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芳

淺析從“酉”之字和中國古代的酒德、酒俗

李利芳

漢字，作為一種表意體系的文字，不僅僅是記錄語言的工具，其自身同時也承載著豐富的文化信息。搜集、整理并探討了和酒德、酒俗有關(guān)的從“酉”之字，從文字的角度來反觀中國古代豐富酒文化的一面，為漢字文化學(xué)、字形文化學(xué)以及漢語詞匯學(xué)提供參考。

酉；酒德；酒俗

我國是世界上釀酒最早的國家之一，素有“酒的故鄉(xiāng)”之稱。與源遠流長的釀酒歷史同步發(fā)展的，還有豐富的酒文化，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儒家酒文化的觀點。儒家非常重視“酒德”，《尚書·酒誥》里指出：“飲惟祀，德將無醉”，“無彝酒”，“執(zhí)群飲”，“禁沉湎”。 孔子也曾提出“飲酒以不醉為度”，“唯酒無量，不及亂?！绷硗猓熬剖侨祟惿鐣a(chǎn)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ǎn)物，可以說，酒的釀造和發(fā)展與人類社會生活密切相關(guān)、緊密相連，因而，飲酒不僅是人們的一種生理需要，更為重要的當(dāng)是一種精神需要，是社會交際的需要。”［1］118所以，人們在日常的酒事活動中，也形成了不少的酒俗。這種酒德、酒俗毋庸置疑地會反映在語言中，索緒爾曾指出“一個民族的風(fēng)俗習(xí)慣常常會在它的語言中有所反映”，這種反映當(dāng)然會體現(xiàn)在記載語言的工具——文字中。明顯的一個表現(xiàn)就是在漢字史上曾出現(xiàn)了一大批與酒德、酒俗有關(guān)的從“酉”之字?！读鶗齻巍び许崱罚骸坝?，古酒字?！彼员疚臄M對這些和酒德、酒俗有關(guān)的從“酉”之字進行窮盡式的搜集、整理和探討，從文字的角度來反觀中國古代的酒文化，把“漢字字符及其系統(tǒng)作為文化的載體，來探討它所載負的文化信息”［2］。

一、和祭祀及冠娶禮有關(guān)的從“酉”之字

這些字有：

“酹”，《玉篇·酉部》：“酹，餟祭也，以酒祭地也。 ”

“醊”，唐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引《字林》曰：“謂以酒澆地祭也。”

“奠”，《說文·丌部》：“奠，置祭也。 ”

“醮”，《說文·酉部》：“醮，冠娶禮祭。 ”

祭祀是古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事情?！蹲髠鳌こ晒辍酚涊d：“國之大事，惟祀與戎?！彼浴渡袝ぞ普a》指出只有祭祀時才能飲酒?！霸S多原始宗教和民間宗教在祭祀占卜活動中幾乎都離不開酒，他們把酒作為能‘通神’的神圣之物，‘飲必祭’、‘祭必酒’，還有專門的祭祀用酒?！保?］古人甚至還設(shè)有專門掌管宗教活動中敬酒事項的官職，稱為“酒人”。據(jù)《周禮·天官·酒人》記載：“酒人掌為五齊三酒，祭祀則共（供）奉之?！倍覈钤绲脑姼杩偧对娊?jīng)》里也提到：“清酒既載，骍牡既備。以享以祀，以介景福。”（《大雅·旱麓》）

冠禮是一個人從幼年到成人的標(biāo)志，男子年滿二十行冠禮時，“嫡子醮用醴，庶子則用酒”?；槎Y則更是一個人一生的重要轉(zhuǎn)折點，從提親到定親、娶親，都離不開酒。所以，對于和酒密切相關(guān)的祭祀及冠娶禮，在漢字中均有從“酉”的專字表示。但是，隨著社會的發(fā)展，這些古代文化逐漸遺失，于是，承載這些文化的漢字也就不為人所用了，如古人把祭祀看作一件非常莊重嚴(yán)肅的事情，但是隨著科學(xué)的發(fā)展，人們不再相信鬼神，也就少了事事都祭祀占卜的活動?，F(xiàn)代人對此更是越來越淡薄，特別是城里的年輕人基本上只祭祀自己的祖先，而且近年來還有以鮮花代替酒祭的趨勢。同時，現(xiàn)代人一般也不舉行男女成人禮了。于是，“酹”、“醊”、“醮”這樣的字也就逐漸成了古字。

