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萱子
官是一種職業(yè),商也是一種職業(yè);當官是一種愛好,經商是一種選擇。按老人家的話說,都是沒有貴賤高低之分的。想當年,堯舜禹還禪讓制呢。你我都知,這世上本無對和錯,全是因為標準和游戲規(guī)則就有了褒和貶。而在中國,若干個百年滄桑里,商人卻成了地地道道的屁民角色。那時,一個人要“發(fā)達”只有兩種途徑,一者是讀書做官,二者是經商致富??赡憧纯茨切v史碎片里,到處是讀書人的篇章,充滿書香與理想,而踩到最底的商人身上,是銅銹味。 兩相對比,更加的不堪。官就是官,商就成傷了。于是,說自己是商人的人,都要說自己是儒商,因為儒比商高,先說自己是儒,再說是商?,F在又改企業(yè)家了,一成家,便有家天下的意味了,老子都望眼天下了,商就不成為傷或者殤了。
若干個百年過去之后,在中國,官與貴聯(lián)姻了,商卻與賤糾纏不清。雖與富如膠似漆,可是離貴卻經常咫尺天涯,望斷脖頸。僥幸的幾個時間段里,能從商而富,一將功成萬骨枯,已屬幸運。想富而貴,卻是奢望。官就像那高縱入云的樹,商就是樹上纏縛的藤。藤需要緊緊抱著樹身,才能歷經風吹雨打。在“讀書人”掌握話語權的政府和時代,“賣官鬻爵”的時候,便是滅亡或者災難降臨之際的權宜之計——若非真正缺錢,商人是不允許掌權的。 所以,商人只是工具和棋子。商人想要賺大錢,非要跟政府打交道不可,“官商勾結”一詞便由此而來——不勾勾搭搭,哪里來的結晶?而類似胡雪巖式的傳奇,只能證明商界的“蕭何”定律——財富因權力而興起,而因權力而起的財富必因財富而落!費正清說了:“中國商人具有一種與西方企業(yè)家完全不同的想法:中國的傳統(tǒng)不是制造一個更好的的捕鼠機,而是從官方取得捕鼠的特權?!?/p>
一個幾百年,又一個幾百年,人家大胡子洋人改革了。官與商之間涇渭分明,各司其職。人家的官是為商服務的,而泱泱中華,商是為官拉皮條的。制衡成了意淫的代名詞——官成了公仆,商成了主人。只是時代變了,主人和仆人的含義也變了。周立波說:我一聽“人民公仆”就渾身打冷戰(zhàn),哪有仆人坐車,主人騎自行車的?哪有仆人住別墅,主人住安置房的?哪有仆人老喊漲工資,主人吃不起肉的,說是“人民的爺爺”一點不過分。
爺爺是不好惹的。中國人說什么的時候最悲哀?就說自己是“孫子”的時候。要不然中國人遇到難事往往會說“求爺爺告奶奶”。這“孫子”如果再是“商人”,那就從“杯具”向“悲催”邁進了。用一位很有影響力的商人總結自己半生的一句話說,就是:“商,是煉獄的過程?!笔裁词巧倘耍恳粋€帶著帽子的囧人在煎熬著。帽子怎么來?從官手中來。昨日頭上本無帽,今日官人有改革,于是爭相穿衣帶帽。明日官人有想法,于是商人爭相更衣去帽。都說商人賤,有時候為活命,都不在意,或者說沒法在意那帽子的顏色是綠還是紅。紅紅綠綠的帽子戴上頭,只為官人一笑。官人一笑一怒間,多少精神與理想灰飛煙滅成笑談,多少人兒監(jiān)獄里望風月?;仨煌?,三十年了還扯不清一頂帽。官人高興了,會堂上呈提案:給企業(yè)老板以司局級待遇。云云?!按笄宄黾t頂商人,本朝要做政協(xié)人大工商聯(lián)。沒見過蓋茨、喬布斯、扎格伯格兼任過任何頭銜,所以人家成功了。什么時候咱們也能不看政客的臉色呢?”知名天使投資人薛蠻子在個人微博中如是說。費正清在《劍橋中國史》中曾經寫到:“在中國這部歷史長劇的發(fā)展中,中國經濟沒有占據顯要位置。它只是一個配角——也許有幾句臺詞——聽命于帝王、官僚、外交官、將軍、宣傳家和黨魁的擺布。”
