假扮已經(jīng)使他“犯忌”。也就是說,王大樓跑了一趟省城,雖然真鐘祥假鐘祥都拜見了,等于白跑。當(dāng)然,王大樓很可能還會托其他人,如果事情由其他人辦成,自己就會更被動,今生今世也別想在家鄉(xiāng)炫耀了。這件丑聞一旦泄露,會在全縣官場中傳為笑柄,自己的臭名永遠也洗不清了。
  康太思索了許久,最后還是決定要憑自己的能力試一試。于是,他就撥通了大毛的手機,向大毛說了自己的想法。大毛一聽很支持,說:“哥也,你說得對!我馬上先給王書記的那個女同學(xué)聯(lián)系一下,咱們先將她拿下,然后讓她去找你們市里的那個王書記怎么樣?”康太說:“不能白使人,是不是先請她聚一聚,見個面,試探一下有幾分把握?!贝竺f:“那是當(dāng)然。我聽說施玫是當(dāng)年的?;?,你們家鄉(xiāng)的那個王書記一直暗戀著她。哥也,這種力量很無窮,別說一個副處,若那王書記是個大領(lǐng)導(dǎo),當(dāng)個正廳都有可能!”康太說:“但愿如此?!贝竺詈笳f:“這樣吧,康哥,我和她聯(lián)系好后,咱們?nèi)グ雿u喝茶。那地方清靜,便于說事兒?!?br/>  第二天下午,大毛打來電話,說與施玫聯(lián)系過了,晚上半島見??堤宦犑虑殚_端很順利,心情好轉(zhuǎn)了不少,安排大毛說:“你要打扮得漂亮一些?!贝竺苊舾械貑枺骸袄闲诌@話是什么意思?”康太笑道:“意思很明白,就是利用你的魅力征服她,然后再讓她為人民服務(wù)!”大毛一聽這話哈哈大笑,笑完了說:“聽說她徐娘半老,風(fēng)韻猶存,到時候你老兄別吃醋就行了!”
  半島茶社在省城有不少分社,總店在金水路東段,與國際飯店對門,屬異國風(fēng)味的茶社。康太曾去過多次吃套餐。套餐很豐富,有牛排、紅腸、沙拉、披薩餅,加州牛肉面,意大利面包什么的,全是西餐。現(xiàn)在有錢的女人都一心想歐化,所以喜歡到這種地方來。
  半島的內(nèi)部裝飾頗有些品位,走廊里懸掛的多是歐洲的風(fēng)景畫,連房間也全是外國洋文,大毛訂的雅間為“The beautifulis life”——這是俄國作家車爾尼雪夫斯基一句名言:“美即生活”。在中國的地盤里搞這類洋玩藝兒,康太以為很有點兒故弄玄虛之嫌疑。
  下午六點左右,大毛帶施玫來到半島“美即生活”間,他先向康太介紹了施玫,然后又將康太介紹給施玫。施玫聽說康太在省文化廳工作,就問認識不認識幾個省劇團的名演員??堤f這幾個劇團都歸省文化廳領(lǐng)導(dǎo),我又在文藝處,說不認識說不過去。但要說認識也只是認識而已,因為都不是太熟,交往不多,現(xiàn)在的名演員向上都是找廳長,有的還直通省委宣傳部;向下呢,又多是傍大款找總經(jīng)理,眼中早已沒有了我們的文藝處。施玫一聽康太說話實在,很贊同地點點頭??堤@才認真地看了看施玫,見施玫果然漂亮,而且身上有某種貴夫人的氣質(zhì)。她屬于女性中的高個兒,發(fā)型很古典,給人是那種莊重的美??堤牬竺f過,知道她原來在市委一個什么局工作,因長相不俗常遭同性排斥嫉妒和男性領(lǐng)導(dǎo)的騷擾,升遷很不順心,后來就自己下海,在西郊市委一帶租了房,干起了一個什么公司,除去賺錢之外,別的倒也清閑。
