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淼
(湖南科技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湘潭,411100)
奧康納長篇小說中的意象原型解讀
戴淼
(湖南科技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湘潭,411100)
在奧康納的小說中蘊含著豐富的意象,其中最突出的莫過于“光”、“血”、“森林”和“路”,而這些意象均取材于《圣經(jīng)》,它們在《圣經(jīng)》中蘊含著各自不同的意義。在此以《圣經(jīng)》為切入角度,旨在從兩個方面探析弗蘭納里·奧康納的長篇小說中意象的原型意義:一是“光”、“血”作為洗禮和救贖的象征;二是“森林”和“路”作為邪惡與歧途的象征。通過對這些原型意象的運用,奧康納表達了自己對現(xiàn)代社會的內(nèi)心期盼以及對現(xiàn)實的思考。
智血;暴力奪??;意象原型
根據(jù)瑞士著名的心理學(xué)家榮格對“原型”這一概念進行的闡釋,“原型”就是集體無意識的內(nèi)容,而集體無意識是自原始社會以來,在整個人類世世代代的心理經(jīng)驗積累下不斷重復(fù)出現(xiàn)的非個人意象。榮格之后,二十世紀加拿大最著名的文學(xué)理論家諾思洛普·弗萊將原型概念從心理學(xué)領(lǐng)域應(yīng)用到文學(xué)批評領(lǐng)域,“文學(xué)原型”是其原型批評理論的核心。自 1951年開始,在接近十年的時間里,經(jīng)過弗萊不停的思考與探索,他對“原型”這一概念,做出了不同層次的歸納。其中說到“原型可以是意象、象征、主題、人物,也可以是結(jié)構(gòu)單位,只要它們在不同的作品中反復(fù)出現(xiàn),具有約定性的語義聯(lián)想”[1]。而奧康納作為一位篤信天主教的天主教作家,其一生的創(chuàng)作都與作為天主教經(jīng)典的《圣經(jīng)》息息相關(guān),其小說中常出現(xiàn)的意象如“血”、“光”、“森林”、“路”等皆能從《圣經(jīng)》中找到原型。
在奧康納的長篇小說中蘊含著豐富的意象,最突出的莫過于“光”、“血”、“森林”和“路”,而這些不同的意象均取材于《圣經(jīng)》,它們在《圣經(jīng)》中蘊含著各自不同的意義,奧康納通過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大量運用《圣經(jīng)》意象,從而增強了作品的文化內(nèi)涵,加深了作品的真正含義,最終使其作品在美國文學(xué)史上永垂不朽。
據(jù)《創(chuàng)世紀》記載,神首先創(chuàng)造了光,接著將光與黑暗分開,從而光普照大地,驅(qū)走蒙昧,給人世間帶來光亮。其次,《圣經(jīng)·約翰語音》第一章第一節(jié)中提到“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道即耶穌基督,他以人的形象出現(xiàn)在人間,像我們每一個人一樣,有著悲哀、疼痛、軟弱與希望,但同時他也是神,有著圣潔的靈魂,“生命在他里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約翰福音1:4),他“充充滿滿地有恩典,有真理。我們也見過他的榮光,正是父獨生子的榮光”(約翰福音 1:14),他的光普照世界,他對眾人說:“跟從我的,就不在黑暗里頭,必要得著生命的光。”(約翰福音 8:12)
《圣經(jīng)》中的這種“光意象”作為原型出現(xiàn)在奧康納《智血》中:雖然黑茲爾被警察毆打致死,但當他被抬回來時,房東太太“仿佛看見前面有個光點……他正漸行漸遠地離去,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黑暗之中,變成了那個光點”(蔡亦默213)。這個光點象征著黑茲爾的靈魂已徹底超越了這個荒謬的世界,到達了永恒的伯利恒——那是信仰的更高境界:黑滋爾完成了他的救贖之路,他復(fù)活了。也使得他最終明白了,有限的人必須依靠無限的上帝,才能獲得精神上的解放,才能超越荒謬的世界。奧康納正是利用黑茲爾的生命救贖之旅在“光意象”中完成,光亮構(gòu)成了世界的明朗色調(diào),這些光亮給人帶來希望,正如約翰福音中所提到的“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卻不接受光”(約翰福音 1:5)。