二、和飲酒禮節(jié)等有關(guān)的從“酉”之字

“酭”，《集韻·宥韻》：“酭，酬酒也。 ”

“酬”，《說文·酉部》：“酬，主人進客也。”又“醻，主人進客也。酬，醻或從人州?！薄墩滞āび喜俊罚骸搬O，俗酬字?！?/p>

“醋”，《說文·酉部》：“醋，客酌主人也。 ”段玉裁注：“諸經(jīng)多以酢為醋，唯《禮經(jīng)》尚仍其舊，后人醋、酢互易?！?/p>

“酌”，《說文·酉部》：“酌，盛酒行觴也?！倍斡癫米ⅲ骸笆⒕朴谟z中以飲人曰行觴?！?/p>

“醼”，《廣韻·霰韻》：“醼，醼飲。 ”

“醧”，《說文·酉部》：“醧，私宴飲也。 ”

“醵”，《廣韻·藥韻》：“醵，合錢飲酒。 ”

“酺”，《說文·酉部》：“酺，王德布，大飲酒也。 ”

在中國，不管是統(tǒng)治階級還是平民百姓，有時為了交際的需要，有時為了和親朋好友談心敘舊，都會設(shè)宴邀請客人相聚。這時，酒就是他們彼此溝通思想、交流感情的一種重要媒介。而作為一個“禮儀之邦”，中國人自古就講究禮尚往來，在宴飲中也不例外。比如，飲酒時，熱情好客的主人要給客人敬酒、勸酒，以表敬意和歡迎，客人也要回敬，客人之間還要互敬，正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而且“酒逢知己千杯少”。對此，王筠《說文句讀》也進行過闡釋：“初，主人酌酒與客曰獻；賓飲獻畢，而酌與主人曰醋；主人飲醋畢，又酌與賓曰酬。”當(dāng)然，這種宴飲還有可能是國家遇特大喜事，天子廣布恩德，命令特許的開懷暢飲，或者是大家合伙湊錢聚飲的?？傊嬀谱鳛橐环N飲食文化，在遠古時期就形成了一種大家必須遵守的禮節(jié)。

其中，敬酒、勸酒的習(xí)俗一直流傳至今，盡管清代翟灝《通俗編·飲食》里引《樂善錄》云：“勸人以酒，固無惡意，然當(dāng)隨人之量以勸之?！钡袊颂貏e是北方人，在酒桌上總希望對方喝的多一點，甚至出現(xiàn)了一些順口溜，如“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感情鐵，喝出血”等。不過，喝酒還是應(yīng)量力而行，俗語說得好：“好花乘著半開時，好酒宜在半醉中?！?/p>

不過，曾用來表示酒俗的這些專字，在現(xiàn)代漢語中只有“酌”、“酬”、“醋”還為人們所熟知，但它們的常用義也都發(fā)生了變化，和飲酒已沒有關(guān)聯(lián)?，F(xiàn)在不管是主人敬酒，還是客人回敬，或者大家互敬，都可以通稱為“敬酒”。這樣，用一個詞組代替了原來的好幾個詞，減輕了人們的認字、用詞困難，這也許正符合語言文字的經(jīng)濟原則。

三、和飲酒及酒醉等有關(guān)的從“酉”之字

“酑”，《玉篇·酉部》：“酑，飲也?！薄墩滞āび喜俊罚骸搬C，小飲。 ”

“醉”，《說文·酉部》：“醉，卒也。卒其度量，不至于亂也。一曰潰也?！薄墩滞āび喜俊罚骸搬E，俗醉字?！?/p>

“醚”，《玉篇·酉部》：“醚，醉也。 ”

“醺”，《說文·酉部》：“醺，醉也?！薄墩滞āび喜俊罚骸磅?，本作?！?/p>

“酩”，《說文新附·酉部》：“酩，酩酊，醉也?！庇帧棒?，酩酊也?！?/p>

“酕”，《廣韻·豪韻》：“酕，酕醄，醉也。 ”《集韻》：“酕，酕醄，極醉貌?！?/p>

“酻”，《改併四聲篇?！び喜俊罚骸搬U，酒過惛也。 ”