  落座之后,各自點了自己愛吃的東西,大毛又點了幾個涼菜和紅酒。康太征求施玫喝什么茶后,便開始談?wù)?jīng)事??堤X得這種事情不能隱瞞,求人家辦事兒一定要實話實說,如果一開始就說謊話,下面就需要一串編謊,費心思不說,還會把事情搞砸。于是,他就從頭至尾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給施玫說了一遍,其中還夾入了他的不少內(nèi)心苦衷和無奈,聽起來很是讓人同情。施玫果然被打動了,她說在這種時候像王大樓和你們二位這樣的人已不多見了,這個忙我一定幫。至于能幫到什么程度,那就看你們的造化了。因為你們也知道,官場上的事復(fù)雜得能讓人行兇,我就是太厭惡那種生活才下海經(jīng)商的。施玫說到這兒緩了一口氣,又望了望康太和大毛說:“我與老王久未聯(lián)系了,不聯(lián)系的原因就是他身在官場。至于他能給我多少面子,目前還是個未知數(shù)。有的人當(dāng)官后和當(dāng)官前一樣,有的人一戴烏紗帽就六親不認了。不過,二位請放心,我會盡力的!”聽施玫把話說到這一步,很是感動。因為他知道,施玫去找那個當(dāng)書記的老同志是毫無私心的推薦人才。又加上一個副縣級不同于正縣,在一個市委書記手中是滿可以打保票的輕松事。當(dāng)然,這里邊也要有個程序,就是所謂的組織程序。這個組織程序就是先有市委書記向康太家鄉(xiāng)的那個縣委書記打個招呼,然后再考核,再由常委研究決定,最后再由縣委組織部報到市委組織部就算順理成章了。
  這時候,服務(wù)生和小姐們端上來了涼菜和紅酒,三人開喝。令康太吃驚的是,施玫也很海量。加上他和大毛連連相敬,兩瓶紅酒不一會兒就喝光了??堤肿尫?wù)生上了兩瓶,親自給施玫斟滿了一杯。施玫面色已經(jīng)顯出酒紅,在柔和的燈光里愈加漂亮。施玫對康太說她很熱愛文藝,高中畢業(yè)那年差點兒報名去部隊當(dāng)文藝兵。大毛借機吹捧說玫姐您若當(dāng)了文藝兵,說不定現(xiàn)在不是歌星就是大腕明星了??堤步铏C獻媚說怪不得你一來就問那幾個梨園名流,原來你也喜歡唱唱跳跳。您現(xiàn)在氣質(zhì)不減,連發(fā)型都有藝術(shù)性。施玫一聽兩個男人夸自己,就少了剛來時的矜持,笑道:“你家鄉(xiāng)的那個王書記在學(xué)校時和我一個宣傳隊,他那時的名字叫王小豐,在樣板戲里演新四軍戰(zhàn)士。后來他回鄉(xiāng)務(wù)農(nóng)。他爹是支書,他就成了最后一批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真沒想到他竟出息了!”大毛試探地問:“聽說他在學(xué)校里一直追你?”施玫說:“當(dāng)時追 我的何止他一個!實言講,他還是最差的。不想時過境遷,他現(xiàn)在卻混成了人物!”一涉及到對人生的感嘆 ,康太的話也多了起來。他和施玫有許多觀點很一致,因此也就談得很投緣。大毛畢竟年輕了一些,對世事的感嘆還不及他們多,只有聽的份兒了。這樣邊說邊吃,邊吃邊說,一直到九點多才散去。施玫有車,挨個兒送康太和大毛回了家。
  康太到家時,姜曉還在看韓國的一個什么電視劇。她是韓劇迷,對國內(nèi)的電視劇卻不屑一顧,而且貶詞頗多??堤惶斓酵砼菰凇拔乃嚒崩铮瑢﹄娨晞∈裁吹脑缫褏捑?。又因喝了點酒,倒頭便睡去了。
  三
