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宏濤

（滄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基礎(chǔ)部，河北 滄州061001）

今天的人們生活在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之中，常對他人的人格與修養(yǎng)進行或褒或貶的評價，或贊某人為“君子”，或貶某人為“小人”。在當代人的理想人格期待中，人們仰慕君子心態(tài)、君子情懷與君子風度。中國歷史上關(guān)于“君子”“小人”的最早系統(tǒng)論述恐怕要追溯到孔子。那么在孔子的思想和觀念里，什么樣的人堪稱“君子”，君子有什么樣的內(nèi)在修養(yǎng)與外在表現(xiàn)，他們有什么樣的情懷與關(guān)注？從《論語》中可以比較完整地把握孔子所“設(shè)計”的君子形象。

一、君子之德

孔子認為，道德是君子最本質(zhì)的特征，君子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尊德守道，如孔子談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里仁》）［1］。這里的“道”指正當?shù)姆椒?。君子無論是對富貴的獲得還是對貧賤的擺脫，都要堅持正義性或正當性，即要守道?！叭省笔强鬃拥赖麦w系中最根本最主要的范疇與原則。君子無論是在倉促之間還是在顛沛之時，都不能違反“仁”，也就是不能夠違背道德原則?？梢姡赖轮诰拥闹匾院蜆酥拘?。

在孔子看來，君子無疑是社會道德理想的崇拜者和虔誠的踐行者?？鬃油ㄟ^君子與小人的一系列對比來突出君子的道德情操，如孔子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里仁》）；“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里仁》）；“君子上達，小人下達”（《憲問》）［1］。君子關(guān)注和牽掛的是社會道德與法制，而小人關(guān)注的是狹隘的鄉(xiāng)土與私人的恩惠。君子通“仁”達“義”，注重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和精神境界的提高，即“上達”，因而便具有超越常人的道德意志力。在《衛(wèi)靈公》中講了這樣一則故事：

有一次，孔子被困在陳國，糧食斷絕了。跟隨的人都餓病了，有的都爬不起床了。這時，孔子的學生子路很不高興地來見孔子說：“君子也有窮得沒有辦法的時候嗎？”孔子回答說：“君子固然也有窮困的時候，但是小人一窮困就胡作非為了?！?/p>

當饑餓危及到人的生命的時候，子路對君子人格的現(xiàn)實性提出了疑問，然而孔子卻認為君子與小人的人格分野也就在此表現(xiàn)出來。在極端的困境中，君子依然能夠保持高尚的道德品質(zhì)和人格魅力，正是在道德意志的支撐下才不至于像小人那樣胡作非為起來。

可是，孔子作為歷史上“中國第一位教師”［2］，并不認為君子作為社會道德典范，是一蹴而就的，他認為君子是一步步學習，一點點修為而逐漸成長并成熟起來的?？鬃永硐胫械木尤烁瘢纫谐绺叩牡赖缕焚|(zhì)，又要有廣博的學問知識，尤其是在古人知識面狹窄的情況下，孔子更強調(diào)君子的博學多識。他說：“君子博學于文”（《雍也》），“君子不器”（《為政》）［1］?！捌鳌本褪瞧髅?，意思是說君子應(yīng)廣泛地學習文化典籍，博學多能，而不能像器皿一樣，只有一種特定的用途。學文與修德是一個過程的兩個方面，無論是在學問上，還是在道德上，君子都要學習，要有取有棄，取之高尚，棄之鄙陋，這樣君子人格才日臻完美，才配得上君子的名號。孔子說：“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衛(wèi)靈公》）［1］，為了避免飲恨九泉，孔子提出了解決的辦法，“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學而》）；“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學而》）［1］。君子人格并非先天的，他也有不足和缺陷，但君子又是謙虛而坦誠的，向比自己優(yōu)秀的人學習，他不掩蓋過錯并及時改正，這樣君子才是真正的好學之士，君子也才成其為君子。

君子如此博學而崇德，并非一種單純的自我內(nèi)在修養(yǎng)，君子修養(yǎng)的目的是利他的。其“修”在于“行”，其“行”在于向社會傳播他的“德”，以及由“德”而產(chǎn)生的“惠”。誠如孔子說：“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憲問》）［1］，君子修養(yǎng)的目的是為了使自己能敬，使周圍的人們和百姓都安樂。

若想真正使周圍的人們和百姓能夠安樂，君子絕不能做道德空想主義者，必須在社會現(xiàn)實中發(fā)揮才能，踐行其道德主張。君子要德才兼?zhèn)?，他在實際生活中的任務(wù)是兩個：一是展示才華；二是體現(xiàn)道德。正如孔子所言：“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衛(wèi)靈公》）［1］，君子并不擔心別人不了解自己，而是憂慮自己沒有才能，不能有效地解決實際問題。那么如何才算“有能”，才能把實際問題解決好？孔子談到：“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里仁》）［1］。這是說，君子的才干表現(xiàn)在通達權(quán)變上，君子處理事情的方法是開放的，做事不拘泥于成規(guī)，不認為做事情有固定的程式和方法?？鬃右苍S在不經(jīng)意間為君子提供了一條時至今日仍然行之有效的方法，君子應(yīng)該毫不保守，毫不迂腐，是實干家，在實干中體現(xiàn)的道德情操同樣是卓越的?？鬃诱f：“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子路》）［1］。這里孔子又拿君子與小人作對比，君子因其道德修養(yǎng)而寬容平易，善與人處，但工作態(tài)度卻是嚴肅認真的，他的“易”與“善”是有原則的，是以公平與正義為底線的。君子能把私情與公事嚴格區(qū)分開來，在用人標準上堅持唯才不唯情，君子既不會因一己之好而任用庸才，也不因一己之惡而廢棄良才，正如孔子所言：“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衛(wèi)靈公》）［1］。

