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會敏
(宿遷學院教師教育系,江蘇 宿遷 223800)
論朝鮮朝宗唐詩人群漢詩創(chuàng)作及影響
楊會敏
(宿遷學院教師教育系,江蘇 宿遷 223800)
16世紀中葉后,在朝鮮朝思庵樸淳“詩學盛唐”的倡導下,出現(xiàn)了白光勛、崔慶昌、李達三大宗唐詩人。其后,除了士大夫文人群體外,這種宗唐詩風甚至波及到庶民階層,這一階層不僅包括以劉希慶、白大鵬為代表的平民詩人群體,也包括以許蘭雪軒、李玉峰為代表的女性詩人群體。劉希慶與白大鵬互有酬唱,二人齊名,“并稱一時”,并受到了諸多士大夫文人的褒獎,成為宗唐的平民詩人中的杰出代表,特別是劉希慶的詩歌還能結集出版,可以說是平民詩人的漢詩創(chuàng)作取得成功的先例。許蘭雪軒等女性詩人的宗唐創(chuàng)作不僅受到了本國詩評家的認可,其詩名還遠播中國。
朝鮮朝;宗唐詩人群;漢詩創(chuàng)作
16世紀中葉后,在朝鮮朝思庵樸淳“詩學盛唐”的倡導下,出現(xiàn)了白光勛、崔慶昌、李達三大宗唐詩人。如朝鮮朝文人李汝固在《村隱集跋》中所說,在三大宗唐詩人的帶動下,當時的很多詩人都開始學習創(chuàng)作唐詩,朝鮮朝詩壇由學宋為主真正走上轉學唐詩的道路。
在三唐詩人之外,還有大量的士大夫文人作詩專尚唐音,卓著者如宋純(1493-1583)、林億齡(1496-1568)、鄭澈(1536-1593)、許篈(1551-1588)、李好閔(1553-1634)、車天輅(1556-1615)、李晬光(1563-1628)、申欽(1566-1628)、權韠(1569-1612)、許筠(1569-1618)、李民宬(1570-1629)、李安訥(1571-1637)等,雖然其中有些詩人并不局限于學唐,如李晬光還詩學建安之風,李民宬則上學潘、陸,下學蘇、黃。但是這些詩人詩歌所體現(xiàn)的主導性詩風皆為唐調,以至于朝鮮朝文人汪輝對這種盛極一時的宗唐詩風有所不滿,他在《月沙先生集序》云:“今之言詩者,輒以漢魏三唐為云云。知一代有一代之詩,一人有一人之詩不相肖也。意各寫其真,情各標其勝,韻各領其奇,法各窮其變,非志超古今,學邁往圣者,不能吐胸中之錦繡,發(fā)玄奧之精華。”[1]
李汝固在《村隱集跋》中描述了當時宗尚三唐詩人的盛況:“況當翁盛壯時,國朝詩教洋洽,軼軌三唐,無論館閣巨公,方騖燕、許,下僚、外朝、員外、協(xié)律,隨蘇、溧、陽之倫,雄鳴高翥,下至齊民小胥,野鵲之吟,沙鶴之句,舉皆鏗鏘,不失聲韻?!保?]除了士大夫文人群體外,這種宗唐詩風甚至波及到庶民階層,這一階層不僅包括以劉希慶(1545-1636)、白大鵬為代表的平民詩人群體,也包括以許蘭雪軒(1563-1589)、李玉峰為代表的女性詩人群體,足見其影響之深廣。16世紀中葉后,漢文詩創(chuàng)作階層逐漸擴大,一些有才華的平民詩人和女性詩人陸續(xù)登上文壇,他們在朝鮮朝漢詩史上也占據(jù)一席之地,朝鮮朝評論家在詩話中將他們有意識地劃分為平民詩人、女流詩人并作專門評價,就是最有力的證據(jù)。朝鮮詩話中提到的平民詩人就有村隱劉希慶、菊潭金孝一、蒼崖崔太立、艦奴白大鵬、龜谷崔奇男等人,洪萬宗《小華詩評》(下卷)簡單介紹了劉希慶、金孝一、崔太立三人的職業(yè),并對其詩歌作了評價:“有劉希慶、金孝一、崔太立者,出于卑流而皆能詩。劉希慶,祭服匠,號村隱,《襄陽道中》詩:‘山含雨氣水含煙,青州湖邊白鷺眠。路人海棠花下去,滿枝香雪落揮鞭?!鹦⒁?,禁漏官,號菊潭,《鷓鴣》詩云:‘青州湖波接建溪,刺桐深處可雙棲。湘江二女冤魂在,莫向黃陵廟上啼?!尢?,譯官,號蒼崖,《喪室后夜吟》詩云:‘睡鴨熏消夜已闌,夢回虛閣枕屏寒。梅梢殘月涓涓在,猶作當年破鏡看?!钟邪状簌i、崔奇男者,皆賤隸而工詩。白大鵬,典艦司奴也,《醉吟》詩云:‘醉插茱萸獨自娛,滿山明月枕空壺。旁人莫問何為者,白首風塵典艦奴?!奁婺?,東陽尉官奴也,號龜谷,其《寒食途中》詩云:‘東風小雨過長堤,草色和煙望欲迷。