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彥召

“我結束了對美國和加拿大的訪問，回來了。這是一次很重要的訪問。我獲得了很友善的接待，我們有很多有膽量的朋友?！?月7日，以色列總理內(nèi)塔尼亞胡在特拉維夫附近的本·古里安機場發(fā)表了簡短聲明。

兩天后，他就北美之行接受了以色列主要電視媒體的采訪?！懊绹俗柚挂晾诗@得核武器的時間表與以色列的不同?！敝劣谝陨械臅r間表，內(nèi)塔尼亞胡說，他手中并沒有一個用于倒計時的“計時器”，然而，“這不是幾天或幾周后的事，但也不是幾年后的事”。曾經(jīng)擔任內(nèi)塔尼亞胡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的烏齊·阿拉德認為，這句話表達的意思很明確：以色列還剩下多少時間來阻止伊朗獲得核武器呢？也就是“幾個月的時間”。

“時間表”與“免疫區(qū)”

“美國的時間表確實不同于以色列的時間表，”阿莫斯·亞德林近期在耶路撒冷接受一干國際媒體采訪時說，“現(xiàn)在，以色列非常接近一個時間點，一旦到了這個時間點，你就應該做出哪怕是非常艱難的決策?！?/p>

亞德林的身份引人關注。1981年，他與其他13名以色列飛行員一道，駕駛戰(zhàn)機實施“巴比倫行動”，促使伊拉克核計劃流產(chǎn)。2006至2010年間，亞德林擔任以色列軍情局局長。內(nèi)塔尼亞胡訪美前夕，亞德林曾在《紐約時報》上撰文，明確指出以色列應該做出“艱難決策”的時間點—伊朗將其關鍵核設備轉移到能夠免受軍事打擊的地下設施之前。他的文章及觀點在國際社會廣受關注。

亞德林進一步解釋說，以色列政府的“紅線”是伊朗具有制造核武器的能力，而美國政府的“紅線”是伊朗領導人決定制造核武器，兩者之間存在“一到兩年”的時間差。他表示認同以國防部長巴拉克提出的“免疫區(qū)”概念，即一旦伊朗將其關鍵核設備轉移到防御良好的地下設施，那么以色列的軍事打擊將失去效果，伊朗的核武器發(fā)展將進入一個“免疫區(qū)”，從而將很快擁有核武器。

目前，以色列最關注的是伊朗正在加緊建設和完善的福爾多鈾濃縮工廠。該設施在伊朗中部什葉派圣城庫姆附近，據(jù)稱位于大山之下的洞庫內(nèi)，要通過空襲將其摧毀存在相當大的難度。在福爾多，伊朗能夠生產(chǎn)純度達20%的濃縮鈾，而一旦獲得足夠量的20%濃縮鈾，便能制造出純度超過90%的“武器級”濃縮鈾。曾在以色列國防部擔任要職的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退休官員對筆者說，在他看來，“8個月到9個月”之后，包括福爾多鈾濃縮工廠在內(nèi)的一些伊朗關鍵核設施將進入“免疫區(qū)”。

需要指出的是，亞德林等人的看法似乎代表了以色列軍政高層的主流觀點。確實，無論是在以色列政府內(nèi)，還是在公眾輿論中，都存在反對以色列近期軍事打擊伊朗核設施的聲音。反對者的主要理由：其一，在沒有美國參與的情況下，單靠以色列的力量很難完全摧毀伊朗核設施；其二，以色列的軍事打擊幾乎肯定將招致伊朗以及黎巴嫩真主黨、加沙地帶“哈馬斯”等的報復，可能引發(fā)地區(qū)戰(zhàn)爭，以色列將在人員和財產(chǎn)方面遭受重大損失。

但軍事打擊的支持者反駁說，以色列的目標本來就不是“完全摧毀”伊朗核計劃，而是給其核設施造成重大破壞，將其擁有核武的時間再推遲“幾年”，而以色列軍隊完全有能力實現(xiàn)這個目標。至于來自對方的報復可能給以色列造成的損失，亞德林認為，其實應該比較這種損失與伊朗擁有核武后可能給以色列造成的損失。后者構成的是對以色列生存的威脅，孰重孰輕不難辨別。

美國人“開了黃燈”

在事關以色列國家安全的問題上，以色列一貫我行我素，不太顧及外界的反應。美國政府的態(tài)度或許是以色列唯一需要認真考慮的，但亞德林認為，奧巴馬在講話中確認以色列作為主權國家，有權保衛(wèi)自己的安全，美國人“肯定沒有開綠燈”，但可以理解為是“開了黃燈”。

對于內(nèi)塔尼亞胡3月訪美的結果，以色列媒體和公眾流露出些許失望和失落。3月5日，奧巴馬與內(nèi)塔尼亞胡在白宮會晤近3個小時。有以官員透露，內(nèi)塔尼亞胡在會談中曾把一本希伯來古籍《以斯帖記》贈予奧巴馬，暗指以或被“滅族”。盡管外界并不清楚奧巴馬當時的反應，但從奧巴馬此前一天在美以公共事務委員會年會的演說中，可以了解白宮現(xiàn)階段的立場—美國不允許伊朗擁有核武器，但通過國際金融、貿(mào)易制裁和石油禁運迫使伊朗棄核仍有時間和空間。