  由于昨晚酒勁兒作怪,康太睡過了頭。好在機關(guān)里上班不打卡,早一會兒晚一會兒也沒人計較。只是他一走進辦公室,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全變了味兒。也可能是“做賊”心虛,他立刻就警覺地感覺到周圍的人大概都知道了“造假”一事,心中禁不住一沉。對桌的小馬是他的知己,悄悄向他詢問了事情的真相,最后說:“這下可糟了!因為有人趁機造謠,說你用這種手段不知收了多少賄賂哩!”康太一聽事情到這里全變了“質(zhì)”,很是驚訝,但又不便說明,只好生悶氣。
  這時候,他收到一條信息:跟你講不要跟他講,因為他跟我講叫我不要跟你講,現(xiàn)在我跟你講,不要跟他講我跟你講過,如果他問你,我有沒有跟你講,你就講我沒跟你講!落款的手機號是大毛的,看來他那里也有人知道了這件事。為安慰大毛,他也忙給大毛發(fā)了一條短信,鼓勵他說:當(dāng)你在路上遇到狗的時候,不要驚慌,要勇敢地與它搏斗,頂多會有三種結(jié)果:一是你贏了,你比狗厲害;二是你輸了,你連狗都不如;三是你們打平,你和狗一樣。別忘了今年是狗年,如果一切順利,狗年照樣發(fā)人財!康太雖然是給大毛打氣,但也是用這些話給自己以安慰。事情既然出來了,怕也沒用,只好硬頂著,只要施玫能將王大樓的事情辦成,不管別人如何議論,自己的良心上首先是無愧的?,F(xiàn)在這些鳥人,個個都有貪官意識,所以也老用腐敗的心態(tài)衡量周圍的人。別人如何衡量自己他倒不怕,因為事到如今怕也沒用了。他只擔(dān)心大毛和鐘祥。聽說大毛今年很有希望提個副處,如果因此泡湯那可是沒辦法彌補的。想到此,康太的心禁不住又提了上去,他正欲打電話仔細問一問大毛那方的具體情況,手機突然叫了起來,打開一看,號碼很陌生,忙接了問是哪位?那人神經(jīng)兮兮地問康太說:“你是康太先生嗎?”康太說:“是呀,我就是康太。請問你貴姓?”那人說:“免貴,姓趙,是新華分社的記者,專負責(zé)給內(nèi)參供稿。不知你那里談事情方便不方便?如果不方便,就請你走出辦公室?!笨堤恢肋@個記者要干什么,就下意識地走出了辦公室,下了樓,到了樓梯口的窗戶邊問:“趙先生,你有什么事,請講?”那姓趙的記者說:“事情嘛,并不大,在下只聽說你和省宗教局一個叫姚大毛的人干了一件極不光彩的事情,我認為極有代表性。現(xiàn)在跑官買官要官成風(fēng),你們能借機打這個空檔撈一把,實屬奇聞。于是呢,我就想在內(nèi)參快訊上發(fā)一發(fā),你看如何?”康太一聽這話,頭“轟”地炸了似的,好一時出現(xiàn)腦際空白帶,竟不知說什么好了。那姓趙的一聽打中了康太的軟肋,步步相逼道:“是不是我也和鐘秘書打個電話,核實一下這件事情的真?zhèn)??”康太一聽株連了鐘祥,更是驚慌,忙說道:“你千萬別驚動他,有話好商量!我先考慮考慮,很快就會給你答復(fù)!”康太說完就掛了電話。不想還沒上樓,手機又響了,一看是大毛打來的,忙又退到一角,問:“大毛,什么事兒?”大毛很氣憤地說:“剛才打你手機怎么老占錢?是不是有個姓趙的也找你了?”康太眼睛一下瞪大了:“是呀,怎么,他是先給你打的電話?”大毛說:“不是咋的!他非要把這事捅出去不可,若捅出去,你我還怎么混人?現(xiàn)在俺單位就像是有人知道了,看我的眼神有點兒不對勁兒!”康太擔(dān)心地說:“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兒!