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紫萱
(湖南生物環(huán)境生物職業(yè)技術學院 公共基礎課部,湖南 衡陽421001)
奧斯卡·王爾德出生于19世紀末英國維多利亞女王時代,是當時著名的唯美主義代表作家,唯美主義運動在他的身上達到了頂峰,他既是小說作家、戲劇家也是詩人和童話家,作品涉及很多方面,直到現(xiàn)在,仍然為人所津津樂道. 王爾德曾經被稱為頹廢作家,唯美主義深受頹廢主義的影響,它同樣堅持藝術的獨立性,反傳統(tǒng),反原則,頹廢主義帶來的悲觀意識也同樣影響了唯美主義者. 唯美主義善于從怪誕、頹廢、丑惡、乖戾等現(xiàn)象中提取美,一些論者在談其“頹廢”時,也由此論及了王爾德的悲觀思想.童話作品是王爾德各種形式作品中重要而獨特的一部分,在王爾德所有作品中,他的童話只有短短的9 篇,但是就是這9 篇童話,卻足以使他列于世界童話文學大師之林. 不少評論家都認為童話是王爾德作品里最受歡迎的,“在英文中找不出來能夠跟它們相比的童話.”[1]人們對王爾德的研究基本上都是從他的童話開始的,主要以研究為主.人們從王爾德童話與唯美主義藝術觀、王爾德與安徒生童話的異同、王爾德童話中包含的死亡意識等方面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形成一種熱潮,而童話本身所具有的特點,也使它在主題與審美情趣方面與王爾德其它作品之間有著很大的不同.
王爾德的童話作品所構建的世界是一個充滿災難的世界. 人是故事的核心,也是世界的基本組成,人的形象與行動也就成為作者表達思想與情感的最重要的元素,所以王爾德的思想觀念首先應該表現(xiàn)在他對世人的描寫中. 在作者的童話作品中,我們發(fā)現(xiàn)他所刻畫出的世人群像是以冷漠無情為其最主要特征的. 在這些故事中,愛情的失落成為其最主要的組成. 愛情是文學中永恒的主題,王爾德的童話集里也描述了許多的愛情故事,但這些愛情都是以幻滅告終,在王爾德的心里,愛情已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逐漸消亡,金錢和權勢才是人們生活的全部.《卓越出眾的煙火》中王爾德就借助盤旋煙火的口說:“愛情死了!”[2]在《夜鶯與玫瑰》、《漁夫和他的靈魂》這些作品中,王爾德表達了自己對愛情的看法,在這個冷漠無情的社會中,早已沒有了真正的愛情. 在王爾德華美文字的背后,總是讓人感受到死亡的冷意. 漢斯為了所謂的友誼而死,快樂王子和小燕子為解救眾生而死,星孩在歷經千辛萬苦以后終于成為國王,卻仍然逃脫不了死亡的結局……“我害怕死,但更害怕生,在寂靜與悲傷中,生不如死”[3],也許在王爾德看來,現(xiàn)實世界太過丑陋不堪,死亡才是解脫.
在王爾德的童話里,我們感受不到快樂、溫暖、慰藉和鼓舞人心的力量,反而更多的是領悟到社會的黑暗,人生的虛無,生活的無望.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很多人都認為王爾德的童話更適合成人來看.王爾德的悲觀思想在他的童話作品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那么,是什么造成了王爾德思想中蘊含了如此濃重的悲觀色彩.
