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麥家長篇小說《暗算》改編的影片《聽風者》上映之初便得到多方好評,該片演員表演精湛、劇情構思精巧、影片風格清新、視聽語言考究,種種加諸其上的贊譽不禁使我們聯(lián)想到當年引領反特劇熱潮的34集電視劇《暗算》,該劇同樣改編自小說《暗算》,其中的《聽風》部分與影片《聽風者》當屬同根同源,但卻給受眾帶來不同的觀看體驗,除卻電影與電視視聽語言因素的差異,本文擬從敘事人稱、角色設置、主題表達三方面入手,對兩者進行比較分析并試作簡單評價。
站在敘事學的角度看,無論任何形式的文本都需要存在這樣一位敘述者,他雖由作者“蛻變”而來,卻又與作者不同——敘述者存在于敘事文本當中,其功能在于將所有的聽述者引領進自己所“講”的故事里。敘述者出場時需要有具體的身份,這就涉及到了敘事人稱的問題?!叭朔Q的確立就是敘事主體的確立,不同的人稱定位決定了不同的敘事角度、敘事視野和敘事風格” [1],李顯杰在《電影敘事學:理論和實例》中將其總結(jié)為兩種,一為人稱敘事,一為非人稱敘事。所謂“人稱敘事”指的是在敘述中有明晰可辨的敘事主體,他(她)可以出現(xiàn)或不出現(xiàn),可以是一個人或幾個人,他(她)以明確的身份和話語引導著敘事行為的發(fā)展軌跡,其中最常見的是第一人稱敘事和第三人稱敘事。所謂“非人稱敘事”指的是影片敘事文本中沒有一種清晰可辨的“敘述人聲音”作為敘事源出現(xiàn),敘事行為仿佛在自主進行。
電視劇《暗算》通篇采用了人稱敘事當中“我”的視角,也就是第一人稱敘事視角,不過這里的“我”又與小說《暗算》當中的“我”不同,小說開篇采取精妙的架構,以序曲的形式講述了“我”的一段奇遇,將秘密部隊701引入故事當中,因此小說中的“我”是故事的記錄者。電視劇中的“我”則是故事的親歷者,也就是安在天本人, 他作為701的重要人物接受任務,尋找盲人天才阿炳并將他帶回701,他培養(yǎng)阿炳成為偵聽人員,還為他操辦婚事,劇中“我”的講述使通篇的敘事帶有直觀感和聽覺性,能夠最快速度地拉近與觀眾的距離,使人感覺真實可信。
影片《聽風者》則采取了非人稱敘事的講述方式,“非人稱敘事者標志著一種‘零度的’個人化,他只以一種活動為先決條件——講述故事的能力” [2],其首要特征在于以鏡頭呈現(xiàn)敘事,也就是說影片將以自行發(fā)展的方式將敘事不斷鋪陳、展開?!堵狅L者》即以全知視角講述了張學寧尋找調(diào)琴師羅三耳,最終卻把羅三耳的跟班盲人何兵帶回701,并將他培訓為偵聽人員的故事,劇中四位男女主角微妙的情感糾葛以及緊湊的情節(jié)設置都使該劇選擇了非人稱敘事方式,較之人稱敘事的帶入感,非人稱敘事作為敘事源在引導、推進敘事進程方面更為客觀、全面,因而更具說服力。
文本中的人物是敘事的基礎和靈魂,在故事中如何設置人物是決定敘事成敗的關鍵。在內(nèi)容相似的情形下,影片和電視劇采取了不同的角色設置來推動故事的走向和發(fā)展。
《暗算》中,阿炳自始至終是個聽力天才,同時也是在正常人看來智力有些低下、有時候讓人覺得不可理喻的瘋子;《聽風者》中,何兵是個智力正常的盲人,甚至有些油滑。天才的阿炳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唯一信任的就是安在天,但何兵不同,他曾經(jīng)治好眼疾做回了正常人,卻因為視覺影響聽力而害得張學寧丟掉性命,于是他選擇重新做回盲人,恢復自己在聽覺上的天分。影片中,何兵以自己重見光明的眼睛為代價經(jīng)歷了一次成長,而劇中的阿炳則因為自己的天分最終放棄了生命,雖然電視劇中阿炳的命運帶給我們更多的震撼,但影片中何兵的選擇似乎更有深刻的意義與內(nèi)涵。
電視劇中的安在天在影片中被拆分成兩個人物——張學寧和郭興中。郭興中的角色分擔了安在天之于阿炳的領導身份,張學寧則分擔了導師、朋友的身份,并添加了何兵傾慕對象的新身份,張學寧的角色改變了劇中安在天亦父亦兄的角色設置,在硬朗的反特題材中加入了一抹不濃不淡的溫情。
張學寧這一角色的加入是影片與電視劇《暗算》、乃至原著的最大區(qū)別與亮點所在,她的設置使故事加入了愛情元素,柔和了全篇的情感脈絡,導演麥兆輝認為諜戰(zhàn)里的勾心斗角和愛情里的猜來猜去很像,所以“把這兩個東西合起來” ,引發(fā)了更多女性觀眾的情感共鳴。