寒食北邙山下路,野禽飛上白楊啼?!娊郧褰^。噫!才之不限于貴賤如是夫!”[3]《東國詩話匯成第十五》則評價了白大鵬詩歌:“大鵬,典監(jiān)司奴也。能詩,嘗為司鑰,一時渠輩之儕類,皆效之。其詩學習郊島,枯淡而萎,故權石洲每見人學習晚唐者,必曰‘司鑰體也’,蓋嘲其溺焉。常醉臥路旁,人有問之者,大鵬以詩答之:‘醉插茱萸獨自娛,滿山明月枕空臺。旁人莫問何為者,白首風塵典監(jiān)奴?!保?]樸性陽《蕓窗瑣錄》簡評了崔奇男:“龜谷崔奇男,以詩名于閭巷中(按《東平聞見錄》):奇男以東陽尉申公奴子,當光海時,叛其主,投屬申昭媛房云云,不必錄入于此?!保?]作為平民詩人的代表,五人中只有劉希慶一人留有文集《村隱集》,其他人則只有零星的數(shù)首詩。從洪萬宗的《小華詩評》來看,所摘錄的劉希慶、金孝一、崔太立三人的詩歌都呈現(xiàn)出唐調,當然這有以偏概全之嫌,但綜觀劉希慶《村隱集》,其詩作卻為正宗的唐音。柳夢寅在《劉希慶傳》中曰:“若劉生,所處庳,不得應科第,則入他伎以圖生,乃其職也。早學詩,不事生產,與書吏白大鵬,酬唱若塤篪,一時縉紳諸彥,多獎譽之,始游東湖讀書堂,見名官佳什,和其韻。相國思庵公樸淳大嘉賞之,仍教以唐詩,俾成其才?!保?]南鶴鳴《劉希慶行錄》也稱其:“喜為詩,多有佳句,與書吏白大鵬齊名,并稱一時,諸名公多獎與之。思庵樸相國淳嘗觀其詩,深賞之,因教以唐詩,俾至成才云,有詩集印行。”[2]李慶全《村隱集引》贊其詩:“嘗袖其平日所吟詠累百言,過示余,清高疏暢,不失古唐人調格?!保?]從這些評述中,我們可以獲取一些信息,劉希慶與白大鵬互有酬唱,二人齊名,“并稱一時”,并受到了諸多士大夫文人的褒獎,他們二人應該為宗唐的平民詩人中的杰出代表,而且李慶全明確評劉希慶詩歌“清高疏暢,不失古唐人調格”。在兩人成名后,劉希慶得到宗唐詩風的倡導者樸淳的親自教導,使之成才,而且其詩歌還能結集出版,可以說是平民詩人的漢詩創(chuàng)作取得成功的先例。
女性詩人宗唐的漢詩創(chuàng)作絲毫不遜于平民詩人。隨著朱子學思想的日趨松動,一些開明的士大夫為女子作詩正名,最為著名的就是徐居正與魚叔權,他們二人在其詩話著作中都大力提倡女子作詩并且為女詩人所取得的詩歌成就感到驕傲和自豪,表現(xiàn)了一定的民主傾向。無疑,這種寬容的詩學主張不僅有利于女性詩人隊伍的日趨壯大,也增強了其作詩的膽量和信心。朝鮮朝詩評家也專門辟出專版評價了許蘭雪軒、文士趙瑗妾李氏(李玉峰)、宰相鄭澈妾柳氏、楊斯文士奇之妾、鄭氏、肅川令內子等眾多女性詩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如沈守慶在《遣閑雜錄》中云:“婦人能文者,古有曹大家、班姬、薛濤輩,不可殫記。在中朝非奇異之事,而我國則罕見,可謂奇異矣。有文士金誠立妻許氏,即許曄之女,文士許篈、筠之妹也。篈、筠以能詩名,而妹頗勝云。號景樊堂,有文集,時未行于世。如《白玉樓上梁文》人多傳誦,而詩亦絕妙,早死可惜。文士趙瑗妾李氏、宰相鄭澈妾柳氏,亦有名。議者或以為婦人當酒食是議,而休其蠶織,唯事吟哦,非義行也。吾意則服其奇異焉?!保?]洪萬宗《小華詩評》(下卷)亦云:“古之婦人能文者,曹大家、班姬以下不可殫記。我東女子不事文學,雖有英姿,止治紡織,故婦人之詩罕傳。惟我朝鄭氏所詠‘昨夜春風入洞房’一絕載于徐四佳《東人詩話》。鄭氏又有《詠鶴》詩曰:‘一雙仙鶴叫青霄,疑是丹邱美玉簫。三島十洲歸思澗,滿天風露刷寒毛?!钟凶谑颐C川令內子詩,蘭雪軒許氏詩。肅川令內子《詠冰壺》詩曰:‘最合床頭盛美酒,如何移置小溪邊?;ㄩg白日能飛雨,始信壺中別有天。’許氏《宮詞》詩曰:‘清齋秋殿夜初長,不放宮人近御床。時把剪刀裁越錦,燭前閑繡紫元央?!钟汹w承旨瑗之妻、楊斯文士奇之妾,皆善于文詞。而瑗之妻玉峰李氏稱為國朝第一,其《即事》詩曰:‘柳外江頭五馬嘶,半醒半醉下來時。春紅欲瘦臨妝鏡,試畫梅窗卻月眉。’士奇之妾《閨怨》詩曰:‘西風戚戚動梧枝,碧落冥冥雁去遲。斜倚綠窗人不寐,一眉新月下西池?!T篇各臻其妙,自是閨房之秀?!保?]從洪萬宗所列舉的這些詩作來看,都屬于宗唐之作,除了許蘭雪軒留存有《蘭雪軒詩集》外,其他女性詩人沒有個人專集留下。從許蘭雪軒的詩集來看,其創(chuàng)作深受其師“三唐詩人”之一的李達與明朝嘉靖年間主張“詩必盛唐”的后七子代表人物李攀龍的影響,屬于標準的“唐音”。而洪萬宗等詩評家將許蘭雪軒與其他女性詩人作為同一時期的一個詩派合而論之,據(jù)此推測,其他女性詩人的創(chuàng)作傾向應該與其基本類似,這樣的話,女性詩人就與平民詩人詩派共同構成了庶民階層的兩大宗唐詩派。