若萬一捅出去,鐘祥怎么辦?”大毛說:“鐘祥只屬于受害人!若萬一捅出去,受害最深的是你和我!怕是我提副處也無望了!”康太寬慰大毛說:“老弟,你別慌,等我托人查查那姓趙的真正目的后,再想辦法!這種事兒只要不見諸文字,別人如何議論別怕,到時候我們壓根就不承認有這回事不就得了!你放心,我黨歷來可講究實事求是。首先我們自己要做到做賊不心虛,因為我們壓根兒就沒做什么虧心事嘛!”勸了大毛一陣,康太掛了電話,邊上樓邊思考著新華社里有沒有熟人。將所認識的記者想了個遍,也沒有一個是新華社的。況且自己所認識的又多是晚報社的文藝記者,與姓趙的那種記者是兩碼事兒。但為了擺平這件事,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挨個兒給那幾個文藝記者打了電話,可沒有一個與新華社相熟的。萬般無奈,康太只好撥通了妻弟小凱的手機,問他新華社可有熟人。小凱先問是什么事兒,等問清了,對康太說:“哥,你別害怕,這事兒有我哩!現(xiàn)在假記者太多,說不準就是個假記者,是想訛?zāi)愫痛竺缌?!”說完,小凱又向康太要了那個記者的手機號碼,對康太說:“哥,你就等好消息吧!”康太一聽這話,很不放心地叮囑小凱說:“你可別胡來!”小凱說:“這些雞巴假記者敢欺負到我們頭上,饒了他一回,他還想下一回呢!日他娘,那么多貪官他不但不報道,還故意借貪官賺銀子,這一回我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小凱說完就關(guān)了手機,任康太再打也不接??堤佬P黑道白道都有人,深怕再撞出亂子來,就忙給大毛打電話要他制止小凱,不想大毛和小凱的觀點一樣,說是教訓(xùn)教訓(xùn)這些家伙理所應(yīng)當(dāng),柿子專挑軟的捏,咱又不是貪官,咱怕啥!康太一聽大毛如此說心中更毛,忙苦口婆心地勸道:“咱們要息事寧人為目的,萬不可將事情鬧大。我考慮那姓趙的是想弄幾個錢花花,咱就依他,只要他不獅子大張口,錢由我出!財去人安樂,這句話永遠是真理!”康太東說西勸,最后總算說服了大毛。大毛答應(yīng)勸說小凱,盡量和平解決。
  盡管如此,康太還是提心吊膽了整個上午,大毛和小凱像是約好了似的,兩個人都不開手機,他想得點兒消息也得不到。直到下午五點左右,康太才收到小凱的電話,說是事情已經(jīng)擺平,至于是如何擺平的,小凱沒說??堤环判?,又打電話給大毛,詢問擺平的經(jīng)過。大毛說:“小凱他們以請客為名,喚那記者上了車,拉到郊外,恐嚇了那姓趙的,那家伙看局勢不好,下保證不再提這事兒!”康太覺得這事兒處理得有點兒玄,擔(dān)心地問:“是不是那姓趙的怕挨打,用了緩兵之計!”大毛說:“不會吧!如果那樣,就讓小凱做他一頓!”康太一聽還要動武,忙制止說:“萬萬不可!若萬一那姓趙的有背景,會把事情鬧大的!”大毛說:“康哥放心,我安排小凱掌握分寸就是了!我想那姓趙的不會再惹麻煩了!他主要是想訛幾個錢花,也是做賊心虛。眼下到處追打假記者,他頂風(fēng)作案是冒著大險的。不講他了,現(xiàn)在報告好消息。我剛才給施玫通了電話,她那邊進展順利。王書記對施玫舊情不忘 ,已約她去玩幾天。這一玩,事情準成!”康太一聽這話,心中頓然開朗了不少,連連地說:“但愿,但愿!”
