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撰稿/方鯤鵬

議員涉足游說業(yè)模式分析

特約撰稿/方鯤鵬

有一個稱作“公共市民”（Public Citizen）的非營利組織，在2005年發(fā)表了一份披露國會議員離職后轉(zhuǎn)任說客的調(diào)查報告，名為《國會旋轉(zhuǎn)門：從國會議員到K街的旅程》（Congressional Revolving Doors：The Journey from Congress to K Street）。K街在美國首都華盛頓特區(qū)，距離國會山不遠，那條街上聚集了全美最著名的院外游說公司，因此“K街”這個詞常被作為“游說公司”的代名詞。

根據(jù)該份調(diào)查報告，1998年到2005年期間，從國會離任后沒有轉(zhuǎn)任其他政府公職的198名原國會議員中，有86人，即占總數(shù)的43.4%，在國會注冊登記為說客，受利益集團和外國人委派，回來游說原國會同僚。這就是所謂“旋轉(zhuǎn)門”，是指政府官員離任后進入游說公司當高薪職業(yè)說客，受人之委，回來游說以前的官方同事，為委托人圖利；媒體戲稱這種現(xiàn)象為“政府辦公大樓和游說公司之間只隔著一扇旋轉(zhuǎn)門”。

美國參眾兩院設(shè)有二十幾個權(quán)力龐大的專門委員會（Committee），如金融服務(wù)委員會、撥款委員會、外交事務(wù)委員會等，負責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提案審查和立法起草工作。這些委員會的成員，特別是委員會的主席，都是資深議員，他們成為利益集團院外游說的主要對象。意即有錢有勢的大財團、大公司在這些國會議員身上大筆花錢，換取政府的合同、有利的政策法規(guī)、大幅度的專項減稅等等。

如果只擔任了一屆議員，比如做了兩年眾議員后競選連任失利，因此沒有進入過專門委員會，也沒在國會建立起多少人脈，這時做起說客來，怕沒什么客戶看得中。由于存在本錢不夠，自慚形穢而不能入行的因素，不然離任議員走旋轉(zhuǎn)門成為職業(yè)說客的比率會更高。

游說牟利合法化的游戲規(guī)則，由具利益沖突的議員們制定，實施后直接影響了政府的行為。美國自1995年制定出管理游說行為的規(guī)則后，離任議員們熱衷于旋轉(zhuǎn)門，趨之若鶩樂此不疲，事實已經(jīng)證明游說產(chǎn)業(yè)化商業(yè)化，鼓勵了官商勾結(jié)交換利益，方便了資本通過說客與政客合伙做買賣，形成了腐敗合法化而難以壓制的局面。

離任議員的旋轉(zhuǎn)門模式

研究“旋轉(zhuǎn)門”現(xiàn)象的文獻，很多都以原國會眾議員羅伯特·利文斯通（Robert Livingston）作為一個實例，這里作些介紹。

美國媒體把利文斯通稱作“一個從未當上議長的議長”。美國眾議院的規(guī)矩是議長由多數(shù)黨推出，1998年11月，當時的眾院議長紐特·金里奇心知肚明，由于自己陷入了對抗性的離婚案，他與年輕雇員已維持5年多的通奸行為將被老婆捅出，就找了個借口宣布辭職，定于1999年1月1日生效。隨后利文斯通在12月份被眾院多數(shù)黨（共和黨）推選出任新議長，只等下個月上任。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突然間傳出利文斯通涉及多起性丑聞，結(jié)果他被迫在坐上議長寶座的前夕宣布辭職，以換取報料者中止發(fā)布他的丑聞。所以雖然可以稱利文斯通為前眾院議長，不過只能算是個準議長。

利文斯通離開國會還不到一個星期，就同他的原幕僚長和立法辦公室主任一起創(chuàng)辦了一所院外游說公司，命名為“利文斯通集團”（Livingston Group）。在國會時，利文斯通是炙手可熱的眾院撥款委員會主席，這是吸引大客戶的重要籌碼，他也不忌諱以此做廣告，在公司網(wǎng)站的首頁上顯眼地挑明：“公司創(chuàng)辦人羅伯特·利文斯通，院外游說業(yè)中獨一無二，曾擔任過眾院撥款委員會主席?！?/p>