以此,奧康納在其小說中暗示了其所塑造的人物對耶穌的忽視,及人們的無信仰狀態(tài),呼吁麻木的世人重拾丟失的信仰,人們回歸到原來溫暖、仁慈、和諧的世界中,“光意象”給人們以希望。其次,當房東太太看到了前面的光點,她“那無法開始的事情終于有了頭緒”,她世俗的雙眼被這“光點”打開了,并開始理解基督的神秘和信仰的重要(蔡亦默 213)。同樣,在《暴力奪取》中,當塔沃特醒來時,太陽直接照射在他的頭頂,小小的銀色的太陽。他意識到自己在昏睡中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憤怒還是痛苦,他的意識告訴他:燒掉這一切。于是他“點燃了那塊地方周圍的所有灌木叢,直到火焰貪婪地吞噬著那片罪惡的土地,燃燒著那個陌生人碰過的每一個地方。”(仲召明 189)此時,仿佛只有火光才能讓他擺脫罪惡糾纏,只有看到光,他才可以感覺到救贖的希望。在熊熊大火中,塔沃特頓時醒悟了,“他那被烤干的雙眼不再顯得空洞”,他開始相信上帝的存在并意識到他成為先知的命運(仲召明 190)。
“血”是奧康納小說中又一個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重要意象。在《圣經(jīng)》中,耶穌的血是與基督的救贖聯(lián)系在一起的。耶穌為世人所犯的罪作出了抵償,他把自己作為祭物獻了出來,他“不用山羊和牛犢的血,乃用自己的血,只一次進入圣所,成了永遠贖罪的事”(希伯來書 9:12)。耶穌用自己的鮮血洗凈了世人的靈魂,使上帝不再惦記我們的罪過,因為,這些罪過因耶穌的受難犧牲而被赦免,從此,人類不用再為罪而獻祭了,耶穌的贖罪成就了人類永恒的救贖。
在《智血》中,當索拉斯因為冒充黑茲爾當“先知”來騙錢而被黑茲爾發(fā)現(xiàn),使得黑茲爾極度憤怒,最終被黑茲爾開車軋死,倒在血泊里。“流出的血在他的腦袋下面積成了大大的一攤”。這時,索拉斯終于懺悔了,“給我媽添了一輩子的麻煩……”“一輩子沒讓她安生過……偷了這輛車……從來沒對我爹講過實話……也沒給過亨利什么東西……什么都沒給過……”(蔡亦默188),他的的懺悔說明他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所犯下的罪惡?!把弊罱K洗去了他的罪惡,完成了救贖。耶穌用他的血洗凈了這個污穢的世界,奧康納正是以此為原型,使其人物在“血”的意象中獲得啟示,得到拯救。此外,作者以“慧血”命名小說,以此暗示“血”在文中是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的。人類自稱擁有智慧的血液,也就具有犯罪和墮落的潛質(zhì),主人公黑茲爾正是通過這種血腥的暴行才最終完成了他的救贖之旅。
由此可見,光”,“水”,“血”是《圣經(jīng)》中常見的意象,“光”在《圣經(jīng)》中,是神性和靈性的象征,因此,奧康納將“光”的意象融入其作品當中,使其作品閃爍著特異的光芒。“水”和“血”在某種意義上都具有救贖的含義,水是生命之源,在《圣經(jīng)》中,水具有凈化的含義,施洗約翰用約旦河里的水為眾人施洗,洗去了人身上的罪惡,使人獲得拯救。而耶穌用自己寶血將世人的罪洗凈,從而,“血”也具有了救贖的含義。奧康納將這些意象運用到自己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為小說提供了原型的象征含義。
“森林”是由“樹”構(gòu)成?!妒ソ?jīng)》中提到了各種各樣的樹,有“枝子好像佳美的香柏樹”,還有無花果樹、石榴樹、蘋果樹、棕樹(詩篇 80:10)?!皹洹北旧淼囊庀笫且环N生命之樹,它為人類提供生命的果實和人生的智慧,但是,在《圣經(jīng)》約珥書中有這樣的情景:“葡萄樹枯干,無花果樹衰殘,石榴樹、棕樹、蘋果樹,連田野一切的樹木也都枯干;眾人的喜樂盡都消滅”(約珥書 1:12)??梢?,由“樹”構(gòu)成的“森林”卻隱含著邪惡和危險,甚至意味著死亡。在《暴力奪取》中,在塔沃特給畢肖進行洗禮時,他動了一個邪惡的念頭:淹死這個傻子。于是,他“朝著一叢黑色的灌木慢慢的劃去”(仲召明 176)?!昂谏钡墓嗄窘o人以陰森的感覺,暗示著后面塔沃特殺害其弱智侄子的不齒行為。這里的“灌木”猶如“森林”是罪惡的發(fā)生地,其中隱含著邪惡和危險,甚至意味著死亡。另外,在最后一章中,塔沃特淹死了畢肖之后,計劃著回到堡德海德,途中搭乘了一個陌生人的便車,但被司機灌醉了,在沉默無聲的森林里被這個男同性戀者強奸了。在塵土飛揚的馬路旁的沉默的樹林中進行的這次長達半個小時的強奸行為使得小塔瓦爾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奧康納將這一切邪惡不齒的行為設(shè)在“森林”中,在“森林”中,使得她筆下的人物將邪惡演繹得更淋漓盡致。