  整個下午,康太心情好了不少,趕巧省三團約文藝處去審看一個剛排的現(xiàn)代戲。戲主題很不錯,是歌頌一個村支書帶領(lǐng)群眾致富的題材,只是有不少地方概念化,一看就是配合中心的戲。這種戲往往是上頭贊聲一片,觀眾不愛看。過去參加這種觀摩,康太極少發(fā)言,今天心情好轉(zhuǎn)了一些,也為掩飾什么,有意第一個發(fā)言,讓同去的藝術(shù)處同事吃驚不小。
  晚飯由劇團請客,在經(jīng)七路一個名叫“阿慶嫂”的飯店里定了雅間?!鞍c嫂”是一個集團,有好幾個分店,服務(wù)員都化裝營業(yè)。男的一律新四軍服裝,女的一色都是阿慶嫂的打扮,看了戲在這種地方就餐,仿佛還在戲里沒出來,氛圍頗讓人想入非非。
  不料,康太又接到了鐘祥的電話。
  鐘祥說有一個姓趙的新華社記者要將這事兒捅出去,并說他本不想將事情鬧大,只求個你好我好大家平安,不想今天中午被人拉到郊外,差點丟了性命,這一下,他要豁出去了!鐘祥的語氣不像上次那般動怒,而是很平靜地問道:“老同學(xué),你是不是找人恐嚇了那個姓趙的?”康太的腦袋早已脹大,說話語無倫次:“是的……不是,不是,是我妻弟知道了這事,他可能……”鐘祥長嘆了一聲說:“康太兄,你糊涂呀!那記者不就是想討幾個錢嘛!這可好,如果他將事情捅出去,肯定是個全國典型!”
  康太說話聲音已帶些哭腔:“他……他不是個假記者嗎?”鐘祥一聽這話,口氣一下大了不少:“說你糊涂就是糊涂!他是真記者假記者你查清了沒有?退一步說,就算他是假記者,可你們干的事情可是真的!事情的新聞價值不可估量!現(xiàn)在我們倒盼他是個假記者,若是真的,怕是你用金條也擺不平!”話剛一落音,鐘祥就掛了電話,可以想象出,鐘祥此時面色一定是鐵青的??堤缟盗艘话?,站在飯店門口如呆雞一般,對桌的小馬出來讓他入席,他竟忘了是來赴宴的了。他怔怔地望著小馬,半天沒說一句話。小馬看他面色不對勁兒,忙問他怎么了。這時候康太才像是反應(yīng)過來,抱歉地對小馬說:“我有急事,你回去對李團長說一聲,抱歉!”言畢,也不理小馬,匆匆就走了。
  康太恍恍惚惚地走了很長一段路,最后走進了一個花園內(nèi),下意識地坐在了一個石鼓上,竟流出了淚水。他說不清自己是委屈是倒霉是氣憤。讓淚水放任地流了好一時才抹去。心靜下來之后,才開始仔細想對策,最后決定這回誰也不求了,要自己來處理這件事情。
  他很快撥通了那趙記者的手機,那姓趙的一聽是康太,半天沒吭 ??堤鹊狼刚f中午的事情他不知道,然后就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摆w先生,事情到了這一步,咱明人不說暗話,你就開個價吧!”那姓趙的語氣很硬地說:“開什么價?我是記者,有責(zé)任將這種丑惡的現(xiàn)象暴露于世!為主持正義,我是不怕恐嚇的!”康太看事情僵到這一步,一時心中沒了底,口中又是一串道歉的話,最后竟有點兒撐不住,聲音非常地讓人可憐起來,哀求似地說:“趙先生,你看,我本是一個小小的公務(wù)員,沒職沒權(quán),想為家鄉(xiāng)父老辦點兒事情又沒那能力,只好借別人一點權(quán)力,沒想事情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那邊鐘祥秘書長我真是很難交待呀!”聽過康太的訴說,可能對趙記者有了觸動,大概都是小人物,趙記者很長地嘆了一聲,有點同病相憐地說:“康先生,你我都不容易,這樣吧,我就給你個面子,你拿一吊錢咱們了結(jié)了算了!”康太一聽趙記者張口就要一萬塊,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他存折上現(xiàn)在滿打滿算才有五千塊錢,而且存折由姜曉保存,自己幾乎就無權(quán)支配,怎么辦呢?那姓趙的聽康太一直不說話,忙問道:“怎么,嫌多呀!實言講,這事兒若放在當(dāng)官的身上,五吊他也樂意!”康太怕事情再談崩了,忙說:“不多不多。我只是想將錢如何送給你!”趙記者在手機里笑了一下,說:“這還不容易,我給個卡號,打在上面就是了!”說完,就讓康太找筆記卡號??堤f:“我現(xiàn)在公園里打電話,哪有筆。這樣吧,你發(fā)個短信吧,把卡號寫上,等我們籌好了錢,再給你聯(lián)系如何?”那姓趙的記者頓了一時,最后說:“你可快一點兒!”