君子在做事、用人上堅持公平和正義，在自己利益的獲得上考慮正當性。孔子認為君子應(yīng)當有9種思慮和顧及，其中之一便是“見得思義”（《季氏》）［1］，“義”就是適宜、恰當，也就是道德上的正義與正當。當既得利益在眼前時，君子并不是急于將“得”收之囊中而后快，而是首先按照道德要求去思考，我之將得是否合乎道德。

總之，孔子認為君子應(yīng)該在學習中成長，在成長中學習，在才干中修道，在道德中展才，而這一切的核心便是“道德”。

二、君子之風

君子內(nèi)在的道德氣質(zhì)與文化修養(yǎng)必然表現(xiàn)為外在的君子風度。君子風度概括起來大致分為3個方面：寬厚、禮讓和謙遜，這三者的形成還有共同的基礎(chǔ)——君子心態(tài)。君子胸懷坦蕩，心氣平和，誠如孔子所言：“君子坦蕩蕩”（《述而》）［1］，正是因為君子心胸曠達，才具有寬厚、禮讓和謙遜的風度。

孔子通過與小人的對比來突顯君子的寬厚，他說，“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衛(wèi)靈公》）［1］。君子是嚴于律己而寬以待人的。君子寬厚而能容人，既能容異己之人，又能納異己之事，因此，君子才能“和而不同”（《子路》），“周而不比”（《為政》），“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顏淵》）［1］。君子的寬容與大度，既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又是一種自尊。君子自己也知道君子是難為的，既要有無尚之德，又要有無量之才，由于種種條件的限制并非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君子是明智而聰慧的，所以他只“求諸己”并不“求諸人”。君子能與人持不同意見而又能和睦相處；能團結(jié)周圍人而不與人勾結(jié)暗中搗鬼；能成全別人的好事，而不忍看到別人的厄難；所以君子是寬厚的，又是善良的。

君子的寬厚使他“矜而不爭”（《衛(wèi)靈公》），這里君子不爭的多是財物和利益，因為“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學而》），“君子憂道不憂貧”（《衛(wèi)靈公》）［1］。這也并不排斥君子進行競技比賽，而正是競技更能體現(xiàn)出君子的禮讓之風，正如孔子所言：“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八佾》）［1］，這就是君子之爭：他們爭前也禮讓，爭后也和氣，得失也平衡，輸贏也風度，只有君子才會如此大氣。

君子的謙遜一方面表現(xiàn)在對待學習的態(tài)度上，如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衿渖普叨鴱闹?，其不善者而改之”（《述而》），“不恥下問”（《公冶長》），“見賢思齊”（《里仁》）［1］，這些表現(xiàn)出君子對待學習是認真的，除了自己努力刻苦，還要虛心向別人學習；另一方面也突出地表現(xiàn)在其言行一致的關(guān)系上，孔子主張“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里仁》），“先行其言而后從之”（《為政》），“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憲問》）［1］。君子是很有才華的，做事快捷而有效，但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實際行為，而絲毫沒有張揚顯擺的心態(tài)；君子忌諱一件事沒有做就已經(jīng)說出來，如果言過其實，君子是以此為恥的。這種在言行關(guān)系上的謙遜之風，作為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延續(xù)至今，仍然是中國人品評人格的重要標準。

君子人格中的寬厚、禮讓和謙遜之風并非孤立地表現(xiàn)，三者之間是相互滲透，互為因果的，既源于君子人格中良好的道德修養(yǎng)，又體現(xiàn)出君子平和的氣質(zhì)心態(tài)。

總之，孔子思想中的君子人格應(yīng)該是這樣的：他莊重威嚴，好學審慎；其德高，其才華，其坦誠，其善良；他既不虛榮，又不鄙俗；他明確自己的道德義務(wù)和實際責任，他是理想的，又是現(xiàn)實的；是傲然的，又是隨和的；是嚴謹?shù)?，又是鮮活而富于生命的。所有這些都向人們闡釋了現(xiàn)代人崇尚君子風范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1］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

［2］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3］北京大學哲學系中國哲學教研室.中國哲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4］李振剛.智者的叮嚀［M］.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1.

［5］南懷瑾.論語別裁［M］.上海：復(fù)旦大學出版社，2009.

［6］李澤厚.中國古代思想史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7］李澤厚.論語今讀［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