首先,與當時整個的社會現(xiàn)實有關. 列寧曾指出:“英國從19世紀中葉起,就具備了帝國主義的兩大特點:占有巨量殖民地領地,在世界市場上占壟斷地位.”[4]經濟活動的活躍使人們沉迷于追逐物質財富,資產階級瘋狂斂財,對無產階級進行殘酷的壓榨,而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無法化解的矛盾也已經成為這個時代的主要沖突.19世紀末屢次發(fā)生的經濟危機,震撼了英國的工農業(yè),社會各層的矛盾沖突也在逐漸加深. 勞動人民的抗議逐漸加強,他們以自己的力量進行反抗,60 至70年代為建立9 小時工作制和增加工資舉行罷工斗爭,70年代尖銳的農業(yè)危機也引發(fā)了農業(yè)無產階級運動,在80年代,工人運動開始出現(xiàn)新的高漲,工人示威開始形成巨大的浪潮. 資產階級宣揚的“自由、平等、博愛”的理性王國并沒有實現(xiàn),展現(xiàn)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個矛盾叢生、惟利是圖的社會畫卷.日益尖銳的社會政治沖突,對當時文化的發(fā)展也起到了重大的影響.隨著無產階級運動的發(fā)展,開始出現(xiàn)了社會主義作家,引發(fā)了新文學的產生. 許多知識分子對于藝術日益商品化現(xiàn)象感到焦慮不安,現(xiàn)實世界中激烈的矛盾沖突又讓他們感到無所適從,很多人由此產生了所謂的“世紀末的悲哀”情緒.各式各樣文化思潮的涌入、商業(yè)精神對于文化的侵入以及英國上流社會新舊風尚的激烈沖突,讓以王爾德為代表的唯美派選擇逃避現(xiàn)實遁入他們所創(chuàng)造的藝術世界,在藝術的世界里他們對黑暗的現(xiàn)實盡情地進行鞭撻和嘲諷,用他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藝術殿堂來對動蕩紛亂的現(xiàn)實進行反抗. 從王爾德講述的童話故事里,我們可以看到處處都蘊含了這個讓他深惡痛絕的社會的影子:《快樂王子》這篇童話中小燕子愛上了蘆葦,而其他的燕子卻對它說:“這種戀愛太荒唐了,她沒有錢,還有那么多親戚.”[2];《忠實的朋友》中母鴨教小鴨子學倒立,它對小鴨子說;“孩子們,學會倒立是進入上流社會的首要條件之一.”[2];年輕的國王穿著破爛地去加冕,并對百姓訴說了自己的三個夢,而百姓卻并不接受他這種行為,并對他說:“你和我們以及我們遭受的痛苦是沒有什么相干的.”[2]當年輕的國王問:“難道富人和窮人不是親兄弟嗎?”[2]人們卻回答他說:“是啊,那個有錢兄長的名字叫該隱(即《圣經》中殺害弟弟的人).”[2](《年輕的國王》)……王爾德在他的童話里所描寫的這些其實也就是當時追名逐利、矛盾交加的社會的縮影.
其次,與王爾德自己的個人生活經歷息息相關.王爾德認為自己“既奇怪又帶悲劇性的性格和氣質”[3],他追求快樂的人生,實際上也是極富悲劇性的.王爾德小的時候他母親就把他當女孩打扮,一直讓他穿著裙子,直到1867年王爾德的母親確認自己懷不上第三胎時才讓王爾德恢復了男孩的穿著,成年后他也十分熱衷于一些浮華夸張的穿著.王爾德生活的維多利亞末期是一個充滿偏見、注重禮教的時期,王爾德標新立異的思想、怪誕不羈的行為舉止,讓他招來很多的非議. 當時在報刊雜志上有許多文章對他進行了大肆攻擊、漫罵,還有許多丑化他的漫畫,他的言論和他的穿著一再成為箭靶.“我掃了一眼我的衣服,這身衣服已經兩周沒換了,我已經穿著它走了150 英里.現(xiàn)在我希望它理解我不是唯美主義狂熱的追隨者,謙卑的追隨者,但我那時看起來很不像一件藝術品.”[3]這是阿奇巴爾德·福布斯在他的演講中諷刺王爾德的一段話.世人對王爾德的譏諷和非議,讓他常常陷入異常孤獨的境地,在1885年他寫給惠斯勒的一封信中他就曾提到:“并非人人都理解你,就像我受到的待遇一樣:做偉人注定要被人誤解.”[3]隨著王爾德自己唯美主義藝術觀的日益成熟,他和自己一些友人的觀點也逐漸發(fā)生分歧,曾經的朋友也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每個人都堅持自己的藝術主張,與之相悖的則展開攻擊,“他們是一只只獨來獨往的狼,不僅朝公眾狺狺狂吠,而且還互相撕咬對方的兩脅.”[5]最終把王爾德送進了監(jiān)獄則是他與阿爾弗萊德·道格拉斯之間不被所有人認同的同性戀情,這是對王爾德藝術生涯的一次尤為巨大的破壞. 在監(jiān)獄服刑期間,王爾德的妻子康斯坦斯帶著兩個孩子改名換姓,移居別處,而他社交界和文學界的大多數朋友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眾叛親離讓王爾德對生活的希望也在一點一點泯滅. 