弗萊曾說過,“在整部《圣經(jīng)》中始終非常強調(diào)引導(dǎo)我們走向目的地的康莊大道與誤人子弟的歧路邪道之間的對立”(弗萊 100),所以作為一位宗教作家,奧康納將“路”的意象也注入自己的作品之中。《智血》中,黑茲爾退役回來,發(fā)現(xiàn)家鄉(xiāng)已變成一片廢墟,于是他決定選擇托金漢姆作為自己宣揚新教之路,而托金漢姆卻是一個到處散發(fā)著暴力氣息之地,在那他做盡一切暴力之事:毆打伊諾克,開車軋死索拉斯,用石灰弄瞎雙眼等等,也被人粗暴地踐踏信仰,最終死在一水溝里。這都證明那是一條邪惡之路,死亡之路。在《暴力奪取》中,塔沃特在老塔沃特死后沒有聽其祖父的話留在海德堡德,而是選擇了另外一條路:進城去投奔其叔叔雷拜,導(dǎo)致后來發(fā)生了淹死畢肖,被陌生人強奸這類邪惡悲慘之事。在《圣經(jīng)》中,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走向了一條邪道,這暗示我們要回轉(zhuǎn)頭,找到真正的出發(fā)點,但是這一尋找的歷程是十分艱難的。整部《圣經(jīng)》概述了“從太初之時上帝創(chuàng)世萬物,到世界末日上帝再臨最后審判的全部人類的歷史”[3]。這一歷史過程就是人類親近神——遠離神——最終親近神的道路選擇歷程,“也象征地表述了人從天真失落到苦難流離再到悔改歸依的普遍命運”。黑茲爾和塔沃特正是經(jīng)歷了懷疑背叛到痛苦反抗再到醒悟皈依的信仰之路。黑茲爾選擇的托金漢姆宣揚新教,塔沃特選擇城鎮(zhèn)來反抗自己作為先知的命運,這暗示了人類對上帝之路的背棄,而對上帝的背棄是要受到懲罰的,所以,黑茲爾弄瞎雙眼,穿塞滿玻璃和石子的鞋子來贖罪,塔沃特被一陌生人強奸。但懲罰過后,也意味著重生。《智血》黑茲爾最終超越了狹隘的自我,走向了通向永生之路,這條路通向天國,在天國中,他會與耶穌相遇。奧康納用“路”的意象告誡人們,在一個信仰迷失的年代里,人還是需要有信仰的,人還是需要懷揣這份信仰走通往耶穌的路,雖要遭遇翻山越嶺、荊棘刺痛之苦,但是,這條路可以帶來靈魂的拯救。
可見,奧康納長篇小說中的這些意象:光與血,森林與路皆源自《圣經(jīng)》,通過對這些原型意象的運用,奧康納表達了自己的思想與感情傾向。這些意象作為象征表達了希望和罪惡的主題,激起了人們對自身苦難命運的思考。奧康納通過這些藝術(shù)意象所引發(fā)的在人類生存和發(fā)展過程中所經(jīng)歷的共同體驗與感受引起了人們的共鳴,喚起了積淀在人們心靈深處的集體無意識,從而擴展了奧康納長篇小說所表現(xiàn)出來的生活廣度和生命力度。正如楊彩霞在《20世紀美國文學(xué)與圣經(jīng)傳統(tǒng)》中所說:“借用其古老的原型母題,與《圣經(jīng)》中的遙遠記載遙相呼應(yīng),從而揭示人類命運的永恒主題。對圣經(jīng)相關(guān)內(nèi)容的借鑒和運用,使讀者在欣賞文學(xué)作品的同時,也能不斷地從字里行間里體悟到人類自古以來那從不平靜的共同命運。[2]15”
[1] 葉舒憲.神話——原型批評[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87:17.
[2] 楊彩霞.20世紀美國文學(xué)與圣經(jīng)傳統(tǒng)[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7.
[3] 金麗.圣經(jīng)與西方文學(xué)[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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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淼(1987-),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