  這一下,康太像有一塊巨大的石碑馱在了背上。一萬塊錢,對月工資只有一千多塊錢的他來說,幾乎是個天文數(shù)字。他和姜曉這些年來省吃儉用,也曾積攢過幾個錢,不想前幾年房改后動了筋骨,從此就一直很緊張。女兒入托上學(xué),姜曉下崗后再尋工作,給岳父岳母看病,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全是用錢的地方兒。而來錢之源,就是他和姜曉的工資。姜曉一個月只有幾百元錢,顧不了什么大事兒,而他自己的工資,由于官職不高又無職稱,一直在一千八百元左右徘徊,很可憐的!而現(xiàn)在,又要出一萬塊去擺平事情,這錢花得真是冤吶!
  回家的路上,康太一直思考著如何才能湊夠一萬元錢。很顯然,不能給大毛借。若那樣,等于是讓人家也攤一份兒,又想了想所認識的朋友中能供經(jīng)濟來往的幾乎沒有。有些朋友可以供其他事情,但一碰到了借錢二字,他們就退避三舍,想多種借口不相借。有一個朋友曾公開聲明,交朋友不供經(jīng)濟往來。事實上,眼下能否借到錢在都市里已成為衡量是否是真朋友的試金石。那一年康太為分省城給人送禮,為借兩千元曾找過三位平常認為不錯的朋友,結(jié)果一分錢也未借到。為此他便主動與他們疏遠了。而現(xiàn)在不是兩千,而是一萬塊。這一萬塊在有權(quán)人或大款手中不算什么,但在工薪階層眼中它仍然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目。拿自己來說,雖然月工資一千多元,可東除西除,每年勒緊開銷也難以攢夠一萬元。而這個貪心的記者張口就要一萬元,日他奶奶,他是拿對付貪官的辦法來對付自己,但為了鐘祥為了大毛也為自己,又必須硬咽下這苦果,不然,后果更是不堪設(shè)想!
  此時,一萬這個數(shù)字,就像大山一樣重重地壓在了康太的心頭。
  從“阿慶嫂飯莊”到自己家,只有五六站路,康太沒坐公交,也沒打的,硬 是走了回來。十里遠路走完,他身心疲憊,也沒想出高招兒,最后決定,還是要向妻子說明情況,先拿那五千塊錢穩(wěn)住那記者,然后再給他打個借條兒,容后想辦法。
  不料他將事情的前前后后給姜曉一說,姜曉半天沒吭,只顧看她的電視劇,面色卻越來越冷,最后索性關(guān)了電視,扭臉盯著康太,足足盯了有五分鐘,才咬牙切齒地說了兩個字:“不行!”
  康太像傻了一樣望著妻子,哀求說:“求你了!”
  姜曉雙目一下瞪圓,如山洪暴發(fā)般地說道:“你求我,我求誰?攢這些錢容易嗎?沒見過你這樣的為人辦事的,不收禮還倒搭錢!沒那金剛鉆就別攬那瓷器活兒!咱一家人就這么一點看家錢,你竟要白白去送人求平安!他是什么鳥記者,那么多貪官他不去坑,專坑我們!你別管,明天我去找他,問他還有沒有良心,他的良心是不是讓狗吃了!”說著,姜曉就向康太要手機,說是要先給那記者打個電話,罵他個狗血噴頭再說。
  康太一聽這話,驚慌失措,急忙雙手握緊手機,任姜曉如何爭奪,他死不松手。姜曉怒火沖天,對康太又拍又捶,最后突然停止了打鬧,怔怔然片刻,急忙跑到電話前,先給大毛打,大毛的手機不開,又給小凱打。通了。她不等小凱說話,就一口氣兒將事情說了個透,然后問小凱知道不知道那假記者的手機號,不料小凱很沉著,對姜曉說:“姐,罵他干什么!沒什么事兒,不就是一萬塊錢嗎?你對我姐夫說!這事兒由我來辦!”
