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宏梅
農(nóng)民工何以守住家園
胡宏梅
我的家鄉(xiāng)是聞名全國的將軍縣,在漫漫的歲月里曾經(jīng)付出過沉甸甸的“三個十萬”:戰(zhàn)爭期間,十萬兒女參軍參戰(zhàn),絕大多數(shù)為國捐軀;和平建設(shè)時期,為修建五大水庫,淹沒了十萬畝良田;十萬人為之移民,住進了深山老林。但是,家鄉(xiāng)并沒有因為奉獻,就得到多少回報。由于資源的匱乏、交通的不便、信息的閉塞,家鄉(xiāng)的一些地方依然沒有走向富裕,于是,又一個十萬大軍不得不走出大山,頂著農(nóng)民工的帽子,成為城市建設(shè)、產(chǎn)業(yè)發(fā)展的主力軍,他們漂泊在外,打工養(yǎng)家。然而,他們的家養(yǎng)得怎么樣?
陸友,沒有太多的話語,戴著眼鏡,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當他媽媽數(shù)落他不該總是長年在外時,他什么也不說,任憑媽媽嘮叨個不停。這時,他的兒子小雨進來了,陸友似乎提起了精神,張開雙臂抱住了孩子。陸友媽媽突然停止了數(shù)落,紅著眼圈,向著門外。門外的衣竿上,是剛離開家的小雨媽給小雨買的新衣服,雖是新衣服,陸友媽媽還是堅持要先洗洗,才肯給小雨穿。她說,小雨媽就是臟,就是賤。
小雨媽叫汪菊,和陸友是高中同學。身材窈窕,話語清細,一副討人喜歡的模樣。十年前,在高三的時候,陸友就把汪菊帶到了家里。那時,陸友媽媽的心里充滿了喜悅,有個高中生的兒媳,那是很有面子的,以致忘了提醒兒子好好讀書,上大學跳出農(nóng)門。也許是高中的戀愛,注定了陸友和汪菊雙雙高考落榜,他們選擇了結(jié)婚,去上海打工。
陸友,幾經(jīng)周折,找到一家大型加工企業(yè),在一個流水線上做焊接工作,剛?cè)r由于不熟練,經(jīng)常被下線的工友埋怨,也常遭線長訓(xùn)斥,但好在陸友性子憨,賠著笑臉,加緊操作。后來,越來越熟練了,但是,也感覺越來越困乏無聊了。陸友想,家里還覺得好不容易給讀了高中,可這流水線上的活,不識字也做得來。據(jù)說這家企業(yè)是上市公司,但工資卻不高,于是,陸友也不得不加入到無休無止地加班當中。這樣,常常是晚上汪菊想打電話而陸友正在加班,白天汪菊閑著陸友卻正是休息的時候,而集體宿舍,又不能總是打擾別人。
汪菊,找工作也不順利,體面的活是一般農(nóng)民工想不來的,粗活累活又不愿做,所以這些年下來,并沒有把一份工作做到超過兩年。于是,把小雨生下來后,就不愿再去城市遭罪,在村子里開了一家糕點店。村里的人,大多出去打工了,生意自然半死不活。閑下來的時間,斗地主打麻將,空寂無聊。汪菊婆婆也能理解兒媳,她早就聽說城里人的臉色不好看,外面的工作不好找,錢更不好掙,不指望兒媳掙錢,只想兒媳把孫子小雨照顧好就行了。她拿出家里的所有積蓄,加上陸友打工的錢,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準備等到小雨上學時,讓汪菊去城里陪小雨讀書。因為村子里的小學由于學生太少,撤了,小孩子上學要到鎮(zhèn)上中心校,去鎮(zhèn)上的山路太遠,還夏天洪水冬天雪地的,一個小孩子上學也折騰得一家人夠嗆,于是就想到干脆去城里。一家人合計,省城倒是好,可是房價太貴,買不起,最后就決定在縣城了。