不過,時代有點變化了,趙本山大叔都說了:現在這個時代貓和老鼠成親家了。原先是狽靠趴在狼的身后,給狼出謀劃策,借助狼來行動,靠吃狼打獵來的食物來生存的。而新時代的狽,是讓狼在一次又一次啃自己族群的時候討食吃——服務就是動嘴,驗收就是喝醉,檢查就是宴會,研究就是扯皮,政績就是神吹,匯報就是摻水,漲價就是接軌……狽趴在狼的身后,痛并快樂著。沒有激情,還要做愛,就剩下受罪了?!蹲屪訌楋w》里面姜文說的話:我們要站著把錢掙了。真真正正是白天說夢話。而在黑夜和白天里人格分裂最嚴重的,一面是詩人,一面是商人。分裂到一定程度,便幻化自己成了壓迫自己的那個人,多么地強壯牛逼——看看一些商人們的稱呼:自己出去要被人稱呼為主席;自己的辦公室不叫辦公室了,叫辦公廳;自己的分公司不叫分公司了,叫華東指揮部,華南司令部……
在一輪又一輪的洗禮中,商人們戴著一頂又一頂各式帽子,在這個時代的各種溝渠里面囧著、活著。而在這個時代的溝渠里,還有一些憋屈的腦殘和憤青,把商人再次加工,說官商勾結、無奸不商……在中國,明明是各種高稅費推高了商品和企業(yè)成本,卻總是被某些力量將矛頭指向商人。吃到了地溝油,是商人干的;蔬菜貴了,都是商人干的。你放眼望,似乎一切壞事都是商人的干的,而廟堂高尚,官員無奈,呼吁商人加強道德建設,流淌道德的血液。
牛逼的人總有苦逼的過去??啾屏藥装倌甑纳倘嗽谶@幾年似乎牛逼無比,全民艷羨,風騷妖艷。這不,官看不起商,但是政府卻成了全球最大的商,各級政府成了集團公司。人家的公司是有限責任公司,而我們的官公司是無限責任公司。十三億人民人人是股東,這個股東享有出資、承擔虧損的職責,其他都是傳說。官成了商最大的品牌運營商。比如,你看,在房地產方面,大多數所謂“企業(yè)”與地方”政府“完全是一回事。不是“勾結”,是一體。而且在具體操作層面,地方“政府”又經常是為“這些”企業(yè)“打工的。
官不正經做官,官做成了董事長。而董事長不專心做董事長,一門心事琢磨官的時候,官和商就互相傷心了。官和商之間的情仇糾葛,會慢慢地模糊了雙方之間的邊界,而人類作為動物,一旦越過邊界,和其他動物一樣,就會失去安全感。當戴國芳們、吳英們在創(chuàng)業(yè)歷程中,與諸多官員把盞言歡情投意合的時候,不會想到以后的結局。而當風暴來臨的時候,各種努力都抗不過一張A4的紅頭紙的時候,他、她已經被所有的人拋棄了。而他、她名下的財富流淌著誘人的香味,而與他們曾經視為己出的官員已作為政治搏殺的砝碼是,戴國芳們、吳英們,他、她死定了。
那一刻,意味著這塊土地上沒有一個商人是安全的。盡管這個故事在幾千年里,在三十年里、在六十年里,一再被翻拍,一再被重演,而結論不變。
十多年前,文強手拿大哥大、腳踩張君,高喊:“服不服!”幾年前,王立軍審訊文強:“王立軍,總有一天你會和我一樣下場!”幾天前,王立軍說:“總有一天你會和我一樣下場!”歷史就是個輪回,而在輪回的那一刻,意味著這塊土地上沒有一個官員是安全的。
沒有安全感的商與官,只能是互相勾結、狼狽為奸。他們是一種需要,也是一種抱團取暖和互相慰藉?!斑@圍墻很詭吊,剛來的時候很恨它,日子久了,又離不開了,這就是體制化?!?/p>
某官與一商人交情甚篤,攜手多年,互惠互利。一日,兩人參加一活動,共坐主席臺。官放一屁,很響。官笑呵呵地對商人說:你放屁了!還那么響。商人愕然,說:不是我放的。不久商人被查,入獄。官說:屁大的事你都擔待不起,要你何用?還暗送秋波呢!送個秋天的菠菜!
商人進了局子,兒子前來,淚汪汪。商人安撫兒子:別怕,這之前,咱在官面前就是個屁蟲,現在,你爹終于能挺直腰桿了。你爹想讓誰下就讓誰下。
不幾日,有人指示,商人出。官設宴接風壓驚,見面撫掌:這幾日的事情,屁大的事情??!
許久,商人因心力交瘁,資金匱乏,幾欲自殺。官對媒體說:這是企業(yè)家精神的體現。中國商業(yè)精神是商人用生命體現的。
商人聞聽,潸然淚下,九泉下抱拳:還是官有深度啊!知音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