出獄后又被生活和疾病所迫,1900年客死異鄉(xiāng),無限凄涼. 王爾德曾在《獄中記》中寫道:“人生是一出令人悲哀、厭惡的悲劇,只有發(fā)生了在目的的集中性和狹隘的意志力的強度方面都很險惡的重大的生活災難時才能撕破一切歡樂和欣喜的假面具.”[3]《快樂王子》仿佛是王爾德對自己人生的一次精準預言. 一開始快樂王子是備受人喜愛的,一個市參議員說:“他就像風向標一樣漂亮.”[2]孩子們也認為“他看上去像個天使”[2],像快樂王子一樣,一開始人們深深被王爾德的聲音、魅力、優(yōu)雅所吸引,服裝惹眼、談吐機智的王爾德很快成為文壇新貴,但快樂王子傾盡所有以后,最后卻像垃圾一樣被世人拋棄,1900年王爾德在異鄉(xiāng)的旅館去世的時候,身旁陪伴他的甚至沒有一個親人.王爾德“如同快樂王子一樣,生于無限繁華之中,死時卻極盡凄涼.”[2]
再次,也是受到了西方文學傳統(tǒng)悲劇性思想的影響.悲劇是由古希臘酒神節(jié)祭禱儀式中的酒神頌歌演變而來,酒神頌主要是歌頌酒神狄奧尼索斯的塵世痛苦和再生.王爾德自己認為,“希臘神話中有兩個有深刻象征意義的神,一個是宗教方面的得墨忒耳,她司農事,不屬于阿爾卑斯山神系;一個是藝術方面的狄奧尼索斯,他誕生之時就是她母親死亡之時.”[3]從中不難看出希臘悲劇在王爾德心目中的地位.王爾德童話受到了傳統(tǒng)悲劇的影響,但悲劇和悲觀并不是一回事. 悲劇通過描寫正面主人公不斷地遭受挫折和失敗,以此讓人們感到惋惜、心痛,從而吸取經驗,對自己的情感進行了一次陶冶.悲劇的目的是陶冶人們的情感,并不是為了引發(fā)人們的悲觀情緒.悲觀是人們對生活對人生的一種態(tài)度,由于外在事物而引發(fā)的一種憂郁絕望的情緒.外在事物向壞的方向的轉化都有可能會引起人們的悲觀情緒,使人只看到生活的黑暗面,感受到的是孤獨和絕望. 另外,王爾德童話中蘊含的悲觀思想,也可以看成是對安徒生童話中悲觀色彩的傳承.在安徒生的童話故事中,世界洋溢著五彩斑斕的色彩,充分讓人感受到溫暖幸福的氛圍,可是,這并不代表安徒生筆下的童話世界就是完美無暇的.安徒生為讀者講述了一個在寒冷冬天只能用火柴取暖最后孤獨死去的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王爾德的筆下同樣也有一個賣不出火柴就要挨打的賣火柴的小女孩(《快樂王子》);安徒生筆下有即使睡在幾十床鴨絨被上仍被一粒豌豆折磨得睡不著的嬌貴到不行的豌豆公主(《豌豆公主》),王爾德則為我們寫了一個只要沒有心的朋友的自私無情的小公主(《公主的生日》);安徒生筆下的夜鶯曾愿意放棄自由來為國王歌唱,可是最后卻被一只人造的鳥兒取代它的地位(《夜鶯》),王爾德童話里的夜鶯更是為了崇高的愛情甘愿犧牲自己的一切(《夜鶯與玫瑰》)……從王爾德的童話中,我們仿佛可以看到安徒生童話的絲絲延續(xù),可是不同的是,安徒生的童話讓人在悲傷后感受到一種溫暖的愛,給孩子們一個充滿希望的夢想,而王爾德的童話更多的是揭示現(xiàn)實社會的殘酷,曝光人性丑陋的一面,讓讀者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一種無可挽回的絕望.
從王爾德的童話作品分析來看,王爾德的思想理念之所以帶有如此濃厚的悲觀色彩,和他所生存的時代、他自己本人的生活經歷以及西方傳統(tǒng)文學的影響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1]彭 莉.論王爾德唯美主義與童話的契合[J].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4):25-26.
[2]奧斯卡·王爾德.梁 嶺,唐 娜,譯.快樂王子[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
[3]奧斯卡·王爾德. 孫宜學,譯. 奧斯卡·王爾德自傳[M].北京:北京團結出版社,2005.
[4]蘇聯(lián)科學院高爾基世界文學研究所編.秦 水,譯.英國文學史(上)[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
[5]威廉·岡特.肖 聿,譯.美的歷險[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
[6]劉紫萱.論王爾德童話的悲觀色彩[J].衡陽師范學院學報,2010,(1):3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