有話道，“情場失意，賭場得意?！辈贿^對于利文斯通來說，應(yīng)該是“政壇失意，商場得意?！鼻笆?005年的調(diào)查報告《國會旋轉(zhuǎn)門：從國會議員到K街的旅程》披露，從1999年至2004年，利文斯通的公司獲利4000萬美元，成為華盛頓地區(qū)第十二大游說公司。而在同一時期，利文斯通捐出50多萬美金，資助多位共和黨的候選人。提供選舉資助，是游說公司用來籠絡(luò)議員的最常見手法。

外國政府、機構(gòu)或個人，砸重金雇用華盛頓說客，買通國會議員，影響美國對外政策的制定，這種事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實際上天天在發(fā)生。下面請看兩個例子，活脫脫畫出了說客們有錢就是爹，只要給錢，前不久還是滿口愛國主義和普世價值的國會議員，一轉(zhuǎn)眼就能“忠心耿耿”地維護起外國政府的利益，或為獨裁者效犬馬之力。

2003年3月20日伊拉克戰(zhàn)爭打響后，土耳其政府拒絕美軍地面部隊從土耳其南部邊境進入伊拉克的要求。此舉激怒了美國國會議員，一些眾議員提出一個撥款修正案，要在即將交付土耳其的援助金額中削減10億美元，土耳其政府緊急求助利文斯通游說公司，要求為土耳其政府挫敗這項提案。

根據(jù)有記錄可查的資料，從3月23日至4月3日，利文斯通及其手下的說客至少游說了13位眾議員，都是重要委員會的首腦或成員；兩次同副總統(tǒng)切尼辦公室聯(lián)系；而與眾院撥款委員會的聯(lián)系，那幾天更是沒有間斷。在此期間，利文斯通還陪同土耳其駐美大使拜會了至少5位重量級眾議員。

4月3日眾院投票表決前，利文斯通帶著一個土耳其代表團站在國會大樓前，老同事看到利文斯通免不了要上前寒暄一番，利文斯通就向他們介紹身旁的土耳其人。事后田納西州共和黨眾議員扎克·瓦姆帕（Zach Wamp）告訴《華盛頓郵報》，他本來因為對土耳其拒絕提供通道很不滿，覺得取消土耳其的這筆援助理所當然，但是在大樓前見到利文斯通后情況就不一樣了。瓦姆帕對記者說，“毫無疑問，我會走上前向這些土耳其人表示歡迎，完全是因為利文斯通站在他們的旁邊?！?瓦姆帕沒有說出口的是，他1995年能進入眾院撥款委員會，利文斯通是個關(guān)鍵人物。投票時，瓦姆帕在猶豫之下，投了反對削減的票。

4月3日眾院投票結(jié)果，因為贊成票沒有達到過半數(shù)，削減援助土耳其的撥款修正案沒有通過。美國納稅人付出10億冤枉錢，而利文斯通獲得土耳其政府180萬美金的說客費。

利文斯通不但為與美國關(guān)系還過得去的外國政府當說客，而且只要獨裁者給錢，即使與他任職國會時信誓旦旦“忠于”了幾

TOP EVENT十年的民主、自由、人權(quán)價值觀南轅北轍也無所謂，就是美國要追殺的死敵也可為之效勞。媒體PJM在2011年3月10日報道，記者查閱了美國司法部的文件（文件網(wǎng)址：http:// www.fara.gov/docs/5356-Supplemental-Statement-20090918-9.pdf ）后發(fā)現(xiàn)，利文斯通的公司從2006年起每年接受利比亞卡扎菲240萬美元的定金，為卡扎菲向美國政府游說（該報道的網(wǎng)址：http://pjmedia.com/blog/pjm-exclusive-two-u-slobbyists-paid-5-4m-by-libya-to-boostregimes-image/）。利文斯通受雇于卡扎菲后，不遺余力地向美國國務(wù)院、國防部、國會議員們、石油商、軍火承包商等推銷卡扎菲人權(quán)改革家形象。僅僅半年時間里，利文斯通就安排利比亞駐美大使私下會見了23位美國眾院外交事務(wù)委員會的成員。

不僅如此，利文斯通還把卡扎菲的第二個兒子賽義夫作為慈善組織的負責人，介紹給華盛頓的人權(quán)活動家和設(shè)在美國的國際人權(quán)組織，包括著名的“人權(quán)觀察”（Human Rights Watch）。