可是,當汪菊婆婆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傍晚,拿著剛到手的城里房子的鑰匙,挑著家里種的糧食瓜果,進到糕點店的時候,她曾多次聽到的風言風語,被她撞了個正著??粗@慌而又狼狽的電工盧武,汪菊婆婆甚至忘記了舉起手中的扁擔。盧武跑了,汪菊愧疚地站著。汪菊很清楚,婆婆這么多年對自己的信任和疼愛,甚至超過了自己的親媽。因為是庫區(qū)的移民,婆婆一家每人每月都有50塊錢的移民補助,婆婆一年養(yǎng)一頭豬,除去本錢,也能賣出兩千多塊錢,這樣一年下來婆婆能攢出四千多塊,這些錢,婆婆一分錢也舍不得花,最后都拿出來買房子了,而房子的戶主寫的就是汪菊。婆婆也從不抱怨,總是為汪菊做好一切她能做的。和盧武這樣的事情,婆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婆婆曾經(jīng)說過,她最恨嚼舌根的人,她寧愿相信自己的兒媳??墒?,這種一廂情愿,被窗外的雷聲擊得四分五裂,連一點修復(fù)的余地也沒有了。
陸友回來了,汪菊沒有道歉,沒有求丈夫原諒,他們誰也沒有提及曾經(jīng)的愛情,很快地辦了離婚手續(xù)。小雨留在了家里,汪菊什么也沒帶走,連在縣城剛買的房子一同放棄了。但沒過多長時間,汪菊實在想小雨了,她打電話給陸友媽媽,曾經(jīng)的婆婆經(jīng)不住汪菊的哀求,同意她來家里。見到小雨,汪菊哭了,可小雨并沒有汪菊想象的那樣撲進她的懷里,他自玩自的,對媽媽帶來的衣服和玩具沒有多少興趣。臨走時,陸友媽媽對汪菊說,你已經(jīng)不是我家媳婦了,不能走我家大門出去。汪菊知趣地從旁門走了,身后是淡漠的孩子和鄙視她的曾經(jīng)的婆婆。
鄰居們說起陸友,很為他抱屈,辛辛苦苦在外面掙錢,汪菊并不知道珍惜。最讓鄰居憤憤不平的是,那個盧武要長相沒長相,要文化沒文化,哪一點比得上陸友?看上去懂事文靜的汪菊是不是在走糊涂運,否則不會做出那種事?他們甚至說,難道男女間的那點事就那么重要嗎?
既沒長相又沒文化的盧武,進了法庭,鐵了心地跟老婆離婚了,代價是,留下孩子,所有的家產(chǎn)都給了孩子的媽媽。兩個家庭就這樣散了。汪菊和盧武終于走到了一起,可家徒四壁,他們能幸福嗎?陸友媽媽恨恨地說,汪菊放著好日子不過,就是作踐自己,又不年輕了,還一無所有,放著自己的孩子不養(yǎng),去養(yǎng)別人的孩子,夠她受的,她肯定會后悔的。
再見到張芹的時候,她居然有一種讓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好像是白凈了許多,合體的碎花裙子,白色的高跟涼鞋,還戴上了眼鏡,抹了好看的口紅,整個兒是城里人的打扮。她任由人夸,笑盈盈的。這時,她的婆婆走了過來,沉著臉對她說,薛勝回來了,還不趕快帶孩子回去。薛勝是張芹的丈夫,在外做銷售員,忙的時候,幾個月都不回來。
她婆婆的態(tài)度,讓人有些費解。隔壁大嫂神秘地說,不知道吧,這年把時間,張芹可長本事了,她在鎮(zhèn)上的服裝廠做了組長,管著好幾十號人呢。服裝廠是江蘇李老板投資的。開始的時候,張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人,后來,怎么一下子就做了組長。噢,那是好事啊。隔壁大嫂嘴一撇,說,是好事,看對誰了,要是對薛勝來說,就不是好事了。
薛勝,曾讀過職業(yè)高中,學的是汽車維修,說的是汽修,其實連薛勝都知道,教汽修的老師自己也沒修理過汽車,學校拿出半學期把學生送到一個汽修廠,他混了三四個月,拿了畢業(yè)證在村部旁邊開了個修自行車的鋪子。有一次,鎮(zhèn)長來村里檢查工作,不巧的是,村長不在村部,鎮(zhèn)長就向薛勝問了一些情況,巧的是,薛勝居然都講得八九不離十。這樣,又一屆村里選舉,薛勝就做了村長。可是,真的做了村長,薛勝卻覺得事事都難辦。山地大多不給種了,水田又少。說是在庫區(qū)邊,可水庫包給外地商人了,村民自然是不讓打魚了。村里的很多勞力都出去打工了,有人回來也勸薛勝,雖然在外面受罪,但總還是比待在家里掙錢多些。于是,薛勝不當村長了。
