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是東北人,35歲上下年紀,身材瘦削、皮膚黝黑,夏天拉活的時候喜歡戴一副大墨鏡,遮住了半張臉。
前幾天,我去駕校取駕照,因為錯過了班車,又趕時間,于是就坐了小武的車??紤]到取個駕照也就10分鐘的事,我和小武講好,讓他在門口等我,一會兒我還坐他的車回去。沒想到,駕校改了規(guī)則,取駕照之前增加了很多手續(xù),一番折騰,等我從駕校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半小時,小武還一直在等我。
認識小武是在一個雨天。那天我加班,走出單位已是晚上10點,雨說下就下,沒半點預兆。雨星一絲一絲從天上落下來,倏地一下便消失在地上,留下個淡淡的印子。我好不容易攔下幾輛出租,可司機一聽說我家那么遠,一輛一輛逃也似地飛馳而zJkEGiIVwcvPcPFnHRWdIm4Cv7qgOkqqmmuXy1YPZVc=去??粗鴿u漸變濕的地面,越變越大的雨點,我愁苦不已。正無助的時候,一輛小車停到身邊,搖落一半的車窗里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去哪兒?給你算便宜點。”原來是輛黑車。我看看天上的雨,又掃了一眼路上都在趕著往前跑的車流,不敢再等,一咬牙上了車。
下車的時候,司機給了我張小卡片,說他叫小武,卡片上有他的電話,這么偏的地方肯定不好打車,以后需要用車可以叫他。后來又一次碰上急事,我抱著碰運氣的想法撥通了他的電話,很快他就到了。從此我就把他的電話存到了手機里。一來二去,我和小武成了熟人,也知道了他的很多事情。
“別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以前我是做建筑的,當包工頭,可牛著呢!”小武說。因為家里條件不好,小武從10多歲時就在建筑工地打零工,后來慢慢地跟著師傅學一些木工、水電和室內(nèi)裝修的手藝。20多歲時,有了一點積累,小武就開始自己干。最輝煌的時候,小武手底下有200多個工人,有時一次能接幾十家的裝修。
所有人都夸小武能干,只有他自己覺得沒意思。“應(yīng)酬太多,對不起媳婦?!蔽野参啃∥洌骸案赡男卸家獞?yīng)酬的?!彼戳宋乙谎?,意味深長地說:“不止是吃飯喝酒。”那些年,幾乎每天晚上小武都要深夜兩三點鐘才回家。為了安撫妻子,他還要找各種借口,但其實妻子從來都沒抱怨過半句,這更加重了小武心里的愧疚感。
有一年,終于有了一點空閑,小武帶著妻子到北京旅游。在前門排隊吃飯的時候,他突然想要結(jié)束過去,重新開始。幾個月之后,小武賣掉了自己的公司和房產(chǎn),和妻子搬到北京,開了一家飯店。
然而,事情并沒有想象中順利,因為不懂餐飲,又人生地不熟,小武被人騙到血本無歸。落魄了的小武覺得“沒臉回老家”,就在北京開黑車謀生。雖然不是個固定的職業(yè),但每個月維持生計沒有問題。
小武和妻子打算要孩子。沒想到,妻子兩次都是宮外孕,手術(shù)之后喪失了生育能力。妻子提出離婚,小武不同意。妻子便想找人代孕或者領(lǐng)養(yǎng),小武也拒絕了。小武的想法既有人情味又有些偏執(zhí):“我覺得既然她跟了我,我就得好好待她,有沒有孩子我都會和她過下去。我知道她想要個孩子,可我又沒法拿別人的孩子當自己的養(yǎng)。”
矛盾的丈夫加上殘酷的現(xiàn)實,讓小武的妻子變了。她抽煙、喝酒、夜不歸宿,甚至在外面找別的男人……小武知道妻子心里不好受,可作為男人,他接受不了妻子的背叛。不久前,小武終于同意和妻子離婚,一個人繼續(xù)在北京漂著。
有一天在路上,我們聊了很多。一邊開著車,小武一邊對往事唏噓不已。他問我,這一切是不是就是他的“命”——命運讓他短時間內(nèi)迅速富有,又很快一無所有;命運讓他得到了一個好妻子,卻安排了一個捉弄人的結(jié)局。他認命,但是始終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
我告訴小武,既然是命,就不分對錯,想不明白也無需再想。小武歪著頭想了半天,哈哈笑了兩聲,把車里的音響開得很大。等我下車后,他便揚長而去。
編輯:王晶晶 美編:陳思璐 圖編:傅聰 編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