很明顯，奧巴馬政府沒有意愿在近期主動使用其龐大的軍事機器，來摧毀伊朗核項目。盡管大選將至，銳意連任的奧巴馬需要從美國猶太人社團籌款、拉選票，但他近期的表態(tài)仍然是基于美國整體戰(zhàn)略利益考量，而非屈從于美國猶太人社團和以色列的壓力。所以，內(nèi)塔尼亞胡才會在歸國后繼續(xù)強調解決伊朗核問題的緊迫性，并有些無奈地指出兩國在“時間表”上的立場差異。

需要進一步辨析的是，內(nèi)塔尼亞胡所稱的“有膽量的朋友”，肯定不包括奧巴馬，而主要是那些要求更強硬對待伊朗的美國共和黨人。用英國《金融時報》的話說，“內(nèi)塔尼亞胡不掩飾自己對巴拉克·奧巴馬的蔑視，也不掩飾他在11月美國大選中支持共和黨。仍在艱難爭取共和黨總統(tǒng)候選人提名的羅姆尼承諾，一旦入主白宮，首次出訪目的地將是耶路撒冷?！?/p>

換言之，在美國政壇對伊朗問題立場不一、奧巴馬未必能順利連任的情況下，以色列政府事實上擁有地區(qū)事務上的自由裁量權，是否要“闖黃燈”，就看彼時彼地區(qū)的實際“交通狀況”。

誰將扣動扳機

以色列會否在“幾個月內(nèi)”扣動對伊朗動武的扳機？答案，恐怕只有內(nèi)塔尼亞胡和國防部長巴拉克知道。而這兩個人，早就被以色列媒體打上了“最傾向于對伊朗動武”的標簽。

什洛莫·納克迪蒙是以色列前總理貝京的新聞顧問。正是在貝京任內(nèi)，以色列奇跡般地實施了“巴比倫行動”。納克迪蒙在接受筆者采訪時透露，內(nèi)塔尼亞胡仔細研究過當年貝京決策以及軍方行動的全過程。另外，他還認為，內(nèi)塔尼亞胡和巴拉克在涉及以色列國家安全的問題上合作得相當好。

的確如此。自去年底伊朗核問題再次升溫以來，內(nèi)塔尼亞胡據(jù)稱曾兩次給內(nèi)閣部長們下“禁口令”，要求他們不要再隨便對外界談論伊朗核問題。然而，國防部長巴拉克始終是個例外，仍頻繁對外宣揚伊朗核計劃對以色列造成的威脅。這種“例外”只能解釋為：巴拉克的表態(tài)符合內(nèi)塔尼亞胡的意愿。最近，以色列與加沙地帶巴勒斯坦武裝之間的沖突再次升級，內(nèi)塔尼亞胡并沒有召開安全內(nèi)閣會議討論局勢，只是主要與巴拉克討論了對策。這讓一些內(nèi)閣部長有所抱怨，認為總理和國防部長不恰當?shù)亍皦艛唷绷耸玛P國家安全的決策。

有輿論表示，“內(nèi)塔尼亞胡拒絕考慮建立一個可以生存的巴勒斯坦國的可能性，無異于在一個開放傷口上撒鹽。攻擊伊朗只會進一步刺痛這個傷口?！币淹诵莸哪λ_德前局長梅厄 ·達甘也聲稱，談論以色列進攻伊朗是“我聽過的最愚蠢的事”。不過，很多人相信，一旦內(nèi)塔尼亞胡決定對伊朗動武，他會獲得內(nèi)閣多數(shù)成員的支持，也會獲得多數(shù)以色列民眾的支持。這不僅是由于內(nèi)塔尼亞胡在本屆任期內(nèi)一直有較高的支持率，也是因為多數(shù)以色列民眾與政府的看法一致，都認為伊朗核項目對以色列的生存構成了威脅，以色列無法與一個擁有核武器的伊朗共存。

3月27日，在野的以色列議會第一大黨前進黨舉行黨內(nèi)初選，曾任國防軍總參謀長、國防部長、副總理的沙烏勒·莫法茲擊敗齊皮·利夫尼，當選新一任黨主席。莫法茲的偏右翼色彩，也減少了內(nèi)塔尼亞胡政府一旦對伊朗動武在國內(nèi)可能遇到的阻力。

現(xiàn)在，唯一的疑問或許就是內(nèi)塔尼亞胡屆時有沒有勇氣扣動扳機。至少在部分以色列左翼人士看來，內(nèi)塔尼亞胡優(yōu)柔寡斷、缺乏擔當，其在以巴和平問題上的表現(xiàn)就是如此。攻擊伊朗核設施，其后果可能比當年貝京政府突襲伊拉克以及奧爾默特政府摧毀敘利亞核反應堆嚴重得多。但也有人認為，即使內(nèi)塔尼亞胡有些猶豫，巴拉克也會堅定地推著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