薛勝本準備來個學以致用,可是到了大城市的汽車修理廠,看到的都是高級轎車,薛勝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要不要人,對方聽了他的學歷,就擺了手。于是,薛勝跑起了銷售。不過,運氣還不錯,正月過完走的,一直都有活做。為了多掙錢,薛勝沒有請假回來。銷售公司在市郊,住的又是擁擠的集體宿舍,他也沒法讓張芹過去。聽說張芹不用出遠門,就可以在廠子上班了,薛勝還是挺高興的,爸媽孩子有人照顧,家里還多一人掙錢,薛勝的心里對公路邊的三層小樓房有了更多信心。薛勝一直有自己的打算,他要蓋自己設(shè)計的樓房,等孩子上學了,在寬敞明亮的樓上寫作業(yè),跟城里的孩子也差不了多少。還有就是,等打工掙了錢,回來再當村長,那時說不定就能做些實事好事了。
張芹所在的廠子旁邊還有幾個小工廠,因為同在鎮(zhèn)上,各廠的女工多有來往。她的親戚總是會有意無意聽到一些關(guān)于張芹的閑話。說的最多是,張芹經(jīng)常坐李老板的小車一起外出,經(jīng)常與李老板一起在車間巡視,經(jīng)常下了晚班還與李老板一起呆在辦公室。還有呢,隔壁大嫂又詭秘地笑了起來。有一天上早班,張芹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根珍珠項鏈,珍珠又大又圓又明亮,襯得張芹前所未有的漂亮。這件事很快傳到張芹婆婆那里,據(jù)說李老板剛好從江蘇回來。張芹婆婆打電話給張芹,說孫子病了。張芹回來了,婆婆并沒有看到傳說中的珍珠項鏈,自然也沒了興師問罪的理由。珍珠項鏈沒再出現(xiàn),但時髦的衣服,張芹可是一件接著一件地換,鞋子的高度也一點一點在增加,對婆婆的態(tài)度也多了點討好的意思。
薛勝媽媽打電話讓薛勝回來,薛勝起先不愿意,說這段時間忙得很,公司老板未必準假。薛勝媽媽壓著惱怒,說自己得了重病,兒子必須回來。薛勝一聽急了,趕緊回來了。可到家時,媽媽正在菜園摘茄子,臉上是薛勝莫名其妙的怒容。
張芹帶著孩子回家來了。張芹的樹脂眼鏡,著實讓薛勝吃了一驚。在他印象中,張芹只初中畢業(yè),是不近視的。張芹怯怯地說,眼睛散光。張芹婆婆不緊不慢地說,恐怕是人家李老板喜歡戴眼鏡的吧。薛勝張張嘴,什么也沒有說。
薛勝媽媽叫張芹去鎮(zhèn)上買點鹵菜,薛勝說他去就成。薛勝媽媽怒色道,在家待著,哪兒都不用你去,你媳婦長勁了,什么事都做得來。張芹買了菜,做了飯,洗了碗,侍候孩子睡了,薛勝也沒對張芹單獨說過一句話。薛勝的腦子里都是媽媽聽來的張芹的種種傳聞,還有媽媽那不屑的眼神。要知道,正月出門前可不是這個樣子,那時張芹還是家里的皇后一樣,什么事也不用做,現(xiàn)在,張芹做了幾乎一切的事情,媽媽甚至都不愿拿正眼看她一下。
漫漫的長夜,薛勝在張芹的哭訴中熬著。薛勝其實也巴不得相信老婆的訴說,他也認為,農(nóng)村小地方的一些人,尤其是女人,總看不得別的女人長得好穿得好有能力掙錢多,否則,就會招來羨慕嫉妒恨。但是,薛勝腦子里總也抹不掉媽媽給的結(jié)論,他也同樣認為,無風不起浪,要是老婆不做輕浮之事,不會有那么多好事者說三道四。同時薛勝總也想不好是帶張芹一起外出打工,還是自己在家守著不再讓張芹繼續(xù)在鎮(zhèn)上的廠里上班。薛勝知道,無論是哪條路,都不好走。一起外出打工,孩子怎么辦?張芹的工作怎么辦?住的問題怎么辦?都在家守著,就湊合著溫飽?哪兒是希望?