女流詩人的宗唐創(chuàng)作不僅受到了本國詩評家的認可,其詩名還遠播中國。明朝吳明濟編印的《朝鮮詩選》、藍芳威的《朝鮮詩選》、汪世鐘的《朝鮮古今詩》、程相如的《四女詩》(筆者注:其中汪書、程書現(xiàn)已失傳,《四女詩》當為首冊朝鮮古代才女詩志集)、清初出版的兩部著名明代詩歌總集——錢謙益的《列朝詩集》與朱彝尊編輯的《明詩綜》、康熙年間陸次云的《譯史紀余》等書都收錄有趙瑗妾李氏、成氏、俞汝舟妻、許蘭雪軒、德介氏等女詩人的詩歌[4]。僅憑她們的詩歌穿越時空,傳播異域這點即可看出朝鮮朝女性漢詩創(chuàng)作所產生的深遠影響。其中,許蘭雪軒在中朝文壇詩名最盛,明清時期的許多中國文人都對其詩歌稱贊有加,如明代著名詩人陳子龍評其:“許氏學李氏(筆者注:李氏指李攀龍,是明代后七子的代表人物)而合作,有盛唐之風。外蕃女子能爾,可見本朝文教之遠。”[5]許筠編印的《蘭雪軒詩》于 1606年問世,在詩集前面,有1606年出使朝鮮的正使朱之蕃撰寫的《蘭雪齋詩集小引》以及副使梁有年撰寫的《蘭雪軒集題辭》。這兩位重量級的“天朝”使臣在其詩集序文中對許蘭雪軒的詩歌大為贊賞,朱之蕃云:“以今觀于許氏《蘭雪齋集》,又飄飄乎塵埃之外,秀而不靡,沖而有骨。游仙諸作,更屬當家想其本質,乃雙成飛瓊之流亞,偶謫海邦,去蓬壺瑤島,不過隔衣帶水,玉樓一成,鸞書旋召,斷行殘墨,皆成珠玉,落在人間,永光玄賞,又豈叔真、易安輩悲吟苦思,以寫其不平之衷,而總為兒女子之嘻笑顰蹙者哉?”[2]梁有年云:“余使朝鮮,禮賓寺許副正,出其世稿索余言,而稿目中有《蘭雪集》,則其故姊氏所著云。會趨程,未及錄示,余既歸朝,端甫寄余一帙,展誦回環(huán),其沨沨乎古先,飄飄乎物外,誠匪人間世所恒有者。余于是益信東國山川之靈,孕毓有余,許氏家門之瑞,長發(fā)不匱,弗獨偉丈夫輩出之為烈者?唐永徽初,新羅王真德,織錦作太平詩以獻,載入唐音,至今膾炙相傳,謂為其先王真平之女。然則女中聲韻,在東方從來既遠,而《蘭雪集》,尤其趾美獨盛者哉!采以附諸皇明大雅,流傳萬葉,厥有史氏在矣?!保?]清末文人俞木越(1821-1906)在其筆記《茶香室叢鈔》中評述《朝鮮女子詩》,稱許蘭雪軒“詩尤工”[6]。當然,在這種正面評價背后,也存在一種“負面”聲音,即認為許蘭雪軒的創(chuàng)作有著很明顯的模仿之跡,甚至言其剽竊[7]。
宗唐詩風一直持續(xù)到17世紀中葉。其后,在詩學方面,則從宗唐轉為自我發(fā)見之論,趙鐘業(yè)在《中韓日詩話研究》中對這種詩學轉向作了很好概括:“向論詩當以盛唐第一義,僅效顰唐詩而已,終非自己之詩,故不問詩之善否,又必以表現(xiàn)自我之情感乃可也。”[8]農巖金昌協(xié)(1651-1708)、西浦金萬重(1637-1692)都有推求自我真心之主張,除了這兩人外,洪萬宗(1643-1725)等人在其《旬五志》中也有如此之論,由此,“自我發(fā)見之論”遂成為一時之風尚,而詩風亦隨之產生新變。
[1]李廷龜.月沙集(Ⅰ)[C]//韓國文集叢刊(第69輯).首爾:民族文化推進會,1991.
[2]劉希慶.村隱集[C]//韓國文集叢刊(第55輯).首爾:民族文化推進會,1990.
[3]趙鐘業(yè).韓國詩話叢編[M].首爾:太學社,1991.
[4]楊玉.朝鮮才女許蘭雪軒的詩作及其在中國的流傳[J].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2):67-69.
