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梁
食物總是需要具備某種美德的。
無論是用作最簡單的果腹,還是為了追求美味,當然還有用以養(yǎng)生或者沿襲某種傳統(tǒng),哪怕用來擺闊,它總得有那么點兒美德。
只有極少數(shù)的食物在我心里毫無美德,大可不吃也罷的,檳榔無疑是其中一種。
最早對檳榔產(chǎn)生反感的原因是不喜歡人嚼檳榔的吃相。那是一個在海南五指山下的村莊里,一群中年男人圍坐在樹下嚼檳榔,邊嚼邊吐出紅色的汁水。他們沖我一笑,露出被檳榔染黑的牙齒,那個笑容之可怖,從此讓我對他們嘴里的這種小果子產(chǎn)生了恐懼感。
人們?yōu)槭裁匆詸壚??書中記載,檳榔具有某種藥效,能提神,甚至熱帶人吃它能避開林間瘴氣的侵襲。而據(jù)說東南亞的婦女則是為了美容,有相當多的傳統(tǒng)村落相信被染黑的牙齒才是最美。
只是現(xiàn)在有人居住的林子里恐怕汽車尾氣比瘴氣更多,哪里還用得著以檳榔躲避。而牙黑為美這種風俗,也早已式微了吧。
為了糾正自己對檳榔的偏見,我硬是吃了兩次檳榔。
第一次在湘潭,當?shù)貦壚葡牧抗烙嫅撆湃珖谝唬踔帘划斪髁说胤教禺a(chǎn)。湘潭吃的是腌制過的干檳榔,吃法很簡單,拆開包裝放到嘴里嚼就是了。
初吃的時候沒有太多愉悅感,甜甜的,有些香料氣的一塊小木柴。5分鐘過后,面紅耳赤地開始心跳起來,只覺得兩頰滾燙發(fā)木,自己都能感覺到雙眼冒出光來,心臟一直在咽喉位置劇烈跳動,四周開始搖晃,然后我緩緩地倒在沙發(fā)上。只聽到別人在旁邊說:“有一些不法的檳榔商家,會用罌粟殼的水來泡檳榔?!?/p>
大概二十分鐘我才緩緩醒來,恨恨地吐掉嘴里的渣。
第二次是在某個東南亞國家,遇到的是新鮮檳榔。這下不怕中了罌粟殼的招了,說不定新鮮檳榔別有風味?
當?shù)厝顺缘姆绞脚c我國海南、臺灣地區(qū)類似。將新鮮檳榔一分為四,去除果核,加上荖花(販賣時稱為榔葉)包裹的石灰,放在嘴里同嚼。
扔了一個入口,啊,苦!澀!辣!同行的當?shù)厝瞬煌4叽傥遥骸坝昧烙昧?,嚼出來的水不要吞,吐掉,然后就會覺得甜?!?/p>
一邊嚼一邊吐口水其實是件挺高難度的事情,根本違反咀嚼習慣。然而我還是依言努力了。吐了很久,傳說中的愉悅感還是久久不至。我又恨恨地吐出一嘴的渣,這鬼東西,吃它作甚!
某年去臺灣,特地在臺北往中部的公路上找傳說中“買一顆送兩顆”的檳榔西施。小小的屋子大大的櫥窗,比基尼姑娘懶散地包著檳榔。我們車里女人多,掏錢買的始終是我們不吃的那“一顆”,而西施的“兩顆”,是留給大貨車司機的。
認識一位男士號稱自己走的是雅痞路線。其他倒好,獨愛嚼檳榔。嚼得口水泡沫堆積在嘴角久久不散,香精味四散飄開??v然渾身上下愛馬仕,這痞,也雅不起來。
當然,必須承認這一切都是自己懷著偏見對一種食物的攻擊,從這個意義來講,一種值得被人用一千多字來攻擊的食物,也算是相當有存在感。
也許這就是它的美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