嬌嬌的媽媽成香娥和爸爸黃立俊是親姑表兄妹,這種姻親本應(yīng)該是禁止的,但在那個時候的農(nóng)村,有親上加親的習俗,當然主要是因為窮,親戚之間聯(lián)姻的比較多。嬌嬌爸爸到三十多歲才娶到表妹。當時香娥剛滿二十歲,正是最漂亮的時候,俊俏的臉蛋和兩條烏黑的大辮子,曾迷倒遠鄉(xiāng)近鄰的很多小伙子,結(jié)果是香娥媽經(jīng)不住小姑子的軟磨硬泡,讓黃立俊得以近水樓臺。結(jié)婚的最初兩年,黃立俊在家守著香娥,踏踏實實種地,日子也安安穩(wěn)穩(wěn)。后來嬌嬌出世了,由于香娥奶水不足,嬌嬌的奶粉錢都成了問題。于是,黃立俊出門打工了。
黃立俊進過工廠,做過保安。當他下班沒事溜達時,發(fā)現(xiàn)很多地方都在建房子。活絡(luò)的他覺得,這肯定是一個不錯的掙錢地兒。于是,他一頭扎進建筑工地,臟活累活都干,可是他整天就著咸菜啃饅頭,住著最簡易的工棚,一年下來也沒節(jié)余到多少錢。年底回來,香娥非但沒有責備,還心疼丈夫的辛苦,這讓黃立俊感動不已,并暗暗下決心,一定要讓香娥過上好日子。
黃立俊再出門時,帶上了香娥準備的家鄉(xiāng)特產(chǎn)茶葉、香菇和木耳,到了工地,分別送給了大小包工頭。于是,情況馬上就有了轉(zhuǎn)機。接下來的幾年,黃立俊手頭有了些積蓄,就把香娥和嬌嬌接到了城里。
黃立俊真正的轉(zhuǎn)機是在老家的地被征用后,得到一筆補償款,加上他的積蓄和東拼西湊來的錢,獨自承包了一個小工程,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小工程的竣工,正趕上房價大漲,黃立俊一下子發(fā)了。于是,黃立俊再接再厲,隨著房價的瘋漲,黃立俊的身價也在瘋漲。
香娥這時又懷孕了,她和黃立俊一樣,雖然離開了家鄉(xiāng)的土地,但傳宗接代的愿望一點也沒有減,他們多么想要個兒子。所幸的是,香娥真的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黃立俊前所未有的高興,在酒店里大擺宴席,可就是這樣一個宴席也讓黃立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尷尬。他請來的一個自認為頗為熟悉的官場人物,看見來喝喜酒的人都是黃生意場上的朋友和一幫農(nóng)民工親戚時,這個人物找了個理由沒落座就走了。黃立俊深受刺激,憤憤地想,老子再有錢也還是農(nóng)民工?短暫的喜悅,并沒有給這個家?guī)眍A(yù)想的滿足和快樂,黃立俊便有了沒完沒了的應(yīng)酬,常常是醉醺醺地半夜回家,偶爾也有不回家的時候。
嬌嬌最近發(fā)現(xiàn)愛笑的媽媽不再打扮自己了,她又跟媽媽開起了玩笑,說爸爸有錢了,媽媽可要注意保養(yǎng)哦。要是在從前,香娥肯定會笑出聲,可這次想笑,卻弄出了比哭還難受的樣子。嬌嬌已經(jīng)上小學三年級,早就懂事了。聯(lián)想到幾天都沒看見爸爸,就害怕地望著媽媽。香娥再也忍不住了,撲簌簌的淚水滴落在懷中熟睡的兒子臉上。嬌嬌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去衣櫥找爸爸的衣服,可是爸爸的衣櫥已經(jīng)空了。接下來的幾天,嬌嬌陸續(xù)知道,爸爸向媽媽提出了離婚,離婚的承諾是給媽媽足夠的錢養(yǎng)孩子,離婚的理由是光有錢是不行的。更讓嬌嬌震驚的是,爸爸居然跟一個比媽媽香娥年輕但不漂亮的女人早已住在一起了,這個女人的爸爸是個什么官兒,他能讓爸爸當一個什么商會的會長。嬌嬌怎么也想不通,善良的媽媽為什么不留住爸爸,難道家比當一個會長更重要嗎?可是嬌嬌沒有埋怨,因為她知道,一切都成事實,再哭鬧爸爸也不會再回到這個家了,反而只會增加媽媽的痛苦。