卡扎菲雇用利文斯通和其他說客非常成功，在他們努力游說下，很快卡扎菲能正式訪問西方各國，受到政客們熱情擁抱。

卡扎菲自以為得計，自以為和美國及其盟國關(guān)系“正常化”了，可這個稱霸利比亞40多年的梟雄哪里玩得過西方國家，2011年10月卡扎菲死于非命，為他的自作聰明畫上了句號。

議員與助手的合伙生意模式

除了像利文斯通這種國會議員通過旋轉(zhuǎn)門直接進入游說公司外，還有一種流行模式，就是議員的高級助手下海開游說公司，與舊老板構(gòu)造利益共生的牟利關(guān)系。這里介紹一個例子，資料主要來自《華盛頓郵報》的系列報道（http://www.washingtonpost.com/wp-srv/politics/special/highway/ stories/hwy040598a.htm）。

1994年11月共和黨成為眾院多數(shù)黨后不久，安·艾帕德（Ann Eppard）在美國首都華盛頓特區(qū)，距國會一英里的K街開張了一家游說公司。在這之前艾帕德長期擔任共和黨眾議員巴德·舒斯特（ Bud Shuster ）的幕僚長。

舒斯特在眾議院位高權(quán)重，是眾院交通運輸基本設(shè)施委員會（House Transportation and Infrastructure Committee）主席。交通運輸基本設(shè)施委員會不僅是眾院最大的專門委員會，也是油水豐厚的部門。舒斯特1994年擔任該委員會主席后，手上握有一份2,180億美元的高速公路重新授權(quán)法案，這是一塊大肥肉，運輸業(yè)的各大玩家垂涎欲滴，想方設(shè)法接近舒斯特，圖謀從中得到一些政府的合同，分得一杯羹。

在開游說公司前，艾帕德與舒斯特已保持了25年的特殊關(guān)系。她是他的親密朋友、最信任的助手、政治顧問，旅行伴侶，首席籌款人和幕僚長，甚至每天早上她開車送他上班。艾帕德離開他的國會辦公室后，他們的親密關(guān)系并沒有中止，經(jīng)常一起用餐，經(jīng)常一起旅游。雖然她不是他的幕僚長了，但對他國會辦公室如何運作仍然保持影響，也仍然在他的發(fā)薪名單上，每月領(lǐng)取3,000美元的競選顧問費。

靠著同舒斯特的特殊關(guān)系，艾帕德游說公司一開辦就生意興隆，第二年盈利了100萬美金，再下一年有140萬。她的客戶全是運輸業(yè)的大公司。1995年國會立法規(guī)定，議員的助手離職后一年之內(nèi)不得向原來的議員老板游說，有趣的是，艾帕德一本正經(jīng)地對《華盛頓郵報》記者說，她沒有違反國會的這個規(guī)定。雖然這期間舒斯特仍然經(jīng)常在她住處過夜，一起吃飯旅游，她也引薦并且陪伴她的客戶同舒斯特同享“工作午餐”或“工作晚餐”，可是舒斯特和艾帕德居然都能氣定神閑地聲明：“遵守了國會的回避規(guī)定！”

艾帕德辭去幕僚長職務(wù)后，仍然積極為舒斯特競選籌款，而這同她的說客生意是利益共生，渾然一體。道理再簡單不過了，舒斯特手上有大筆的運輸業(yè)合同和“耳號撥款”，可以照顧艾帕德的客戶，而艾帕德為他向客戶募款時，只要問一句話，“你不捐給舒斯特，還有誰更值得你捐？”常有捐款者拿了支票來，艾帕德當面立馬退了回去，不是拒腐蝕，而是扔下三個字：“這不夠！”難怪舒斯特對《華盛頓郵報》記者說：“你知道這里是華盛頓，說客們總是深深地參與候選人的選舉事務(wù)，我為選舉籌款付她每月3,000美元是再正常不過了，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的。”

談起選舉捐款，不知底細的人容易誤以為只能用于選舉事宜。其實以選舉為名籌來的款項，只要你會做賬，幾乎可以為任何開銷付賬。餐飲、旅館、機票等等是不在話下了，聯(lián)邦選舉委員會在1995年還不得不修改了規(guī)則，明文規(guī)定候選人不能用選舉籌款付他們的私人房貸，可見政治捐款曾經(jīng)連房貸也可以代付。