“酲”，《說文·酉部》：“酲，病酒也?！蓖躞掎尷骸胺蛉酥聿灰詾椴∫?，當(dāng)其既覺，則頭目不清，心神昏眊，夫而后病其醉也?！?/p>

“酗”，唐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引《通俗文》曰：“耽酒曰酗?！薄墩f文》：“，醉醟也。 ”朱駿聲通訓(xùn)定聲：“，字亦作酗。兇、一聲之轉(zhuǎn)?！薄墩滞āび喜俊罚骸?，俗酗字。 ”又“酗，別作。 ”

“酣”，《說文·酉部》：“酣，酒樂也。 ”

“酖”，《說文·酉部》：“酖，樂酒也?！薄镀ｎ惥帯な池涱悺び喜俊罚骸埃斸G。 ”

“酡”，《玉篇·酉部》：“酡，飲酒朱顏貌。 ”

“醒”，《說文新附·酉部》：“醒，醉解也?！?/p>

酒味美而香醇，又有麻痹人神經(jīng)的效力，所以《戰(zhàn)國策·魏二》就記載到：“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絕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钡聦嵣?，后世并沒有禁止釀酒，反而隨著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釀酒技術(shù)更加成熟，特別是隨著政權(quán)的下移，酒的應(yīng)用越來越廣，民間也簡直是無酒不成俗，當(dāng)然也就無法做到人人禁飲了。所以盡管歷朝歷代都提倡酒德，勸人戒酒或節(jié)飲，但仍有不少人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小至傷身，大至誤國。其中不乏飲酒作樂的，也不乏借酒澆愁的，總之這樣的事屢禁不止。

也正因為此，古人造出了很多與酒醉以及酒醉后的情態(tài)、容貌、聲音等有關(guān)的字，而且由于地域、時間等關(guān)系，還出現(xiàn)了不少同義詞，如“ 、醚、醺、酩、酊、酕”在古書中均釋為醉義。同時，有的字又有很多個異體字，如“酗”的異體字或稱俗字就有“、、”三個。這種情況與文字是記錄語言的一種符號，既要遵循實用原則，又要遵循經(jīng)濟原則是相違背的。所以在漢字的歷史長河中，這些字經(jīng)過自身不斷的競爭，以及統(tǒng)治者和專用字書的規(guī)范，大量的被淘汰，如現(xiàn)在表醉義的就只有“醉、醉醺醺、酩酊大醉”這三個，但其核心都離不開“醉”這個常用詞。

另外，由于古代漢語以單音節(jié)詞為主，而現(xiàn)代漢語則以雙音節(jié)詞為主，所以原來的一些單音節(jié)詞也逐漸被一些雙音節(jié)詞或詞組所代替，導(dǎo)致古代用來表示飲酒、醉貌、醉聲等的專用字都變成了古字。

總之，正像《〈說文解字〉與中國古代文化》一書中所說的：“語言中的詞匯以它的意義系統(tǒng)表述了種種文化現(xiàn)象，因而成為文化的載體。以義構(gòu)形的漢字記錄漢語的符號系統(tǒng)，也以它的構(gòu)形負載了諸多文化內(nèi)容，成為中華文化的載體。”［4］通過本文所舉的這些從“酉”之字，正可以從中反觀中國古代的酒德、酒俗，讓我們認識到“在由漢字所寫就的古代文獻中隨處可見酒文化的信息”［1］120。

[1]韓偉.漢字字形文化論稿[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0:118.

[2]何九盈.漢字文化學(xué)[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0:7.

[3]王惟恒,強剛.酒文化與養(yǎng)生藥酒[M].北京：人民軍醫(yī)出版社，2007:32.

[4]王寧,謝棟元,劉芳.《說文解字》與中國古代文化[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0:9.

K892.26

A

1673-1999（2012）04-0145-03

李利芳（1979-），女，碩士，山西臨縣人，長江師范學(xué)院（重慶涪陵408100）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講師。

2011-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