[5]朱彝尊.明詩綜(卷九十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6]俞木越.茶香室叢鈔(卷四)[M].北京:中華書局,1995.
[7]張宏生.模擬之風與主流意識——許蘭雪軒詩歌新論[J].中國文化研究,2008(4).
[8]趙鐘業(yè).中韓日詩話比較研究[M].臺北:學海出版社,1984.
The Analysis of Writing Chinese Poems and Its Influence of Groups of Advocating to Studying Tang Poetry
YANG Hui-min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Teachers,Suqian College,Suqian 223800,China)
After the mid-16th century,on the initiative of Piao Chun who was a poet in Joseon Dynasty and advocated to study the poems of the Prosperous Period of Tang Dynasty,there had been three major poets:Bai Guangxun,Cui Qingchang and Li Da.Thenceforward,besides the Scholars-bureaucrat in Joseon Dynasty,such style of advocating Tang poetry even spread to the class of commoners,which not only included the class of plebeian such as Liu Xiqing,Bai Dapeng and so on,but also included the group of woman poets who were represented by Xu Lan xue xuan and Li Yufeng.Liu Xiqing and Bai Dapeng sung responsively,and the former was as famous as the latter.Also they both were awarded by numerous Scholar-bureaucrat and became the outstanding representatives in commoner-bureaucrat poets who advocated Tang poetry.Especially,Liu Xiqing published his poems,which could be said to be a precedent success created by commoner-bureaucrat poet.The writings of studying Tang poetry of Xu Lan xue xuan and other woman writers were not only recognized by poetry critics in their own country but also spread to China.
Joseon Dynasty;groups of advocating to studying Tang poetry;writing Chinese poems and its influence
I106.2
A
1674-8425(2012)01-0100-04
2011-11-16
楊會敏(1980—),女,湖北襄陽人,博士,講師,研究方向:中朝比較文學。
(責任編輯 魏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