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鋒
我不是任課老師,不任課。但在大學里似乎沒有其他稱謂,學生叫我老師,我答應(yīng)。久而久之,也就成老師了。
大學里除了“系”,還有“部”。除了教學的“部”,還有職能的“部”。職能的“部”是為教學的“部”服務(wù)的。我在職能的“部”,叫品牌與戰(zhàn)略發(fā)展部。很時髦的一個詞兒,從企業(yè)和市場上得來的。性質(zhì)與傳統(tǒng)大學的黨委宣傳部有相同之處,也主辦一張校報,一個網(wǎng)絡(luò)電視臺,負責品牌傳播與新聞宣傳,一個又一個會議或者活動的組織和策劃。管理校園網(wǎng),與全國新聞媒體聯(lián)絡(luò)??傊?,事兒大不大且不說,雜事倒真多。
有一個男生,我和同學們一起叫,很響亮的稱呼:“森哥!”他很胖,還很高大。胖的程度是去一般的商場都買不到他能穿的衣服,要訂做。他很愛好文娛,幾個人湊成一個節(jié)目組,《森哥影院》,你當制片人,他當后期,森哥當主播。幾個人熬了幾夜,鼓搗出第一期《森哥影院》,拿給我看。片子選得不錯,剪得不錯,主播的口才也不錯。森哥往那兒一戳,就有視覺的震撼力。加上從容不迫的主持,人就想看下去。節(jié)目上線后,同學們感覺都好。森哥感覺也好,很快成校園里的名人了。
我與森哥約法三章,名人自然要注意形象,不打架,不吸煙,不亂扔垃圾——開的是玩笑,說的是正事兒。網(wǎng)絡(luò)電視臺捧出的名角兒,自然代表網(wǎng)絡(luò)電視臺的形象,因此要求多一點,嚴格一點,森哥你要有思想準備——森哥說,我剛有了點當名人的感覺,我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名人接二連三地出,也有美女主播,剛開始拘謹、嚴肅、認真,出了名兒了,穿了大汗衫、文化衫就上了播音間播新聞。大學生不是小學生,小學生可以哄,大學生不能哄,也不能騙、要曉之以理。但大學生的“理”比我多,你還不能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對方去執(zhí)行。
說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半天,一晃大半天過去了,還有可能不接受你的意見或建議。大學生總有“理”,很多“理”是想“試一試”。有時可以試一試,有時沒時間試一試。一次大型活動的現(xiàn)場,一個重要的嘉賓正在即興發(fā)言。學生記者在聽,也在與旁邊的人交頭接耳,就是沒記。我扭頭再看,還是沒記。自始至終都沒記。我不知道她這篇新聞稿該怎么寫。后來看到的稿子真就沒那個嘉賓什么事。當時我恨不得替她記,但事先沒準備,無紙,無筆。靠腦袋,我本就沒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實在記不下來。
有的人還常有出人意料之舉。一次開部門月總結(jié)會,偌大的會場座無虛席。先是各部的部長,再是各個節(jié)目組的負責人,大家情緒都不錯,說起來頭頭是道。
又一位上場了。
是音頻節(jié)目的制片人,也是主播。節(jié)目播了一段時間,效果還好。
“各位,我今天要宣布一個重要的決定——我鄭重決定辭去《××××》節(jié)目制片人職務(wù)。”大家都非常驚訝,對會場發(fā)生的戲劇性的一幕都沒有思想準備。他說完,沒徑自離開會場,而是又回到原位坐了下來。
同學們沒有隨他集體辭職,他也沒煽動同學們集體“罷工”。
事情過去了。
沒事他還來他工作了大半年的地方,見著老師還樂呵呵的。老師見他也樂呵呵的。后來他走出校園,走上實習崗位時,在一位老師的QQ上留言:如果我現(xiàn)在說對不起,可以嗎?老師給他一個笑臉。
如果給錯誤一個理由的話,只有一個:他是學生,你是老師。
如果給一個個錯誤或失誤一個個理由的話,還只有一個:他們是學生,你們是老師。
今天犯錯誤,是為了明天少犯錯誤。校園里的錯誤,都涵蓋在無限的寬容里。
由于沒任課,我與同學們就是課余的聯(lián)結(jié)。我給他們修改新聞稿。有時,他們也把自己寫的散文、詩歌拿給我看。我與他們聊天,時光如水般流淌,有時不知不覺中就到了午后時分,一縷斜陽穿越藍色的玻璃,映照在他的臉上,青春而純凈,滿臉的稚嫩寫滿青春和激情。是的,他們?nèi)康木褪沁@些,簡單而熾熱。
每年都有很多學生畢業(yè)。他們有的會趕到教師節(jié)那天來看我,有的發(fā)短信祝我新年快樂,有的會在我的生日那天寄來禮物。
他們有的在創(chuàng)業(yè),有的在打工,有的當了白領(lǐng),有的入伍,有的跳了幾回槽。他們的人生,不斷地在我的眼前閃爍。
我會想起他們在大學的日子,雖然短,卻歷歷在目。
我也會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
這時我覺得,與他們在一起,是最令人愜意的。他們的大學,我的夢。
(段正峰摘自《中國教育報》)