  姜曉說:“這是他自己屙的,由他自己來鏟,你憑什給他墊錢?喂喂……”
  小凱掛了電話。
  姜曉放了話筒,回頭剜了康太一眼,氣沖沖地去了臥房。
  康太深怕小凱鬧出事來,忙去衛(wèi)生間給小凱打電話,可小凱沒開機。往他家打電話,岳母說小凱還沒回??堤駸o主地走出衛(wèi)生間,一屁股坐在沙發(fā)里,雙手抱著腦袋很長地“唉”了一聲,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罪犯,還未進法庭,精神就垮了下來。
  四
  事情果然沒出康太所料,第二天他還未上班,就收到大毛的電話,說是小凱昨夜因修理那個假記者被抓進了派出所,并說那姓趙的雖然是個招聘人員,但他的叔父是新華社里的一個處長,那趙處長揚言決不善罷干休。
  康太的腦袋又一次脹大,面對著龐大的都市海洋,他越發(fā)感到自己的渺小。一個小小的職員,面對權(quán)力、金錢、法律、關(guān)系……自己連這個大網(wǎng)上的小蟲子都不如。他頓覺自己的靈魂如鴻毛一般輕,無邊無際地飄蕩起來,飄蕩起來……
  等康太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里。姜曉雖然氣他,但仍然關(guān)心他。因為他畢竟是她的丈夫。有孩子,要過日子,如果他躺下了,她就完了。為了他盡快恢復(fù)健康。姜曉對他封鎖消息。只說小凱已經(jīng)出來,只罰了幾個錢,是大毛托人擺平的。一切都過去了,日后咱不攬這種事兒不就是了。
  看到妻子對自己愛撫,康太心情好了不少,病情也略加好轉(zhuǎn)。
  大毛和小凱都來看過他,為不再刺激他,只報喜不報憂,單位來探望他的人不多,只有小馬來了,小馬也絕口不提往事,只勸他好好養(yǎng)病,一切等病好后再說。
  康太心中十分明白,事情決不會如此罷休,很可能還有連鎖反應(yīng),但經(jīng)過這次昏倒之后,他像進了一趟鬼門關(guān),什么也不怕了,無所謂了。心情一超脫,病情迅速好轉(zhuǎn),因為身體本來就沒什么大病,昏厥只是火氣攻心所致。但為了躲避什么,他直到一個月后才辦出院手續(xù)。
  出院后,康太已知道新華社那個趙處長已將文章登在了“內(nèi)參”上。為此,大毛的副處級泡湯,鐘祥也因此受了株連,覺得在省城難混,申請去省最南邊的一個市當(dāng)了副市長??堤X得自己也和鐘祥一樣,不能在文化廳機關(guān)里混了,便打報告申請調(diào)動,文化廳可以說對他還算照顧,讓他去一個傳奇刊物當(dāng)了一個辦公室副主任。不同的是他原來是全供,而那個編輯部是自負盈虧,據(jù)說現(xiàn)在只發(fā)百分之八十的工資。
  不過,也有好消息,大毛說由于施玫的努力,康太家鄉(xiāng)的那個父母官周書記終于被提成了副處級,不過不是什么副縣長副書記,而是調(diào)到市開發(fā)辦當(dāng)了一個副主任,排名最后,有職無權(quán),像是被養(yǎng)了起來。
  老爹也來過電話,說是周書記高升了,王大樓當(dāng)了書記,只是這王書記不如那周書記,八月十五沒來送月餅。
  康太很苦地笑笑,對爹說:“天快冷了,你要注意身體!”
  責(zé)任編輯 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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