短短的幾天,嬌嬌覺得自己似乎長大了許多。每天放學回來都搶著幫媽媽做家務(wù),帶弟弟玩。媽媽也有說有笑,但嬌嬌看得出來,當媽媽獨自一人時,常常發(fā)呆,默默流眼淚。嬌嬌想和媽媽說點什么,可面對嬌嬌時,媽媽又恢復(fù)了笑容,這讓嬌嬌更覺得心酸,她在心里痛恨著爸爸,痛恨著那個爸爸身邊的女人。雖然恨著爸爸,可嬌嬌還是想爸爸,想爸爸在家陪他們玩,想爸爸帶他們?nèi)ワ埖瓿燥?,想爸爸開車到鄉(xiāng)下看奶奶。
嬌嬌看著媽媽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就對媽媽說,要不找個工作?媽媽說,這么多年,就在家里了忙活了,什么技術(shù)也沒有,能做什么呢?回鄉(xiāng)下吧,老家的地早就被征用了,連農(nóng)活也沒地做了。你很快就要上初中了,弟弟也遲早要上學,可戶口都還在鄉(xiāng)下,以后該怎么辦?我們身在城市,根還在鄉(xiāng)下。
陸友、汪菊、薛勝、張芹、成香娥、黃立俊,有真名,也有化名,但都是活生生事實的主人公。他們的遭遇,并不是簡單的對錯善惡問題。
一直以來,農(nóng)民工和城市居民雖然共同生活在城市之中,卻各自披掛著不同的社會身份,被放置在等級分明的社會地位上。農(nóng)民工被簡化為勞動力群體,其利益被簡化為經(jīng)濟利益,認為他們進入城市的核心動力就是賺錢,而忽視了他們政治、生活等領(lǐng)域的社會利益,比如城市融入、公民權(quán)利、婚姻生活、子女教育等等。一個被簡化的群體,所有的一切都被簡化了,但他們卻不斷生成著不為傳統(tǒng)方式所理解的新形態(tài)。當偉大的馬克思把人的需求分為生存、享受與發(fā)展時,他是了解人的復(fù)雜性的;當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將人的需求劃分為生理、安全、社會、尊重和自我實現(xiàn)等不同層次時,他是了解人的復(fù)雜性的。被簡化的群體是人,是人就有著復(fù)合的欲望與需求。然而,在社會化大機器生產(chǎn)中,往往把其簡化為機器標準,他們成為大機器流水作業(yè)的一個零部件,任何超出標準的要求都被視為“故障”而予以排除;在現(xiàn)代競爭社會中,又往往將其簡化為動物標準,他們成為叢林中優(yōu)勝劣汰強者生存的生物體,其他欲望與需求都被視為“異端”而予以討伐。但人畢竟是人,有著區(qū)別于機器與動物的人的生存方式,不能被簡化為動物,更不能被簡化為機器。簡化可以忽略問題,但不能消滅問題。對問題的忽略就會形成社會的負債,是一筆早晚要償還的負債。我們的社會還是應(yīng)該盡早嘗試著去理解他們,關(guān)心他們,還原他們作為社會公民和作為人的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