1998年1月的一個晚上，舒斯特出席了艾帕德為他舉辦的66歲生日宴席，邀請的絕大多數(shù)是運輸業(yè)的說客們，盡管每上一道菜，每位來賓要付費1,000美元，客人們還是踴躍出席。這次宴會為舒斯特籌得15萬美金。舒斯特不像那個縣老爺有三姨太，好在仍有辦法補救，艾帕德為他重復(fù)舉辦了三次66歲生日宴席，得款45萬美元。

1998年4月，美國聯(lián)邦檢察官經(jīng)過大陪審團的聽證程序后起訴艾帕德，指控她在擔任舒斯特幕僚長期間，接受說客23萬美元的非法禮物，作為交換，在一件波士頓地區(qū)高速公路的項目上幫助了送禮者；另外還指控她從舒斯特選舉籌款中貪污挪用了2.75萬美元?？偣灿?項指控，如果成立的話，可以判30年以上的刑期。

然而，艾帕德被刑事重罪起訴的事實，并沒有影響她的說客生意，因為客戶看到她同舒斯特關(guān)系依然密切。在她被起訴后，雖然約有四分之一的客戶中止了合同，但很快就有新客戶填補上來，遭到起訴后的一年，她進賬150萬美元，一點也不比前一年少?！度A盛頓郵報》記者對此評論道：“艾帕德被起訴后的經(jīng)歷，充分示范了華盛頓的政治現(xiàn)實：游說公司的客戶們不在乎你有沒有問題，只在乎你認識誰和你滿足客戶達到目標的能力?！敝袊恍γ绹维F(xiàn)實絲毫不了解，也不愿作考察的人士，大呼小叫地鼓吹美國化，想當然地認為這是醫(yī)治中國社會問題的藥方。盲人摸象，太可怕了。

1999年11月，艾帕德同檢方達成認罪協(xié)議，承認一項輕罪，愿意認罰結(jié)案，而檢方則撤銷了其他控告。檢方說由于當年4月份最高法院作出的一項判例，使得證明“接受非法禮物”極為困難，所以不得已撤銷了起訴。近20年來，美國腐敗合法化的趨勢明顯加強，美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后文將做介紹。

艾帕德遭起訴后，舒斯特受到來自各方面的批評；艾帕德認罪后，舒斯特決定不再競選連任。2001年從眾議員位置上退下后，舒斯特加盟一家游說公司，本人干起了職業(yè)說客的勾當。

議員家屬做說客的模式

美國法律沒有規(guī)定議員的親屬不能擔任職業(yè)說客，游說公司就高薪聘請議員的太太、兒子、女兒等為說客，為企業(yè)和利益集團游說。有些議員的直系親屬更是自己開辦游說公司，招攬客戶。

2006年6月，一個有關(guān)道德操守的議案被國會冷凍，其中規(guī)定議員和國會工作人員的配偶，對丈夫或妻子的公職工作不得游說?！督袢彰绹泛虲BS對報道中涉及議員太太是說客的案例，都曾詢問過丈夫和太太，如何看待這條道德操守標準？他們或者不予回復(fù)，或者回答他們執(zhí)行的標準遠遠高于所建議的道德操守，因為太太不但從來沒有在丈夫辦公室里游說，甚至議員丈夫和說客太太在家里還自我設(shè)下了不得游說的超高標準。你信不信？

眾議員戴夫·霍布森（Dave Hobson）是眾院撥款委員會屬下與國防有關(guān)聯(lián)的兩個子委員會成員，還擔任其中一個子委員會的主席?；舨忌浅Ｒ兄厮氖紫韯P文·庫克（Kevin Cook）。而庫克太太是位神通廣大的說客，在《今日美國》的報道發(fā)表前不久，為她的客戶爭取到500多萬美元的軍工合同。當記者詢問她是否向丈夫游說，庫克太太否認之余畫蛇添足，冒出一句饒有趣味的反問：“我只不過是條小魚，我真不懂為什么你們要來找我談這些？”（“I'm just a small fish, I don't know why you're talking to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