雖然該片將張學寧設計成何兵的心靈導師,看似較電視劇更提升了女性的地位,但當張學寧得知郭興中將執(zhí)行接近一位名媛的任務后,她問到:“現(xiàn)在我是你的上線,我讓你中止任務,你會嗎?”又顯現(xiàn)出女性感情用事的弱點,此時郭興中則承擔了劇中安在天克制、理性的男權形象。
《暗算》中的林小芳是照顧阿炳的護士,出于對英雄的崇拜而嫁給他,《聽風者》中的沈靜則是701的譯碼專家,她與何兵出自平等的愛。阿炳想要孩子,卻因為不知道自己有生理缺陷而怪罪林小芳,林小芳為了不使阿炳傷心便與其他人孕有一子,但孩子的哭聲使阿炳知道了自己并不是孩子的父親,于是按照家鄉(xiāng)的規(guī)矩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反觀沈靜與何兵的相濡以沫,阿炳的人生要凄慘得多、悲涼得多,可以說沈靜這一角色的設置將整部影片轉(zhuǎn)到了感情戲的方向。
電視劇《暗算》是一部經(jīng)典的反特劇,所謂反特劇就是指“以維護民族利益或保衛(wèi)新中國政權為主題,以打擊敵特分子的破壞與顛覆活動為主要內(nèi)容,圍繞敵我雙方斗爭展開敘事的電視劇” [3],反特劇講述的常常是帶有邏輯關系的故事,開篇之際就把觀眾帶入“迷宮”之中,不露聲色地引導觀眾自行尋找隱藏的秘密。一系列的疑問伴隨著觀看過程,到最后終于真相大白,當人們的猜測與劇情設置相吻合時,一種滿足感就會油然而生。作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收看電視劇以及茶余飯后對劇情的討論也是人們進行溝通與交流的一種方式,反特劇因其曲折離奇的內(nèi)容在這方面具有更為明顯的優(yōu)勢,故而反特題材能夠經(jīng)久不衰。
作為契合國家主導意識的反特劇,其主題常在于對愛國主義的頌揚。愛國主義是指個人或集體對“祖國”的一種積極和支持的態(tài)度,愛國主義的表現(xiàn)因所在國家不同而不同。在我國,愛國主義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里占有重要地位,它是社會倡導的主流價值觀,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反特劇經(jīng)常展示敵我雙方艱苦卓絕的斗爭,通過特情人員出生入死保衛(wèi)新生的國家政權昭示新政權的來之不易,反特英雄們?yōu)榱俗鎳兔褡宸艞壛藗€人的感情和切身利益,他們對祖國的拳拳之心使新政權存在的合法性得到肯定。反特劇的播出喚起了民族情感、強化了集體記憶,使廣大受眾的民族感情得到了凝聚與升華,對民族身份認同以及民族形象的文化建構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反觀《聽風者》,影片淡化了反特題材的紅色特質(zhì),愛國主義在片中沒有得到突出表現(xiàn)。比照2009年改編自長片小說《暗算》的電影《風聲》,我們可以看到,后者更像是我們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主旋律影片,它突顯了國家面臨危難時個人的英勇與壯烈,那正是對愛國主義的最好詮釋。而《聽風者》則像諜戰(zhàn)外衣包裹下的情感故事,它講述了何兵從小混混轉(zhuǎn)變?yōu)楦锩叩男穆窔v程,這其中既包含個人情感的曲折,也有他經(jīng)歷了從失明到復明再到失明的身體改變,也許正是那份“未開始已結(jié)束”的愛情使得何兵能夠利用自己的天分成為701的英雄。
《聽風者》與《暗算》的主題差異從深層次來講源于創(chuàng)作者的地域心理差異,《暗算》屬本土制作,主題、情節(jié)和人物的把握上都帶有鮮明的紅色印記,而《聽風者》作為第一部完全由香港導演拍攝的反特題材電影,無疑在片中更多地加入了幾分港式味道,也許這樣的嘗試將會是反特題材走向廣闊市場的一種新方式。
[1]宋家玲.影視敘事學[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7:178頁
[2]羅?伯戈因.電影的敘事者:非人稱敘事的邏輯學和語用學.[J]世界電影,1991,第3期
[3]朱逸倫.反特題材電視劇研究[D].黑龍江大學,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